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件事情辩了个清楚,扣了京兆府尹吴宇澈三个月的俸禄作为他办案不力的处罚之后,他就挥手让人都走了。

吴宇澈说是要封存档案好方便跟宁王派来的人交接,匆匆离去。满京城都知道宁王大病未愈,因此他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很快在前面看到了特意等他的隋墨。

“隋大人。”宁王打了个招呼,看着隋墨行礼这才又抬脚慢慢朝着前面走去,“边走边说吧。”

隋墨跟在他身侧,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六年前,隋崛去岭南是我一手安排的。”他看了一眼宁王,见他波澜不惊,不由怀疑是不是这些也是宁王早就已经查到的了。想到之前宁王的表现,他心中略微安定了下,接着道:“隋崛是我胞弟,自幼一起长大。只可惜,他不爱读书,又吃不了习武的苦。每日里面四处游荡,眠花宿柳。原本以为他成亲之后会好一些,四处打听之下这才给他寻了柳家三房的嫡女。”

婚后隋崛确实是老实了一段时日,只可惜好景不长,等到妻子有孕之后,他就又旧病复发,再一次放荡形骸。直到六年多钱在青楼打死了一个争风吃醋的富商,隋墨才警觉起来,认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因此,他拿钱用权摆平了富商的家人,然后托了人把隋崛送去了南岭。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记忆中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胆大包天起来,又或者是被其他人蛊惑的,竟然敢趁着那个时候对徐泽渊这个当朝一品大将下毒。

宁王神色平静听着隋墨说话,明白隋墨心中未尝没有觉得弟弟的选择不错,只不过做事不够狠辣,让徐泽渊逃过一劫的想法。若是这件事成了,也许南岭的权利分化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成王败寇,这才是隋墨信奉的教条。

等到隋墨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的影子,目光深邃缓缓开口。

“隋大人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几乎等于是承认了隋崛毒害苏大将军的事情。若是吴宇澈在此的话…”

“宁王殿下是明白人,应当知道,只是毒害未遂,而且还很可能是受人鼓动。更何况,如今他被人谋害,也算是偿命了。”隋墨露出了一丝笑容,“依下官愚见,宁王殿下应当是尽忠职守之人,一如殿下在北疆驻守六年,不曾让北陵军队踏入我朝半步一样。如今,殿下也当不会只调查表面,就把这个案子给糊弄过去吧?”

“殿下胸怀大志,”隋墨快步上前两步,拦在了宁王身前拱手行礼,“若是想要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殿下需要助力。殿下远离京城多年,臣愿尽犬马之劳,助殿下做事。”

隋墨…

宁王微微扬眉,看着眼前的人,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

隋墨此人,有点儿意思。

第33章 试探

“王爷是说隋家如今的家主隋墨?”明华端了药茶递给宁王,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才舒展眉头,轻声道:“此人年轻的时候好赌成性,与隋崛好色成性一样有名。不过,那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成亲之后就完全收敛了性子,在户部谋了个缺…”她说着坐在小几另外一边,捏了颗晶莹透紫的葡萄,剥皮入口,甘甜的味道让她露出满足的神色。

她拿着帕子擦了下沾染果渍的手指,对宁王笑了下才接着道:“不过,父亲曾经跟我提过他,说他为官之道也是带着赌性的。”

第二颗剥好的葡萄在宁王的注视下送到了他的唇边,明华继续往下说:“如今看来,在齐王和魏王之争中,迟迟没有站队的他,倒是准备赌一把了。”

“支持我?”宁王笑了下,张口吞下唇边的葡萄,舌尖从明华指尖略过,“这赌注未免下得太大,赌的也太冷门了些。京中有齐王、魏王,我一个远从北疆回来的王爷,又不受重视…”

“齐王已经是隋家死敌了,为了萧家绝对不可能会接受隋墨的投诚。至于魏王,虽然跟隋家有着一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可惜,为了自保也绝对不会掺和到这一趟浑水中的。实际上,隋墨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低头倒了杯茶水捧在手心,半响一言不发。

又是这样…宁王神色不变,只一口喝下了药茶,这才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明华抬头,明眸微转,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王爷战功累累,如今又是隋家唯一摆脱困境的机会,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足为奇。”见宁王不以为意,她这才把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只是,余下一些分析,却也没有再多言。

宁王本就是聪明人,何须她在一旁多言?倒是显得自作聪明,又聒噪。

她这般欲言又止,宁王如何看不出来是话还未曾说尽。只他也不愿意逼迫明华,转而笑着道:“岳父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这朝中要员,怕是你比我还熟悉些。”此话一出,他就看到明华露出紧张的神色,暗道又说错了话,正想改口,就见明华过去收起了他喝药茶的杯子,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低声道:“我小时候调皮,时常会偷偷穿了哥哥的衣服,扮作他的样子去学堂。偶尔也会听父亲讲一些朝堂之事,后来年纪渐大,懂事之后就随着母亲学管家、理事,直到兄长去世…”

这不算是一个好话题,明华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伤感,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红着眼眶对宁王露出一丝笑容,道:“父亲后来想着立我当宗女,坐产招夫也不便宜了那…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把我当做男儿培养,只担心我撑不起门面,受人欺负。”

“岳父一派慈父心肠。”宁王感叹,想起自己的父亲,倒是有些羡慕明华,“只是倒是苦了你,原本是国公府娇滴滴的女儿,却是习得一身武艺,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习惯了也就好了。”明华知皇上不重视宁王,甚至多有排斥,因此也不多说林矍对她的好,只挑着初时练武的小事儿说了一些。两人在房中说笑片刻,外面红樱就通传说是外院南宫先生寻王爷,说是查到了一些重要事情。

这位南宫先生明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也知道他是宁王最为倚重的人,算是王府的谋士。当初在北疆的时候,也曾与宁王一起定下计谋,围剿北陵。因此,知道是他急着见宁王,她就立刻起身过去给宁王绞了帕子擦脸,然后又帮他整理头发,套上外衫,一路送他到外间。

宁王回身道:“我又不出去,你就不必这般送了,外面太阳大,还是回屋凉爽一些。”说着又嘱咐一旁低头的红樱,让她在屋中多添一个冰盆。

等到宁王离去,绿桃就和翠果两人端着冰盆过来,只听到红樱笑着道:“王爷对王妃倒是关心,也不枉费王妃特意撤了冰盆的心思。”

“就你知道。”明华白了她一眼,过去一边剥葡萄吃一边细细想着之前夫妻两人说的话,暗暗觉得自己在宁王面前实在太过于放松,不知不觉就又多说了些话,提醒自己还有再谨慎一些才是。不要自作聪明,让人厌烦。

这世间,至亲至远夫妻。在闺中凸显聪明是为了让父亲看重,不让他失望。可若是出嫁在夫家展露才华,就是刺眼了。世间男子,谁会乐意自己妻子竟然比他还要强上一些呢?

纵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宁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却也不愿因为宁王的放纵而得意忘形,最终在夫妻之间留下嫌隙。

红樱笑着绞了帕子给明华擦手,低声道:“姑娘,紫葡来了。”

紫葡?

明华一愣,这才想起她曾经让红樱试探过紫葡夫妇,问他们是否愿意来王府做事。只今日突然传来隋崛的死讯,这般忙了大半天就把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此时听闻红樱说紫葡来了,她心中一喜,问道:“她可是乐意?”

“来王府做事,又是跟在姑娘身边,她如何不愿意?就连她那当家的王成也十万分的乐意呢!”红樱笑着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那奴婢就把紫葡姐姐带来,姑娘自与她说就好了。”

明华笑着让红樱把人带到一旁隔厅里,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略微发福、打扮适宜的年轻媳妇儿低头进来,一到明华跟前就立刻跪下行礼,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是泪眼汪汪了。

“咱们主仆许久未见,你怎么这般表情?”明华笑着示意红樱扶人起来,才戏谑道:“难不成是夫家苛待你不成?我倒是看着你比出嫁的时候圆润了不少,这面色也好…”

“姑娘怎么嫁了人还是这般性子!”紫葡双颊微红,拿着帕子抹了眼泪,笑看明华道:“奴婢不是许久未见姑娘,心里想得慌…”她说着仔细打量明华,见她虽然换了装束,然而深情举止却与闺中变化不大,许久才低声道:“姑娘倒是看着瘦了些…”

“王府可用的人少,偏偏事多,这不姑娘才请紫葡姐姐回来帮忙的嘛!”红樱笑着凑了过去,搬了凳子拉着紫葡一起坐下,才笑着道:“紫葡姐姐只见姑娘瘦了,难不成我跟在姑娘身边就没瘦吗?”

“你若是反倒胖了,那才要教训你呢!”紫葡性子爽利,这会儿擦了泪伸手就拧了红樱一把,道:“姑娘忙,你们可不准偷闲!”

主仆三人说笑了片刻,明华这才重提正事。紫葡听了说了这府中情形,认真想了想才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姑娘后院这边,红樱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情办起来确实为难,至于前院,先给我那当家的放门房,可好?”

这正是明华心中所想,门房这个位置看似不重要,实际上却是关系着各方各面的,也最为容易把前院的人认个清楚,理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她巴巴让人回来,却安排对方当个门房未免太过于苛刻,幸而紫葡懂她心思,也知道她为难自己就把这话给说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夫妻两人好好做事,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姑娘的脾性,奴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紫葡笑了笑,满口应下。

此事定下,明华倒是松了一口气,紫葡做事素来妥帖。如今看来,她嫁人之后倒是心性未改,反而愈发的爽利了。想来在家中,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这府中大小事务只等紫葡上了手,她定然能够再松散一些。

第二日就是明华约了林明芊入府一叙的日子了。

一大早,林明芊就登门拜访,可见心中还是有些急切的。她被丫鬟引着入内,见明华这边刚刚收拾了账册等物就笑着道:“姐姐果然还是这般习惯,早饭之后才处理家中琐事。”她说着上前行礼,只叫大姐,不称王妃,愈发显得姐妹两人亲近了。

明华过去拉着她起身,两人挨着坐下之后才细细看了林明芊的气色,见她略微好转这才笑着道:“可惜你们夫妻来得匆匆,家中两个哥儿没有带来京城,不然父亲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林明芊实际上还心有余悸,如今一应事情都交给了宁王,又知道牵扯进了不少人,比之前郑天行所预料的还要复杂,夫妻两人私下还争吵过两次。郑天行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时贪心,把妻儿牵扯其中。然而如今事已至此,自然是没有后退之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华嫁入了皇室,丈夫还是以军功赫赫出名的宁王。

郑天行思来想去,又细细打探了宁王处理这桩案子的手法,最终决定让妻子来试探一二。

林明芊毕竟出嫁多年,此时和明华说过了儿子,又聊了聊临州的山水风情,就有些尴尬了。她本是心思通透之人,然而事关紧要,纵然是面对一起长大的明华,心中也生出了三分不安,不如当时求明华救人时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果决。

明华如何看不出她的忐忑,只是不知道林明芊究竟心中藏了什么事情,也不主动点破,留下她用了午膳,又让人收拾了客房给她做午休用,这才关心起宁王的事情。得知宁王一早去了大理寺未归,明华眉头略微皱起,只询问府上可有送去汤药和药茶,知道一切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是装病,然而宁王本就底子差,若是不小心谨慎,装病也会变成真病的。

“红樱,你去联系孙半升,问他一下二妹夫和二妹妹在京中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明华吩咐,之前见林明芊几番踌躇,她大约就猜测到了这是有什么事情。然而,林明芊既然忍着不说,她自然要先行打探一番心中才有数。

林明芊在客房并未睡下,听着屋外两个小丫鬟低声说话,也知道这宁王府中看似太平,实际上明华也有不少的麻烦。虽然宁王与她自成婚之后就感情和谐,她心中却还是有些为明华担忧。

她与郑天行乃是情投意合成亲的,夫妻两人感情水乳交融一般,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纵然偶尔有些争吵,事后却更是浓情蜜意。因此,林明芊更是明白什么叫做相敬如宾,什么才是真正的画眉之乐。

明华与宁王两人,听着夫妻和睦,实则是各自抱着当一个好妻子或者好丈夫的想法,在小心翼翼地寻得相处之道而已。至于,宁王对王妃如何喜欢、疼爱、信重,不过是宁王懂得轻重,重视嫡妻而已。若说夫妻两人荣辱一体是真,若说心思想通怕是还早。

丈夫交代她的事情那般紧要,她是否该对明华开口,让她为难,也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吗?万一宁王心中有所戒备,由明华出口是否对郑天行更是防备一二,甚至连带对明华心生芥蒂?

更何况,自己丈夫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若不是仗着林国公女婿、明华妹夫的身份,如何会让宁王看在眼中?

林明芊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最终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心神不宁,如何有心情睡觉。外面说话的小丫鬟听到屋中动静,立刻低声询问了下。林明芊推说昨日睡足了,要了一分解暑的酸梅汤来,盘算着明华午休的时间。她素来知道明华的习惯,清楚明华午休之后若是无事会有半个时辰用来练字,之后怕是要去校场练武。

最初听闻王府之中有专门给明华建的演武场时,林明芊心中还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想要娶林国公最为疼爱的嫡长女,纵然是宁王,也当下些功夫才是。

宁王寿数不长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两人成婚之中的内情,更是秘而不宣。因此林明芊夫妇才会觉得这门婚事还算不错,也觉得宁王对明华还算有心,可以一试。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到王府的小丫鬟送了酸梅汤过来时就惊讶地看到了其后跟着的红樱。

“这般大的日头,什么事情还劳烦红樱你亲自跑上一趟,让小丫头过来不就好了?”林明芊心中微紧,思及明华在国公府的种种手段,对着红樱不由也客气了三分,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又让她坐下说话。

红樱笑着行礼谢了,这才道:“王妃让我看看二姑奶奶可有休息好,说是二姑奶奶素来择床,怕是睡不着。”她说着笑了笑,“还说,若是二姑奶奶真的睡不着,就让奴婢请了过去和她一同说说话。”

林明芊一颗心似乎都被人给抓在了手心中一样,红樱的话虽然客气,然而明华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寻她来说话?定然是她已经知道了她此行的想法,这才匆匆让红樱过来的。

因此,那冰镇的沁凉的酸梅汤她也再没有心思喝上半口,连忙起身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姐姐久等。”说着过去亲自塞了个荷包到红樱手中,笑着道:“倒是劳烦了红樱姑娘多跑一趟,这点儿小东西,给你带着玩罢。”

林明芊是国公府出嫁的女儿,虽然丈夫郑天行如今不过是个县令,却也不会小气抠门,她亲自出手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红樱笑着受了,引她去了明华所在的容嘉居中,又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之后就领人出去,只留这对姐妹低声说话。

等屋中人退出了个干净,林明芊心中就笃定明华定然是知道她的来意了。心中对这个被父亲和嫡母自幼悉心教导的嫡姐更是生出三分嫉妒来,然而心中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本也是个聪明人,此时见明华低头倒茶,连忙起身过去,笑着道:“还是姐姐这里的茶香,应当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吧?宁王殿下在临州逃兵案中剥茧抽丝查出了不少当年的隐秘之时,皇上定然很是看重。”

皇上看重?

明华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她实在不知。不过,依着她来猜测的话,如今皇上对宁王的看重倒是真的,信重嘛,就不见得了。

从宁王府出来,林明芊坐在马车之中神色古怪,一时担忧、一时又放松。心中只不断回想着明华之前与她所说的话,还有她说话时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你当知道,这逃兵一案实则是一个烫手山芋,皇上若真的是疼爱宁王,如何会把这案子交给他来处理。不过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由着他得罪人罢了!”明华当时笑容嘲讽,林明芊还未开口劝慰就又紧着往下说。

“二妹妹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哄我,你也并非是笨拙之人,二妹夫小心经营这些年,与官场上也当看得分明。你扪心自问,这桩案子办下来,难道真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不管怎么处理都难免会得罪人,偏偏王爷也算是军伍出身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清楚明白才会安心,我也是劝不过他…”

大姐明华这些话,确实皆是肺腑之言。宁王的处境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就是…思及此处,林明芊露出迟疑之色,想起丈夫交代的话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懊恼和内疚。

此时依附宁王,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姐这般与她分说,倒是显得她这般计较得失和情势,有些太过于现实了。

林明芊一路纠结,等到家中见郑天行正在树下喝茶,就摆手让人退下。郑天行拉着她一起坐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细细的汗水,这才低声问道:“如何?”

“此事…”林明芊迟疑了一下,见郑天行担忧道:“难不成,大姐回绝了?”

“那倒没有。”她连忙摇头,道:“大姐待我一如既往,把府中实情说与我听,只我觉得如今宁王处境不大好,所以未曾开口…”

郑天行一愣,给妻子倒了茶水递过去,“别急,你先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明芊缓了缓心神,事无巨细把明华的话原样转述,郑天行听得眉头紧皱,等她说完也许久没有说话。林明芊心中不安,半响才轻轻推了一把郑天行,问道:“你倒是说句话,我是否做错了?”

郑天行回过神,叹息了一声,拉着妻子的手道:“你一心为我考虑,如何错了。只是…大姐这般如实告知,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不然为何会提及这般琐碎的事情?”

“我有这般猜测…”林明芊神色间更是带上了几分内疚,“所以才越发觉得大姐对我好,而我有些对不住她…”

郑天行苦笑,明白妻子想法还是简单了些。

明华据实告知,除了念及姐妹情分之外,怕也是一种试探吧!

正是这样,他才越发的肯定,宁王定然有夺嫡之心!

郑天行轻轻握着发妻的手,神色变幻了几次,这才沉声开口:“明日你与我一同再去一次宁王府!”这话说得果决坚定,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林明芊闻言一愣,她明白郑天行去宁王府的意思,却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

第34章 生辰

“听人说,今天你二妹来了,你们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连去校场都误了时辰?”宁王张开双臂由着明华帮他褪下外衫,笑着问她:“你们这么些年没见,如今事情解决了果然是好多话要说。”

“是说了不少。”明华笑着道:“二妹夫入京有段时间了,既然摆脱了临州逃兵案的牵连,也当谋求一下日后的发展。”

宁王眉头一扬,回身看着明华,“求到了你这边,他想去哪边发展?”

“二妹夫想要留京,至于想法…”明华略微顿了一下,看着宁王道:“倒是跟隋大人一样,很是看好王爷呢。”

宁王坐下,由着明华帮他散了头发,慢慢喝着药茶。“你应了?”

“我岂是那种鲁莽的人,王爷放心,我拿话堵住了二妹没让她把话说明白。”明华笑着那牛角梳帮宁王梳通头发,御医讲过,这样有助于通络活血,对宁王身子有好处。“我把如今王爷处境略微讲了讲…只二妹夫是个聪明人,若是他此心不改的话,怕是这两日就要登门了。”

宁王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回身拉着明华坐在身边,“郑天行,他倒是…”他眉头微皱,话未言尽。明华见状笑着挥手示意一旁人都退出去,这才笑着道:“我不过是提前传句话而已,王爷不必因为我而烦恼,只做好打算就是。至于二妹夫如何会生出此般想法,我也是有些莫名呢。”

事实上,宁王的意图表现的并不算明显。最起码,在明华的跟前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权利欲、望。明华不确定宁王对外私下是什么样子的,可从孙半升给出的消息来看,宁王并没有展露出太多的野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甚至有些拖拖踏踏地在做皇上交给他的事情而已。

至于为什么隋墨和郑天行都这般敏锐的凑了上来,明华只能把这理解为政治人物的直觉。

就如同她也是在那一日隐隐猜测,宁王对那九五之尊之位有了企图之心一样,也许这些人也察觉了一些不能言说的细节。

宁王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拉帮结派,收拢官员,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示意明华坐下,“你我夫妻一体,我自然是信你不会随意对外言说,郑天行留京之事,我可以帮忙。毕竟,我们怎么说都是连襟,这是明摆着的关系。”

明华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以连襟的身份帮忙可以,至于其他,就先免了。反正他们是亲戚一体,总归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郑天行若是聪明,当明白宁王如此作为是何意思。

“王爷既然如此说了,我知当如何回二妹妹和二妹夫。既这样,今晚就让人送了口信儿过去,也免得他们再来回奔波,引人注意。”她说着看向宁王,见他点头应允这才笑着转而给他绞好帕子递过去擦脸,道:“如今天气炎热,我让人做了凉面,爽口一些,王爷要吃些吗?”

宁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成亲这些时日他也算看出了一些端倪。明华人前端庄大方,私下活泼机灵、聪慧过人,对身边丫鬟、奴仆也很是宽厚,只在这吃上有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喜好。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每次说及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跟着明亮了许多。

“凉面?”他笑着问,果然见明华坐过去细细讲了这凉面的做法。她双眸明亮动人,轻声细语间不疾不徐,竟然是把配料做法都说得清清楚楚,真的听得宁王食指大动。“听王妃这般说,倒像是会做?”

“小时候调皮,又为了在父母跟前显孝心,就偷偷跑去厨房跟着家中厨娘学的。”明华说起往事,笑容明媚,“厨娘缠不过我,就挑了简单、好吃的凉面,味道都是她调好的,只这样面条还是没被我煮熟,吃的父亲、母亲连同大哥都半夜起了几次,反而是我自己一点事情都没。”

“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不知道何时我也能吃上王妃亲手做的凉面。”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王爷若是饿了,这就让橙香摆膳吧。想来王爷在大理寺那边,于一众官员同吃同行,怕也不习惯。”她说着起身叫人吩咐了在透风、凉爽的花厅摆膳,这才回头看向宁王,双眼弯弯笑着道:“至于我的手艺,王爷若是不怕半夜拉肚子,哪天你空闲了,我下厨就是了。”

这原本是夫妻之间的玩笑话,谁知道,不过三两日之后,宁王在大理寺听了一大通萧家和隋家有关给徐泽渊下毒的争吵之后回来,竟然不见明华在容嘉居中。问了小丫鬟,得知她去了厨房,宁王先是一愣,然后唇角就露出了笑容。

他自去了南边明华隔间出来的书房,一边翻看有关徐泽渊中毒一案的各项文书,从中寻出一击就能够重创萧家甚至齐王的破绽。这桩案子到了如今,实际上真相如何,只怕除了徐家的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在意了。而对于宁王来说,真相虽然不是最重要的,却也当调查出来才对。

他知自己在京中势力薄弱,这般拿着病躯拖拉办案并不能长久,这才从一开始就纵着各方势力掺和进来。

而郑天行自从那日晚上得了紫葡丈夫王成递过去的口信儿之后,就在家中闭门不出,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倒是惹得林明芊担忧。她透过窗户看向书房里的人影,咬着下唇半响终于下定了心思,提笔给明华写信。

明华这边难得有了空闲,想起那日宁王随口所说的话,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起身朝着厨房走去。身边红樱低声劝阻,又说染了一身的油烟味道不好,又说如今天热,厨房里面生着几个灶更是能把人给热晕了过去。只可惜,她的一番苦心被明华抛掷脑后,径直去了厨房就吩咐人准备好所用的东西,亲自从和面开始动手。

一旁红樱和橙香无法,只得吩咐人多搬了两个冰盆过来,又在一旁拿着蒲扇给明华扇风,不时还要上前拿着细细的帕子给她擦汗。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橙香出去端冰盆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一旁白莲连忙嘘了一声,她年纪小,自来了王府就一直在厨房中忙碌。虽然不知道明华的厉害,却也清楚当奴婢的背后非议主子是不对的。橙香自然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心疼明华而已,此时笑着看了白莲一眼,道:“你个小丫头,心思还不少。”

“这不是姐姐总照应我,我才胆子大了些吗?”白莲嘻嘻笑着,低声道:“我看着姑娘动手的样子,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之后倒是越发的熟练起来。”若不是在厨房里面下过一阵子的苦功,可没这点儿和面的本事。

橙香笑了笑,道:“姑娘的厨艺,当年可是夫人手把手教的。”夫人在世时,女红、厨艺、管家、理事皆是细细教过姑娘的,只可惜,自大少爷死后,姑娘忙于跟着国公爷学习各样事物,再未曾捻过一次针,掌过一次勺,倒是管家理事不曾放下。如今姑娘竟然在大热天洗手作汤羹,她这个八岁起就被选在姑娘身边,跟着她十年的丫鬟如何不惊讶?

她这般和白莲一起捧了冰盆进去,厨房之中热气这才略微降了些。一旁红樱只顾着给明华擦拭汗水,偶尔递一下调料之类的东西,抽空对着橙香点了下头,就不再言语。

橙香见红樱这般沉稳,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半响看着明华如玉的脸庞因热渐渐升起红晕,她一时倒是看得有些痴呆了。按说姑娘已经二十有二,放在旁人家都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然而,许是因为嫁人晚的缘故,姑娘倒是眉眼越发的明艳动人了。这般的美人,又亲自下厨,难不成姑娘是有事情求着王爷?又联想起前几日二姑奶奶来访的事情,橙香心中倒是又笃定了三分。

她这般一想,倒是心思开朗,再不觉得明华举动有所奇怪了。

明华哪里知道身边丫鬟的胡思乱想,她许久不曾下厨,手艺早就退步了不知道多少。还好她常年习武,手上还有些气力,这面用了一刻多钟的功夫,倒是揉的光滑圆润。一旁白莲嘴快,笑着道:“放上一刻钟再揉一揉,再放上一刻钟,如此三次,面才劲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橙香就连红樱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白莲自知说错了话,这厨房本就是酷热难耐的地方,怎么好让姑娘一直在这里。她心中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就见明华回身对着她一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可见当初跟着学厨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她把揉好的面放在一旁,这才把清洗好的几样蘑菇一应处理了,然后煮成汤来。

“姑娘这是准备做菌汤的面条?”红樱早有猜测,等明华忙碌完了这才笑着上前给她擦拭汗水。明华笑了笑,道:“原你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