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还含了几分怜悯:“要说人为什么不能挑自己的出身呢,在我看来,五妹你比起三妹来,容貌也不差,才学也不低,不过是输在了出身。假如你是大房的女儿,你与周世子也是十分般配的。”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姜玉娥想起自己和姜幼瑶在姜家的种种不公,顿感不平,心中酸溜溜的,一时竟没有回答姜梨的话。

姜梨自说自话:“可惜了,五妹你如此容貌才学,日后大约只能配个不知名的男子,别说是和周世子相提并论,连普通的官家子弟说不准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给普通人做正妻,或许还比不上给周世子做个妾。可惜,”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人比人,不如人,都是命呢。”

姜玉娥更难受了,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比下去。可她在姜家,又好像是随意什么人都能上来践踏一脚似的。心中又恨,又不愿意在嘴巴上落得下风,姜玉娥道:“我便是这样的命,当然不如三姐了,不过二姐也是心宽,周世子原本是能与二姐共结连理,眼下成了二姐的妹夫,二姐居然也能泰然相对。难怪说人在庙里呆上一段时间,都会清心寡欲。”

姜玉娥想着,姜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定然是装出来的无疑。若是换了她自己,断然心里不会如此轻松。可姜玉娥每每想在姜梨欣赏戳刀子,总是无功而返,姜梨就是不晓得生气似的。

果然,这一次,姜梨听罢姜玉娥挑衅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甘不甘心又如何?总归已经这样了,而且,日后我也有机会,虽然比不上周世子,但终究也还有的挑,而五妹妹…”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姜玉娥,没有说下去。

姜玉娥知道姜梨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姜玉娥能挑的人,永远也不比姜梨多。

大约是心中急怒连着怨愤,姜玉娥也觉得心头发热,脑子发晕,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姜梨一边说话,一边余光注意引路的宫女神情。见那宫女听着她与姜玉娥的对话,却丝毫不为所动,姜梨心里更加警醒。

走了一截路,忽然迎面又来了一位宫女,只对姜玉娥笑道:“丽嫔娘娘让奴婢带姜五小姐先去偏房挑衣裳,”又对姜梨笑道:“姜二小姐先去前边房里坐着休息,姜五小姐挑完衣裳,奴婢再将小姐送回来。”

姜梨心中冷笑,季淑然的人果然迫不及待的要把姜玉娥支开,做戏做全套,她便微微一笑,按了按额心,对姜玉娥道:“既然如此,五妹妹且先去吧,我头疼的厉害,先去休息,在房里等你就是。”

姜玉娥一路上吃了姜梨一肚子气,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对,况且能去挑丽嫔为她准备的衣裳,到底让姜玉娥雀跃了几分。姜玉娥应了,只见姜梨跟着最先引路的宫女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从姜梨的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样东西。

姜玉娥离得近,下意识的就屈身捡了起来,正是一张纸条,姜玉娥正要喊姜梨停步,却就在瞬间,就着长廊上挂着的灯笼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姜玉娥的声音一下子咽进了喉咙。

她攥着纸条站起身,便见姜梨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跳的飞快。

那纸条上,竟然是周彦邦要私下里约见姜梨的事,看样子,应当就是今夜。姜玉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将这纸条拿给季淑然,让姜梨的丑事暴于人前。这样一想,她的头晕竟然也好了许多。

姜玉娥将纸条藏进袖中,姜梨和宫女的身影已经拐过长廊,再也看不见了。姜玉娥这才转身,看向望着她的,即将带她去挑衣裳的那位宫女,笑道:“我二姐真是粗心,自己掉了东西也不晓得。只有等会子我再想办法还给她了。我们走吧。”

姜玉娥也跟着半路出现的宫女,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另一面,正随宫女走向茶室的姜梨,不动声色的翘了翘嘴角。

在她丢下那张纸条,而身后却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她就知道,姜玉娥到底是上钩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姜梨丢掉纸条,姜玉娥不可能没看到。姜玉娥却没有出声叫住她,自然是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迹。

姜玉娥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去找季淑然邀功,不过即便把这张纸条给季淑然,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姜梨到底没有去赴约。但是,倘若姜玉娥将方才一路上姜梨说的话听进了耳中,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以姜玉娥争强好胜,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很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姜梨所言“给周彦邦当个妾也比给寻常人家当个妻好”,但凡是有脑子有尊严的女子,都不会认同,但姜玉娥就不一定了。

眼下,就只管解决这一头就好了。

姜梨随着引路宫女再次拐过一个转角,才到了长廊尽头的茶室。宫女笑道:“姜二小姐先请进去休息,里头有茶水点心,奴婢再去搬些铜冰过来解暑。”

姜梨道:“你去吧。”

宫女走了,姜梨安静的坐下,须臾,她站起身,走到屋里点着的熏香面前,唇角一勾,便轻而易举的将那香折为两断。

大约是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这一刻,姜梨的心里竟然出奇冷静。她的手摸到袖中一把小小的弯刀,那还是姜景睿之前听闻她要去明义堂进学的时候送给她的。眼下那把弯刀就藏在姜梨袖中,宫里也没有人会想到姜元柏的女儿会带此种利器进宫,否则姜梨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也不急,重新在小几前坐下来,以手支面,看起来像是在假寐,另一只手却轻轻叩击着桌面,敲打的面前的油灯也簌簌落下灯花,十分耀眼。

外面的宫女还不会离开的,姜梨心里思忖着,至少要等到叶世杰也进来才是。只是不晓得叶世杰神志不清到何种地步,不过,倘若叶世杰真的神志不清到很严重的地步,姜梨也不介意让流血的代价令他清醒清醒,她又轻轻抚摸了一下袖中的弯刀。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油灯里的灯油都少了一小半,外面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姜梨依旧支着下巴假寐。

“叶少爷,您先在此休息片刻,奴婢再去添些茶点来。”有女子的声音这样说。

姜梨不懂,门又被轻轻关上了,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姜梨心中一紧,便觉扑鼻酒气突然萦绕在鼻尖,她忍了又忍,也不晓得外头那宫女还在否,只觉得有人在推搡着自己。

那一刻,前生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之中。

虽然当时的薛芳菲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喝醉了酒,但醒来后面对无数人鄙夷的目光和指责,她却在心中将可能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的重演了一遍,越想越是恶心,越想越是可怖。

虽然最后证明,那只是一场阴谋,但当时软弱的,无力地任人宰割的自己,却让她永远难以原谅。

姜梨忽而抽出袖中弯刀,精准的抵住对方,她的嗓音凉凉,克制又含着一股难以自持的暴戾,道:“叶世杰。”

对方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缓了。

她睁开眼,见自己的刀尖抵住叶世杰的喉咙,后者脸颊通红,酒气熏天,看上去是个醉鬼无疑,却用一种愕然的眼神看着她。

姜梨微微皱眉。

叶世杰没醉,他清醒着。

姜玉娥被引路的宫女带到另一件偏房里等着换衣裳了。

她其实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袖中纸条拿到季淑然面前去给季淑然瞧瞧,因此连等待送衣裳过来的人的耐心也没有。心中有些烦躁的时候,就不由得又把从姜梨身上掉下来的纸条细细看了一遍。

姜玉娥心里想着,没想到姜梨表面上说着已经不在意周彦邦了,没料到暗中却还和周彦邦藕断丝连。说起来,姜梨也是姜元柏的女儿,这事情要是真捅了出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周家两个嫡女都得罪不起,不知道会让周彦邦究竟娶谁呢?

应该还是娶姜幼瑶吧,毕竟姜幼瑶才是如今和周彦邦定亲的人。

周彦邦到底还是要和姜家长房的人结成姻亲。

不知为何,姜玉娥的心里,突然又浮现起姜梨方才说过的话来。

“五妹你如此容貌才学,日后大约只能配个不知名的男子,别说是和周世子相提并论,连普通的官家子弟说不准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给普通人做正妻,或许还比不上给周世子做个妾。”

姜玉娥恨恨的想,周彦邦约见的人,为何不是她呢?分明她比姜梨和姜幼瑶也不差,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便连入周彦邦的眼也没有资格了么?

想着姜梨和姜幼瑶纠缠的人是周彦邦这样的宁远侯世子,自己未来的夫婿却不晓得能不能比的上周彦邦一根脚趾头,姜玉娥突然生出了一种恹恹之感,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想看姜梨出丑的念头都淡薄了。

额心时而发晕,姜玉娥的心里渐渐热起来,突然地,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

倘若今日和周彦邦约见的人是自己呢?

倘若自己借着姜梨的名义,借着这张纸条和周彦邦在一起了,周彦邦会不会怜惜自己,对自己也生出一丝丝的爱意,从而想法子把自己也纳进宁远侯府?

姜玉娥倒是没有痴人说梦一般的立刻想做周彦邦的妻子,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断然不可能成为周彦邦的正妻。可是,做个妾,做个贵妾不也挺好?姜梨有一句话说对了,给平民子弟做个正妻,还不如给周彦邦做个妾,至少周彦邦是燕京城人人称道的青年才俊,家大业大,又俊美无俦,自己嫁过去,实在是不亏。

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行,姜玉娥看着手心里的纸条,忽而紧紧攥住掌心。

她就这么决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送衣裳的宫女正托着衣裳回来,姜玉娥见状,忙站起身。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去赴周彦邦的约,着急的模样惹得宫女都有些疑惑。姜玉娥有心想要支开旁人,便笑道:“我突然有些想要上茅房,等换完衣裳后便去。姐姐不必在此陪我,给我指个方向就是。”

那宫女大约也只是季淑然叫来传信的人,事情做完之后也没有旁的事,因此对姜玉娥的话不疑有他,便给姜玉娥指了个方向,道:“不远,小姐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往右就能见到了。”

姜玉娥换好衣裳,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先是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待走到尽头往右以后,又转过头,见四下里并无人跟随,当即调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是周彦邦纸条上所言,园后东门毓秀阁。

姜玉娥走的很快,到了最后,竟然是一路小跑起来。

跑起来的时候,清爽的夜风吹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却丝毫没有将姜玉娥心里的火焰吹熄一些,她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火热。

她已经想好了,见到了周彦邦,便向他诉说自己的倾慕之情,说自己在姜家过的苦楚,介时还要留下一两滴眼泪。男人们,对于美人的倾慕,没有不心中得意的,便是自诩正人君子的人,也不忍心责怪少女的一腔爱意。况且男人都喜欢怜弱,她生的楚楚可怜,到时候一流泪,便是周彦邦之前没有留意自己,也会忍不住软下心肠。

只要得了周彦邦的话,只要能和周彦邦搭上关系…姜玉娥咬着嘴唇,她就能摆脱未来嫁给一个什么地位都没有的平民子弟的宿命!

这时候再回想起方才姜梨的话,那些话里的讽刺和若有若无的轻蔑,更是让姜玉娥内心如火在燃烧。

姜家大房又如何?姜梨和姜幼瑶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人嫁给周彦邦,不管是姜梨还是姜幼瑶,总有一个是战败者。

自己若是能进宁远侯府,总有一个,总有一个长房嫡女是输给了自己的。嫁过去为妾,要看正妻的脸色也没什么关系。姜玉娥想着,姜梨惯来假清高,姜玉娥又被季淑然骄纵的不成样子,她们自然不懂得如何取悦男人。

但是姜玉娥,却有信心能笼络得住周彦邦的心。

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东园毓秀阁已经进了。

水上的阁楼,此刻一片漆黑,里头连灯也没有燃一盏,可见平日里没有人来。周彦邦倒是会挑地方,又或者这地方是他一早就看好的,就等着今日和姜梨在此幽会。

姜玉娥轻轻一笑,抬脚往里头走去。

心里头更加热烈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姜玉娥甚至觉得自己额上开始微微渗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瑟,很想找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去,方能缓解这种热意。

她停了停,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毓秀阁面前停下脚步。

只要进了这道门,她就能麻雀变凤凰,摆脱未来可能平庸的一生,这是她为自己挣来的钱程,和三房无关。

姜玉娥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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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2 章、第八十二章 引祸

茶室里,灯火幽微,外面静悄悄的。

姜梨和叶世杰面对面坐着,姜梨已经收回来握着弯刀的手。叶世杰目光却是落在桌上的弯刀上,流连了一会儿,似乎难以置信,最后才看向姜梨,道:“你进宫还拿着刀?”

姜梨这会儿实在没有时间为他解释自己为何要带刀进宫,只问他:“你怎么没醉?”

少年哼了一声,道:“我叶家生意场上见过多少人,今日那些人来敬酒恭贺,有人是为了敬酒,有人分明想浑水摸鱼。”他道:“我没喝多少酒,不过是装醉,想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用意,没想到还真是有后招。被带到这间房里,我还以为他们想做什么,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末了,他才皱起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姜梨简直要被叶世杰气笑了,说笨,叶世杰分明还留着心眼,否则怎么会看出那些人不怀好意,甚至将计就计装醉。但说他聪明,竟连眼下什么情形,对方打什么主意都看不出来。

她平静的开口:“孤男寡女,自然能酒后乱性。”

叶世杰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回过神后,涨红了脸,指着姜梨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能如此不知羞?”

“这就叫不知羞了?”姜梨云淡风轻的回答:“我只是把别人打什么主意告诉你而已。”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叶世杰似乎有些不自在,却还要按捺着这份不自在与姜梨正色道:“就为了毁你名声?”在他看来,姜家一屋子糟心事,姜梨的身份,大约也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这些人做这种事,对姜梨一个女孩子来说,自然是毁了名声的做法。

姜梨冷冷道:“叶少爷不要说得这么爽快,像是我连累了你一般。也不想想,你若是与我出了什么丑事,你这刚当上的户部员外郎还当不当的成?叶家还能不能进入官场?”

叶世杰噤声,姜梨一说这话,他立刻想到了,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都道官场凶险,从前在官场以外还不自知,如今是领悟到了。这才刚被点任,还没上任,就被人背后捅刀子。不知道是碍了哪路神仙的路。

当即又有些愤怒,道:“这是想一箭双雕!”

“不错。”姜梨道:“好在你没有上当,我也没有。”

叶世杰这才打量了一下姜梨,忽而问道:“他们也给你下药了?”

姜梨点头:“不错,不过我没喝。”见叶世杰松了口气,姜梨忽而勾了勾唇:“我送给别人喝了。”

“你?”叶世杰怒道:“怎可害人?”

“我送给想喝的人喝了,”姜梨不置可否,“等喝了以后,他们也会明白,什么叫做害人终害己。”

叶世杰觉得今夜的姜梨有些奇怪,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慢吞吞的,今夜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变得凌厉起来,而她好像也不屑于去掩饰这份凌厉,反而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叶世杰咽了口唾沫,问道:“倘若今夜我真的醉了,你当如何?”他是提前觉察出有些不对,才省的酿成大祸,不过叶世杰也有些好奇,如果今夜的他没有觉出不对,中了计,姜梨又当如何?那些人既然给他们下了药,可想而知那药究竟有什么作用,自己若是控制不住…叶世杰的脸红了红,姜梨怎么解决接下来的局面。

“无事,”姜梨淡道:“真到了那时候,我就一刀刺伤你,然后离开。被人发现后只会觉得宫里有刺客,你既被刺伤,当然也会清醒,明白过来只会配合我,这一出‘孤男寡女宫中幽会’,只会变成‘新任员外茶室遇刺’。”

她说的平淡,语气里连个平仄都没用,叶世杰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他气不过,道:“你打算用刀刺我,你下得去手吗?”

“没什么下不下的去手的。”姜梨站起身,“受伤固然不好,总好过生不如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凉,让叶世杰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心里明白,姜梨是真的下得去手的。

只要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落入敌人圈套,姜梨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她太理智,连心都不会软一下。

见姜梨起身要走,叶世杰下意识的道:“你要去哪里?”

“外面守着的人应该不在了,再等一会,‘捉奸’的人应当就要到了。我得离开,这样等他们到了,只会看见你一个人,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去什么地方?”叶世杰也聪明,立刻反问,“你要是现在出现在那些人面前,立马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计划有误。”

“我现在当然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姜梨微笑,“我要去确保另一场戏,安全无虞的进行。”她推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叶世杰愣在原地,外面太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姜梨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无形之中让他觉得心惊胆战。他确信姜梨是去做一件事去了,也确信姜梨去做的是让今天害他们之人自食恶果的事。

虽然叶家巨富,生意场上难免见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按理说也不应该为这些事动容。

但叶世杰还是忍不住摇头,自语道。

“胆子真大。”

同姜梨这头与叶世杰一切顺利不同,姜玉娥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到达毓秀阁以后,姜玉娥摸黑进了阁内,毓秀阁不大,因着到底是做的不甚光彩之事,姜玉娥也不敢点灯,生怕引起旁人注意,只得借着门外头远处的灯笼,隐隐绰绰分辨屋内的大概。

屋里并没有周彦邦的身影。

姜玉娥有些着慌,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急的原因,她的身体越发热了起来,一边要按捺着不被人发现,一边又是身体里不断涌起的陌生的热潮,姜玉娥只想快点脱下外裳,拿扇子狠狠地扇一扇降降暑气才好。

这宫里当是不这么冷的,且眼下也是晚上,竟不知怎会如此炙热。

正当姜玉娥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热意时,忽然间毓秀阁门外似乎有人影微动,她心中一动,刚要从一边的小椅上起身,就见毓秀阁的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

姜玉娥险些眼眶发热。

即便屋里没有点灯,她也能辨得出那是宁远侯世子周彦邦的影子。姜玉娥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她早已注意到了周彦邦。也是,有这样以为丰神俊朗的姐夫,姜玉娥如何能不妒忌姜幼瑶和姜梨,她也是在心里,在梦中暗自将周彦邦的眉眼描摹过许多遍。只是不同的是,过去的周彦邦是虚幻的,眼前的周彦邦,却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面前。

但见周彦邦进了屋,大约也很不适应屋子里的昏暗,往前走了两步,见姜玉娥站起身,迟疑了一下,忽而惊喜的道:“二小姐。”

姜玉娥正要回答自己并非姜梨,话都在嘴边了,最后一刻忽然顿住了。

许是身体里的热意让她头脑也开始发热,姜玉娥的心里,倏而闪过一个念头。倘若自己不说自己的身份,就此和周彦邦耳鬓厮磨呢?

这样一来,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便是季淑然再想用什么手段,周家还想如何推诿,在周彦邦占了她身子的情况下,周彦邦也只能娶了她进门!

姜玉娥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事,曾多次听说被人撞见私通的小姐少爷,倘若是大户人家又不想孩子受罪的,便干脆结为秦晋之好。虽然短时间里会被人议论一些,但时间久了,人们也都记不得这些琐事。

再者,便是被人议论一辈子,只要自己过得好了,管那些人作甚,都是眼红而生的怨愤罢了。

姜玉娥的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周彦邦见自己梦中的姑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以为姜梨是害羞,便又走近了一步,有些激动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他径自握住了姜梨的手,“你果然心里还是放不下我。”

周彦邦难以掩饰自己激动地心情。这些日子以来,姜梨就从没给他过好眼色,便是仅此的几次碰面,姜梨也客套又疏离,无论周彦邦怎样表示自己的心意,姜梨对他也只像个陌生人。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周彦邦被姜梨勾的日思夜想,后来又大着胆子同宁远侯夫人提出要毁掉和姜幼瑶的婚约,与姜梨在一起的事。但被宁远侯夫人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宁远侯夫人说起这桩婚事的种种利弊,让周彦邦也看清现实,姜家绝不会允许姜幼瑶受委屈。

知道这门亲事不可能毁掉,自己心底的愿望无论如何也不能实现,周彦邦十分沮丧。他告诉自己得打消这个念头,但当他在宫宴上再次看到姜梨的时候,他的心里立刻蠢蠢欲动了起来。

姜梨就像他够不着的一朵花,开的高高的,他喜欢那朵花洁白无瑕的样子,又怕别人捷足先登将花采下,便恨不得现在就把花摘下来据为己有,却不想想这朵花被摘下来,便活不了多久了。

就譬如周彦邦明明知道这样在宫里私下约见姜梨是件危险的事,也于礼法不合,尤其是姜梨还是姜幼瑶的姐姐,一旦被人发现,姜梨便是千夫所指。即便是这样的危险,周彦邦还是送出了那张纸条。

周彦邦本以为姜梨不会来的,但他的心里又隐隐含着一丝期待,毕竟姜梨曾经为了他和姜幼瑶的事在青城山投湖,到底也说明姜梨对他不是全无感情。或许姜梨还会惦念一点旧情呢。

眼下看见姜梨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周彦邦心中喜悦之情无法溢于言表,又有一丝暗暗地得意,仿佛为自己率先得了佳人芳心而自豪似的。

姜玉娥被周彦邦猛地一握手,便呆了一呆,她不敢说话,怕周彦邦发现了她的身份。然而周彦邦的手握着她的手,姜玉娥便觉得,自己的手心越发的灼烫起来,周彦邦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姜玉娥头晕晕的,越发站不住,软绵绵的就要往周彦邦身上倒。

周彦邦也察觉到姜玉娥身子的滚烫,奇道:“你身上怎么这样烫?二小姐,你…”

姜玉娥的喉中便逸出一丝嘤咛,脚下不稳,晃晃悠悠。

周彦邦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她,双手恰好放在姜玉娥的腰间,软玉温香在怀,鼻尖萦绕的都是佳人发间的香气,周彦邦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他本就对姜梨有意,今日又喝了不少酒,男人到底都是一样,管不住自个儿的裤腰带,在周彦邦心中,若非当初意外,姜梨也本就是他的人,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自然也不必管。

他就顺势把对方往自己怀里一带,深情的道:“梨儿…”

连这样亲昵的称呼也出来了。

姜玉娥却只觉得周彦邦大手拂过的地方痒痒的,一开始本来是想要算计周彦邦,这会儿脑子也不甚清醒,只想循着自己的本能贴上去,方才能舒缓内心的燥热。姜玉娥便也往周彦邦身上贴了帖,从喉间逸出舒服的喟叹。

周彦邦先是有些愕然,再看对方摇摇晃晃的模样,心下了然。想来姜梨今夜也是喝了不少酒,应当是有了醉意,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周彦邦十分庆幸,幸而是自己遇到了姜梨,若是姜梨这番模样落在别的男人眼中,难免对方不会生出不轨之心。

眼见着姜梨在自己怀中乱拱,周彦邦被拱的一阵邪火也直往上冒。他并非不通人事的少年郎,家中早早的就有教他人事的通房丫鬟。因此也没有犹豫,就着漆黑的屋子,将怀里的“姜梨”压在了屏风后的小榻之上。

屋子里想起“咯吱咯吱”床榻摇动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其他,令人面红耳赤。

宫里的水榭里,季淑然与姜幼瑶一干人,仍旧在安心赏荷。

柳夫人见四下都没看到姜梨的身影,问柳絮:“姜二小姐怎么不见了?”

柳絮道:“说是头晕,去茶室里歇息一会儿。”说罢又摇了摇头,十分不解的样子,“今日看她也没喝几杯,怎的酒量如此之浅?”

柳夫人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但左右又无事,只得暂且如常与人说笑。

季淑然正微笑着听诸位夫人恭维姜幼瑶,忽而她身边的孙嬷嬷走上前来,俯身在季淑然耳边说了什么,季淑然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欢喜。

季陈氏也朝季淑然看过来,见季淑然笑容满意,便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

一边的卢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再看看姜梨空着的位置,有些了悟,故意挨近了些季淑然,道:“大嫂,怎的梨丫头还没回来?”

“梨儿说头晕的厉害,”季淑然笑道:“不想她酒量如此浅,也是了,之前在青城山呆了八年,庵堂里不能饮酒,她没喝过甚么酒,是以才会被一点果子酿醉倒。”

却是又提起姜梨当初因杀母弑弟被赶出府门的事。

周围的夫人小声议论起来。

卢氏心中冷笑,却是不愿意看季淑然春风得意的模样,遂又道:“我看还是寻几个下人去守着梨丫头,宫里这么大,她又是头一遭进宫,切莫迷路了。”

“无事的。”季淑然笑的宽和,“左右玉娥也和她在一处,况且不是没有引路的宫女。弟妹可是怕宫里不安全,宫里都是有侍卫把手,不会不安全的。”

卢氏语塞,她再怎么也不能怀疑宫里不安全,太后可都在这里。况且伴随着这句话,卢氏见远处的丽嫔也看了自己一样,心中一凛,面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和气的答道:“我就是担心孩子们,大嫂说得对,没事的。”

虽然卢氏的娘家也不错,可到底不能和如今的季家相提并论,且不说别的,季家这位丽嫔可是深受洪孝帝盛宠,谁能比?谁敢比?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季淑然此刻十分欢喜,欢喜到连卢氏故意的挑衅也不在意了。方才得了消息,姜梨和叶世杰都去了茶室,叶世杰和姜梨都被下了药,屋里也点了催情香,想来正是缠绵的时候。

再过一阵子,人证物证俱在的时候,她们就能顺理成章的找个借口,“发现”姜梨和叶世杰的奸情,将这桩丑事暴露于人前了。

姜梨的死期到了,季淑然女嘴角的笑容格外温柔,她抚摸着姜幼瑶乌黑的发丝,心中尽是胜者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