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礼确实算计得好,至死也不忘利用阿绵纯善柔软的性子。本来他的死就会对阿绵打击甚大,他还要亲眼让阿绵看着,无疑是要让她刻骨铭心。

看来宁礼确实是抱着这个想法,思及此,太子反而放下了一半的心。

阿绵有时太过天真,若不让她亲眼看到这些事情,恐怕她还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太子伸手摸摸她脸颊,为她拭去泪水,“饿了吗?”

点点头,阿绵被他拥着靠近怀里,沉稳的心跳让她稍微平静了些,“太子哥哥…”

“我在。”太子声音出奇柔和,“阿绵想说什么?”

“我…”太子什么都没问,阿绵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能闷闷道,“我太没用了…”

闻言太子嗤笑一声,松开她,“那怎样才是有用?让宁礼打消死志?”

他下意识要说些什么来教育这小丫头,可是一对上那哭得惨兮兮的兔子眼睛,重话到口间都还是咽下去了,好笑道:“当孤的太子妃,需要那么有用做什么?宫务孤会派人打理,内外朝事无需你担心,你若太有用了处处操心,岂不是显得孤这个太子无能?”

阿绵呆呆的,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上面,只能干巴巴“噢”一声,很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宁礼的死毕竟如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心间,她暂时无法随意笑出来。

正当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沉默的氛围缭绕在二人间时,门被人哐地撞开,元宁帝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还没瞟见人就喊道:“阿绵?朕的阿绵呢?”

太子:…能不能给我和媳妇儿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呢爹。

元宁帝扫过来,见着阿绵红得可怕的眼睛就朝太子瞪眼,气得胡子都冲天翘起来了,“朕说什么了?不要让阿绵去,你非要答应他!若阿绵哭出个好歹来,朕非得拿你是问!”

这偏心偏得没边儿的模样让太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计划中好好的谈心再一次被亲爹破坏,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是元宁帝中气十足的模样太过让人安心或太子无奈的神态太好笑,阿绵一直绷着的脸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却还是伴着眼泪,她不自觉地朝元宁帝张手,“陛下——”

索性房里也没别人,元宁帝干脆两步上前把小丫头搂进怀里,拍着背哄道:“是不是被吓着了?莫怕莫怕,朕那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朕已经被游太医治好了许多,怎么会轻易疯呢,别担心…”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绵就更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像止不住似的,一会儿就把元宁帝胸前全打湿了。哭声细细软软有气无力的,让在场几人都揪心起来,元宁帝边搂着轻声安慰,边对太子使眼色,面上颇为慌张的模样。

父皇向来看不得阿绵哭了…太子想到这点,不禁无奈摊了摊手。阿绵一哭,他也无法啊,既然父皇主动接了过去,那就先让父皇安抚着吧…

大概此时真正伤心的只有阿绵一人,宁礼的死于元宁帝和太子他们来说毕竟不痛不痒,就连李安和王泉也因为眼前这颇为奇怪的场景忍不住露出笑意。

“阿绵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朕听说你这两日都没怎么用膳,要不现在多吃点,等会儿才有力气继续哭…”元宁帝骤然止住,似乎也察觉了自己这话的不妥当之处,再一瞧太子,刚才严肃的脸色已经在扬唇无声地笑了。

他虎目瞪圆,禁止太子再笑话自己。搜肠刮肚了许多话,却发现那些都是往日用来哄嫔妃的话儿,显然不适合用在阿绵身上,急得元宁帝简直要大汗淋漓,小丫头眼泪怎么这么多呢?听说本来就哭了很久,不想现在又开始了一轮…

“陛下…”阿绵带着鼻音喊道,眼泪全都蹭在了元宁帝胸前。

“怎,怎么了?”

“让他们传膳吧…”阿绵抬头,视线都朦胧起来,她看到元宁帝急得脸都红起来,心中忍不住一暖。

对啊…七叔叔死了,她可以永远记着他,将他铭记在心中。却也不能因此沉浸在自己的沉痛中忘了其他人,陛下和太子哥哥,爹爹阿娘,他们才是自己此时更应去珍视和关心的…

想通了一半,阿绵虽然还有点郁郁不振的感觉,但已经不再像开始那般消极了。身体确实感到了疲惫,借着各色菜肴端上,阿绵用起前所未有的快速和豪放姿态开始用膳,期间几次连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看得元宁帝心疼地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和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先是一怔,然后止住阿绵,调笑她:“已经及笄的姑娘家,还吃得腮边都是,羞不羞?”

阿绵“嗯?”了一声,停住动作,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腾得一下烧红了脸。任太子取来帕子帮自己轻轻擦拭干净,不想他又端起碗筷,佯装无奈道:“还是让孤来喂吧,看你连持筷都没力气了。”

不好意思地应声,阿绵乖乖张口,当真如小孩般任太子喂起自己来。元宁帝欣慰地看着眼前这幕,顿觉太子不负自己所望。

“陛下,太子哥哥。”喝下一口汤,阿绵轻声道,“我想提一个要求。”

元宁帝放下手,“嗯,阿绵说,朕听着。”

“我想…让人寻个清静的地方把七叔叔安葬,这个应该没什么大碍吧?”阿绵偏过头,“反正他肯定也没想过入皇陵。”

“自然可以。”太子颔首,凝视她已然平静的双眸,“阿绵还想亲自去吗?”

微微摇头,阿绵低下头,“看过一回,就不必再看了,让七叔叔就这样入土为安吧。”

“好。”元宁帝拍手应允,“阿绵既然能如此想,朕就放心了。来时柔妃还和朕道你恐怕要过个两三日才能缓过来,不想朕的小阿绵竟如此通透。”

“姑母?”阿绵讶异,“姑母…也知道这件事吗?”

“你当你三哥哥当真那么没用?”元宁帝笑,“他既是要装作被清悦暗算的模样,就少不得柔妃配合,柔妃向来聪慧至极,只可惜过于淡然无争了。”

说到长公主,元宁帝竟只微眨了下眼,若不是阿绵了解他甚深,几乎都不能从那晃眼的功夫看出他带着些许痛楚的神色。

陛下明明自己也十分难过,却还想着来安慰她…阿绵动容无比,但并不准备此时将事情挑开,继续乖巧让太子喂饭。

除了阿绵,太子连自己都没怎么伺候过,偏偏这几回就让他伺候的得心应手,摸索出小丫头在种种细节上的喜好来。

见他们二人一来一回间已是极为融洽,元宁帝自知不该久待,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转身出门了,临了也不忘吩咐“再让阿绵哭了,朕就找你算账。”

阿绵哭笑不得,就算还有眼泪也要被他这番话给逼回去了。

“太子哥哥,对不起。”她扯着太子衣袖道歉,知道这次是自己任性了。

“哦?”太子不动声色挑眉,“对不起孤什么?”

“对不起…不该这两天都不怎么理你们,让你白白担心。”阿绵垂下脑袋,表示随便太子怎么罚她。

有宫人备好热水同太子回禀,太子摆手令他们都下去,然后微一摇头,打横抱起人来,唇边噙了笑意道:“你生来就是克孤的,孤怎么敢同你生气。”

82.第八十二章

阿绵半天没有动作,太子笑道:“难道还要孤帮你脱衣?”

他喵一眼某个地方,故作沉思,“现在早是早了些,也小了点,不过孤倒不是很介意,反正再过几月人就要娶进宫了。”

阿绵终于反应过来,啊得一声随手拿起木瓢将人打了出去,不忘掩胸喊一句“流氓!”

见她这精神奕奕的模样,太子边退边扑哧笑出来,脸上神情颇为痞气,“想要孤主动耍流氓,阿绵你还得再努力些才是。”

呃…阿绵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嘀咕道:“才刚十五岁,能有多大?”

可是好像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社会,男人爱的都是肤白长腿细腰大胸…嗯,阿绵一下把自己沉进水中,不去想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

过了会儿,她在水中无声扬起一抹笑。陛下和太子都是在故意逗她开心,希望她不要一直沉浸在过往中,这么明显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而她又怎么能辜负他们呢?阿绵探出水来,这时才发现身边连个服侍的宫女都没,小九也不知被安排去做了什么事情,若是香儿…

她面上一怔,对啊,她都不知道香儿到底怎么样了,七叔叔临去前也什么都没和她说…

摇了摇头,阿绵随意抹去脸上的水珠,正想拿过搭在披风上的软巾,不想屏风另一边早有人贴心地扔了过来,一句话未发。

下意识说了声“谢谢”,片刻后意识到什么的阿绵顿时脸黑了下来,这屏风是木制实心的,背后的人确实看不到什么,但是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默不作声地擦拭好,起身,拿起木瓢勺满热水,哗得一下淋过去。然后慢慢绕出屏风想听到某人疾呼,没成想传入耳中的竟是声声尖锐的叫喊,“吓死鸟了!吓死鸟了!”

转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鹦鹉,浑身的毛都被淋湿了,扑腾扑腾地飞不起来,只能在原地不住跳来跳去地抖水,尖尖的鸟嘴中不停发出叫喊。

阿绵无言地拎起这小东西来,敲了它一下,小声道:“叫你再乱来!”

鹦鹉讨好地在她手中蹭了蹭,“美人儿,美人儿!”

嫌弃地提着它,阿绵裹好湿漉漉的长发,门被突然打开,带着小九走入房内的太子一怔。他看了两眼阿绵和她手中可怜的鹦鹉,眼睛微眯,瞬间便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仍出声问道:“这小东西做什么了?”

“想吓唬我不成反被捉弄。”阿绵眨眼一笑,没提刚才自己把鹦鹉错认成他的事,“它怎么跑这儿来了?”

太子唔一声,“孤看它挺有趣的,便从柔妃那儿借来用了用,既是这么调皮还是送回去吧。”

说着就要把鹦鹉接去,哪只这小家伙立马尖叫起来,“要美人儿!美人儿!”叫完奋力一飞,啪地一下撞在了阿绵胸前,晕乎乎的模样。

阿绵:…突然很想吃烤鹦鹉。

太子眼神更为不善起来,不顾鹦鹉扑棱棱想要挣扎飞起的模样,一把抓住它,皮笑肉不笑起来,“那还是赶紧把你送回柔妃那儿吧。”

小九瞧了半天,等太子不悦地走出殿时终于没忍住笑起来,轻声道:“小姐,太子殿下为您可真是费尽心思了。”

阿绵微微一笑,“我知道。”

小九为她轻轻揉着湿发,房内静谧了会儿。

“小姐,奴婢刚才…看到香儿了。”

“嗯?”刚才想到的人马上就被提起,阿绵还是比较平静的,“她怎么样了?”

“奴婢也说不好。”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小九眼眶微微发红,低头道,“香儿被那些侍卫不知要押到哪儿去,奴婢看着她她也没反应,就像傻了一般…”

阿绵轻叹,“她的事你就别再想了,别忘了,香儿已经不再是我的人了。”

“是。”小九抹抹眼泪,“奴婢只是刚才看见了才忍不住说的,平时绝不多言。”

阿绵没再接话,想了想续道:“外面如今是不是很乱?”

“倒也没有,奴婢也没出宫,但是听其他的小宫女说就前日一整天京城里比较乱。她跟着嬷嬷出宫了一趟,见四处都是大理寺或者御林军在抓人,西街那边抓的比较多,咱们居住的北街好像没什么动静。”

“你倒是会打听。”阿绵夸她,“我迷糊了两日,也没注意宫里发生了什么,柔妃和五公主她们都无事吧?”

“应该没事。”小九笑道,“方才太子殿下还拦了两拨五公主和柔妃娘娘派来的人,说是要让您好好休息。小姐这次还是要在宫里再住一段时日吗?还是直接回府?”

“直接回府吧。”阿绵淡声道,“没什么事情总待在宫里也不大像话,我放心不下阿娘。”

小九点点头,“夫人想必还以为只是陛下传小姐进宫有事呢。”

换了身素净衣裳,下意识的阿绵不想戴什么繁复的首饰,只在发间插了支木簪作固定之用。小女儿家及笄后本该有更多的发髻和首饰可选用,她却没了打扮的心思。

衣裳是从每年宫里织造司给她备的一堆里面选的,就算是最简单的款式都留了宽大衣袖和长长裙摆,听说是近年京城中流行的留仙裙,轻移步伐时会显得飘飘欲仙。阿绵没感觉到仙气,尽觉得麻烦了,穿着这裙子想快走两步也不行。

元宁帝换了宫殿,似乎不大想回乾元殿了,便将议事之所暂时改成了地坤宫。

地坤宫很小,小到可以一目了然,是以阿绵在还没进去时便看到了里面的元宁帝和长公主二人。

她停在殿外,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出。外边守着的李安见着她,忙将人请到了边儿上,小心道:“郡主,现在可进不得。”

“长公主她…”阿绵斟酌着语句,她还以为长公主应该已经被关起来了或是怎么样。

李安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语气间不免带了丝欣慰,“陛下应皇后娘娘的要求,才再见长公主一面的,不然早就让老奴挡在外边了。”

李安可没忘记当初长公主说的那番话,而且那些陛下其实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事后气得差点没真的犯病。他猜陛下应该是彻底对这位公主死心了,可惜皇后娘娘没死心,还期盼着陛下能看在她和太子的面上再饶过公主一回呢。

皇后娘娘也不想想,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就算是公主,不说死刑…陛下没有将人贬为平民赶出京城已经是仁慈了。

李安心中的道道自然不会一一吐露出来,不过他极会言语之道,只略说了几句便让阿绵了解了元宁帝的打算。

果不其然,几人在殿外才侯了不道一刻,里面传来元宁帝重重一声,“滚!”

阿绵都吓了一跳,她很少见到元宁帝正常时的发怒状态,更别说这怒火是对着长公主。

里面的长公主不知是不是也被吓到了,似乎久久没再言语。阿绵有点担心,略走进了些探头看去,渐渐有了声音。

原来长公主红着眼将一柄短剑悬在了自己脖颈间,不知在说什么,神情有些癫狂。

元宁帝却半点不受威胁,冷笑一声,缓慢道了句,“清悦,你若真心想死,父皇就赐你一个体面。你不是总担心父皇哪时发疯会做什么吗?与其让你整日活得心惊胆战,父皇仔细一想,还是满足你的心愿较好。”

他说这话时双手负在身后,一派冷漠的模样,在外面偷看的阿绵却注意到了他握紧的拳头。不禁心道,看来陛下…并非看上去那样真的放下了啊。

元宁帝有时荒唐是真的荒唐,但心软也是真的心软。阿绵有时在想,他甚至比自己这个女儿家还要心软了,长公主做的这些事情,但凡换在她以前历史上了解的那几个皇帝身上,早就不知被赐死了多少遍,唯独元宁帝却能大度地一次又一次宽容。

长公主似乎因这句话愣住了,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也不知此时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元宁帝冷眼看了会儿,平静下来续道:“你不是还说,不齿于公主这个尊号吗?总觉得生在帝王家是委屈了你?今日,朕也满足你。夺去公主尊号,贬为平民,让你去过一过你梦寐以求的平民生活,朕和你母后还有太子绝不会去打搅,可满意了?”

“来人。”元宁帝转过身,“将无名氏清悦带走,赶出皇宫,赶出…京城!无诏无令,永世不得再入!”

无名氏…皇姓也被剥夺了,殿外的李安和阿绵都是一愣,没想到元宁帝这次竟能下得如此决心。

有侍卫领命上前将长公主拖下去,正好元宁帝转了个眼瞧见偷看的阿绵,顿时微一扬唇,招手道:“是阿绵啊,进来吧。”

被发现了,阿绵心中一跳,也不知元宁帝到底有没有平静下来。只得理了理衣袖,缓缓入内,刚好和被拖走的长公主擦肩而过。

长公主睁大了眼,看着她走上玉阶,看着元宁帝突然绽开了笑颜,温和地低头轻言细语,神情恍若这才是亲生女儿一般。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可是无法,她的嘴已被堵上,侍卫知晓她被陛下彻底厌弃,拖人时毫不留情。

长公主只能忍着被地面摩擦的痛处,一步步,一步步远离这个她自小就深恶痛绝的皇宫。

83.第八十三章

长公主被贬为庶人并驱逐出京,于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先是皇后去元宁帝那儿闹了一阵,被元宁帝半好言好语半强迫地送回了凤仪宫。后宫里的众妃嫔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这阵子陛下就不爱招幸妃子,现如今连原本最宠爱的长公主都能发落,她们可不敢撞枪口上去。

然而此时的元宁帝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可怕,了却了长公主这件心事,除了开始低落了些,很快他便重新振作起来。

如今朝堂被大清洗,一些老臣不是自觉地告老还乡便是被太子拿出证据关进了大理寺,元宁帝急需再开恩举招揽人才。

如此忙碌之下,半年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

阿绵第一次在家安生地待了这么久,每日惬意至极。程王氏一月前诞下麟儿,不出所料是个安静的小男婴。

程宵本是想着再得个小姑娘,毕竟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不过真正见了幼子后终是放下了那一点遗憾,毕竟这个幼子很是乖巧,总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众人,不说他,阿绵见着这个弟弟后就一直抱着不愿撒手了。

阿绵给弟弟取乳名为软软,说是什么姐姐叫绵绵弟弟就得叫软软。程宵本想否定这个没有一点男子气概的小名,但被阿绵和程王氏两双眼睛一起看着时,立刻就熄火了,心道:儿子未来可不能怪爹爹啊,都是你阿娘阿姐的主意。

如今已是深秋,阿绵亲自为弟弟用鹿皮和貂毛缝制了一顶小毡帽和一双小手套,此时正在暖塌上拿小铃铛逗着他爬来爬去。

小九掀了帘子进来,先到角落火盆前烘暖身子,再靠过去笑道:“小姐,满京城中临近成亲前还能这么镇定的恐怕也就只属您这一家了。”

早在三月前元宁帝就将太子和阿绵的婚期改了,因为觉得时间太久,他不想太久见不着他的小郡主。

皇后在后宫算是半隐退状态,自然不会说什么。太子就更别说了,当初都恨不得在动乱结束后马上把阿绵留在东华宫。

阿绵略吐舌,将软软抱坐起来,“因为早就紧张过了啊,而且皇宫是我自小待到大的,今后也不过是住的时间长了点而已,你觉得你家小姐该怎么紧张呢?”

小九听着,竟觉无言以对。想想也是,陛下就差把她家小姐当女儿嫁了,太子甚至当着陛下的面说过不纳妾。小姐进了宫就是头一份,有太子宠着,陛下撑腰,好像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不过…”阿绵拉长了声音。

“小姐什么?”

“只不过我在想,要不要把你这丫头带进宫呢,毕竟你可也算到了出嫁的年纪。”阿绵一脸的坏笑,让小九顿时红了脸,“小姐取笑奴婢了,奴婢可从未想过这些事。”

阿绵摇摇头没有再说,小九脸皮子薄得很,反正以后自会帮她打算一下。

软软还不会说话,张了张嘴也只能吐出泡泡来,最近爱上了亲人,经常将人亲得一脸口水。为了他阿绵可是半点脂粉都不敢敷,整日素净得很。

拿起帕子给软软拭去水渍,阿绵道:“似乎风大了点,你去把小窗关严些,有点吵了。”

小九应声,才至窗前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在来人的示意下十分自觉地噤声。瞟了一眼没有发觉的阿绵,小九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来人这才一个跃身进入屋内,动作极为利落,随后关上了小窗。

“端杯茶来。”阿绵刚吩咐,一杯茶就立刻到了眼前,她一瞥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便抽了抽嘴角,循着往后看去,“…太子哥哥。”

太子眨眼坐下,“两月未见,阿绵就没想我吗?”

阿绵把软软放进小摇床里,看也不看他故意道:“再过一月不就能见着了,想什么?”

太子从鼻间哼出一声,弹了她一记,“别的待嫁小娘子都会綉荷包綉帕子送给夫君,你呢?就在这儿带这小不点?”

他不悦地瞥向摇床里的小软软,显然非常不满阿绵这阵子对他的忽视。

本来对成亲前不能见面这点太子就非常不开心了,阿绵连这些通常要做的事情都不做,他就更耐不住了,便直接换上便服来了程府。

当然,是经过岳父大人允许的…

阿绵转过头,指着他腰间道:“那太子哥哥现在身上的腰带,络子,挂的荷包,哪个不是我送的?”

太子一扬唇,无奈道:“那你想想这些都是多少年前动手綉的了?怎么能作数。”

阿绵平日都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綉个荷包要磨几个月,亏得太子保管得好,戴了这么久也不见旧。

阿绵顿时心虚了,咳了几声,“那…过几日我看着綉一个吧。”

太子摇摇头,俯身坐近了些,见阿绵故意讨好地朝他笑时还是没忍不住,低头在那嫩滑的脸蛋上轻碰了一下,“还是这般小孩儿模样,怕是即便一月后孤也不忍心做什么了。”

一月后…做什么…阿绵有瞬间的茫然,随后腾得脸部升温,瞪大眼睛怒视他,却被早有先见之明的太子掐住了脸颊。

“凑…牛…氓…”阿绵勉力从口齿间蹦出这么几个字。

“孤就算再流氓,一月后你也是孤的太子妃了。”太子长眉挑起,眼中含笑,低头又在脸颊上一亲,接着对准柔软的嘴唇轻轻一碰,再对着那双瞪大的眼睛温柔吻去。

几个轻柔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吻中不含丝毫情|欲,只让阿绵感到了他掩在随性之下的柔情,她不禁放松下来,等太子松开手时也回敬了几下,眨了眨眼,“不能只有你一人可以使坏。”

本只是捉弄一下这小丫头顺便小小满足自己的太子当即失笑,“还真是吃不得亏,唔…”

他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因为阿绵这坏心的家伙竟然低头轻轻在他喉结上咬了一下,力道虽轻,可那本就是男子极为敏|感的部位。

真是不知轻重…太子眼神暗下来,目光终于含了一丝危险,视线在阿绵周身打量,视线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每个男人都会注意的地方。

还真是小得很…太子想着,趁阿绵偷笑之际突然将人压倒在了榻上,食指间绕着她柔顺的青丝,漫不经心道:“孤为将来的自己谋些福祉,阿绵你不会介意吧?”

阿绵茫然地看着他,下一秒感觉到自衣襟下探入的那只修长的手顿时一僵,还想挣扎起身,但太子只几个动作便让她瘫软成了一团水。

太子低低轻笑,在她耳边吐着气息,“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阿绵,孤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那般场景了…”

一室春|色,软软好奇地盯着榻上看了会儿,便吐着泡泡睡着了。

第八十四章

九月初八,宜黄道吉日,忌诸事可行。

阿绵一大早就被亲亲阿娘从榻上拉起,人都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就被按在了綉凳上。温热的软巾敷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回过神就看到屋里围了一圈的人,俱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手中各端了一样东西。

“你这丫头,是不是昨夜又睡晚了?”程王氏嗔她,“说了让你早些睡,阿娘看看,好在没憔悴。云嬷嬷,过来吧。”

一位慈和的老嬷嬷走上前,笑道:“老奴要先为郡主开脸,会有些疼,郡主忍着些。”

开脸,似乎就是绞去脸上的一些细小寒毛,阿绵点点头。随后见云嬷嬷扯了一根细小的丝线,在脸上来回磨了几次,除了有些麻麻的倒没怎么疼,绞过后又用一只剥了壳的热鸡蛋在她脸上滚了两圈,嘴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