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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用袖子胡乱抹了眼泪,没有说话!

蓉卿看看他怀中露出一个尖角的帕子,低低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个小镇,胡妈妈早早派人打点好,在客栈租了一个院子,马车直接进了院子里头,蓉卿下车前看了眼暮春,淡淡的道:“稍后我会让那些守着的婆子都去歇着,你也下来走动走动。”顿了顿又道,“晚上明兰会给你送吃的来,你自己担心点。”

暮春戒备的四周看了看,又攥紧了手中捏着的荷包,点了点头。

蓉卿就下了车,跟着二夫人了进了房里,胡妈妈带着明兰明期打了热水又上了茶饭,蓉卿和二夫人吃过饭便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歇下不提!

夜里,明兰送了吃食去车上,回来和蓉卿道:“我一掀帘子他就一骨碌爬起来,手里攥着茶壶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唬了一跳差点将吃食也扔了出去。”明兰说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小姐,去滦县…暮春能顺利买到户籍和身份文牒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蓉卿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信封发呆,又道,“不会有事。”暮春很机灵也很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是他拿性命换来的自由,现在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得来不易的尊严更加的重要。

蓉卿将信封收起来塞进怀里,贴身放着…是的,这里面装着的也是她的自由!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神采奕奕的出了房门,一行人吃过早饭,又重新上了路,经过一夜的休整,暮春的脸色也比昨日好看许多,似乎知道已离开了卢龙进了滦县的境内,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着眼睛里都迸出神采来。

走了小半日碰见早早来接二夫人的廖府管家,二夫人隔着帘子听到廖管事的声音,已经是哭了一阵,廖管事也是红着眼睛说了许多的话,才来和蓉卿打招呼。

申时,蓉卿进了滦县,二夫人的父亲在滦县的县令位置上一待十几年,县中几乎人人都识得廖管事,所以马车一进城中,蓉卿就听得到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甚至还有百姓顺手将手中提着的鸡蛋和蔬菜递给廖管事。

“多谢,多谢!”像是常有这样的情况,廖管事一边笑着和众人打招呼,一边和大家道,“我们嫁去卢龙的三小姐带着亲家小姐回来探亲,老爷和夫人正念着呢,我要赶紧护送她回去。”他大声说着,语气里透着不由自主的高兴,“改日再和各位乡亲好好絮叨絮叨!”

蓉卿听着嘴角也不由露出一分笑容来,心情轻快了一分。

暮春好奇的想要去看,又怕被人发现,手放在车帘子边,眼睛骨碌碌的转,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少年的纯真,蓉卿就笑着鼓励他:“看吧,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暮春回头看着蓉卿,仿佛在确认蓉卿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咧嘴笑了笑,终还是没有去看。

外面恭贺声不断,路人自动避在了路两边,让出了道,马车行过去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随即外面有人呼喝着卸了门槛,车行进了院子里。

“佩娟我儿!”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二夫人哭着喊了声,“娘!”母女两人就抱头哭了起来。

暮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蓉卿,蓉卿低声叮嘱道:“我让明兰在这里陪着你。”她说着微顿又指了指他松散下来的双螺髻,“记得整理一下。”暮春上车是穿着就是女装,这会儿倒也方便不用再换!

蓉卿由明期和钱妈妈扶着下了车,钱妈妈目光朝车厢里一扫,蓉卿就淡淡笑着道:“明兰还要取些东西,妈妈随她去吧。”

“是!”钱妈妈眼睛一转,随即笑着不再提,扶着蓉卿去二夫人身边。

廖老太太穿着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容貌和二夫人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却是非常的祥和,慈眉善目的样子,蓉卿走过去朝廖老太太行了礼,喊了声:“祖母!”

“这位是…”廖老太太一怔,虽早知道二夫人会带着府中的小姐过来,却是不知道带的是哪一位,她话落二夫人就笑着答道,“娘,这是八小姐!”

是嫡女,廖老太太满脸上绽开喜色,打量着蓉卿,笑着道:“真是个标志的孩子。”携了蓉卿的手,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递给蓉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小姐拿着顽。”蓉卿接了谢过,廖老太太又道,“累了吧,快进去歇歇脚!”

“是!”蓉卿笑着点头,跟着二夫人一人一边扶了廖老太太的手,一行人进了院子里。

这边跟车来的婆子,由廖管事领着去别处歇脚安置,装着行礼的马车,稍候会有丫头婆子再收拾。

廖府不大,不过两进的院子,前面是正院后面则是家眷的住处,她们进了正屋的暖阁,廖老太太吩咐着让人上茶上点心,蓉卿在二夫人下首落座,打量着暖阁里的摆设,简单的几把榉木的扶手椅,墙边也放着多宝格,只是上头摆着却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些瓷碗梅瓶,土罐器皿,甚至还有孩童捏出来的土偶。

“都是百姓送的。”廖老太太见蓉卿打量着多宝格,就笑着道,“还有些是她们兄妹小的时候玩泥巴时捏的,一直留着摆着玩。”

蓉卿笑眯眯的回道:“很有趣!”

廖老太太就笑着点头,又去看二夫人,问道:“原以为你们要等苏六小姐的婚事过后再回来的,怎么今儿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只是因着婚期还有些日子,就抽空回来了。”二夫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廖老太太,“这一次回来恐怕住不了几日。”又红了眼睛。

廖老太太依旧是笑:“能回来也是不易,住几日都无妨。”二夫人就点了点头,垂头去擦眼泪。

“八小姐。”廖老太太笑看着蓉卿,“这里比不上家中,您住着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提,千万不要客气!”蓉卿甜甜的笑着,点着头道,“既是到外祖母家中来了,自然是不能客气的,您就放心吧。”

二夫人擦了眼泪,微笑着应是:“娘,蓉卿很乖巧懂事的,也不似一般千金小姐娇气,您不用担心!”廖老太太却是眉头一皱,看似斥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再乖巧懂事也是孩子。”又看着蓉卿,“八小姐在我这里,只管任着性子。”

蓉卿笑着点头不迭,很喜欢廖老太太,既爽利又拿捏着分寸,刚刚好。

说着话,门口垂着的帘子一动,就瞧见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身着官袍的男子案首阔步大步走了进来,还不待蓉卿有所反应,二夫人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怔怔的看着他,继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喊道:“父亲!”

廖大人止步在前,视线黏在二夫人的脸上,左右细细打量,不曾出声…

廖老太太也是红了眼睛,拿帕子捂住嘴低声哽咽起来!

“快起来!”廖大人弓腰亲自将二夫人扶起来,握住二夫人的手,喃喃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蓉卿却看见,他亦是红了眼眶,手轻轻的抖着。

二夫人愧疚的垂着头,泣不成声,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的道:“女儿不孝!”廖大人叹了口气,就摆着手,“难得回来,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是!”二夫人点着头,余光看到蓉卿想起来,对廖大人介绍道,“父亲,这是府里的八小姐!”

蓉卿盈盈上去朝廖大人福了福,喊道:“外祖父!”廖大人一怔,随即和善的点了点头,“好,好!八小姐请坐!”

“是!”蓉卿应是,却是等着廖大人在主座上坐下,她才跟着二夫人又坐了下来。

说了半日的话,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蓉卿知道当着她的面,他们一家人有的话也不便说,她心里也惦记着暮春,就和二夫人低声道:“母亲,我有些疲累,想先回房歇息!”

二夫人就笑着道:“好!”她回头和廖大人和廖老太太解释,廖老太太就指了一个年老的婆子道,“送八小姐去房里歇息。”又看着蓉卿,“家里也没有外人,八小姐只管放心休息,稍后再着人去请你过来用膳!”

蓉卿一一应是,带着明期跟着婆子出了门。

婆子在后院左手边的厢房停了下来,推开门她行礼笑道:“有些简陋,还望八小姐不要嫌弃!”蓉卿让明期打了赏,回道,“妈妈太谦虚了,这里安静清雅不会简陋!”

婆子笑着退了下去。

蓉卿就回头对跟着的钱妈妈道:“妈妈也寻了去处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明期就成。”钱妈妈向来最识时务,她立刻点头应是,退了下去。

“去看看明兰在哪里。”蓉卿回头和明期吩咐,“领着她们到这里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廖府的丫头,恰巧是你家中的邻居,碰见了想要多聊几句。”

明期应是,立刻沿着方才的来路去了前院。

蓉卿进了房里,四处打量了一眼,亦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床柜,唯一令人觉得上得了眼的,便是床边多出来的一个崭新的妆奁台,想必也是新添置的,蓉卿会心的笑笑在椅子上坐下来,提着茶壶给自己斟了茶,油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小姐。”明期在外头喊了一声,随即推门进来,就见暮春垂着头跟在明兰身后进了门,蓉卿笑着道,“都坐着歇会儿吧。”

明兰和明期就大大方方的在蓉卿对面坐了下来,暮春诧异的看着主仆三人对面而坐,像是朋友一样互相倒茶说话,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便垂了眼帘,蓉卿朝他招手:“暮春,来这里坐!”

暮春走了过去,在明兰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明兰将茶盅递给他。

“等晚些时候我就和母亲言明。”蓉卿看着暮春,“你不用担心,安心随我在这里住下,等过几日事情办妥了,你想走想留便随你。”

暮春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显得有些自卑。

他经历再多,其实也不过是*岁的孩子,此时此刻即便怀揣着二百两的银票,有着自己的肯定答复,但他心里依旧是不踏实的,从前的耻辱和难堪,现在的忐忑和不安,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这么多的情绪落在一个孩子身上,若是换做自己,蓉卿不觉得自己能做的比他更好。

几个人在房里待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外头就有廖府的婆子来请蓉卿去用午膳,蓉卿留了明兰和暮春在房里,带着明期去了正屋,进门的时候见廖大人,廖老太太以及二夫人皆是红着眼睛,她只当没有看见进去行了礼,二夫人看着她道:“住的可还习惯。”

“这里很安静,住着很舒服!”蓉卿很真诚的说着,“母亲不用担心我。”

二夫人抿唇笑笑:“那就好。”这边廖大人就发了话,“八小姐赶了一上午的路,这会儿定是饿了,去用膳吧。”说完站起来,朝蓉卿做出请的手势,“八小姐,请!”

太过客气了,蓉卿暗暗叹气,朝廖大人道:“外祖父先请!”廖大人又看了眼蓉卿,心中暗暗点头,就负手出了门。

“一起,一起!”廖老太太携了蓉卿的手,蓉卿推却不得跟着廖老太太出门拐去了正屋边上的一间耳房,里面摆了桌椅碗筷桌上也布了七八个菜,自是不比家中寻常吃用的,都是些家常菜。

“乡下地方,饮食粗陋!”廖老太太请蓉卿坐,蓉卿推辞着扶着她在廖大人右手边坐下,她则是在末位落座,笑着回道,“外祖母客气了,滦县四通八达外通辽东内融北平,是经商入京的必经之地,又怎么算作乡下。”

“吃饭,吃饭!”廖大人先端了碗,自己夹了菜在碗里埋头去吃,蓉卿再去看廖老太太亦是如此,二夫人似乎看出蓉卿的心思,就低声道,“家中吃饭不习惯有人伺候,若是不习惯让你的丫头过来服侍你吧。”

“没有,没有!”蓉卿笑着摇头,“我在九莲庵吃饭也是如此。”又凑在二夫人耳边,说着悄悄话,“我只是怕自己夹着菜,待会儿吃相难看,给母亲丢脸。”

二夫人轻轻笑了起来,捏了捏蓉卿的手。

她们母女轻声说话,动作亲昵,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对视一眼,露出欣慰的笑意。

下午,廖大人去衙门当差,二夫人陪着廖老太太在房里歇午觉,她们母女十多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蓉卿识趣的不去打扰,径直回了房里歇午觉,下午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等晚上廖大人回府,又是一起用了晚膳。

晚上,蓉卿梳洗过后坐在房里和暮春聊天:“可记得你老家在哪里?”暮春摇摇头,回道,“不记得了,自我记事时就已经在…”他不愿在蓉卿面前说那下作的地方,“四岁多的时候,被人领了出来送到苏府…”

蓉卿嗯了一声,也不愿多问他在偏院的事情,就挑了有趣的事情说:“进城的时候你看到了吧,在路边上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子,上头写了个滦县书院…”暮春不解的看着她,蓉卿又道,“这样的书院想必用不了多少的银钱,你年纪小不如去书院读几年的书…人从书里乖,多读书些也能长些见识。”

“我?”暮春听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摆着手,“我不行,不行!”

“不着急,你自己再想想。”蓉卿知道他依旧困在自卑之中,就道,“这个世上,或许做每一件事旁人都会看你的出生,评论你的容貌,以此来主观定论你的地位和价值,唯有读书不同,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别人在乎的只有你的学识和人品,只要你站的直行的端,不卑不怯不退缩,即便未来你遇到更大的困难和非议,你也会发现,没有什么能有击倒你,因为…能击倒你的,只有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只有这里溃败了,害怕了,退缩了,你才会被苦难击倒,被非议淹没。而…没有人能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暮春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蓉卿说的每一句话,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人活着不是靠容貌不是靠钻营算计不是讨好奉迎不是靠上位者的提携和赏识,只是靠自己,有尊严的自由的顶天踏地的活着!

“八小姐。”他喃喃的看着蓉卿,嘴唇嗫喏了几次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蓉卿怕他年纪小说多了反而给他添了负担,笑道,“别多想了,早点去歇着吧,今晚明兰明期跟我睡在这里,你去她们房间,好好睡一觉!”

暮春垂着头站了起来,颔首应是:“是!”明兰就带着他去了后面的倒座,蓉卿看着明期吩咐道,“去看看二夫人回来了没有。”

明期应是,出去了一刻又转了回来,回道:“二夫人还没有回来。”蓉卿就拿了书慢悠悠的读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临近亥时二夫人才由胡妈妈扶着回来,蓉卿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明期去敲二夫人的门。

二夫人见她来并不惊讶,请了蓉卿坐下,笑着道:“可是有话要和我说?!”从蓉卿提议来滦县,她便知道蓉卿是有原因的,只是那时候她不确定她意欲何为,所以生出犹豫,如今她们相处久了对蓉卿她也了解许多,便也没了那许多的顾忌。

反而感谢她,若非她几次相劝,她只怕依旧没有勇气回来。

“是!”蓉卿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二夫人,愧疚的道,“我邀母亲回滦县,实则是有原因的!”

二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蓉卿就将自己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提到了暮春:“…一开始虽只是彼此利用,可如今他一个孩子在外,我也着实是不放心,所以…”二夫人始终微笑着听她说着,待听到暮春的事情,她看着蓉卿就道,“你这孩子,胆子着实不小!”

蓉卿没有说话,二夫人就叹了口气,又道:“也难为你这样,这个家里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若没有这样的心智和胆识,又怎么过的下去。”她怕蓉卿对自己内疚,就轻声道,“你不用多想,我的心情我自己知道,回滦县也并非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想要回来了。”

蓉卿泪睫于盈,喊了声:“母亲!”她依旧是愧疚的,二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问起暮春,“他人在何处?”

“在我房里呢。”蓉卿看着二夫人说着,又道,“旁的事情到是好说,唯有一个户籍只怕是不容易。”顿了顿又道,“我想出些钱给她买个户籍,可是又没有门路,所以就想求求母亲,问问祖父有没有办法。”

“这不是难事。”二夫人点着头道,“一个户籍而已,明日我与父亲说说便是。”

蓉卿听着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母亲!”二夫人就微微一笑,道,“不满你说,当我看到唐总管来追逃跑的小厮时,我心里亦是高兴的,那个院子里的孩子太苦了。”

“他们不及您辛苦。”蓉卿红了眼睛,觉得二夫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这个家里,最辛苦的是您。”

二夫人脸上露出恍惚的样子,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许久她道:“…成亲那一夜看到他时,他英俊风流儒雅清隽,我心里也生出许多的期许和希望,想着和他白头偕老为他生儿育女…”说着一顿又道,“可是他没有看我,更没有留下,而是丢了我一人去了外院,那时候我只觉得心里失落难过,可是自他离开后,就没有踏进我的房里,一天一夜,一月一年,到如今整整十三年我们就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有过年过节时见上一面,可是他呢,却仿佛像是根本将我忘了,连正眼都不曾瞧过我…”

蓉卿隐隐猜到了什么,紧紧的握住二夫人冰凉的手。

“我没事。”二夫人转目看着蓉卿,笑着道,“如此也好,我现在更多的是庆幸,他让我保留了清白,若不然,我如今也不会好好的活在苏府。”

蓉卿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抱着二夫人,只觉得心酸,一段婚姻整整十四年,她却依旧保留着处子之身,苏茂源自始至终都不曾碰过她,蓉卿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感觉,只能任由眼泪落下来。

“别伤心!”二夫人抹了她的眼泪,低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佛祖亦不会任由这样凶恶之徒作乱人间的。”

蓉卿抹了眼泪,点了点头,二夫人轻声道:“容匀的事我也很伤心,我原以为你忘了,忘了也好就不知道那些恶心的事,如今你即是知道了,我也希望你能想开些,不要沉溺在仇恨之中,无论如何在旁人眼中,他都是你的父亲啊。”

二夫人怕她一怒之下,背上弑父之名!

“我知道。”蓉卿点了点头,回道,“女儿不会做什么,女儿只是心疼您罢了!”

二夫人摇摇头,很轻松的样子:“以前我活着就是想看着他如何死,我心中恨意深重,所以我供着韦陀,希望借韦陀之力渡我脱离苦海,如今我亦看开了,人活在世上不过匆匆数十载,有的事情早有定数,是生是死是苦是乐,我等众生听凭佛祖安排便是。”

蓉卿点着头,二夫人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笑着道:“你的事情我已与父亲说过,你若想走家父会派人护送与你,山东地大物博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二夫人果然以为她打算趁着这一次出行偷偷逃走。

“我不走!”蓉卿摇着头,“便是我想走,也不可能现在走,若是连累了母亲,我便是走了心里也会不安。”二夫人想说什么,蓉卿就从怀里拿了个信封出来,交给二夫人,二夫人不解拆开了去看,随即愣住诧异的问道:“断义书?”又仔细看了看,“是他的笔迹!”

蓉卿就点了点头,二夫人就激动的道:“原来…原来你是打算…”又看着蓉卿,喜极而涕,“真是难为你想到这个法子!”比起私逃,这个法子真的是最周全不过的了。

“只是…”蓉卿顿了顿,非常的过意不去,“若是求了外祖父,不知道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二夫人摇着头:“麻烦什么,有了他亲笔书写的断义书,便是将来他找上门来,也奈何不了父亲!”说着一顿她站了起来,“你等我,我这就去和父亲说。”

“母亲!”蓉卿拉住她,“这已是子时…”二夫人一愣才想起来,就呵呵笑着拍着自己的额头,“看我,喜糊涂了!”

胡妈妈恰好从外头进来,瞧见母女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就端了温水各拧了两个帕子:“都快洗洗,别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八小姐不过才离家一日就想家了呢。”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蓉卿又坐了一会儿,见二夫人神情露出倦怠,她起身告辞:“我也回去了,母亲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再商量。”二夫人点点头,让胡妈妈送蓉卿出去,胡妈妈就扶着蓉卿出了门。

“八小姐。”胡妈妈笑着道,“对于夫人你不要内疚,若非因为你夫人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回来,这一次能见着老爷和夫人,便是我,也是要感谢八小姐的。”

蓉卿摇摇头,胡妈妈不让她说话,又道:“以前我也觉得这个家里二夫人最苦,其实摊上二老爷这样的男人,府里的女人谁又不苦呢。”她所指的是柳姨娘和岑姨娘,“其实先夫人去世前,二老爷就已经着手开始建偏院了,从那时起府里的几个姨娘包括先夫人,他就没有再沾过,整日里不是花街就是柳巷,大家都是苦命的人啊!”

“谢谢胡妈妈。”蓉卿笑着,却不知从何说起,第一次词穷,胡妈妈笑着扶着她道,“早点休息,明日奴婢去街面上,买了滦县最有名的几样小吃给您尝尝,若是有空我们再去游滦河,这会儿春暖花开游滦河最是合适不过的了。”

蓉卿点头不迭,目送胡妈妈回去。

第二日天没亮,胡妈妈就来敲蓉卿的门,蓉卿披了衣裳起来,胡妈妈就笑着道:“老爷请您去一趟,说是上衙门前,想见一见您。”

“好,我这就去!”蓉卿点头应是,回房梳洗换了衣裳,就跟着胡妈妈去了正屋。

------题外话------

昨天好几个姑娘批我来着,说这个情节米有必要,其实我想说,这个情节很有必要,通过它解释了许多的情节还带出了人物和伏笔,对于这个文的前半部分来说,这情节很重要。

如果恶心到了你,我虎摸一下表示抱歉。啵一个!

068 添乱

还是昨天她来时歇脚的那间房,蓉卿进门时廖大人正背着门负手而立站在正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蓉卿放了帘子喊了声:“祖父!”

“你来了。”廖大人转身过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请坐。”他自己也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蓉卿落座,有小丫头上了茶,蓉卿谢过规规矩矩的坐着等着廖大人说话。

“你的事情,佩娟已与我说过。”廖大人双手放在腿上,许是多年为官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蓉卿垂目看了看自己拢在一起的手,略沉吟了片刻,复抬头看向廖大人,并不隐瞒的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我说这些,或许您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只是…”她垂了头显得有些无奈,“这却是我最好的去处了。”

廖大人也没有立刻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了口,并没有对蓉卿的打算做出评价,只道:“你既是如此打算,我也不便过多干涉。”说着一顿又道,“那位小公子的户籍,并不难,抛弃了过往单办了户籍和身份也是容易的,只要各处打点一番即可,只是你的…”

蓉卿明白,她和暮春的身份不同,若是廖大人什么都不顾就替她重办了户籍,将来若是苏家发难,他不过一个县令要如何承难,何况这件事与他并不相干,也没有必要为自己担这些风险。

她理解所以不会强求,沉吟了片刻她开口道:“祖父…这件事并不着急,我再想想可还又别的办法…”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见廖大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女子,不管如何独立于世,不管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可将来总归是要嫁人说亲的,只要你拿了断义书出来,重新办了户籍身份,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苏氏的人,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出身没有父母的女子,再寻亲事可是不易啊。”

蓉卿巨震,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件事。

是怕她没有娘家,没有出身即便将来下嫁去小门小户,人家也会看不起你!

女子存在世上,名声比钱重要。

一时间,蓉卿也不知道说什么,若是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嫁人成亲这个问题,还是告诉他,即便将来遇到良人,她也能肯定对方是不在乎门第出身的,可是这些话说起来就像是空谈,毫无根据的臆想一样。

“祖父。”蓉卿看着廖大人,“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想的,便只是眼前的难关。”她说着一顿又道,“并非是我非离家不可,若是可以,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不愿意享受天伦,承欢长辈膝下,被宠爱着呵护着,可如今我这样的…我做不到听天由命,更做不到置生死不顾只从女戒妇德,我想要的是一段完整的人生,哪怕未来它困难重重,我也甘之如饴。”

廖大人看着她,目光中的惊讶大于反对,他侧身端了茶啜了一口,又叹了一口气将茶放在桌面上,继续静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蓉卿脑海中已是在飞快的转着,若廖大人不愿帮她,下一步她要怎么做,出来前她去找过蕉娘,亦将自己的担心和蕉娘提过,蕉娘就道:“若拿不到新的户籍,小姐就没有身份文牒,那么永平府小姐是出不去了,不如与我一起去乡下罢,在那里一亩三分地,虽有些清苦,可小姐却可以自在些,将来在那里再寻一老实可靠的人嫁了,生儿育女终此一生,虽平淡,却也踏实!”

和蕉娘一起去乡间,她勾唇笑笑,忽然觉得也不错!

“你先安心住下。”廖大人看看怀表,又塞进袖子里,“这两日天气好,让你母亲派了人护送你出去转转,游游滦河,旁的事不要多想!”

这是拒绝她了吧。

蓉卿忽然松了一口气,若是他答应了,自己这一生都将欠着他欠着二夫人一个莫大的人情,如今唯有二夫人的,她到觉得轻松不少。

“是!”蓉卿也站了起来,笑着道,“我昨晚已听胡妈妈说过,说是春暖花开游滦河最好不过,也想去看看。”朝廖大人福了福,“祖父去忙吧,我若想去便缠着母亲带我去。”朝着廖大人很真诚的笑了笑。

廖大人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便拿了托在架子上的官帽,大步离去。

蓉卿抿唇笑笑,正要跟着出门,廖老太太和二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廖老太太的脸上有些为难,而二夫人的眼中便只有歉疚,蓉卿走过去行礼,笑道:“祖母,母亲!”她怕二夫人以为自己失望,笑着道,“祖父说让我去游滦河!”很得意卖乖的样子。

二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心疼的垂了目光,自从蓉卿第一次和胡妈妈说过那样的话,她就知道这丫头并非是单纯的,后来不断的接触中,她亦明白她的目的也不是要母慈子孝,而是冲着她的娘家和父亲背后的便利,可是,她却依旧在这过程中被她感动。

人便是如此,有时候你在一个孤独的环境中,蹒跚的走着,忽然有人出现在你身旁,愿意陪着你走一段,即便是知道对方是有条件,心中也不会毫无动容!

可是她也知道,蓉卿的是善良的,正如方才她大可以再用些手段,父亲向来心软,只要她抬了自己出来,父亲那边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可是她没有…

“去吧。去吧。”廖老太太见二夫人垂着眼眸不说话,怕蓉卿尴尬就接了话,“稍后让廖管事先去打点,租了游船,再护送你去游河!”

蓉卿甜甜的笑着,点着头:“谢谢祖母!”又去挽着二夫人的胳膊,笑道,“母亲,您也去好久没有游滦河了吧,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我?”二夫人看她,就摆着手,“这是年轻人做的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蓉卿只当她不舍和廖老太太分开,也不强求,呵呵笑着。

用了早膳,蓉卿回去换了衣裳,又去了看了一趟暮春,敲了门不过眨眼功夫暮春就过来开了门,衣裳周正精神很不错,不过眼中却有些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有睡好,蓉卿进了门笑着道:“我一会儿要去游滦河…”她转头看着暮春,“你在房里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暮春像个孩子样儿的点点头。

“你的事,我已和母亲说过,母亲也告知了廖大人。”蓉卿话落,暮春猛地抬起头来,灼灼的看着她,有退缩有羞辱又有期待,蓉卿淡淡的道,“廖大人,同意了!”

黯淡无关的眼中,仿佛注入了什么,一瞬间明亮起来,宛若宝石,他想笑似乎早就忘记了怎么去笑,就僵硬的扯着嘴角,噗通一声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

上一次在她的房里,他当时那么绝望和无助,他都没有跪!

“八小姐!”暮春垂着头道,“谢谢!”很苍白的话,蓉卿却体会到他想要表达的谢意,就笑着道回道,“不用谢我,等事情办妥了,你谢谢廖大人吧。”

暮春认真的点着头。

蓉卿让明兰拉他起来:“我和廖老太太借了几本书过来,也不知你爱不爱看。”明期将书放在桌子上,“这两日你不便多走动,只能靠这些打发时间了,若是不爱看,我再去找找,或者托人上街寻些你爱看的回来。”

暮春目光在书面上一扫,点着头道:“八小姐不用再费心,有这些已是很好。”他能踏实的躺在房里,专心的做一件事,已是他这一生的奢侈,哪里又会讲究手里捧着的是《史记》还是《西厢记》。

“那就好。”蓉卿微微颔首,“中午的饭会有人给你送来,你就安心在房里待着,若是有事也劳你等等,待我们下午回来再说。”

他们现在借住在人家,暮春明白的点点头。

蓉卿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

廖老太太果然让廖管事去打点了,中午吃过饭廖管事就回来接蓉卿,蓉卿收拾妥当带着十几个丫头婆子,由她们簇拥着去了滦河。

上一世蓉卿也曾游过滦河,不过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草原上,虽不是此名却是同一条河,时过境迁她没有想到,重活一世再一次见到了它,她忽然生出一种亲切感,站在这里看着平静碧波的河面,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廖总管租的游船不大,前后各一名船娘拿着竹篙撑着船,蓉卿坐在船内喝着茶吹着河面微风,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这里好美。”明期指着岸边绿油油的一片,“若是在这里搭一座房子,每日住在河边上,那该多好。”明兰就笑着接了话,回道,“再美的东西见多了也就这样了,每日让你瞧着,它也不过是条河,岸边生着的也不是风景,而是杂草野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