软软糯糯的,倒也舒服称手,也不知道韩烨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回廊远处,帝梓元这样想着,把怀里的小团子抱得更紧了些。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吉利虽说年岁不大,但是是宫里的老人了,韩云前脚被帝梓元抱走,他后脚就差身边的小太监福海把消息送到了绮云殿。福海进宫禀告的时候,谨贵妃正立在殿前剪花,一个没注意,剪刀扎破指间,鲜血涌出来落在娇艳欲滴的白牡丹上,触目惊心。

“娘娘!”贴身侍女芍药连忙上前拿了手绢替她止血。

“一下晃了神,一点小伤口不碍事。”谨贵妃挥退芍药,捂着手绢转身朝传话的福海笑得一团和气:“云儿不懂事,大雨天里到处跑,难得摄政王有心,帮我照顾他,请福海公公替本宫向摄政王道个谢。劳烦你跑这一趟了,芍药,去取谢礼。”

没等芍药转身,福海已朝谨贵妃拱手行礼,“奴才不过传句话,当不得娘娘重礼,如果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福海回得礼貌而客气,谨贵妃半点也不恼,只笑道:“本宫没别的事儿了,福海公公请回吧,摄政王若是喜欢云儿,不妨让他在华宇殿多呆些时间。”

福海点头应是,恭谨地退出了绮云殿。

“娘娘,您倒是心宽,太子殿下才是个几岁的娃娃,身娇肉贵的,被那人带了走,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儿。”略带担心埋怨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一女子从殿后冉冉走出,素衣长袍,一副居士打扮,正是帝承恩。

两年前她被嘉宁帝送入东宫做了太子孺人,太子战亡在西北后,两位出身勋爵世家的侧妃被其氏族领回,离了帝都远居避世,唯有她向嘉宁帝请命搬出东宫,言愿为太子终身守节,为太子祈福。嘉宁帝悯她对太子重情重义,允她居于城郊国庵少言庵,并赐她可出入皇宫的权利。

嘉宁帝虽重病休养,但终归是一国之君,数十年积威犹存,有他的庇佑,兼之帝承恩为太子守节,京城勋爵贵妇,都给她几分薄面。而摄政王帝梓元,对京城里这个唯一留下来的太子旧人,给予了对待韩家皇室时同样的态度。不过问,不打压,不在意。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下带走太子,除非她是想反了皇家,否则太子少不了一根头发丝。”谨贵妃把染血的绣帕扔到芍药手里,神态一派从容。

“她想反皇家的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帝承恩挑了挑眉,顾自坐到窗边,“十万帝家君拱卫帝都周边四城,陛下被她逼得离宫休养,满朝皆是她帝家属臣,只是个区区摄政王,却居于华宇殿,强占一半皇宫…娘娘,恕承恩见识少,如果这还不叫反,那大靖天下就全是忠臣了。”

谨贵妃眉头皱起,未再反驳。除了还未称帝,帝梓元如今在大靖的权势与帝君何异?

“以帝梓元的手段,堂而皇之谋害储君,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蠢事,她还做不出来。”谨贵妃在帝承恩面前,少了人前的温顺恭良,多了人后的威仪矜贵。

帝承恩笑了笑,端起一杯茶递到谨贵妃面前,“娘娘说的是,是我太担心咱们的太子殿下了,不免多虑了些。”

“咱们的太子殿下”这几个字让谨贵妃眉头舒展。她朝帝承恩瞧了一眼,摸摸指上的玉扳指,但笑不语。

两年前嘉宁帝离京养病,把调动宫中禁军的大权交给她,却把皇宫暗卫统辖权交给了帝承恩。如今想来,怕是陛下知道这个女人对靖安侯君的执着,才会把天底下最阴私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交到帝承恩手中。

两相制衡,陛下也是下了一步暗器。

当年帝梓元亲手把帝承恩送上泰山代替她时,怕是怎么都没想到将来两人会有这般恶缘。

谨贵妃接过茶抿了一口,“你担忧的也不无道理,帝梓元在土匪窝长大,谁知道她无法无天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芍药…”她转头吩咐,“吩咐御膳房做几道太子殿下和摄政王爱吃的点心,你亲自送到华宇殿去。”

“是。”芍药颔首退了出去。

帝承恩眼底露出疑惑,“娘娘您这是…”

谨贵妃笑了笑,眼底露出一抹刚硬,“本宫就算再是个面揉的,也是太子亲母,当朝贵妃。总得让摄政王知道,太子纵小,也是有人护着的。”

崇阳楼上的崇阳阁为皇宫第一高处,帝梓元抱着韩云一路上了崇阳阁。

跟来的宫女妥妥帖帖地在阁内替韩云换了小棉袄,戴了顶瓜皮帽,牵着他走到阁外石亭里。

石亭里吉利早就备好了姜茶点心,帝梓元正立在亭边远眺,目光向北。

她神情冷凝,宫女不敢惊扰,搁下韩云后默默退了下去。被留下的几岁娃娃亦不敢出声,握着小拳头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风起,韩云打了个喷嚏,帝梓元回过神,转过头来。韩云捂着嘴巴,张大眼无措地看着她。

这孩子真是像极了韩烨。

帝梓元眼底的冷凝划开,朝桌上的姜茶看了一眼,抬了抬下巴,“姜茶可喝了?”

韩云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头,摇摇头。

“喝掉。”帝梓元的话简单而直接,近于命令。

从未有人对韩云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即便他知道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整个大靖最有权势的人,仍是几乎习惯性地皱起了小眉头。

“我…孤、孤是太子。”韩云支支吾吾半天,对着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帝梓元抬了抬胸脯,声音微微弱弱磕磕绊绊,但总算完整地表达了他的意愿,“摄政王,你、你不能叫我皇十三子,也、也不能命令孤。”

韩云说完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却不想听到一声淡笑,他睁开眼,帝梓元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哦?孤?本王不能命令你?”帝梓元望着才及她腰部的小萝卜头,朝皇城外扫了一眼,“本王的大军守在拱卫京城的四城和西北边疆,帝家的属臣掌着大靖的朝堂,连你父皇也被本王逼得只能休养在别苑,你区区一个小毛头,本王为何不能命令你?”

帝梓元这话可谓嚣张至极,韩云小脸憋得通红,猛地抬头迎上帝梓元的眼倔强地开口:“我不是小毛头,我是…”

“大靖太子!?”帝梓元冷冷打断他,眼微眯,“本王不希望从今以后再听到你在本王面前说出这句话。大靖太子这四个字…”她弯下腰,和韩云目光平齐,“你,受不起。”

帝梓元的目光太冷冽深沉,小娃娃狠狠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大眼里燃起的火焰被帝梓元冰冷的目光瞬间浇灭。

“我、我…”他朝后退了两步,自称硬生生转成了“我”。

帝梓元伸出两个指头捏着韩云的小衣襟把他拖到面前,“韩云,你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国太子究竟是什么。等你知道了,再看你有没有本事在本王面前道寡或称孤。”

她说完,在小娃娃惊惧的目光中端起姜茶施施然摆到他嘴边,“现在,给本王喝完。”

帝梓元声音冷沉,神情漠然,递到韩云面前的手却格外轻柔,正好落在他嘴边。韩云低头,听话的一口把姜茶喝完。刚刚好的温度让他一怔,他重新抬首时帝梓元已经回转身,正双手负后望向西北的方向,仿佛刚才这一幕从来没有发生。

想起刚才雨中回廊里帝梓元替他拂去身上尘土一路抱他回崇阳阁的画面,韩云露出复杂的神色,尚还懵懂的眼底写满了疑问。

大靖摄政王帝梓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傍晚,韩云被福海抱着送回了绮云殿,翘首以盼了一整天的谨贵妃等在绮云殿门口,没让韩云落地便接在了手里。

“有劳福海公公了。”谨贵妃细细查看韩云的胳膊腿儿,见没半点损伤才暗暗舒了口气,朝福海道了声谢便欲转身。

“娘娘。”福海唤住她,显然是有事儿要说。

“公公何事?”

福海微一弯腰,道:“贵妃娘娘,摄政王有吩咐,自明儿起除右相为太子殿下授课外,靖安侯世子亦为太子师。”

靖安侯世子?帝烬言?谨贵妃眉头一皱,抱着韩云的手紧了紧。京城里谁不知道韩家的江山坐得不安稳,更有甚者言帝梓元如今安居摄政王位就是为了给亲弟帝烬言铺路,他日好让帝烬言一登帝位。

帝烬言是前太子韩烨照拂长大,本和韩云一个辈分,如今帝梓元让帝烬言为太子师,那不是硬生生让韩云晚了一辈,成为京城的笑话,帝梓元简直欺人太甚!

谨贵妃压住心底的怒意,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摄政王挂念太子学业,本宫谢谢摄政王好意,还请福海公公替本宫转达摄政王,太子年幼,得右相教导已足够,不需再劳烦世子…”

“殿下说了,老丞相年事已高,又要兼顾朝堂,怕老丞相身子骨受不住。世子一身学识传于先太子和老丞相,又是当年的恩科状元,教导太子殿下应是无碍。”福海笑意吟吟,把帝梓元的话传的似模似样。

谨贵妃沉默半晌,终是开口:“既然摄政王已经有了决断,本宫并无异议。”

“既然娘娘同意,那自明儿起,每逢单日,世子爷便在崇文阁明安楼为太子殿下授课。”

“崇文阁?”一听到韩云要被带出皇城,谨贵妃声音一冷,“太子从不出皇宫,平日里也是右相入宫教导,让太子出皇城,怕是不妥。”

皇城内有嘉宁帝留下的禁卫军和死士,对谨贵妃而言,只有这座皇城才是安全的。

“娘娘。”福海仍是笑得和和气气,“殿下也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因为殿下身份尊贵,才不能只养在皇城里头,不出去走走,将来何堪大用?”

谨贵妃这些年只在当年的惠安太后寿宴上远远见过帝梓元一次,纵知她性子涓狂,也未想到她放肆到这个地步,却偏偏对她无可奈何。

谨贵妃抱着韩云的手握紧,神色铁青,道:“本宫知道了,明儿本宫会送太子去崇文阁。”她说完转身进了绮云殿。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入夜,华宇殿内,琉璃灯辉,帝梓元正在批阅奏折。

吉利端了一盅雪莲进来放在她案头,把谨贵妃今日下午送吃食和傍晚对韩云入崇文阁学习的态度说了一番。

帝梓元握笔的手收住,揉了揉额头,“她倒是个有胆子的。不过终归深闺妇人,小家出身,虽沉稳有余,却不能教导韩云。”

吉利一顿,“殿下,您是想□□韩云殿下?”吉利随了帝梓元的称呼。

帝梓元眼眸一深,朝吉利看去,笑得有些玩味。

“怎么,怕我给帝家教出一个可堪为敌的大靖储君出来?”

吉利神色一凛,忙垂下头。

帝梓元让帝烬言为太子师的消息才半天就传遍了京城,她对韩家子嗣的态度让京城贵勋摸不着头脑,不少大臣托他这个摄政王心腹打听打听,也好窥窥上意。

“当年韩烨教导烬言成才,我不过还他一份恩义。他当初不怕教出了帝家子孙夺他江山,难道本王会怕不成?”

吉利颔首,不敢再问退了下去,跨门之际,帝梓元清冷的声音在身后淡淡传来,“再说,他那张脸,本王看不得不成大器。”

吉利一个踉跄,终是被大靖摄政王的别扭绊倒在了殿门前。

我的殿下哟,思念太子殿下就是思念太子殿下,您犯的着找那么多借口吗?

北秦,怀城。

北秦多荒漠,唯此城四周为绿洲。怀城百姓丰衣足食,这两年有翎羽掌管,更是民风淳朴。怀城城郊的竹林为长公主莫霜休憩之用,翎羽来后对此处喜爱依旧,鲜有百姓敢踏进此处。

寒冬已过,正是初春。莫霜每过两三日,总要来此处。

这日她踏马而来落于院门前时,竹坊里的门正好被推开。她看着踏门而出的人,停在原地,不敢惊扰。

竹坊门口,青年一身布衣,淡然而立,手里握着一根翠绿的竹竿。

一如当年她入大靖皇城见到他的那一日,卓然风姿,经年不改。

哪怕他早已不是一国储君,哪怕他已不能视物,看不见这锦绣山河。

两年前净善拼尽全力,不惜以弟子之命相换,虽救活韩烨,但他仍失了一身功力和一双眼睛。

当年他伤势过重,又坠入河底,双眼皆废,自此看不见这世间任何美景。

韩烨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道士打扮的小少年,看见莫霜,他眼底露出喜悦就要张口,却见莫霜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为何不入门?”淡淡的声音在竹坊内响起,韩烨看着莫霜的方向,嘴角挂起一抹和煦的笑意。

“我隔个两三日总来串门,怕打扰你。”

两年相交,莫霜已不唤韩烨“殿下”,早以姓名相称。

“林中无人,日子乏趣,若无你时常打扰,怕是也难过。进来吧,今天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竹坊院子里长着根大树,枝繁叶茂,韩烨在树下摆了个棋盘,平日里来了访客,也能打发时间。

尽管他的访客两年来也只有两人,北秦国师净善道长和长公主莫霜。

当年他便猜测大靖帝都里那场大火是莫天蓄意为之,三国之战是北秦挑起,只是没想到他一心死于云景山,却被北秦国师和莫霜所救。莫天虽是侵略大靖的罪魁祸首,但莫霜和净善无辜,于他有救命之恩,韩烨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二人一直很尊重。

一觉醒来,距云景山之战已过半年,他不再是大靖的储君,不能视物,功力尽散,莫霜成了不能出世的隐居人,而昔日的靖安侯君已经成了大靖的摄政王。

所有的轨迹都按照他在云景山上所想,只是仍有世事沧桑,物过境迁之感。

他没什么遗憾,重活一回,大靖太子韩烨已经是过去,更是不能存于这世间的人,他便安然在这怀城的小小竹坊里安静度日。

他和莫霜境遇相似,这两年又得她照顾相伴,便成了老友。

“没什么好东西,前两日有大靖的商队途径怀城,我从他们那买了些江南的梅子酒,今日正好无事,便给你带些过来。”

“哦?倒有几年不曾尝过了,你倒是有心。灵兆,拿两个杯子出来,今日我陪公主尽尽兴。”韩烨脸上露出一抹怀念,说着杵着竹竿朝竹坊院子里的竹椅走去。

“是,公子。”

灵兆是净善道长的弟子,当初为韩烨换心之人的师弟。他两年前被净善带来照顾韩烨,此后便留在了竹坊。

既得了韩烨邀请,莫霜栓了马走进竹坊,把两坛梅子酒放在竹桌上,她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屋檐下几盆空空的花盆上。

“咦?你倒有闲情逸致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来了?果然是洗尽铅华,怎么?你不打算再过问尘世,回大靖了?”

尽管看不见,韩烨也知莫霜所言为何事,他笑了笑,未有答复。

这两年莫霜话里话外多有打探他日后的意愿,他从不开口应承,即未言永远避世,也未有回大靖帝都之意。

北秦国师拼尽全力救下他这个大靖太子的命,总该是有所图。

这时正巧灵兆拿了杯子倒好梅子酒放在竹桌上,韩烨摸索着端起一杯递到莫霜面前,“怎么,公主这是嫌我占了你休憩的地儿,打算赶我走?”

自不能视物后,韩烨的一双眼褪了过去的凛冽威仪,多了一抹清冽醇和,他带着笑容朝莫霜望来的时候,不过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就让莫霜红了脸,若不是带着面纱,怕是她一国公主的脸要在灵兆面前丢光了。

“不是不是,我不过随口问问,这园子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莫霜忙不迭地接过韩烨递过来的酒解释,她挠了挠额头,瞳中多了一抹黯然,“反正我如今的身份也出不得怀城,这张脸也就能在你和国师面前解下面纱。你要是走了,我连个喝酒下棋聊天的人都没有。”莫霜解下面纱,饮了一杯梅子酒。

竹坊里气氛一时有些安静,灵兆看着神情黯然的长公主,心里颇不是滋味。

当年的长公主性子豪放,风云北秦王都,满国上下儿郎敬服。如今只能龟缩在小小的怀城,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想来也是感慨。

“人生际遇就是这样,我们两个本都是已死之人,还能坐在这里品酒谈天,已是幸运。若是你不嫌弃,我怕是还会在这里叨扰些时间。”

“咱这旮旯地儿,你还愿意屈就呆着,我怎么会嫌弃。”莫霜在韩烨举高的杯子上碰了碰,“来,韩烨,干,敬我们往事皆过!”

莫霜解下面纱,杯中梅子酒一饮而尽。

韩烨颔首,答:“往事皆过,也好。”

“你真的不想回大靖?”梅子酒饮来清洌香甜,后劲却足,莫霜喝了大半壶酒,眼底有些迷蒙,终是开口问了韩烨,“你可是大靖太子,将来的帝君,你就真准备在这个小小的怀城过一辈子?”

“如今的大靖太子,是韩云,不是我。”

“那不过是个几岁的娃娃,能堪什么大任?你还真指望他能代替你扛起韩家?再过个二十年还差不多。”莫霜撇撇嘴,满脸无语

“我看不见了,莫霜。”韩烨一句话让竹坊里安静下来,“大靖朝堂和百姓能接受一个几岁的皇太子,因为他终归会长大,但没有人会需要一个什么都看不见、连一杯酒都不能倒的大靖太子。”

莫霜听见这话,有些不忍,却不肯轻易服输,趁着醉意道:“即便你看不见了又如何,大靖上下谁不服你,你不在,你父皇居于别苑,皇城里只剩个五岁的小太子,你就不怕哪日帝梓元不甘居于摄政王位,夺了大靖天下?那时候你韩氏皇族上下,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能说出这话,莫霜显然喝得有些多了。她摇头晃脑,连看韩烨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竹坊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莫霜以为韩烨不会再回答了才响起他的声音。

“无论她将来是否为皇,无论大靖天下姓韩或帝,这些问题,我从云景山上跳下来时便没有资格再过问了。将来如何,由大靖的摄政王来定,而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灵兆,公主喝多了,你送她回府吧。”

韩烨朝莫霜的方向颔了颔首,起身,杵着竹竿朝竹房内走去。

“是,公子。”灵兆走过来扶莫霜,却见她早已坐直了身子,神色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灵兆是净善的弟子,虽说照顾韩烨起居,但到底效忠的还是北秦。他安静德立在莫霜身旁,一语未言。

院子里,莫霜面上失望中又带着隐隐的喜悦。

她是北秦公主,和国师救下韩烨就是为了让他重回大靖制约帝梓元的帝星之位,让北秦可以逃过亡国之祸。

韩烨初醒时四肢经脉不通,莫霜足足花了一年时间为韩烨运气疗伤,才让他能下床行走。初失光明,即便韩烨性格沉稳,也难免浮躁不安,韩烨不能见外人,莫霜便请了盲人回府教自己如何打理平日里的生活琐事,她再手把手把这些教给韩烨。足足两年,凡韩烨所需所用,皆由她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于人,就连韩烨身上穿的布衣,也是她辗转从大靖买来。

她本该早就送韩烨回大靖,可这两年,她陪着他一点一点的这么活过来,却越来越舍不得。哪怕韩烨不会爱上自己,她也希望他能生活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只要寻常时能下几盘棋,饮几杯酒,便好。

可她终究不能这么任性,如果韩烨不回大靖夺回帝位,那北秦只有亡国一途。

莫霜望着韩烨的背影神情复杂。

韩烨,你当真宁愿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也不愿再回大靖为皇吗?

把天下和韩氏皇族的生死交到帝梓元手中,你真的甘心吗?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