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自然是记得的,以前夫人、国公爷和大少爷过生日的时候,姑娘都会做这菌汤鸡蛋面,根据个人的口味做上不同的臊子,权作长寿面之用。”红樱笑着道:“奴婢还记得姑娘为何每次都拿菌汤做底,只因为国公爷曾经夸过一句,菌汤的味道鲜美。”

她说着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些,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自大少爷过世之后姑娘就再也没有下过厨了。

只今日…红樱想起这菌汤面的来历,不由双眼一亮,看向明华。

“姑娘,难道今日是…”

明华笑着点头,回头把放好的面重新拿起揉了起来,绯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是王爷的生日呢。”这原本算是高兴的事情,她语调轻柔说出去的话却是带着别的韵味,竟然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的惆怅。

宁王生辰,宫中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赏赐、没有赐宴,甚至连招他们夫妻入宫说句话都没有。若非如此,她如何会在午后从校场回来,突生了下厨的念头呢。

时过境迁,思及宁王眉眼带笑的淡然模样,她倒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一个人庆生。

宁王在书房翻看卷宗,思及京中如今的情势倒是不由出了神,直到一股淡淡的鲜香飘来,他肚子一阵轰鸣这才猛然惊觉竟然是到了晚膳的时候。

这些日子他甚至明华看似随意,但是规矩极言,这书房并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进来,因此丢下卷宗就起身走了出去,只见花厅之中几个丫鬟忙碌着,反而不见明华的身影。

不是去下厨了吗?怎么这会儿都开始摆饭了,她人却不见了踪影?

宁王眉毛微微一扬,沉声问道:“王妃呢?”

正在摆放的几个丫鬟均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这般突然出声倒是吓了他们一跳,还是橙香稳住了心神,连忙蹲下行礼,低声道:“王妃今日下厨,此时刚沐浴更衣,片刻就到。”

她说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宁王,想起自家姑娘为了给他庆生特意下厨,又想着要帮姑娘表功,又觉得这非明华的性子,就这么犹豫的片刻就见宁王抬脚离去,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去了。

橙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小丫鬟,连忙叫了人起身继续摆膳。

屋中绿桃正给明华烘干头发,低声道:“如今虽然天气热,可是也不能头发总湿着,万一染了凉气,病了可怎么办?”明华听着她碎碎念,倒是不觉得烦躁,只眯着一双眼睛由着她忙碌,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睁眼朝着门口看去。

宁王绕过屏风,只见发妻斜靠在湘妃榻上,乌黑油亮的长发散落下去披在身后,一张脸肤白如玉,明眸皓齿,微微勾起的唇更是殷红欲滴的模样。她这般懒散中透着一丝惊讶的表情让他不由心情愉悦起来,在明华起身之前快步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低声道:“你这丫鬟说的不错,不要仗着自己习武,就带着湿头发出去,如今晚间风凉。”

“多谢王爷关心。”明华笑了笑,由着宁王捏着自己的手。她原本也没有准备在头发干之前出去,此时宁王陪着更是自在,只笑着道:“我听闻王爷在书房,就没让人打扰。如今可是公务忙完了?”

“公务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我是闻着香味腹中饥饿,这才出来了。”宁王低声说,一双眼睛只目光轻柔地看着明华,“听闻你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什么?”

“上次王爷不是说想要吃我做的凉面吗?我想着这才刚吃过,今日就做了菌汤打底的鸡蛋面。只是许久未曾做过,只怕手艺越发不好了,王爷可不许嫌弃简单才好。”明华说的娇憨,宁王只笑着点头。晚饭的时候他果然很给面子,面条足足吃了三碗,惊得明华硬是拉着他在院子中走动了一圈,到了后院偏南的翠竹轩外面的荷花池子。如今晚开的荷花正是艳丽。又因为主子来的缘故,负责花草的丫鬟也算是用尽了心思,附近树上挂了不少的灯笼,影影绰绰之下别有一份风情。

宁王倒是从未察觉他这王府竟然还有如此的美景,低头与明华说话:“我之前来过一次这里,春日回来的时候,这里残枝败叶,也只让人匆匆收拾了一番,如今看着倒是有些章程了。”他说着唇角露出笑容,“能有如今这般景致,想来是辛苦王妃了。”

“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不敢当了。不过是我分内的事情罢了…”明华不居功,低头笑了笑。更何况,这宅子的一应事情都是她分派了下去的,她自己每日里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两人并肩而立,不时低声耳语两句,亲近而不失礼数,明华尚不觉得如何,倒是翠竹轩里察觉了这边动静,暗暗偷窥的人恨得几乎要拗断了手指。

“你这又是何苦,王爷与王妃关系融洽,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好事。”绿萝听得身边细碎的声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粉黛。想起两人一院同住,虽然算不上一损俱损,却也总是会被粉黛牵连,她这才又多劝了两句,“皇后娘娘把我们送来,打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宁王殿下还会不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绿萝冷眼看着粉黛,沉声道:“我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若是听不懂,就当我白瞎了这份大家同住一院的心好了。”她说着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才又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不过,你若是敢牵连到我,就不要怪我不顾及这么点姐妹情分。”

粉黛愣怔了片刻,回头再看那湖边仿佛依偎在一起的那对男女,轻哼了一声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她透过窗户朝着绿萝所在的屋子看了两眼,半响才扭着一双手退了回去。

绿萝这个死丫头,是知道什么了吗?

夜色渐深,夫妻两人各自洗漱之后,明华坐在窗台书桌前,帮着宁王整理那些卷宗,而宁王则斜靠在湘妃榻上,头发散落在后面滴滴答答往下落水。屋中伺候的丫鬟早被屏退,明华把卷宗放好,回身拿了吸水的帕子给他一寸寸擦拭头发。

屋中烛光温馨,明华看着帕子里面细腻乌黑的头发,目光不时落在宁王消瘦的脸庞上。平日里面苍白的脸色此时映上了烛光的暖意,明暗之间带着平静和安宁。这个七尺男儿,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的生辰并无亲人在意一般。甚至,他自己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了吧?

明华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自回京之前就在京城风光无限、引来了无数注意力的宁王,在他的生辰之际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庆生。甚至,除了她这个妻子之外,可能都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

而她,为了种种的避忌只能下厨做上一碗面,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只怕勾起他的心事,反而不美。

天气毕竟热,加上吸水的帕子,不一会儿宁王的头发就八分干,余下只需自然风干就可以了。明华起身,正想给他倒杯药茶就被宁王给拉住了手。

温热的手心,透着凉意的指尖,明华微微一顿,回头看向宁王:“王爷?”

“坐下陪我说说话。”宁王许久未说话,声音透着一丝黯哑。他看着明华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长而细密的阴影,唇角展露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特意为我才下厨做的面?”

“王爷之前说过想吃嘛。”明华抿唇微笑,只觉得宁王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不明所以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微微有些湿润,半响才低声道:“王爷?”

“明华!”宁王起身用力一把把明华搂入了怀中。

淡淡的馨香药味扑鼻而入,明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明华,有你真好…谢谢你为了我做这一碗面…”

明华慢慢放松下来,身体柔软的贴合过去,脑袋轻轻靠在在宁王的肩膀。只要他明白这番心意,那么一下午的忙碌和燥热,就都值得了。只是,她的心底依然暗暗心疼了这个紧紧搂着自己的男人。

第35章 夜话

屋中烛台一盏盏熄灭,宁王回身躺在床边伸手把娇妻拉入怀中,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抚摸。机械性的动作让明华微微愣怔,知道宁王此番举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

她略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宁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已经有多年未曾再有人专门给我做寿面了。”黯哑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明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身子下意识就更往宁王身边凑了凑,听到他回忆往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为何不喜我,你嫁给我之前应当也心中有数。地龙翻身这样的事情,若非当时已经故去的贵妃求情,只怕我都活不到今日。”黑暗中宁王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一双眸子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透着寒意。

贵妃?明华疑惑,这倒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我母亲本是贵妃身边的丫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当初她生平阳公主伤了根本,这才把身边的丫鬟给推了出去。母亲相貌不错,加上性子柔顺,皇上倒是喜欢过一段时间。若非是因为我出生时遇上了地龙翻身,说不得如今纵然没有宠爱在身,也当坐稳妃位才是。”宁王声音低沉,说着皇宫之中的那些秘辛之事,黑暗中的那张脸却是波澜不惊。

明华在他怀中抬头往上看了看,只觉宁王一张脸在阴影之中,神色看不分明。

“后来,我就被养在了贵妃的身边。有着贵妃的面子,起初几年我日子过得还算好。皇上对我并无多少疼爱,却也不再一见我就直接皱眉。因为贵妃看重,宫中的奴才倒是不敢克扣我的一应供应。”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竟然是他这一辈子过的最为平静的日子。虽然不在生母跟前,贵妃对他也不算亲昵,却总归是照顾的。

“贵妃是指…”明华有些迟疑,略微从宁王怀中撑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床头那张晦暗不明的脸,试图看清楚他的神色。“是指十年前急病故去的柏氏贵妃吗?”京中六公之一,柏老国公的女儿,如今柏家当权的当家柏钰殊的妹妹。

宁王伸手捞了枕头直接垫在她身下让她趴着舒服,黑暗中对着有些忐忑的妻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啊,柏家的女儿,当初赫赫有名的柏贵妃。”他手指轻轻碰触明华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怅然,“不计柏家如何,柏贵妃对我却是很好。三岁给我启蒙,教我背《声韵启蒙》、诗词曲牌…手把手教我描红、写字,教我学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我略微大些,她书房中的那些书不计什么都让我随意翻开。等我八岁搬离后宫之后,她也常常让人送东西给我过去。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别扭,除却每旬一次的请安之外,并不愿意入后宫见她。”

年少不懂事,加上失去了柏贵妃在身边,自然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奴才,又或者是别有心思的人在他身边故意说些什么,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听到宁王说之后跟柏贵妃生疏了,明华并不意外。

她略微想了想,低声道:“我大约还记得,柏贵妃人很是好,小时候入宫私下碰到过她一次,还给我塞了冬瓜糖吃。”那是一个温婉如玉一般的女子,说话前习惯性就会先露出笑容,让人想要亲近。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宁王低声叹了下,半响才又开口。

“后来,我十二岁生辰那年,柏贵妃照旧让人送了寿面过去…”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明华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这才又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带着点点星光一般,表情却又有些扭曲,似乎带着恨意。

她想起宁王十二岁出宫另立府邸,十五岁自请出京前往封地的事情。加上他此时的表情,明华不由心中一紧,大约猜测到当时出了什么事情。

“恰逢我生辰前几日,书房学习时我与齐王争执,还被嘲笑我是被母亲丢弃不要了的,还说贵妃养我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又说我倒是会巴结,当年吴王也不过在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就被送走了…齐王自幼得皇后宠爱,说话很是嚣张、难听。我年轻气盛,心中恼恨他,却也对贵妃气恼,那面条只当着奴才的面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二哥吴王恰好那时候过来,他知道那是贵妃送来的面,见我没胃口就自己吃了…他是怕贵妃知道面条只动了两口,会伤心…”

宁王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吴王虽然只在柏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对柏贵妃却有着浓浓的儒慕之情。因此,平日里对宁王也是多有照顾的。他又怕传出去消息,说面条宁王只吃两口让柏贵妃伤心,这才开口吃了那宁王吃剩下的寿面。

吴王排行第二,正是在十年前死的。明华跟着林矍学习的时候留意过这些,如今听得宁王声音之中带着微微的颤音,不由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那面…王爷,可是…那面…”她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后宫之中阴毒之事,实在是让人齿寒。

宁王起身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半响才低声道:“那面,自然是被人下了毒的。”

明华只觉得心惊肉跳,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看了许久,半响才道:“王爷体内的毒…”她小声开口,最后的声音几乎只在口中含着,不敢真正问出来。

宁王却因为离得近,还是听明白了七七八八,此时对明华道:“下毒之人心思狠毒,只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思,那面中的毒药不是凡物,我运气好,只浅尝了两口,然而吴王兄却是…替我而死!”

明华只觉得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刺痛的感觉让她明白此时看着平静的宁王内心有多愤恨。

“那…”她忍着疼痛,“贵妃?”

“吴王身死,我生死不明,一切都是贵妃送的那碗寿面造成的。”宁王这才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帮明华揉了揉已经有些淤红的肩头,低声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听人说,贵妃畏罪自杀了。”

原来当初,柏氏贵妃的死,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宫外传信,只知道柏贵妃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如今听到宁王说出柏贵妃是畏罪自杀,明华不由错愕万分。

这…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宁王冷笑不已。

许久,他才缓缓道:“当年的那一碗面中定然是下了毒,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我虽年幼却心中自有定论。也是这一场生死,让我明白贵妃当初对我说,皇宫并非久留之地的意思。母亲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只可惜我一直以为她们两人当我是累赘,以为她们嫌弃因为我而被皇上疏远,没有领悟他们的好意。”

“贵妃自戕,吴王身亡,我死里逃生,略微好些就立刻抓住隋王出宫的机会,请旨出宫了。当时皇上正因为贵妃和楚王的死忙的焦头烂额,没空理会我,朱批一下,我就利索搬到了这宁王府中。府邸是贵妃在世时早就帮我选好的,只可惜她一直想着等我出宫之前再帮我安排各项人员、事宜…”

贵妃死了,自然没人帮宁王考虑这些。至于蓉嫔,自身难保,又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能给予宁王的帮助也不多。

“母亲拼劲了家底,知道宫中御医不好使唤,让人偷偷请了京城乃至周边的一应名医,为我看诊。”实际上,那之前蓉嫔对他向来是无视的,每回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态度又生硬又冷漠。然而等他身陷囹圄之时,却也只有蓉嫔倾尽一切来帮他。

宁王并非笨拙之人,很快就转过了个这个弯来,知道蓉嫔苦心,倒是与她渐渐亲近了起来。

这些早已经淹没在时光里的旧事如今重新提起,也是宁王今日被明华那一碗亲手做的面条勾起了回忆。如今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倒是觉得心中那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之气渐渐散开,搂着怀中娇妻低声道:“天晚了,睡吧。若是你对那些往事有兴趣,改日再说也不迟。”

后半夜下起了暴雨,第二天一早醒来,红樱推窗换气,洗漱完毕的明华只觉得神清气爽。想起昨天夫妻夜话,似乎两人之间更是亲近了一些,她不由露出笑容,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吵醒了王妃。”红樱笑着回头,给明华送过去漱口水,笑着道:“早饭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王妃是在正厅用,还是去偏厅?”

“偏厅吧,趁着今天精神足,把府中该料理的人都给料理了。”明华淡淡说,倒是红樱闻言一愣,差点忘记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了。

见明华伸手红樱连忙给明华递了帕子,心中有些惊疑不定,“王妃准备…今日就发作?”不是说,要徐徐图之,免得生出事端吗?怎么今日一早,突然就要收拾那些人了?

明华擦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示意翠果给她绾发,看着镜中倒影,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是一些小事情,何必拖拉下去呢?”她原本准备温水煮青蛙,然而知道了宁王当初离宫的真相,却觉得这王府也不见得安全。加上回想起昨夜夫妻夜话,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她赴楚王妃约的那一日,前院那番动静,说不得也是府中前院有人心怀不轨,做了什么刺杀或毒害宁王的举动,这才…

还是先料理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扫清这宁王府中才好。自己家中,若是不能做到让人安枕无忧,岂不是一个让人放松喘息的地方都没了。

明华的突然发作让不少人措手不及,翠竹轩里面粉黛听着外面守门的嬷嬷大声讨论府中哪个被罚了,又有哪个被打了,甚至是被赶去庄子上,发卖了的丫鬟仆役都做下了什么事情,捏着帕子的手不时地紧上一下。

王妃,这是惦记了多久,才把王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人都给扒拉了出来。就连当时帮她传讯的那个小丫鬟也因为偷了厨房的东西被送去了庄子中。是巧合,还是借题发挥?

粉黛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一桩桩确有其事的过错被门外两个嬷嬷说的绘声绘色,听到她耳中就跟警鸣一般。

若是王妃从嫁过来之后就开始留意这王府中的一切,那她的那些小动作…粉黛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猛然顿下,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整理仪容、略作沉稳地重新抬脚出了房门。

院中廊檐之下说话的嬷嬷见她出来皆是一愣,然后连忙站了起来,口称粉黛姑娘就算是打了招呼。

粉黛勉强笑了下,“我一个人无聊,寻绿萝妹妹说话。”说着她沿着廊檐朝着绿萝的房间走去。绿萝在屋中早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不等丫鬟禀告,她就在屋中淡淡道:“真是不巧,我昨夜吹了凉风,此时正头疼着呢,怕是没有精神陪姐姐说话。再者,这风寒易传染,姐姐也被进屋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姐姐就是我的过错了。”

轻飘飘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出来,粉黛脚步一停,错愕地看着窗内斜靠在床头的绿萝。只见她这邻居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何像是病了?不过是不想搭理她就是了。绿萝此人,向来会明哲保身,此时这般不顾情面,连让她进屋都不让…

粉黛心中越发不安,站在窗外迟疑了许久,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她,该为自己打算了。不然,还真的要被王妃送到一个贫瘠的庄子上,度过余生不成?就这还是她往好了猜测,万一王妃狠心,直接打杀了她…宁王府里,最近可是生出了不少的事情,她虽然不敢如同之前那般四处打听,然而厨房的小芹却也借着给她送吃食的机会,透露出不少的消息来。

只要把这些消息传出去,让皇后娘娘看到她是一个有用的棋子,自然也就不会沦为弃子了!

粉黛自认不是蠢笨之人,此时回屋静下心来把知道的事情细细思索的一遍,又大胆猜测了一番,正准备传信出去时却愣住了。

王妃一通发落,这宁王府中,她如今竟然已经是孤立无援,想要寻人传个消息都找不到了。

“…如此,那翠竹轩中的两个人留着,倒也算是安心了。”明华笑着跟宁王说话,此时夕阳西下,院中一片落日余晖,加上早早撒了水,反而透着凉意。夫妻两人坐在树下,三两份水果,外面凉茶、糕点,倒是别又一番趣味。

宁王缓缓点头,“断其臂膀,毁其后路,王妃果然好手段。”他说着冲明华一笑,眼中闪动着戏谑的神采。明华掩唇偷笑,半响才正色道:“正是如此,这两人是皇后娘娘给的,自然不好随意打发。更何况,若真是撕破了脸说她给齐王府传消息,那就闹得更是难看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在后宅之中好好看着…”

上午的一通发落让她身心舒畅,此时难免话多了些。等明华意识到这点,已经不知不觉说了不少。她心中隐隐不安,然而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目含笑,认真看着她,似乎没有半分的不悦。

这么一停顿,宁王自然听了出来,此时见她抬头望过来,只唇角带着笑意,催促道:“接着说,王妃治家有道,为夫还想多听听呢!”他说着又是笑了笑,许是一时没注意喝到了凉风,还咳嗽了两声。

明华扬眉,伸手给他轻轻顺气,这才接着道:“若是直接动了粉黛,难免会让皇后娘年和齐王知道咱们起了疑心,甚至还会联想到之前通过粉黛透出去的消息是咱们故意为之的。这样,虽然暂且除去了心头大患,却也等于告诉齐王了王爷的想法。”

宁王有意争权,这是明华自己看出来的,宁王自己并未明说。因此她影影绰绰地说了这话之后,就盯着宁王看。

宁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许久才看向明华,沉声道:“你既然猜到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王爷是皇子,有此想法,理所当然。”明华说完微微抿唇,见宁王目光幽深,这才又道:“更何况,今上并未立下太子之位,自然是诸位皇子皆有机会。王爷十五岁即镇守北疆,征战数年,为国为民…”

宁王忍不住笑出了声,打断明华的话。

“王妃说起这般歌功颂德的话,真是让为夫面红耳赤啊!”他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这几日气色略好的脸,笑着道:“这般冠冕堂皇又情真意切的话,本王倒是只从王妃口中听到过呢!”

第36章 麻烦

自明华这次发作之后,宁王府中安宁了不少,一应丫鬟仆从皆是小心翼翼,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因十五当日明华与宁王两人要入宫领宴,夫妻两人就提前一日去了林国公府之中。许是巧合,许是有旁的心思,宁王与明华两人才落座与林矍说了两句话,外面就有人通传说是六姑奶奶林明馨和夫婿沈荣曲也来了。

等沈氏夫妻进来,行礼后还未坐下就听到外面说四姑奶奶魏氏夫妇和五姑奶奶曲氏夫妇来了。

林明馨闻言唇角就飞快地撇了下,笑着坐下道:“四姐姐和五姐姐一同来了,倒是巧呢。”她说着眼光瞟向明华,“这下,倒是热闹了。”

林明惠和林明晗两对夫妇前后脚进了门,先是行礼问安,这般客气了一圈才纷纷落座。因着序齿的缘故,林明馨只得坐在了最末端,还未曾坐下就见素来不和的林明晗冲着她一笑,“有着六妹妹在,自然是热闹了!六妹妹不也是想着热闹,这才一早就来了。”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上首林矍皱了下眉头,原本还想与明华说几句话呢,此时只能摆手道:“你们姐妹自去说话吧,不用陪着我。”

几女离去,林明晗连忙跟越过林明惠跟在了明华身边,此时笑着道:“这几日家中忙碌,原本还想着等过了中秋节就去拜访大姐呢。”说着见明华扭头看过来,就笑容愈加的灿烂,声音中透着喜悦:“再过一些时日,你五妹夫就要带着我一同去三元县赴任,之后几年怕是咱们姐妹就聚少离多了。”

她声音微微扬高,后面的林明惠和林明馨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脸色皆是一变。林明惠尚好,林明馨却是忍不住冷笑道:“三元县,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穷乡僻壤的也值得五姐姐这般得意?”想到沈荣曲想在禁军谋求一个职位都屡遭刁难,去往北疆的事情前前后后投了几千两的银子进去更是连个回响都没有听到,她心中就更是暗恨。

若不是林明晗抱住了明华的大腿,如何会有这般幸运。曲绍锗何德何能,曲家如何比得上沈氏侯门,偏偏曲绍锗得了一个不错的外放机会,竟然还是带着林明晗一同赴任!

她眼神冰冷中透着嫉恨,此时掩唇笑道:“不过也是了,能够出了曲府,不用侍奉公婆,五姐姐自然是开心的。”这话只差指着林明晗的鼻子说她不孝了。

林明晗回头就想反驳,却听到明华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用侍奉公婆?我与宁王开府另住,不是与六妹所说的情形一样?”她说着斜了一眼林明馨,“难不成六妹有意见?”

林明馨呼吸一窒,那句“只怕大姐想要去伺候婆婆也要看皇后娘娘乐意见你不乐意”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纵然如今宁王看似如日中天,可在皇后娘娘心中定然是亲生的齐王更好一些。

至于宁王,她心中冷哼了一下。宁王只怕越是出头,皇后娘娘才越是不喜呢。这么想着,她倒是更期待明华去伺候婆婆了。被百般刁难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定然很是有趣。

只可惜,林明馨不知道明华曾经在皇后娘娘跟前甩过利索的一鞭子,灵巧的勾走了一个宫女头上的发簪,给皇后娘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闻六妹院中通房有了身孕,”林明晗不甘示弱,直接挡在了明华前面,毫不客气地对林明馨冷笑,“说起来倒是喜事一桩,还未曾恭贺妹妹呢!”

林明馨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明华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她看向林明馨,“你是如何管着后院的,自己还没消息就让通房抢到了前头?”

她这般责问瞬间让林明馨红了眼眶,泪水如同不要钱一样往下落。林明惠看了一眼过往都低头的丫鬟,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咱们还是先去大姐的容嘉居吧。”

林明馨这段日子确实过得不大好,沈荣曲谋缺不顺利,心中有火。又想着宁王如今正是得势,就想着让她去跟明华服个软,让宁王给安排安排,要不进禁军谋个缺,要不去北疆也好。最不济,最近宁王不是在大理寺嘛,进大理寺也是不错的。

林明馨心高气傲,这几年在明华手中吃了多少苦头都不肯低头,此时如何会服软。一时没忍住跟沈荣曲顶了两句,沈荣曲转头就去了通房房中,连着几天都没跟她碰面。

她明明记得每次都给那两个通房灌了避子药的,谁知道竟然还是闹出了幺蛾子,两天前一个通房查出来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不过是有孕罢了。”林明馨讪讪道,无论如何这般家丑说出来都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因此又不屑的撇了下唇角:“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的呢!”

明华皱眉,对于这个六妹很是看不上眼,却还是念及同出一门,提点了一句。

“万事不要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