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馨咬牙,略微动了两下就直接以剑当拐杖,支撑着身体——她总算明白为何张供奉说这剑她用不了了。林明馨抬头看过去,见明华正活动四肢,忍不住问了一声:“姐姐,这剑有多重?”

“大约三十斤吧。”明华淡淡道:“比起供奉们的剑,还是轻了些。”她说着扫了一眼林明馨通红的脸颊,过去一把拿过剑,“你若是想玩,那边还有竹剑,适合新手。”

这话平平,只是听在林明馨的耳中就是嘲讽了。她微微咬了下唇,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了,手指略微扫过散落下来的碎发,笑着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就不必舞刀弄枪了。不过,说起来剑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人来。你六妹夫的一位表兄,剑法曾经得了朝中不少将军称赞呢。说起来也是少年英雄,如今正在京城防卫军中任六品的校尉,听闻颇得上司看重。”

“说起来,这位表兄也是相貌堂堂,今年…”她话到一半,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剑尖带着杀 意扑面而来。

登登登!

林明馨接连后退三四步,直到踩到了裙摆跌倒,这才一声惊叫从胸腔中发出,端得是歇斯里地。

“杀人了——!”

明华收剑看了过去,几乎想要堵住耳朵。六妹妹的叫声未免太过于尖锐了,这般嘶喊只怕这嗓子是三五天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唇角微微勾起,默默想着,这般也算是她做了件好事,让六妹夫多些清净,免得如同她一般被林明馨给聒噪得心烦意乱。毕竟,她这剑可是未曾开封的,六妹夫家的就说不定了。

第4章 求助

“听说姐姐前两日吓着了小六,让她出了好大的丑?”林明晗笑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看看一旁波澜不惊练字的明华,笑着道:“姐姐别怪我聒噪,实在是听闻她这两日都在家中,日日一言不发养着喉咙,觉得解气!”

国公府五姑娘林明晗倒是比明华预料的晚了不少日子才上门,而且一上门就送来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说是京外庄子中暖棚里面得的,不值什么钱不过是自家人的一点儿心意。

她与林明馨只差了五个月,两人自小就同床掐架,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听闻了林明馨的遭遇,她昨日已经去了一趟沈府“探望”六妹妹,今日这才巴巴回了娘家谢明华给她出气。

林明晗性子爽利大方,活泼开朗,与林明馨那娇柔温婉的模样全然不同,一副直肠子的模样。

说了一大通的闲话,她见明华停笔,这才过去道:“父亲替姐姐退了谢家的婚事,我看谢家怕是不满呢。”她说着给林紫苏递了橙香绞好的帕子过去,又从青梅手中接过茶送到明华手中,这才担忧地道:“姐姐,虽然这事儿是因谢家家教不严,门风败落所起。只是看谢家竟然让那孩子和通房都留下,就知道谢铮在家中必然受宠。咱们家这般挑明了退婚的事情…”

“你担心谢侯爷会暗中下绊子?”明华扬眉看了一眼林明晗,含笑坐下缓缓道:“我听闻,五妹夫这些年在翰林院中不错,想要出去历练一番,可寻好了合适的地方?”

听她这般一说,林明晗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笑着过去给明华轻轻揉着胳膊,低声道:“如今各地空缺也就那么几处,姐姐也是知道的,你五妹夫平日里早已经读书读傻了,如何去得了那些富庶、繁华的地界?那种地方,只怕只能够给人当盘菜,让人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明华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如此,坐下来说话。

林明晗凑过去,又端了两盘点心到明华手边,道:“我记得姐姐是喜欢吃这些的,不知道我出嫁这些日子,口味可有改变?”

“还是五妹妹心细。”明华道:“接着说,选中了哪里?”

“姐姐关心我。”林明晗道:“若是去太过于清贫的地方,他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怕是吃不了那般的苦头。因此公公细细让人查了,选定了茗州三元县。那地方说起来也算清贫,不过倒是依山傍水、民情淳朴,又不与其他权贵的地界交汇,没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你五妹夫去了那里,只需专心庶务,踏踏实实做事,三年之后考评定然能够得个优。”

“听你这般说,确实是个好地方。”明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林明晗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居多。话是已经说了,总比小六那个傻子一般,连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吓破了胆子要好得多。只是,林明华帮不帮忙,就两说了。

许久,她听到一个声音问。

“此事,你可与父亲说了?”

林明晗立刻抬头,目露喜色道:“还不曾,此时也不过是个想法,再者,一点点的小事总不好惊动父亲。”

“既然如此,中午留下吃饭,等父亲早朝回来,与他提一提。”明华立刻做主,看了一眼林明晗,唇角带着笑意道:“谢家那边,你不必担心。”

谢家是势大,还出了一位宫妃。然而国公府却也不是吃素的。林矍之所以被称之为儒将,是因为他当年可是探花郎,只当时投笔从戎,开疆拓土百里,以军功封了国公之位。真正应了那句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的老话。

林矍在武将之中颇有名声,然而文臣之中也颇得赞誉。当年与他同科,有着师兄弟之谊的同僚,也是遍布朝堂,有居庙堂之高的,也有处江湖之远的。

谢家是侯爵,可林家,早在林矍继承家业之前,就是侯爵的爵位了。

周朝文官武将不说泾渭分明,却也各有各的门道,只林矍一人,双方都吃得开。

明华心中细细盘算了一番,不管是林明晗,还是五妹夫曲绍锗都是清楚明白的人。曲家虽然不算世家,然而这十多年来也算是渐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如今余下子弟皆上进,想来再过若干年,只要第三代好好发展起来,就又是一个蓬勃家族的苗头了。

茗州在京城以北三百里外,虽然偏北了些,但是三面环山,倒是难得春暖夏凉的地方。虽然比不得南方富庶之地,却最是容易做出政绩来。曲家的这个选择不错,两家既然是亲家,这点儿忙自然是要帮的。

林矍午饭后听了大女儿的解说,又细细问了五女儿细节,这才道:“放心,谢家的那点手段我还看不在眼中。”原这事儿本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所以之前林明晗一家趁着休息去了城外庄子小住。谁知道回京之后就听到这事儿又起了波澜,竟然是有人要中途截胡。曲家这边略微一打听,知道背后有着谢家的影子,这才有了林明晗今日上门的事情。

明华倒是不觉得林明晗这般有什么不好,他们总归是一家人,遇到难处不寻家人帮忙,难不成还如同林明馨那般求到外人跟前吗?

想起这些,她就又有些烦躁,不过是一门婚事罢了,竟然还真让小六他们夫妇给惦记上了。偏偏之前的韩士子又是那般情况,她的婚事倒是一时僵持住了。只是,再耽搁下去,到了五月间,她可就真的过二十二岁生日了。

“如今,宁王的车队大约也已经到了茗州了。”林矍的声音把明华从那点犯愁之中拉了回来,她抬头看过去,略微想了想道:“可传回来消息,宁王殿下如今究竟是何情形?”

“今日倒是递了谢恩的折子,据说是宁王亲笔。”林矍与女儿说起朝政倒是毫不迟疑,“孙院判也上了折子,细细说了宁王的情况。只皇上并未让我们知道,只说宁王如今性命无碍,需要好生调养才是。”

“这般?”明华皱眉,“似乎有些粉饰太平的样子。若真的是无碍,依着之前父亲说的情形,宁王都该入京了才是。”她说着,目光渐渐明朗,“茗州离京城有三百里开外,若是伤势不重,最慢五六天也当到了才是。如今,只看宁王殿下何时回京就是了。”

林矍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北疆刚打了胜仗,可是若是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奄奄一息,会不会让北疆的那些蛮族重新升起勃勃野心,就难说了。而且,宁王回京,北疆那边定然要调过去一些急需军功的青年才俊。若是宁王伤重不治,只怕老将也该去一二镇守才是。

“父亲,可是担心陛下让你去北疆?”明华此话一处,一旁一直安静的林明晗忍不住惊叫出声,“父亲要去北疆?!”

父女两人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林矍才道:“北疆那边,总要稳固了陛下才会安心。当年吴成豪伤了腿,不能行军作战,陈耳更是埋骨北疆,徐泽渊固守南岭,张瑜源受子孙连累告老还乡…若不是这五年里面有宁王殿下顶上,带着北疆将士与蛮族死磕,哪里来得这太平盛世。”

京城距离北疆不过千里,一旦北疆城破,没有天险阻拦,蛮族可以长驱直入,兵临京城城墙之下。

明华素日就熟知朝中之事,如今听林矍说起神色不变,倒是林明晗吓了一跳,心中盘算了许久,突然觉得那茗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欲改口,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却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父亲虽然偏心,却不至于弃她与不顾。更何况,公爹也不是傻子,如何会给自己的亲儿子选这样一个危险之地呢。她虽然不懂,却不逞强,还是先回去问问清楚才好。

此时已经过了二月中旬,天气渐渐转暖。明华回去之后,想了想随手画了一副桃花,只是那画中枯枝偏多,花却只有六朵。她每日里闲来没事涂上一朵,倒是让红樱忍不住笑着道:“姑娘这是把这当成九九消寒图了吧?”

明华笑了笑,把最后一颗桃花给涂了颜色,想了想又往上面添了三朵桃花。

等那枯枝之上桃花足足有十三朵之多的时候,她才听闻了宁王回京的消息。

三百里地,走了十三天。明华让人把那画给取了收起来,默默盘算了许久,然后才道:“明日清点库房里的药物和皮料。趁着天好,该翻晒的都好好翻晒一番。”

宁王只怕不只是伤重,应该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才对。

第5章 万寿节

宁王入京,全京城都沸腾起来。然而,明华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多留出了一些时日盘点库房里面的东西,顺手把一些积年的好料子给分发了出去。

春日里了,姨娘们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

她这般一发话,得了布料的姨娘们莫不欢欣鼓舞。国公府库房里面的布料啊,怎么可能是凡品。更何况,这一发下来,有些人就动了心思。反正一个人用不完,不如给女儿也好。

因此,之后接连几日国公府里都格外的热闹。嫁出去的姑奶奶轮流着回来,明华倒也不小气,看到有些首饰什么的,也就顺手分给了几个妹妹。老实说,她这个当嫡姐的,十五岁替亡母当家之后,就不曾亏待过余下几位妹妹。不管喜欢不喜欢,总归是没有让她们缺衣少食,国公府姑娘的体面一应俱全。

只可惜,人心不足,她行事再妥帖,也总有人鸡蛋里面挑骨头。

“不过是显示她有权罢了!”林明馨愤愤不平,然而又对那嫩绿的流光布料爱不释手。孙姨娘的年纪自然不适合穿这般新嫩的颜色,因此一整匹都给了她。另外还有一匹半丁香色的软料子、半匹的锦缎,都是上好的布料,寻常人家见都难得一见。

偏林明馨得了东西也不甘心,抱怨几句转头出了国公府就去了四姐夫魏家。她把这些东西略微给林明惠一看,故作叹息道:“四姐姐也真是可惜了,若是宋姨娘在府中,如何会少了你的那一份?二姐姐远嫁没了也就算了,毕竟路途遥远,这么点儿东西让人奔波一趟也不值得。可是,四姐姐可是在京城呢…”

林明惠听了她的话心中一阵阵的火,凭什么姐妹们都有,姨娘们都有,就只有她没有,只有她生母宋姨娘没有?难道就因为宋姨娘生了晋哥儿,让她林明华当不了宗女了吗?

只她毕竟是比林明馨多吃了两年饭,此时笑着道:“让六妹妹挂心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吧了。这些东西魏家难不成没有吗,我可是不看在眼中的。六妹妹喜欢,就全部拿回去,不用特意拿来再与我这个当姐姐的分一半。姐姐我啊,不占你这个便宜。”

林明馨被冷嘲热讽的一顿,倒是也不生气,临行之前还殷切问道:“四姐姐多久没去见宋姨娘了,今年天冷,也不知道宋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如何呢。”

等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了踪影,冷笑连连。

“林明惠,我看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说罢,她吩咐道:“让人盯着国公府,看看我那位四姐姐什么时候过去!”

林明惠不傻,相反她还算是聪明。只是性子不过沉稳,藏不住话。不过这些年来给人当媳妇也算是有所长进,有了孩子之后就更是沉稳了些。前些日子,明华退婚的事情她在林矍跟前吃了个杠头,这会儿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恼怒就冲去国公府与明华争执了。

只是心中这股气,怎么也压不下来。她来回在屋中走动了许久,这才叫了身边的丫鬟。

“林明馨这些天来都折腾些什么,你给我查清楚了。想要让我跟林明华对上,看起来她是吃了不小的亏!”

明华安坐家中,这些日子天气越发晴好,药材、皮毛都翻晒妥当重新收拢起来。她又开始整理一些常用的物件,一样样都盘点好了另外僻出来库房存放。

“姑娘这般收整,不知道的还当姑娘准备出远门呢。”红樱笑着和一旁绿桃说话,绿桃只认真誊写账册,此时闻言点头道:“我看着也像是要出远门,不过这东西不像是姑娘用的,倒像是咱们侯爷。”

“侯爷如今怎么会出远门?”红樱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明华,见她坐在树荫之下,细碎的阳光散落在她身旁,只衬得人比花娇不由把手中的活儿交给了翠果,上前给明华换了杯茶这才道:“姑娘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这些东西奴婢们自会盘点好的。”

“无妨。”明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这才道:“之前听你说,宁王自三月初回京,昨日已经是第二次急招了御医去宁王府了?”

“奴婢也是早饭的时候听厨房的薛妈妈和采买上的李妈妈提了一嘴,说是宁王回京不过半个月,这都急招了两次御医看诊…”她说着偷偷瞄明华的脸色,见她没有神色不渝才又道:“听人说,宁王回京那日看着虽好,不过是强撑着给京城的百姓看罢了。还说,等到万寿节的时候,北陵的使节团就要入京…”

这事儿明华倒是听林矍提过,此时见红樱也不甚清楚就摆手道:“好生收拾这些东西,且不可有半分疏漏。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当用上了。”

宁王如此,父亲怕是不能在京中久留了。

她心下郁郁,却又有些窃喜。

如此这般,国公府不能少了人主持大局,她那烦人的婚事,也当往后再推一推才是。至于会不会推到明年,她可不在乎。

午后林矍回来,就证实了红樱听闻来的消息。宁王确实又大病了一场,昨日半夜急招了御医过去,如今都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万寿节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宫。”林矍眉头紧皱,明华心中通透,低声道:“万寿节时北陵国使臣入京朝拜,若是知道宁王伤重至此,只怕北疆不稳。”

“谁说不是呢!”林矍点头,继而又皱眉道:“我听闻你这些天一直在收拾库房里的东西?”

“总归是有清理一番的,免得有些东西积压的日子久了,竟然给忘了。”她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也防着有些人以为主家不在意,小偷小摸的如同田鼠搬仓一般把咱们家的库房都给搬空了。”

这几日一一盘点下来,库房里面丢了近万两的东西,负责的两个管事、之下四个副管事,一应奴仆都被她给拿了下来。这些人都不能用了,等彻查了清楚,涉及其中的自然是要押送官府的。

“也不过是三年没有盘查,竟然无端生出这么多的蛀虫。”明华说着看向林矍,“还是有人求情求到了父亲跟前?”

林矍道:“都是多年的老仆。”见明华要说话,才道:“你眼中素来不容沙子,只怕觉得越是多年的老仆就越不能轻易放过才是。只是,你若这般大张旗鼓来做事情,就真的好吗?”

明华微微一怔,转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

怕是林矍心中也明白他就要离京,这之后她一个女儿守着整个国公府,还是圆润一些的好。她心中酸涩,许久才道:“女儿明白了,下手之时定然会宽泛一些。”

该留的还是要留,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该送官府的,罚了就放出去,至于日后他们过得如何,就看造化了。

林矍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明华柔顺的长发,低声道:“辛苦我儿了。”

明华仰脸微笑,低声道:“父亲放心,女儿定然会好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好不好由不得旁人来说。那些人嘲笑她嫁不出去,她又何尝真正看得上那些人婚后的生活呢?

不过是夏虫语冰罢了,让那些人觉得她可怜就是了。

日子悄然过去,听闻三月底的时候宁王又招了一次御医,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了出来。等四月初北陵国蛮族的使节团入京,宁王的消息就更是像被抹去了一般,不见丝毫踪影了。

转眼人们纷纷换上了轻便的春装,甚至有些心急的人都已经穿上了轻薄的夏装。等到四月十七万寿节当天,红樱和绿桃两人也带着小丫鬟给明华展示了刚做好的几套夏装,“姑娘喜欢哪套?”

“还是穿春装吧。”明华略微看了看,“如今天气不热,穿得这般轻薄做什么。”

“说是夏装,可毕竟是刚刚做出来夏初穿的,并不必春末时做的春装轻薄多少,不过这颜色更鲜亮一些…”绿桃还想再劝,却见红樱已经让人收起了夏装,又挑选了两套没有上过身的春装出来,“姑娘要穿哪个?”

绿桃心中撇了下唇,她与红樱伺候明华多年,依然比不上红樱惯会哄姑娘开心。

明华挑了丁香色那套,洗漱更衣梳妆,等到出门时天色发亮,旭日初升。

虽说出发的早,然而只入宫在宫门口外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明华早有经验,马车中早就备着一口一个的甜、咸点心十多样,另外还有昨夜就炖着的汤,此时倒出来喝上一小碗,香气四溢。

等到了宫门口,她收拾利索补了妆下车,冲着林矍抿唇一笑,眼神中皆是少女才有的调皮。

父女两人入宫,沿着的漫长的宫道走时,林矍才低声交代过会儿分道扬镳要去后宫的明华一些事情。之前虽然多有交代,然而今年毕竟不同往时,还多了北陵国的使节团。

“父亲是说,北陵国使节团中有公主随行?”听了林矍所言,明华不由哑然。北陵国使节团入京都有五日了,之前竟然没有传出丝毫的消息。

第6章 初见

“他们倒是瞒得紧,直到刚刚我才得了消息。”林矍眉头紧皱,正想再多说两句,就听到前方有人开口打招呼。

“林国公。”

父女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不远处背对着朝阳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明华只依稀辨认出那一身玄青色的衣衫,猜测叫住林矍的应当是某位王爷才对。

她跟着林矍身后过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容貌。林矍本就身形修长,却没有想到这人比林矍还要略微高些,穿着春初时略显厚重的衣衫,锦缎做的斗篷从肩头一路垂落在脚边微微晃动。京中几位王爷往年万寿节时明华也见过,却不曾见过这位容貌精致、一身气势锋利到如同出鞘的剑一般的人物。

她一双眸子悄然打量,只觉得对方脸色发白,映着日光竟然有种透明的感觉,一双唇微微抿着,略微透着一些不自然的殷红之色——这位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宁王殿下了吧?

林矍拱手行礼,明华在其后也屈膝行礼。

“免礼。”宁王开口,声音低沉。明华起身乖巧站在林矍一侧,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宁王的脸上。那苍白透明的皮肤,眉眼如墨一般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只随便扫一眼,都能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这就是在北疆杀敌无数的宁王殿下的威势了?

明华垂下眼帘,听得宁王声音低沉而随意。

“父皇万寿节,我怎么能不入宫恭贺?”他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说了,这么多年我在北疆都不曾尽过孝心,今年若再缺席,怕还要被人诟病。更何况,北陵国使节团入京之前,父皇特意交代过让我这一日必须入宫。”

这话说得…似乎颇有些嘲讽呢。

明华忍不住抬眼看过去,见宁王神色如常,脊背挺直,说话都不疾不徐似乎不带半分个人感情,不由愣怔。是她会意错了,还是宁王殿下…

不等她细想,宁王就闷声咳嗽了两声,一手拿着帕子捂住嘴又是接连咳嗽出声,听得明华都替他难受。他咳嗽得整个脊背都佝偻起来,他身侧的内侍却是踌躇着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担忧看着。最终还是林矍扶了一把,沉声道:“殿下病着,就当在家中好好养着才是。这样的酒宴…”

无聊又耗费精力。

明华心中默默把林矍没说出口的话给补足了,再看宁王抬头直起身时唇角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不由心中一凛。

宁王哪里是一双唇殷红如血,那根本就是血迹!

难不成,京城中之前关于宁王命不久矣的传言是真的?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宁王眉眼凌厉,气势凛然,怎么看都是沙场上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才是。

若不是亲眼见他咳血,纵然宁王脸色苍白,她也只会当时他一时病了而已。

“殿下!”林矍也是心中一惊,神色大变。倒是宁王略微笑了笑,把那帕子一团丢给一旁内侍,接过新的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不疾不徐道:“不过是旧伤,无碍的。林公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

他说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北陵被我追着打了五六年,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我如何会松了这口气!”

此话一出,驻守北疆数年,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之态锋芒毕露。

林矍见状欲言又止,正巧远处匆匆过来一个内侍,大老远就开口道:“宁王殿下…”他一溜烟过来,躬身行礼见过了宁王和林矍,利索地道:“宁王殿下,皇上担心殿下的身子,特意让奴才带了人抬轿子接殿下入宫,免了殿下步行的辛劳。”

“让父皇操心了。”宁王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气势早已经收敛殆尽,此时温润如玉,和煦如春风化雨一般。“我入宫原是为父皇贺寿,却没有想到让父皇为我挂心,真是罪过。还特意让郑少监跑这一趟…”

郑少监闻言笑着道:“殿下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轿子已到了,殿下与林国公若要闲聊,过会儿酒宴上有的是时间。皇上此时正等着殿下呢,不易在此耽搁太久。”他说着躬身,伸手在宁王跟前虚引。

宁王笑了笑,与林矍告别,这才抬脚缓缓走了过去。

郑少监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林矍点头示意,这才匆匆跟了上去。

等轿子走得远了些,林矍才收回目光道:“走吧。北陵国的那位公主,怕是此行不简单,你在后宫且要小心才是。还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明华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父亲之前已交代过女儿数次,我心中明白。如今魏王与齐王争得厉害,加上宁王回京——”

她笑着摇头,“父亲不必为我担心。倒是宁王殿下…”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才又道:“皇上看似体恤他,却未曾免了他入宫贺寿,这般让他强撑着参加酒宴,难不成北陵国来了什么棘手的人物?”

林矍道:“能当一国使臣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这些你倒是不用担心,有宁王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那人,不过是宁王手下败将。纵然如今宁王伤势未愈,只他身边那个侍卫就不是简单人物。”

宁王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明华一开始只当那人是内侍,听林矍说是侍卫就不由回想起对那人的印象,片刻之后才缓声道:“我看那人手指发乌,皮肤也隐隐透着金属之色,难道练的是铁砂掌?”

“你倒是跟着家中供奉学了不少,这种江湖传闻竟然也知道。”林矍虽这般说,语调却带着笑意,道:“我见你姑父、姑母过来了,你同你姑母、表妹一同去后宫吧,记得千万小心。”

“女儿省的。”明华点头,“父亲且放心,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若真让人欺凌了去,岂不是白瞎了父亲这些年的教导。”她说着与林矍一同迎了上去,与姑父、姑母见礼,又被表妹苏珊琪给拉了过去。

“表姐你可知道,北陵国来了一位公主,说是想要和亲呢!”苏珊琪说着恨恨咬牙,“说是准备嫁给宁王殿下呢!她倒是想得美,宁王殿下那般的风流人物,如何会看得上敌国公主,且还是手下败将的敌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