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往镜中一瞧,铜镜被打磨得很光滑,但屋内灯火不甚明亮,这么点区别根本看不出。

几个妇人走来开始给她不徐不缓地梳妆,程王氏不时说两句眉描细些之类的话儿,屋外小婢女匆匆跑来,“夫人,大少爷二少爷说找不着为今日备好的马鞭了。”

程王氏黑着脸摆手,“找不着便换一根,难道咱们府里还会缺了不成,让他们消停些,别再为这些事儿来烦人。”

说完转头对阿绵无奈道:“今日是你成亲,你那两个哥哥反倒比你更慌张了,卯时还没到先绕着府里跑了两圈,说什么怕待会儿背你的时候站不稳。”

阿绵拼命忍着笑,就怕扯开嘴让他们把胭脂涂成了整脸。本也就没什么紧张的情绪,经两个兄长一闹就更轻松了。

程王氏复坐定,静静看着阿绵素净姣好的面容在几个妇人巧手下变得鲜妍明丽,少女含苞欲放的青涩与一丝初长成的风情奇异般地交织在一起,低眉时长如鸦羽的睫毛轻抖,极为惹人怜爱,叫人一见便难以忘俗。她满意点点头,亲自上前为女儿描上花钿,柔声道:“阿娘虽是盼着你能找个如意郎君,可也没想到你才刚及笄便要嫁出去了。皇家不同寻常高门,即使陛下和太子都对你疼爱有加,也切记不可恃宠生娇…”

她说着,忽而含了泪花,却还是笑着凝视阿绵,“若是哪日觉得乏了,还是可以回爹爹阿娘这儿来歇着…”

这句话说得极轻,并未让旁人听到。阿绵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其实阿娘较为保守,在这种时代还能说出这种话已是极为不易,她不禁绽开笑颜,抱住程王氏的腰,娇声道:“阿娘,你最好了。”

静了会儿,宫里派来的嬷嬷打破寂静,温和道:“郡主,该挽发换喜服了,误了吉时可不好。”

“嗯。”阿绵坐好,任嬷嬷帮自己梳理长至腿间的青丝,一边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

外边渐渐响起吉庆的鞭炮声,便是在后院也能感受到阵阵喧闹嘈杂,嬷嬷笑道:“太子殿下上马了。”

阿绵微微一笑,对镜照看,身后的婢女一个个端着托盘上前,嬷嬷们接过凤钗凤冠,大红石榴耳坠,一一给她插戴,再小心换了软夹将鬓角稳定住。等完全装扮好,她感觉自己已然成了一个人形发光点,发间的凤冠和硕大的东珠映着灯火都在闪耀着光辉,叫人睁不开眼。

她试着摇了摇头,然后僵硬地往回转,“阿娘,我,我动不了了…”

程王氏扑哧一声,扶住她,“忍着,就这么一天。”

一天…阿绵顿觉眼前一黑,这头上顶的,怎么说也得有十几斤吧,一天下来她还能不能保持清醒都难说。

房内其他人都笑起来,程王氏命人取来小杯清水和一块红豆糕,“只能吃这些,不许让小九偷偷给你备吃的,记着没?”

阿绵点头,就差没哭出来了,“阿娘…不能多一块嘛。”

“小贪吃鬼,到时候在喜房里等的时辰长了些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程王氏狠心拒绝了,等阿绵慢吞吞吃完后给她盖上大红色凤披,阿绵眼前顿时就只剩下一片红了。

很快有人往她手中塞了个冰凉小巧圆圆的东西,阿绵低头一看,是个金子做的果子…

完全杜绝了她偷吃的可能性,阿绵瘪瘪嘴,在程王氏示意下将它捧在了手心。

隐约有其他人推门而出的声音,程王氏留下了几个婢女陪着她,到外边招待宾客去了。

好在太子没让她久等,约莫小半个时辰,阿绵就听见门口有嬷嬷的声音在叫唤。小九她们扶着她走去,一只宽厚的手掌稳稳扶住了她。

大哥程榕难得十分稳重的模样,沉声道:“阿绵别怕,抓紧我就是。”

隔着一层红披,阿绵的视线朦朦胧胧的,只能看清脚尖的一小块地方,确实有点不安。程榕的声音让她稍稍镇定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不止,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片片大红色的花瓣被铺洒在脚下,阿绵忽然眼眶一红,默不作声地被背到喜轿内。

程榕临起身前拍了拍她的手似乎让她不要紧张,随着她落座,八抬大轿一动,终于缓缓启程。

太子收回目光,噙着笑意同程宵夫妇拜别,掀开衣袍一跃而上,潇洒坐到马背上,动作间较平时更为率性几分。

隐在迎亲队伍中跟来看热闹的五公主顿时一笑,她这二哥,没想到也有故意耍威风的时候。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红色的喜服衬得太子更为英姿勃发,身形修长。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入鬓的剑眉微挑,饶是满脸的笑意,身为太子的气势也丝毫不减。

喜轿一路缓行至宫门前,太子下马来到轿前,接了内侍递来的弓箭,微眯了眼一松手,弓箭稳稳插在轿门上,他再轻轻一踢,帘内终于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太子扬唇,却没接过,而是直接将人横抱起,引得阿绵小小惊呼出声,借着宽大衣袖的掩盖下掐了一把太子。太子不动声色,待上了銮仪轿才轻靠在她耳边,“阿绵莫急,离夜间也只剩几个时辰而已。”

阿绵隔着红盖斜他一眼,坐正了身姿,却被太子轻拢到肩上,“孤看着都替你累,这儿到父皇那也要两刻钟,你先歇会儿。”

他小心避过阿绵的珠钗耳环,将人环住,阿绵自然不会觉得这有失礼仪,正好有些累了,当真依着太子闭眼小憩起来。

銮仪轿前后队伍浩大,先有东华宫总管领队,侧后有护军参领随护,往后坠了长长一行端着红托盘的宫女内侍,再后则是抬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的程府护卫。

前后从皇宫南门直排到了程府内,几乎是见头不见尾,让围观官员百姓们叹为观止。

銮仪在乾元殿正门玉阶下停住,有内监尖声叫喊,“太子,太子妃到——”

阿绵在太子帮助下理了理凤冠,被稳稳牵着踩凳下轿。不得不说非常感激元宁帝把场所设在了乾元殿,毕竟…这里的玉阶可是最短的。

一阵秋风拂过,微微掀起她的红披,隔着珠帘望去,阿绵见到两旁站了一排的朝官,其后还有宫女内侍。正在齐齐俯首行礼,定了定心,她挺直了背脊,随太子踏入正殿。

紧接又有总管尖声引导他们对元宁帝和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礼,阿绵转来转去,头都差点晕了,被太子一把扶住。

元宁帝笑得脸上都要开了花儿,连道几声“好”字,目光慈爱地看着盖着盖头的阿绵。皇后也露了笑意,这种大喜的日子她还是知趣的,绝不会故意给太子添堵,平和地看着太子,轻声道:“今后你与太子妃结为一体,可要好好待人家。”

太子自是连连应声,元宁帝和皇后都未下位,几人正坐又听内监说了一串告天祈福的吉祥话儿,这才让人扶着这对新人上轿去了东华宫。

此时已是酉时,夜幕将垂,天边添了点点星云。

东华宫中早早亮起大红色宫灯,四处张贴喜福,殿内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其中竟摆放了一道有三米高的珊瑚石,石上摆了由贝壳制成的精巧假鱼,上缀东珠夜明珠,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也笼着一层淡淡奇特的光辉。

太子对王泉使了个满意的眼色,将人带到了内殿。阿绵才一坐上,果不其然,床榻上摆满了生果,硌人得很。

有嬷嬷递上玉柄,太子接过顿了顿,几步走至阿绵身前。

绣着金丝线的长靴现在眼下,阿绵下意识指间微动,垂下了眼,随后感觉眼前一亮,是太子直接一把挑开了红盖头。

突来的光线有些晃眼,阿绵不由杏眸微眯,露出眼角一抹淡淡的嫣红,透着难得的妩媚。太子站定俯视,目光自上而下,只见阿绵桂香袖手床沿坐,垂眉敛目显娇羞,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烛光映衬下如美玉般细腻,额间一点桃花花钿都鲜活起来,点点珠帘垂至耳际,让太子自然而然注意到了那小巧圆润的耳垂。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太子面不改色拿起盘中两杯玉盏,一杯递给阿绵,顺势在阿绵手心微微一挠。

阿绵轻飘飘斜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在嬷嬷朗声念的祈福话语下同太子双臂交缠饮过果酒,只一瞬间,脸颊便涌上了一抹红。

行完这些必要的礼,太子骤然起身,将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这位主子目光暗沉看了新娘一眼,留下一句“孤去去就来”,瞬间如风般大步离开。

那些个嬷嬷宫女先是一怔,随后个个低头掩笑,太子殿下如此急迫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见。

阿绵嗔了他的背影一眼,令小九和几个宫女帮自己取下凤冠,脖子总算轻松了些,长舒了一口气,对小九道:“去小厨房给我端碗糖蒸酥酪来。”

一个嬷嬷忙上前,道:“早备好了,太子殿下吩咐的,正温着呢,奴婢马上着人端来。”

阿绵忍不住弯唇,太子哥哥果然了解她。

腹中稍微暖和些,阿绵只留了小九和另两个服侍的宫女,摒退了那些七七八八的嬷嬷们。因着实在太累了,她不免又靠在床柱边眯了过去,心想着只打个盹儿不睡熟,不想不出半刻,还是沉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阿绵再度有意识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玉石制成的小池中,墙壁上嵌有竹制的兽口型注水口,里面缓缓注入的应该是自宫外引入的温泉水。

她只微微一动,便感觉到腰间一只结实修长的手臂牢牢搂住了她,太子轻笑,“孤的太子妃可算醒了。”

再往下一看,自己竟然是不着寸缕,阿绵一声惊叫,顿时将身体沉入水中,呛了一大口,咕噜噜地冒着泡儿。太子笑得乐不可支,“今日还要躲么?你衣裳都是孤亲自给你脱的,该看的什么没看见?”

阿绵咳了咳,又冒出水来,太子心疼地为她轻拍,“孤又不吓人,怎么每次都这么害羞?”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阿绵有气无力道:“你去试试一觉醒来换了个地儿,还被剥个精光的感受。”

这一瞥,她就瞥见了太子同样身无遮掩,但他极为不在意地靠在浴池边,一副任君欣赏的模样,意态风流至极。

他缓缓喝下一口酒,倾身下来渡到了阿绵口中,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在阿绵细腻柔滑的背部轻抚,还要向下探去,却被阿绵伸手止住。

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阿绵轻声道:“太子哥哥,咱们成亲的大好日子,怎么能像常人一样呢。今日…应该是我主动些才是。”

“哦?”太子来了兴致,阿绵平日都害羞成了那样,难道今夜还会主动?

阿绵已经起身披起了里衣,对太子一眨眼,慢慢走到了床榻边,再一勾手,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招数。

太子一看,差点没笑得喷出酒来,因为这小丫头身板着实平得很,做出的那些姿势少了□□的身材陪衬,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他咳了咳,还是极力忍着,到了榻边,高大的身形微俯下,“阿绵想怎么做?”

怎么做?阿绵有瞬间的心慌,然后努力回想前世了解过的一些知识和几日前阿娘给她看过的避火图,略一咬唇,对太子道:“太子哥哥你躺下,闭上眼睛。”

太子决定给这小丫头一点信心,果真躺下了,随后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阿绵是在鼓弄些什么。

闭了眼睛,其他的感官就更为明显,太子很容易察觉阿绵先是好奇地用指尖在他胸前划了一下,慢慢向下,向下…快到关键处又骤然停止。接着是俯下身,似乎在学着他,在他的唇边轻柔地像猫儿似的舔着。

阿绵的唇软软的,时常带着一股甜点的香味,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舔吻着自己,太子差点没忍住起身将人反扑过去。偏偏这小丫头毫无章法,一点恒心也没,舔了会儿唇见他没张开就往下去了,啃啃喉结,咬咬胸前,无论哪一处,都是点起了火就转移阵地。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辰,于太子来说简直漫长无比。小丫头简直把他的身体当成了什么好玩的物件,摆摆这儿碰碰那儿,不时见他起了什么反应还好奇地“咦”一声,去琢磨一番。

太子时常告诉自己,要让着阿绵,宠着阿绵,小丫头年纪小得很还什么都不懂,可是到这种时候他觉得…如果再忍下去那简直就是圣人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太子终于反身而上,将阿绵压在身下。狼一般的目光巡视一圈,低沉道:“很好玩儿?喜欢玩儿?”

“呃…”阿绵心虚地舔了舔唇,还是想着怪不得宁清惋喜欢找那么多美男子,原来真的…有点诱人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太子笑了声,无奈摇头道:“还是孤来教你吧。”

没有过多抵抗,阿绵顺势圈上太子的脖子,随着太子温柔中带着一丝粗暴的动作起伏翻滚,不时轻喊一声“疼”“太子哥哥轻些”“太子哥哥重些”的话儿,到最后太子听不下去,直接用嘴封上,便只剩一些娇娇软软的暧昧轻吟声。

红罗帐中的动静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阿绵的声音中也终于带了一丝哭腔,等太子停下来时她软绵绵瞪了一眼,“明天我要告诉陛下,说你欺负我。”

太子挑眉,“你要说便说吧,让孤帮你想想,是要和父皇说…孤在床榻上这样欺负了你?还是那样欺负了?”

话语间,他的手又不安分起来,等阿绵轻轻哼出来顿时转了方向,帮她揉着腰,温柔抚着长发,“还疼吗?”

“有点儿。”阿绵窝进他胸前,带着一丝好奇,“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太子抬起阿绵下巴,见小丫头都害羞地缩成了一团,“不过还挺舒服的?”

阿绵模糊地哼哼唧唧一声,让太子宠溺地笑出声,“为了你这小丫头,孤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若让你疼得要把孤踢下床,岂不是丢脸至极?”

闻言,阿绵又羞又愤地咬了他胸前一口,“不服,再来!”

太子闷哼一声,怀疑地看着她,“当真?”

“当然。”阿绵挺起胸,等意识到自己身上满是红痕时又往回缩了缩,故意激他,“难道…太子哥哥你不行了?”

太子冷笑,掀开被褥,“孤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不行。”

……

……

鸳鸯交颈,喜烛映辉。

一生至长至短,幸得,有情人相伴。

第八十五章

三年后,春夏交映之际,本该万物兴荣,东华宫中此时却几乎寸草不生,往日鲜艳的花儿全都被挪去了他处。一切皆因太子妃自有孕以来敏|感得很,不仅往日动物的皮毛近不得,如今还对众多花儿的花粉过敏,闻着就晕眩甚至恶心不止。

为着这,不仅东华宫的花草树木被清理了遍,整个皇宫几乎都被陛下翻腾了一次,只要是太子妃可能会去的地方,全被铲了个干净。

作为当事人的阿绵却顾不上感动,因为这胎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之前她觉得自己身体太小,分娩不仅危险对孩子也不好。便硬是拖了三年勉勉强强拖到了十八,不想这头胎活泼得很,从显怀开始就折腾她,孕吐是经常的,几乎什么都吃不了,还成了易过敏体质,碰着什么都可能来次小病。

本来阿绵觉得自己脾气尚可,说不上温柔似水,至少不算暴躁,但是这段时间就直接进阶为泼妇了…

尤其是太子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说有差事外出,气得阿绵每天在榻上都要摔木枕。

算了算日子,分娩也就该在这几天了,太子还是未归,阿绵斜趟在美人榻上越想越气,“小九!”

“小姐怎么了?”小九急匆匆进来,这满宫大概也只有她一人还习惯叫这个称呼了。

阿绵在其他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挺着肚子起身,“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回府!”

“回…府?”小九呆住,手上的补汤溅出来了也没顾上,“回哪个府?”

“自然是程府,回爹爹阿娘那儿去。”阿绵斜她,“还不快去,简单拿几件衣裳就行,其他程府都有。”

小九哭笑不得,忙放下碗将人扶过来,“小姐,嬷嬷们预期就在这几天了,可不能随意走动啊…”

“我不管。”阿绵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反正太子哥哥也不在乎,到现在还没回宫,肯定是觉得我大着肚子不好看了,我要回府,回阿娘那儿…”

小九:…

围观宫女:…

太子殿下就差把月亮摘给您玩儿了,您还要殿下怎么做呢?…

见小九几个都怔在原地不动,阿绵没好气地一个个瞪过去,扶着肚子就往殿外走,“你们不跟着走,我一人回去…”

“哎唷”在门口边便撞着人了,怪肚子实在太大,人还在门内肚子先挺出去了,好在迎面而来的人反应及时,忙顺手将阿绵护住,再把人抱进了怀里。

不用抬头,闻着气息阿绵也知道肯定是太子终于回来了。

顿时眼泪哗啦啦留下,阿绵哭得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般,“我要回家,太子哥哥不要我了…”

太子先是疑惑,后免不得无奈一笑,将哭哭啼啼的小媳妇抱起,慢慢走到榻前,挥退宫人们。再细细吻去阿绵脸上的泪水,温柔道:“别哭了,孤这不是回来了吗?”

轻柔细致的吻让阿绵渐渐平静下来,揪着他胸前衣裳,还是有些呜咽道:“那,那你这么久都不,不回来…”

她小小瞥了下自己的肚子,委委屈屈道:“是不是觉得肚子太大了,像个球很难看…”

“谁说的?”太子佯装发怒,“谁不知道孤的太子妃最好看,怀了小皇孙后就更美了。”

“谁,谁说是皇孙。”阿绵鼓着脸,“我就要女儿,才不要个和你一样的儿子。”

“好好好,不要小皇孙。”太子像哄孩子般拍着她,“肚子疼不疼?脚酸不酸?”

“…不疼。”阿绵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仰头看了他一眼,顿觉两天不见自家夫君又好看了几分,忍不住凑上去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下下巴,笑眯眯道,“但是酸。”

太子一笑,熟练地帮她揉了揉,“听说这几日夜间都没睡好?”

阿绵点头,很想窝进太子怀里蹭蹭,无奈肚子太大隔在两人之间,只能瘪嘴道:“没有太子哥哥在,睡不着。”

太子立刻心疼了,搂着哄了又哄,“是孤不好,再也不出去了,就算是父皇亲自下令也不去了。”

太子怀抱太让人安心,阿绵才趟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还不忘念道:“不,不行…父皇的要…”

接着就慢慢沉入了梦乡,她确实有好一阵子没好好睡过了。太子停下来,一手护在她腹间,目光却只凝视着阿绵熟睡的脸蛋,见她睡梦中露出一个可爱的笑来,不觉间看了许久。

王泉轻手轻脚进殿,对太子做了个手势,太子微一颔首,示意他在旁边守着。

他这几日自然不是真的出去办什么差事,阿绵分娩在即,他怎么可能舍得真正离开她太久。只不过阿绵最近偶尔会说一些他听不大懂的话,梦里不是想着要看星星便是下海。

正好宫中新来了个于观天象上颇有造诣的钦天监,太子便去询问了一番,做了些准备。

阿绵这一觉睡得沉,直从下午睡到了半夜,这在她有孕后是很难得的。

迷蒙中睁眼,阿绵掀开自己身上的小毯子,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太子怀中,才轻轻一动他就醒了过来,眼神由锐利转为柔和,“小懒猫醒了。”

“唔…”阿绵摸摸肚子,奇道,“他今日倒是安静得很。”

“也许是因为爹爹回来了高兴?”太子笑道,抱起她来,“喝些汤,待会儿孤带你去个地方。”

又是千篇一律的食补汤…阿绵努力乖乖地喝下,“去什么地方?难道要出宫吗?我喜欢——”

瞬间被太子笑意止住,“还出宫,你想把父皇盼了许久的孙儿生在宫外么?”

阿绵吐吐舌,不再多问,反正一切太子自会安排好。

慢吞吞喝了两碗汤,宫女上前给她系好披风,阿绵瞧了眼天色,这时候确实有些凉风,便没有拒绝。

太子稳稳牵着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个陌生楼阁前,示意阿绵向上看去。阿绵这才注意到,宫中竟不知何时多了这么一座高耸的楼阁,从下往上而去,甚至有可摘星辰之感。

“喜欢吗?”太子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原先是弃用的弱水宫,孤让人去了顶往上又建了三层,与你梦中所言的‘摘星楼’相比如何?”

“很…很好。”阿绵忍不住捂了脸,没想到前阵子梦里胡乱说过的一些话也被太子记在心中。

太子还当她是感动地落了泪,拉开手一看,阿绵竟然是在半无奈地偷笑,他一怔,“怎么了?”

“太子哥哥,我,我…”阿绵不得不说出口,“我是喜欢看星星,但是我…恐高啊。”

太子:“…”

本来设想好的感动场景瞬间变样,太子往后瞧了瞧,好在身边只有王泉靠得比较近,忽略他明显在偷笑的脸,其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咳了咳,“既然这样,那今夜就…”

“不用。”阿绵眨了眨眼,“我们也可以在下面看呀,正好太子哥哥你不是弄了个观天镜来吗?”

她指向旁边放着的类似天文望远镜的东西,挽住太子,歪头笑道:“就这么回去了,多可惜啊。”

太子如何不知她用意,顿时一笑,“好,就应你意。”

二人便在外边的亭子里,拿着望远镜开始不时观赏星空。太子近日恶补了不少天文方面的知识,懂的可比阿绵这个半调子多多了。也是他们运气好,才坐了半个时辰,空中竟开始有流星划过,虽然很稀疏,在夜间看起来依旧十分美。

阿绵雀跃地差点蹦了起来,被太子强制抱住,半晌没忍住笑,点了点她额间,“快做母妃的人,还这么毛躁。”

微哼一声,阿绵差点没翘起鼻子来看他,“那可不是…呃,呃…太子哥哥…”

“怎么了?”太子见她突然抱着肚子缩起来,“是不是…?”

阿绵勉强点点头,太子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很快镇定下来。

好在东华宫离这里不远,他抱起阿绵就大步朝回走去,那些接生的嬷嬷和地方都是早就备好的。

此时已是四更天,本该万籁俱寂。因着阿绵这一发动,东华宫上上下下很快灯火通明,各殿的嬷嬷宫女们都捧着东西来来回回地疾走。

没过多久,元宁帝也得了消息。可惜皇后前一日才去了寺里祈福,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回。

“阿绵怎么样了?”元宁帝紧张得声音都不自然了。

太子握了握拳,又朝里张望,耳边不时响起阿绵的痛呼声,“儿子,儿子也不知…”

“没用的东西。”元宁帝不分黑白先劈头盖脸训了他一顿,“阿绵分娩你怎么不进去陪她?待会儿她害怕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