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贵妃微一沉顿,从袖中掏出一方墨盒,看向韩烨道:“殿下,本宫用尽手段,只是为了护云儿平安,殿下已经还朝,他日大位必是殿下所得。本宫不信帝家,也不信摄政王,但本宫信你。这是禁宫和京畿重地的驻军兵符,本宫愿意交还殿下,自请废黜云儿的储君之位,只恳请太子殿下念在兄弟之情上,赐云儿一处封地,让本宫和他一起离开,只要能让云儿平安离京,本宫向殿下承诺,我们母子二人有生之年绝不再踏足京城。”

谨贵妃所言铿锵凛然,她朝韩烨的方向重重行下一礼,比刚才更加郑重,“此第二礼,王瑾恳请太子殿下允诺。”

自古皇权争斗血腥难免,古往今来像韩云这般身份的从来都不得善终。自韩烨还朝后,谨贵妃自知韩云东宫储位难保,但她却想赌一赌太子的仁厚,为韩云求得一线生机。如今除了恳求韩烨念兄弟之情外,她已经别无出路。

韩烨看着躬身行礼将京畿兵符献于面前的谨贵妃,一抹叹然从眼底浮现。若非当年他在云景山为护梓元一意求死,或许不会把一个本性纯良的宫妃逼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底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十三弟的平安罢了。

“贵妃娘娘不必如此。”谨贵妃深躬的手被人抬起,她抬首,韩烨已经行到她面前。

“这一诺,孤不会允。”

谨贵妃神情一变,露出一抹惶然,猛地抓紧韩云的手,“殿下,云儿他还小,求殿下…”

“贵妃娘娘。”韩烨打断谨贵妃的话,抽出手,沉声道:“孤是意思是不会废黜十三弟的东宫之位。”在谨贵妃愕然的神情中,他淡淡开口:“孤和梓元都不会称帝,大靖需要储君,十三弟现在是最合适的人选。孤无法向你承诺他日他能登上帝位,但无论将来谁为帝,都没有人能伤他一分一毫。”

他退后一步,将装着兵符的墨盒重新推到谨贵妃面前,“这便是孤,现在能为贵妃所做的承诺。”

若要二王临朝,韩烨和帝梓元现在就不可能成婚,也无法有子嗣,但大靖却不能没有储君,韩云尚年幼,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殿下。”谨贵妃听懂了韩烨话里的深意,难掩震撼,“您和摄政王都愿意放弃…”见韩烨颔首,她忍不住问:“为何?您继位后摄政王便是大靖的皇后,她只会更尊荣,你们为何要放弃帝位?”

王瑾这些年日渐聪慧,对朝堂动向更是观察入微,但即使是她,一时也无法理解韩烨和帝梓元所做的决定。

有什么会比君临天下、权延子孙更加重要?

“我们都还有太多事要做。”韩烨神情坦然,“贵妃不必多问,只需记住孤今日之诺便是。”

谨贵妃未再问,朝韩烨颔首,“本宫谨记殿下今日之言,日后必谨言慎行,不再给殿下和摄政王添麻烦。”她顿了顿,眼底终是露出一抹释然和祝愿,“也希望殿下和摄政王所愿,会有达成的一日。”

她说完,转身朝书房外走去,亦再未多言一句。

半晌,林双从房外走进,将刚才谨贵妃手中的墨盒呈到韩烨面前。

“殿下,这是贵妃娘娘留下的,说是谢过殿下当年对她和十三殿下的救命之恩。”

韩烨望向书房外谨贵妃消失的方向,终是伸手接过了装着京畿兵符的墨盒。

第二日,举朝哗然中,三年后重返大靖朝堂的太子韩烨自封为王,与摄政王帝梓元比肩,韩云东宫太子之位仍不动如山。

至此,大靖两王临朝的时代正式到来。

半月之后,太子生母谨贵妃自请入皇陵,为先帝守墓三年。

与此同时,三军统帅施诤言携靖安侯秘密返回西北。

三个月后,施诤言在军献城率数十万军民祭天,向云夏百姓昭告四年前北秦栽赃、三国始乱的真相,一时云夏之上群情奋涌,北秦风声鹤唳。

在大靖国内朝堂百姓主战之声达至顶峰之时,施诤言和帝烬言敲响战鼓,各自统御二十万大靖铁骑,叩响了北秦边塞最重要的两座城池,与此同时晋南老将洛川率晋南八万水师,绕过大半个国境,在烽火点燃北秦边疆的同时,重兵震慑东骞海域。

大靖师出有名,又有水师重兵震慑。遥遥对望的东骞未免被卷入大靖的复仇之战中,在这场来势汹汹的两国战乱里尴尬而不安地保持了沉默。

除三年前留在西北的十万晋南大军外,帝家此一战中再出兵十八万,晋南帝氏十四年蛰伏的可怕实力正式在整个云夏面前揭开。

至此,两国兵戈兴起,云夏在平静了四年之后,重燃战火。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天气好冷啊,可是烤火很暖和。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殿下,捷报,施元帅五日前拿下怀城,已经入了北秦腹地了。”

上书房内,帝梓元和内阁六部正在议事,吉利端着军报从外面一阵风的走进,脸上扬着喜意。

帝梓元闻言扬眉,轻“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分满意和赞赏,“诤言军神之名,再过两年怕是要盖过当年的施老元帅了。”

施诤言统御大军征战北秦,在帝烬言和苑书的合纵连横下,北秦三方受敌,步步溃退,不过区区半年,大靖就已拿下北秦十二座城池。整个北秦南境,尽归大靖所有。

本来以北秦的战力,不至如此不堪一击,可惜北秦王莫天半年前病亡,他死前将胞妹莫霜迎回王城,并将皇位交给莫霜。莫霜在他驾崩后没有继位,执意拥三岁的皇太子为王,只肯摄政朝堂。奈何莫霜虽得民心和武将拥戴,可惜却不若她皇兄一般能威慑朝堂,她远离朝廷数年,根基不若当年深厚。奇怪的是北秦国师净善在北秦王驾崩的同时宣布支持莫霜掌权,但却自此入关,再也没有出现过。北秦朝堂皆传国师恸于先帝驾崩,早已不在人世,追随先帝而去,是以太子继位两个月后德王一派便在王城发动兵变,带兵闯进欲诛杀她和新帝自立为王。还好秦景侯连澜清临危相助,斩杀德王于宫门内,才保住了新帝和莫霜的性命。此事过后北秦朝堂大乱,德王一派的将领人心惶惶,纷纷逃离王都,造成南境边防溃乱。施诤言抓住机会,半年之内连取数城,以至短短数月便深入北秦腹地,一场边防之战竟成了北秦亡国之始。

半个月前北秦朗城蛰伏数年的老将西鸿率军出征,原本还以为施诤言会遭受阻拦,看当前传来的战报,怀城亦入大靖之手,想来如今的北秦境内人心溃散。念及当年战亡在青南城下的安宁,帝梓元心生感慨,也是明白施诤言这些年背负家族和爱人的血仇隐忍至今,怕是一腔热血之下,北秦再无人可拦他的脚步。

“施元帅素有帅名,果然不负两位殿下的期待,如果施老元帅泉下有知,也算是瞑目了。不过若是摄政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同去,怕是不需要半年,定是三个月前就打到怀城了。”刑部尚书摸着胡子笑道,既赞颂了施诤言的帅才,又直白的给帝梓元和韩烨戴了一顶高帽。

“哪里,没有靖安侯爷的帮衬,怕是也难得把北秦啃下来,侯爷亦是功不可没。”

刑部尚书开了头,除了内阁里的右相和洛铭西尚能不动如山,六部尚书一个劲儿的夸北地战场里的将领,给足了帝梓元脸面。浑然忘记了半年前帝梓元和韩烨要和北秦开战时的阻拦。

毕竟大靖四年前遭逢大乱,再加上战争劳民伤财,当年一战兵力大损,又有东骞虎视眈眈,朝臣们心有余悸,纷纷上书谏言,哪知帝梓元一言不发,扣下了所有折子。直到数日后洛川率领八万水师陈兵东骞国境时,满殿朝臣这才想起他们的这位摄政王除了是帝家掌权人,还是当年称霸大靖南方边界的安乐寨寨主,当年的数万水师历经多年变迁,在洛川的统御下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谋划数年,当今两位殿下破北秦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打了胜仗心情好,帝梓元也实在为幼弟和好友骄傲,遂愉悦地点了点头,“烬言确实越发长进了。吉利,去,快马加鞭,把这道军报送到江南。”

吉利闻言行礼颔首,笑得意味深长,“是,殿下,奴才这就去。”

战乱横生,为了安抚民心,太子率着朝官巡视江南,离京亦有数月。

太子和摄政王虽聚少离多,但情谊深厚倒是有目共睹。如今大靖朝堂一派祥和,也和两人默契主政分不开干系。

只是,还是有人忍不住瞅了瞅洛铭西的脸色,见他一派坦然,倒也失了看好戏的意思。看来传闻洛大人和摄政王之间乃手足之情,倒也不虚。

一旁的帝梓元将众人的表情落在眼底,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吉利出去前让一旁的宫奴端上了莲子百合羹。

“殿下,靖安侯夫人一早便入宫了,说是您和几位大人忧心国事,特意给你们准备的。”

苑琴的手艺几位大人得幸尝过,一听眼都亮了,忍不住巴巴朝宫奴手中的羹盒看去,就连右相也倾了倾身,笑了起来。

帝梓元也有一个来月没见苑琴了,一边听着高兴一边忍不住埋怨,“都跟你吩咐过几次了,她如今身子重,让她在侯府休养,没事进宫整这些做什么?”

帝烬言远赴边疆两个月后,苑琴才知道怀有身孕,帝家人丁单薄,这可是件泼天的大事,帝梓元如今对苑琴身体的看重不亚于瞬息万变的北镜战场。

“还不是夫人挂念您,奴才问过太医,说是夫人身子好,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事。”吉利笑着回。

帝梓元神情稍霁,算是放了心,见宫奴为众臣端上甜羹,她抿了一口,眉一皱,眼落在洛铭西身旁的宫奴上,“洛大人那碗拿出去,热一热再端上来。”

帝梓元这话带了几分威势,一旁的宫人冷不丁一颤,忙不迭地端出去热甜羹了。

当初太子还朝后,很是有些人想看这位年纪轻轻便才绝超世的内阁才子的笑话,哪知摄政王和太子对他的尊重更深往昔,便没人敢浮于表面,但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总是免不了的。

一旁的六部尚书此时听见帝梓元随口之言后面面相觑,还真没看见袒护人袒护得这么直白的,心惊于摄政王对洛铭西的看重,纷纷想着日后对这位洛大人怕是要更看重三分。

“殿下,昨日东骞送来国书,说是愿意助大靖一臂之力,出兵北秦西境。直言打败北秦后只取西境五城,不知殿下欲如何处理此事?”

北秦西境和东骞相连,东骞观战半年,见北秦溃败之势明显,自然想分一杯羹。东骞四年前被北秦煽动欲吞并大靖,如今又想蚕食北秦,可见当权者反复无常,不能轻信。

对于东骞的国书,几位重臣虽是不屑,但都抱赞成的态度,毕竟若东骞出兵,北秦腹背受敌,况且胜后只取五城,于大靖百利而无一害。

帝梓元却摇头,“他们打的好算盘。西境的五城埋着北秦的矿脉,一直便是重兵守城,割让五城无异于养虎为患,本王绝不会将一城让给东骞,北秦国土更不会让他们染指。”

兵部尚书听见这话,不由谏言,“殿下,东骞国君的这封国书本有修好之意,若我们直接回拒…”

大靖和北秦正当战时,东骞的态度便很重要,若是他们反过来相帮北秦,便是大靖左右受掣了。

帝梓元眉一冷,道:“修好?不过是打着蚕食北秦的主意罢了。东骞泾阳太后掌权多年,这几年年事已高,她儿子不甘心受制,这才想出兵为自己争些威望,好早日把兵权从他母后手中抢回来,泾阳太后自是不会允许。有洛川水师震慑,东骞国内纷争不暇,他们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和大靖交恶。本王当初让诤言在军献城誓师时没有牵扯出东骞,他们就真的以为本王好骗不成,当年一战泾阳太后亦知□□,莫霜既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东骞三皇子自然也是早就被救走了。本王何需要他们如今假惺惺地发兵北秦,做些锦上添花的事。当年一战,大靖差点国破,北秦本王不会放过,他东骞亦然。”

这还是帝梓元头一次向众臣袒露她志在云夏的野心和雄图霸业,上书房里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听得一愣,除了洛铭西,众人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

还是右相魏谏起身朝帝梓元行了一礼,恭声开口:“两位殿下意在云夏,臣等必以两位殿下之志马首是瞻,创不世功勋。”

有内阁宰辅领头,上书房里众臣纷纷表明心迹。今日帝梓元召众臣入宫的用意也达了个十成十。

又是小半年,西北战局稳定,施诤言和帝烬言步步进兵北秦中枢地域。巡查江南各省的韩烨即将回京,为了迎他回朝,朝内和宫内忙得脚不沾地。唯有帝梓元日日守在靖安侯府,等着苑琴生产。

京城下了几日的雪,院内大雪压枝头。靖安侯府产房内隐忍的抽气呼痛声一直未停,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守在木廊下。

帝梓元在院内走来走去,不停地朝着里头喊:“让她声音叫大些,这是生孩子,忍什么忍,声音这么低,没力气没意识了怎么办?人参呢?再拿几根百年人参出来!”

她喊着就要往里冲,被吉利和帝府的总管拦住。

“哎哟,我的殿下,人参早就给夫人备了满满一盒了,产房里头大凶,您可不能进去!”

“费什么话,什么地方能凶得过本王,本王有什么好忌讳的!”帝梓元怒急道。

“殿下,你再有能耐也不会生孩子啊!稳婆都说了,夫人这股子疼痛是正常的…”

帝梓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埋汰,偏生又一句都反驳不得,恼羞成怒,一巴掌朝吉利脑仁拍去,“说什么呢你,这么埋汰本王!就是你家主子在这也不敢拦我!”

甩出去的手被人极有分寸的握住,清冷温润的声音无奈地从身侧响起,“他说的对,你又不会生孩子,进去了也帮不上忙,指不定怎么添乱。好了,稳婆和太医都在,你就安心在外面等着,苑琴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这句话奇迹般的让接近暴走的摄政王安静下来,帝梓元转过头,韩烨一身朝服,风尘仆仆,肩上还带着雪花,显然是刚回京,连东宫都没回就直接来靖安侯府了。

“真的?”

见韩烨颔首,帝梓元舒了口气,朝严阵以待的太医们扫了一圈,终于放弃了闯产房。一旁的吉利吹胡子瞪眼,心里哀嚎真是待遇不同,明明一样的话,太子殿下说出来就是金玉良言,他在一旁吼了半天,摄政王耳都不过。

“寒气这么重,也不知道回宫休整了再过来。吉利,让厨房给太子殿下煮碗姜茶。”韩烨一出现,帝梓元就倍儿正常了,一板一眼吩咐。

韩烨见她仍是忍不住紧张着朝产房里头望,拉着她朝树下的桌椅上走。

“坐会吧,也陪我喝碗姜茶。”他握住帝梓元的手捏了捏,有些不满,“怎么不让吉利端个火炉子过来,手比我还冷,身体怎么养得好?虽然我母后不在了,宫里也还有些老娘娘,到时候必定是要进宫请安的,她们最喜欢白白胖胖的媳妇,不把身体养扎实了,怕是你以后比苑琴吃得苦还多…”

太子殿下碎碎念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院子里回响,一众太医和下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但若仔细些瞧,便能发现他们的耳朵伸得格外长,嘴角更是笑得意味深长。

帝梓元被韩烨念得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脸难得涨得通红,正欲发作,产房内一声痛苦的高喊伴着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生啦,生啦!”稳婆从产房里冲出来,朝愣住的帝梓元报喜,“恭喜两位殿下,侯爷夫人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千金。”

这一年深冬,靖安侯府在沉寂了二十四年后,终于迎来了新一代的子嗣。

靖安侯帝烬言得嫡长女,由当今太子亲自赐名——帝安乐。

惟愿一生,平安喜乐。

她的降生,带着两个氏族几十年来最浅薄也是寓意最深远的希望。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一年后。

北秦王宫,已入夜。

新帝莫凌方四岁,先王驾崩后,新帝很是依赖生母。新帝生母乃朗城西家嫡女西云焕,如今被宫内尊称西太后。西太后在新宇殿哄了莫凌入睡后去了上书房。

西太后入上书房的时候,莫霜正在看前线送来的战报。

“凌儿睡了?”莫霜抬眼,揉了揉额角,眼底现出一抹乌青的倦意。

西太后颔首,瞧见莫霜的神色,担心问:“战报又送来了?”她顿了顿,“是不是爹又失了城池了?”

她出身武将世家,不若一般的妃嫔胆小较弱,一语中的。

当年一战,北秦不世名将鲜于焕败亡云景城,连澜清又重伤而归,再不能领军出战,如今对着施诤言尚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西鸿了,但饶是他,也难以阻挡施诤言和帝烬言的联手夹击,这一年多来步步溃败,战局对北秦而言越发艰难。

“三日前锦城和莫城相继被攻下,西元帅退守漠河之后。王城之外,只剩下五座城池了。”莫霜合上战报,沉声道。

西太后一声惊呼,失了血色,露出震惊之色,“父亲都退到漠河之后了?”

北秦莫氏一族源起于漠河一代,世代盘踞于此,数百年前崛起南下扩张,花百年之功建北秦王朝,自王朝建立后上下历经百战,还从未有过一战能逼得莫氏退居漠河之后。

这是北秦最后的五座重城了,一旦被攻破,北秦已然亡国。

莫霜颔首,“明日西元帅退居漠河的消息就会传遍朝堂。”

到时必定更是臣心涣散,这一年多朝堂上休战的谏声不绝于耳,并非北秦不愿求和,半年前莫霜便将休战求和的国书送到了大靖,称愿意割北秦十城,称臣于靖,年年朝贡。可帝梓元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谕令极不客气地被施峥言当着三军宣读而出,自此北秦更是士气低迷。

“公主,如果这五城也落入大靖之手,王城被围之前,你带着凌儿回雪山里吧。”莫氏起源漠河一代,祖宗根源却是在云夏大陆的极北万里雪山中,那里人迹罕至,气温远低于大陆上的任何一处,只有北秦人才能在那里生存。西太后这么说,是存了保住北秦最后一支嫡系皇族血脉的心愿。

若非帝梓元生了灭秦之心,西太后也不至于有这种想法。

莫霜摇头,“太后,如今已不是百年前了,北秦子民习惯了温热的气候,再回雪山,怕是不用大靖军队绞杀,我们自己就会先死在冰山雪地里头。”

“那如何才好?”西太后忧心忡忡,朝新宇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目露坚毅,“哀家一条命无足挂齿,自当与王城和北秦共存亡,可凌儿才四岁,先王只有他这么一个子嗣,如果连他也保不住,那咱们北秦皇室…”

西太后声音悲恸,念及幼子生死,再也说不下去。

“公主殿下!”

恰在此时,房外侍卫长肖恒提声禀告。

莫霜来了精神,一下子坐直身子抬头望去,“快进来,秦景侯如何答复的?”

战报送到后她便遣肖恒入侯府去请连澜清,意在请他领兵出战。

新帝年幼,莫霜要留在王城主持大局,如今唯有用兵神鬼莫测的连澜清有希望拦住大靖的虎狼之师。

瞧见莫霜希冀的眼神,肖恒有些踟蹰:“殿下,秦景侯说四年前一战后他已功力全无,实不能再领兵作战,请公主和陛下恕罪。侯爷还说…”

“说什么?”

肖恒忐忑回:“说他欠先帝的一条命,德王作乱时,已经还给公主和陛下了。而老先王当年的恩情,他有生之年,亦不敢忘。”

连澜清说的老先王,指的是先帝莫天的父皇。

连澜清知道当年连氏族人被灭的真相了!

莫霜心底重重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莫天临死前把连氏一族被灭的真相告诉了莫霜,并嘱咐她永远也不要对连澜清提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年父皇的一番算计,终是让北秦皇族十几年后尝到了苦果。

“公主,连秦景侯也不愿领兵出战,我们北秦难道真的只有国破家亡这一条路了?”西太后哀声问。

莫霜比她顾忌得更深更远。当年北秦铁骑南下大破大靖潼关,坑杀大靖百姓无数,安宁和施元朗皆亡于北秦之手。如今北秦皇权覆没在即,北秦亡国后谁能护得住那十万北秦子民?血仇累累下,帝梓元又怎会给北秦皇室和百姓一条活路?

莫霜朝王椅上靠去,一阵疲惫感袭来,两年执政,北秦风雨飘摇,她掌北秦王权,早已独木难支。

“肖恒,去崇善殿内一趟,请灵兆师父过来。”

北秦国师净善两年前闭关,崇善殿交由他的入室弟子灵兆执掌。朝内关于净善离世的消息纷纷乱乱传了数年,但只要北秦皇室一天不公布,便无人敢断他生死。

“公主,国师已经…”西太后收住声,朝房外扫了一眼才道:“只是一个灵兆又有何用?”

“太后,国师善观星象,数年前便观出我北秦有灭国之祸。”

西太后顿时来了精神,“那国师可是留了解祸之法?”

莫霜半晌未言,她抬首望向南方,目光悠久而绵长,透着不知名的企盼和希冀。

“但愿当年之言,他愿意允诺。”

这日深夜,崇善殿掌殿灵兆领着一队侍卫从王城而出,趁着夜色朝漠河的方向而去。

两日后,大靖帅帐中。

一身道衣的青年望着目光沉然的施诤言,微微弯腰。

“施元帅,涪陵山一别数年,元帅可还安好?我为旧诺而来,还请元帅看在当年师尊舍命相救之情上,准我入大靖帝都,面见贵国诏王。”

(前两章忘记给自封为王的韩烨取称呼了,他叫诏王嘿嘿嘿。。。)

除了北境战局牵动着大靖朝堂的一举一动外,这几年大靖朝上平稳得紧,连带着京城里也少了许多热闹。但临近年关,还是有件事破格让安安稳稳的京城热闹了起来——靖安侯府的嫡小姐帝安乐,即将周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