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公主被他偷偷扫了一眼,却还是不服,只朗声道:“国家大事,我一个女子如何说得算。我要赌的,是林姑娘手中那把弓。若是我赢了,这弓就归我,如何?”

一把弓而已,谁会放在心上。皇上略微点头,倒是一旁皇后多了些想法,笑着道:“既然林姑娘已经出了赌注,倾城公主又拿什么来赌呢?”

“母后,若是让儿臣说,既然倾城公主要的不过是一把弓,咱们也不好太过分。那一样拿倾城公主手中那把弓当做赌注,如何?”开口的是魏王,他如今已经年过三十,说罢还回头看了明华一眼,带着矜持的好意。

倾城迟疑片刻,然后点头咬牙道:“好!”

既然赌注都已经说定,双方自然是摆开了架势。郑少监拿了一枚开国第一次铸就的铜钱过来,两人一猜风调雨顺,一猜盛世开元,等郑少监把铜墙抛向空中,又扣入手中掀开,这才尘埃落定。

倾城公主先手。

射箭不比围棋,先手是要吃亏的。不过倾城公主倒是毫不在意,只对五六步外的明华挑衅地笑了下,然后抽出一支箭矢,搭弓拉弦。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倾城公主动作娴熟,隐约间甚至带着凌厉的杀气,原本看热闹的武将皆是略微挺直了脊背,目光不由落在了林矍的身上。

噔!

箭矢没入靶子的响声让所有人回神,众人皆看过去——正中靶心!

众人纷纷变了颜色,再看林矍波澜不惊,这才又觉得放心了些。一把弓是小事,只是皇上的寿宴,输了未免难堪。

明华笑了笑,大大方方道:“公主好箭术。”说罢也抽出一支箭矢,她动作缓慢,原本应当让人觉得生疏的,偏偏又透出一股行云流水般的感觉,等到弓弦渐渐拉开,瞄准了那点红心这才手指微松。

一声闷响,同样是正中靶心。

“令爱颇有大将风范!”林矍身后的武将笑着道,说到令爱两个字还又忍不住笑了笑。他一旁另外一个武将也点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令千金教得好啊!”

“虎父无犬女!”

众人纷纷赞叹,就连倾城公主也冷笑一声,回了一句:“你也不差!”

一壶箭十二支,两个人你来我往,纵然偶有偏差,也是在九环以内,很快那靶心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箭羽了。紧张的气氛在殿中蔓延开来,此时不止是那些文臣武将注意了,另外一边的命妇贵女这会儿也都默默计算着。

“最后一箭了!”苏珊琪抓着苏夫人的手,“母亲,这两人如今正好持平,若是倾城公主射中了靶心的话,表姐岂不是吃亏?”

苏夫人嘘了她一声,低声道:“老实看着就是了,不要吵闹。”纵然是平手,这一局明华也算是赢了。只要她能够稳住心神,不出错就足够了。

说话间,倾城公主唇角带着冷笑松手,箭矢飞出直直没入了靶心之中,尾羽微微晃动。

“正中靶心呢,林姑娘,你当如何?”她回头看着明华挑衅,“你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手中这把弓可就是我的了呢。”此时,只要乱了林明华的心神,这弓她就能够重新带回北陵了。

倾城公主想着又道:“你若是现在认输的话,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如何?”

“此时言及胜负未免过早了些。”明华微微笑着,手中的弓换了个姿势,略微调整了一下弓弦的力度,这才又回头看向倾城公主,“公主的弓,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说罢,她抽出最后一支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搭弓拉弦。

众人只觉得一声破空之声在殿中响起,下一秒一声闷响,然后整个靶子都倒了下去。

砰!

响声在大殿之中回响,一旁自有内侍跑过去查看情况。

“正中靶心!”那内侍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话一出倾城脸色一变,竟然不顾面子跑去过亲自查看了一番,最后远远抬头看向明华。最后一箭,原本应当已经力竭才是,为何她竟然能够射出这般雷霆一箭?

旁人没有仔细看不知道,然而倾城公主明白,她那最后一箭看似与之前没有差距,实际上没入靶子的箭头定然没有最开始那支深。而林明华呢?最后一箭力度竟然大到射倒了靶子。

她最后那一些调整,竟然不是松了弓弦,反而是上劲!

倾城公主双手紧握,看着远处明华右手持弓对着她拱手。

“多谢倾城公主相让了。”

两人虽然环数一般,然而谁胜谁负已经分明。

“好好好!”皇上拍掌赞叹,笑着道:“不计是倾城公主还是林爱卿的女儿都是女中豪杰,今日倒是给朕的寿宴平添了几分热闹!”他这般一开口,余下众人自然是纷纷捧场,倾城公主回去狠狠瞪了林明华一眼,正待入座就听到一个声音凉凉道。

“公主输了,这赌注难道不当双手奉上吗?”

第10章 封赏

说话的人自是宁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倾城公主手中的弓上,那弓一看就非凡物,不说旁的,只上面镶嵌的宝石就足以让人眼红了。

倾城顿在原地片刻,然后才咬牙回神过去,把手中的弓往明华跟前一送,沉声道:“我堂堂一国公主,自然是愿赌服输的。”说罢转头看向了宁王,冷笑道:“倒是宁王殿下这般斤斤计较,实在是有失气度。”

“公主谬赞了,气度这东西,自然是对友不对敌的,公主说是吗?”宁王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头又看向高展平,淡淡道:“高将军,贵国倾城公主已经比了第一场了,并未旗开得胜,高将军可还想要再比试第二场?”

他不顾北陵人难看的脸色,继续缓缓道:“若是真要比的话,本王拖着病躯也愿意上场一试呢!”说着就拿着帕子连连咳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偏偏他这幅模样还真就让北陵人心中疑虑了。

回到座位的明华顺手把两支弓都放在一侧,回头见宁王这般姿态忍不住心中偷笑。所谓空城计不外如此了,偏偏他威名在外,又专门挑了当初在他手中惨白的高展平来欺负,自然是无往不利了。

一场闹剧就这般结束,宫宴正式开始。之后就是歌舞升平,等到几巡酒过去,气氛松散了下来,苏珊琪就又凑了过去,看了看那两把弓,笑着道:“表姐,这把是你的战利品,你若是不喜欢…”

“你想要啊?”明华笑着问她,苏珊琪嘿嘿笑了下,“我又不善骑射,我是想说,你若是不喜欢不如把这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挖下来送给我好了!”

她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前排的倾城公主听得清清楚楚,扭头恨恨瞪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两把弓上表情又是一阵扭曲,冷哼一声这才回转过去。

见她如此,苏珊琪掩唇偷笑。她倒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宝石,宝石虽好,然而她也不是眼皮子浅薄的人,这般说自然是故意气倾城公主了。

等到宫宴之后,明华寻了功夫把那红宝石的弓还了回去。

红樱见自家姑娘参加一趟宫宴得了一把好弓回来,不由错愕,若不是明华露出明显疲倦的神色,她都恨不得摇醒自家姑娘问个清楚明白了。

不过这事儿倒是也没人掩饰,一路上她就听人讨论了个遍,转头再看马车之中睡得昏昏沉沉,皮肤白若羊脂美玉一般的明华,暗暗觉得自家姑娘这幅皮相惯会骗人,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拿着三十斤的剑跟玩一样的。虽然当初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然而那倾城公主还真是眼瞎,当她家姑娘好欺负。

因此,等到容嘉居外,明华被叫醒就见红樱和翠果一脸的崇敬看着自己。

她略微一想大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手一摆道:“那弓就放在我的小库房里好了。”浑然不在意这赢来的赌注。就如同宁王所说,倾城公主这一派爆发力强,然而后续持久力不足,她细细观察了前面五六箭,这才在心中定了这般的计划。

当初挑弓的时候,她就留了一个心思,并未挑力度最大的那一把,为的就是后发制人。

说起来,能赢这把好弓还要多谢宁王殿下的,只是想起宁王,她就不由想起之前在花墙另外一边听到的话。

此时她斜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上账册略微翻了翻,就又忍不住皱眉。皇上若是真有意指婚的话,只怕宁王是扭不过皇上的吧?他若真的是写了请罪的折子送上去,只怕也会被压下去。

皇上多任性,不喜欢看的,只当没看到就是了。说不得回头还要派人去斥责一番,训斥他不懂为父的心意。

她这边胡思乱想,留在家中的翠果却是早早让人备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给送过来,才道:“姑娘去赴宴,今日府中可热闹了,先是三姑娘来了寻曹姨娘,之后六姑娘也跟着来了,在孙姨娘处说了许久的话,姑娘到家前才匆匆离去呢。”

“说得好像她们是特意避开我一样。”明华略微笑了下,“今日也是曹姨娘的生辰,你发下去十五两银子,让她置办一桌酒席晚上热闹一番,另外拿两盒碎花坊的胭脂、口脂,挑上几样合适的头饰送过去,就说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翠果应了,等了明华喝了解酒汤,接过空碗这才又道:“那孙姨娘那边呢?”

孙姨娘?明华略微顿了一下,把账册放在一旁,淡淡道:“不用管,冷着她两日她自然知道轻重的。”

林明馨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若孙姨娘真觉得自家女儿、女婿更亲的话,日后她就指着林明馨过日子好了。她眼神微微发冷,心中的不耐烦越发的涌动。

真是不知道个什么人都敢惦记上她的婚事了,魏王和齐王还想着纳她当侧妃呢!这还没当上太子,更别提坐上皇位了,竟然就觉得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好欺负不成?

她把账册随意丢在一旁小几上,想了想叫橙香进来,寻了一套练武的衣服就直接去校场中去了。

出了一身酣畅淋漓的汗,回去泡在热水里放松下来,明华这才觉得身心舒畅,等着她头发都烘干了重新挽起,才听到红樱回来国公爷回来了。

“姑娘放心,醒酒汤已经送了过去。国公爷并未喝醉,还问了一声姑娘是否用了晚饭,若是没用就去前院陪他一同用晚饭。”

明华点头,夜里天还是凉些,她穿了外衫出门,让绿桃去吩咐厨房把她的饭菜一同送去前院。

父女两人用过饭,等到丫鬟端上了消食茶,林矍这才开口道:“宴席散了之后,皇上好好将你夸赞了一番,明日你留在家中不要四处走动,怕是宫中会有旨意来。”

“不过是胜了北陵公主一筹罢了,北陵公主那一把弓就足够好了,皇上还要另外赏赐?”明华略微皱眉,“纵然是打压了一下北陵的气焰,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林矍闻言沉默了片刻,明华见状眉头更是紧皱,追问了一句:“父亲,这赏赐难道真有什么旁的原由不成?”

“君心难测。”林矍说:“既然皇上的赏赐不能推了,明日你在家中接旨定然要万事小心,与那传旨的内侍多些金银。入宫谢恩之时,也当谨慎小心。”

说到此处,他语气略微松散了些,露出笑容安抚明华。

“这些原本也就不用我交代,都是入宫的规矩。也许只是为父想多了,你今日本就做的非常好,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另行赏赐也不奇怪。还有,朝中几位老友私下都略微透出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这些老友的儿子大多都已成亲,可介绍些同族晚辈也是不错的。都是多年老友,又知道了明华的模样性情,介绍的纵然家世差些,人品和能力却绝对能不会错。

明华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动倒是隐约有些猜测,却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深,草木皆兵了。她点点头同意了林矍的看法,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多言半句。

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了天使,传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郑少监,明华除了得赏十二件玉器摆件、珍珠十二斛、玉镯、金镯各两对之外,昨日所用那把弓也被赏赐了下来。这些本就让明华暗暗心惊了,却没有想到这恩赏竟然还未结束。郑少监竟然又拿出另外一卷圣旨,一通骈四俪六的夸赞,只道明华温文尔雅,稳重得体,又聪慧过人,与北陵国倾城公主交往之中彰显了我朝风范,特封为明华县主。

这个县主的爵位虽无封地,然而每月四百石的俸禄、逢年过节的各项福利,如:夏日的冰敬,冬日的碳敬一样俱全的。

“郑少监一路奔波辛苦了。”明华木木的领旨,最初的震惊过后,这才笑着递过去了一个荷包。看似不起眼的荷包,里面塞的不是占地方的金银,而是更为实惠的银票。郑少监笑着接过,指下略微一动就察觉了明华的大方,此时笑着道:“县主客气了,宫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跑这一趟,讨得县主的赏赐呢。”

“说起来我也是恐慌,不过是昨日一点小事儿罢了,皇上这般厚赏,实在是让我心中有些不安。我无才无德…”

郑少监闻音而知雅意,笑着道:“县主客气了,昨日县主对北陵那倾城公主的一番应对不卑不亢,尽显我朝风范,不止以德服人,更是箭术高明让人口服心服,如何当不得这般赏赐?”

他说着又抬眼看了明华一眼,笑着道:“更何况,县主这般才貌兼备…宁王殿下也觉得县主当得此赏呢!”

明华笑着道谢,等送了郑少监离去,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郑少监这般说话,只怕是得了皇上的暗示吧。宁王殿下觉得她当得此赏?只怕宁王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会上有此赏赐吧?

第11章 入宫

“你说父皇身边的郑海一大早就出宫去了国公府传旨、赏赐?”宁王府中,修葺出来的正院里面春、色灿烂,阳光透过一旁已经爬了半壁院墙的爬山虎照了下来,洒落在宁王双腿盖着的毛毯上。他此时半躺在摇椅之中,神色却再没有之前的悠然自得,只眉头微皱,“可知道都赏赐了些什么?”

“赏赐什么倒是小事,皇上封她为县主了!”一旁站着的人沉声道:“我得了这个消息就把你请罪的折子给带了回来,殿下,你还是依了皇上的意思吧。”

皇上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恩赏国公府,为的就是这门婚事。

见宁王神色不渝,他又道:“殿下,皇上此举,你当知道他的决心才是。”皇上登基二十多年,外姓封侯的事情几乎没有。如今却因为宫宴前一个小小的插曲就给了林明华一个县主的爵位。下了这般大的成本,他岂会因为宁王一个请罪的折子而松口呢?“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又何必再惹陛下不快呢?”

“我一个快死的人,又何必耽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宁王淡淡道,掀开毯子起身,对着身边人伸手道:“秦莫,把折子给我,让人备马车,我这就入宫亲送折子去。”

“殿下!”秦莫叫了一声,“殿下真的非要惹怒皇上吗?”

宁王笑着看了眼秦莫,手微微摆动了下,道:“把折子给我吧,总不能还让我再写一遍。”

秦莫无奈,只得把折子交给宁王,跟在他身后还想劝说道:“殿下,纵然是送了这请罪的折子,皇上也不会改变想法的。今上所定之事,哪里会轻易改变?殿下当初迎合陛下心意,强撑病体都要前往泉州驻地远离京城。如今不过是娶一位妻子而已,更何况那林姑娘举止言行,张弛有度。听周驰所言,殿下也颇为欣赏她,娶这样一位贵女当做宁王妃,又有何不好?”

“秦莫。”宁王轻轻警告。秦莫顿了一下,才又忍不住道:“殿下既然知道自己性命堪忧,难道就不想着留下一儿半女?那林姑娘,属下听闻她十五岁起就掌管了整个国公府,国公府虽没有主母,却从未听闻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来,可见林姑娘是一个管家的能手。若宁王府得此王妃当做主母,也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宁王停下了脚步,秦莫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就见他回头看了过来,一脸的漠然。

“秦莫。”

“属下在。”

“我若只想着自己利益得失,你还愿追随我左右,放弃北疆的大好功劳,封妻荫子的机会随我入京吗?”宁王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知你为我好,你与周驰两人陪同我多年,我能活到今日,也多亏了你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相伴左右。只是,我如何能误了那林姑娘一生呢?嫁入皇室,若我死了,她就再难改嫁。”

他气虚,说了这般一段话就掩唇咳嗽了几声,待到气顺了些,这才又道:“何况,我如今看着繁花似锦,得父皇疼爱、倚重,这里面个中滋味,旁人不知,你会不懂?我若娶妻,自然是要护她一世周全才好。岂能让她因我受了那些人给的委屈?”

他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所以,这婚事不能成。早知道如此,昨日就该传信与林国公,让他也早作打算才是。父皇此举这般果决,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这么好的一门婚事,究竟是谁为本王筹谋的,可查清楚了?”

“以查出来的线索来,应当是谢侯。只谢侯背后,应当还有戚大将军等人的影子。”秦莫沉声道:“属下昨日得信儿就派人去查了。这位林姑娘的婚事,倒是颇为不顺。”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些年来婚事不顺,甚至不用细查就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宁王淡淡道:“这世道,对女子总归是更苛刻一些。依着我看,她倒是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

“既然殿下也觉得她好…”

宁王一个眼神看过去,秦莫就闭上了嘴,马车很快备好,宁王上车出行,秦莫随行在侧,与车夫在前面当做护卫。虽然知道皇上想给殿下定下这门婚事不见得是心怀好意,可是林姑娘确实是宁王妃的最佳人选。何况不过昨日才见了一面,殿下就对她另眼相看,若余生真得她相陪…

只可惜,殿下不肯。皇上纵然是下定了决心,然殿下和林国公都不肯松口的话,这婚事只怕也难成。

只回京不过月余就又惹怒了皇上,殿下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怎么停了车?”红樱掀开车帘问前面车夫,车内明华安坐,换上了宫中送来的一身县主衣衫正准备入宫谢恩。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红樱姑娘,前面是宁王府的马车,咱们自然当避让一下,由得宁王先入宫才是。”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略等等吧。”明华微微抬眼,唇角勾起,“宁王殿下怕已经得了信儿了,竟然比我还快了些。只是不知道他此次入宫究竟是送折子呢,还是想要取回之前送上的折子。”

“姑娘说什么呢?”红樱听她开口,却觉得有些不懂这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多了一嘴。明华看了她一眼,道:“我是说,你家姑娘的婚事,惦记的人可真多。只是,有了那位惦记,只怕旁人也就不敢再惦记了。”

红樱眉头微皱,想了半响才道:“姑娘说的神神秘秘,奴婢可是听不懂。只是听着,倒像是好事。若是旁人不敢再惦记,姑娘就不用防着家中嫁出去的那几位姑娘了。”

“她们何曾用得着我防着。”明华端起茶水略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虽然口舌有些发干,可是入宫总是各处不便,还是小心些的好。“你懂不懂的也无关紧要,想来不出四月份,我的亲事就会有定论了。”

“这么快?”红樱惊讶,“可是国公爷看中了哪家的少爷?”

说话间马车重新前行,明华闭口不言只默默想着宫中所给的赏赐,还有那个县主的称号。若之前她对于无意间听到宁王说的那门婚事还未曾放在心上的话,如今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忐忑。

自皇上登基以来,总共封出去了四个爵位,而她这个县主是第五个。二十多年,只封了五个爵位,由此可见这一个县主是多大的恩宠了。

明华虽然不大懂得朝局争斗,然而也听父亲林矍说过。皇上若是申饬了户部,那定然是需要用银。若是奖赏了几位武将,又关注军中军饷等等问题,只怕是要动兵打仗。皇上若是一举一动皆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当做是偶然之举。

所谓君无戏言,纵然君主只是戏言,也当从这戏言中听出一些什么来才对。不然,还是求了外放,处江湖之远安稳些。至于她得的这些恩赏,怕是皇上想要她卖身才对。

不久就到了宫门口,红樱小心翼翼扶着明华下马车,等到了宫门口由着宫女接手这才退了回去。一旁停着的就是宁王府的马车了,红樱这些天来也听闻了不少宁王的事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那车夫冷冷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躲开回了自家马车之中。

果然是行武之人,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杀气腾腾,她还是躲远点儿吧。

入宫宫道漫长,宁王体弱走的慢,明华进去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前行。身边宫女眼观六路,见她留意就低声道:“前面的是宁王殿下,说是入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昨日县主大败北陵公主,奴婢还要先给县主道贺,扬我朝国威呢。听闻,今日皇上赏下的那支红宝石的弓,正是宁王给县主所挑?”

“这位姐姐客气了。”明华笑着塞过去了一个准备好的荷包,此次入宫难免要打点一些人,荷包是红樱早就准备好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平日里面懒散惯了,只怕一会儿应对不当反而惹得皇后娘娘不快就不好了。”至于宁王的那个话题,她还是慎言吧。

“娘娘性子平和,大度宽厚,县主不用担心。”那宫女收了荷包自然要提点一二,明华认真听着,倒是没注意前方宁王站在了宫道边上,此时她过去看到脚下的阴影这才脚步略微一顿,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宁王。

“见过宁王殿下。”

“林姑娘…”宁王顿了一下,笑着改口:“应当称呼为县主才是了。”他若有所指,示意明华免礼这才道:“县主这是入宫谢恩?”

两人说话,一旁的宫女只好略微放慢了脚步远远跟着。宁王等她离得足够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县主可知道皇上颇为封了你县主的爵位吗?”

明华抬眼看了宁王一眼,唇角带笑,淡淡道:“昨日宫中盛宴,我曾在春至宫中赏牡丹。所以,我心中明白皇上意欲何为。”

第12章 再遇

宁王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了明华这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当时他与周驰说话时,似乎就是在春至宫的外围。“当时只觉得那处人烟稀少,我才与护卫多说了两句,并未想到坏了县主的名声。”

“殿下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明华低声道:“隔墙有耳这样的事情,谁会料得到。更何况当时是明华未曾现身,也未曾避开…”

宁王略微笑出了声,“既然县主不怪罪,那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了。只我刚刚说得事情,还请县主转告林国公才好,免得酿成大祸,误了县主终身才好。”

“多谢王爷提点,只是王爷也未免太过于妄自菲薄了。”她这才心中安定,知道宁王此次入宫正是为了递那请罪拒婚的折子。“王爷在北疆立下赫赫军功,昨日又一言压得北陵使节高展平未战先输。这般青年才俊,如何会是‘误终身’这般的评价呢?”

虽然昨日听到了宁王说自己寿数不长,看他也中气不足的样子,然而明华心中总归是有疑惑。

宁王闻言一愣,半响才道:“县主这般称赞,倒是让我心中不安。只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回京时间虽短,却也知道林国公爱女深重。”他语调舒缓,带着之前不曾有的疏离和淡漠:“县主听林国公的话,定然无错。”

明华一愣,看着那如玉石一般透着凉意的脸,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有羞恼,反而升起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她还是比宁王好些,算计她婚事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不相干的人。而宁王,是被他的父亲算计了。

这样的话自然不好明说,因此两人之间难免尴尬。明华抿唇不言,宫道到头,两人即将分道扬镳时明华才又屈膝行礼,临行之前忍不住看着宁王苍白的脸多言一句。

“多谢王爷肯为明华多想,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