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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什么呢。”玄月从外头进来,搓着手到炉子边上烘,圆月给她倒了热茶,道,“我在想蔡国公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呢,寻常都到了。”

苏容君看书的动作一愣,才想起来杨宗文今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她微微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静的,苏容君许久没有翻书声传来,圆月歪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冬天的白日短,不过一刻外头就暗了下来,圆月点了灯,苏容君也放了书:“外面似乎没了人了,我们出去看看。”她提了裙子起来,圆月打起了帘子,外头的药堂里果然已经没了人,几个坐诊的大夫正在各自收拾东西,大家和苏容君打了招呼留了一人值夜,其余的人便都回了家去。

“我们也走吧。”苏容君交代了几句,让圆月去收拾东西她们回府,苏容君就随手翻了今儿铺子里的进账,刚翻了一页门口就有人夹风含雪的撂了帘子进来,苏容君回头去看,就看见杨宗文冻的通红的脸露在帘子后面。

他里头穿着一件紫藤色革丝夹棉直缀,外头罩了一件印红狐戎大氅,手搭着帘子视线一瞬间就寻到了苏容君,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苏容君松了口气迎了过去,“快进来,外头冷。”

杨宗文脸冻的有点僵,笑容就显得很别扭,他走进来一瘸一拐的:“对不起。”他支支吾吾歉疚的道,“今儿有点事耽误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没事。”苏容君点点头,“去里面坐吧。”

杨宗文点头跟着苏若君往后堂走,走路的姿势依旧是拐着扭着的,苏容君停了步回头奇怪的看着他:“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杨宗文摆着手,“刚刚下台阶不小心歪了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苏容君又看了眼他的脚,没有再问转身进了房里,杨宗文在外头脱了大氅跟着进去,圆月已经在桌上铺好了笔墨,苏容君指了指椅:“你腿疼,先坐下。”杨宗文点头在椅上坐了下来,苏容君又回头吩咐玄月,“支个人回府和母亲说一声,就说医馆里有点事,晚点回去。”

“是!”玄月应是出门而去。

杨宗文提笔看向苏容君,苏容君道:“今儿正好下雪,你一路过来也看到了雪景,就画一幅与冬日雪景相关的吧。”

“好。”杨宗文腰背挺直,略思索后便下了笔,笔锋柔和却又不乏棱角,苏容君静默而立看着他,见他墨汁干了又在砚台里添了水,轻轻柔柔的帮着他研墨,杨宗文微微一顿余光看了她一眼,唇角溢出笑容来。

一幅画作完已是半个多时辰,杨宗文放了笔,苏若君已经是颔首道:“您的画工已经很好,落笔泼墨或浓或淡非常的周到仔细,若叫我评论到已然在我之上。”她的话落,杨宗文的脸色就是一变,果然,苏容君又道,“往后您不用再来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教您的了。”

“这…”杨宗文有些懊恼,今儿一高兴竟忘了藏拙,“这一幅有些运气,不如我再画一幅你瞧瞧?”

苏容君摇摇头:“不用,一幅画便就能见您功底,国公爷不用谦虚。”

杨宗文顿时泄了气一样站了起来,颔首道:“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苏容君回道,“国公爷客气了。”

杨宗文看着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那…我回去了。”苏容君颔首,“我送你。”做出请的手势。

“好。”杨宗文绕过桌走了出来,不过走了几步他已是脸色煞白的扶住了桌面,苏容君问道:“怎么了?脚还是疼?”

杨宗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苏容君皱了眉头指了椅道:“你坐下把鞋袜脱了,我帮你,可是伤着筋骨了。”

“这…”杨宗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将鞋袜脱了下来,苏容君蹲在他面前,托了他的脚,杨宗文一惊要收回去,“使不得。”

苏容君皱眉道:“我是大夫。”制止了杨宗文的动作,杨宗文涨红了脸乖乖没动,苏容君让圆月端了灯台来,她仔细检查了杨宗文的脚,这会儿工夫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她按了按就听到杨宗文嘶的一声吸了口气,苏容君问道,“很痛?”

杨宗文抿唇没有开口,点了点头。

“骨错位。”苏容君沉声下了结论,“你怎么走路的,好好的把脚也能伤成这样。”

杨宗文垂了眼帘,他刚刚一看时间太晚了,就急着赶过来,没看清脚下踏空了,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起来时脚着力就有点疼,他急着过来就没在意,没有想到竟然伤的这么重。

“先把骨头正了。”苏容君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你忍着点。”她当初学的就是外伤,这样正骨的事儿最是擅长。

杨宗文紧拧了眉头没有说话,苏容君动了动他的脚,突然发力,就听到杨宗文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沁出细细的冷汗来,苏容君低声道:“你别动,我去找药来。”转头亲自出去拿了药进来,就半蹲在地上给他揉着脚。

疼痛过去杨宗文细细打量着苏容君,清秀的眉眼,尖尖的下颌,眉眼间那一抹挥不开的郁色,他看着心里便隐隐疼了起来,过了年她就二十了吧…在京城还没有哪家的女过了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的,她是不是也很着急,她属意怎样的男呢?

是太爷那样温润高贵的,还是齐督都那样沉稳挺拔的,抑或是诚王爷那样有趣亲和的?

想到这里他思绪就乱了起来,不管喜欢什么样的,她总归有成亲的那一日,到时候她也会穿着嫁衣满心里期望的出嫁…可是,他摇摇头屏弃了脑里的胡思乱想,当年他能在灭门中独存下来,和他的年纪不无关系,所以他有时也庆幸,若是他年长些断不能活下来的,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年纪小有什么不对,至少他为杨家留住了血脉,他要重振杨家,要告诉列祖列宗他杨宗文不会白活一场叫他们失望。

可是现在他却恨起自己的年龄来,若是再早生几年,也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

“这个瓶你带回去,一会儿我再给你抓几副药,外敷内用一样不可断。”苏容君帮他套上袜,“这半个月脚上不能用力,若不然将来可能会留下外样。”

外样?会跛脚吗?杨宗文眼睛一亮…

身份之差,即便没有年纪之别,他们之间依旧有距离,可若他跛脚了呢?那他们的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了吧?

“好。”仿佛想通了什么,杨宗文点着头,“我记住了。”

苏若君看着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家里服侍的人也打个招呼才好,别服侍不周了。”杨府里没有主事的女人,中馈如今是杨宗文早年的奶娘操持着,杨宗文继续点头,“嗯。”

苏容君让圆月去将杨宗文的常随请进来,几个人架着杨宗文往外头走,苏容君送他出去,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要忘了嘱咐,切不可再用力。”

“嗯。”杨宗文笑眯眯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上了车,苏容君将药递给常随,看着马车离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圆月过来低声道,“小姐,奴婢方才问过长竹,他说国公爷是出宫时一路小跑摔着了。”长竹就是杨宗文身边的小厮,“大概是怕您走了,他着急赶过来。”

苏容君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垂了眼眸低声道:“回去吧。”就转身回了医馆。

杨宗文回到府里歇下,靠在软榻上看着自己涂了药膏的脚发呆,仿佛苏容君手指上的温度还余留着,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养在大伯母膝下,大伯母见他到了启蒙的年纪,就与舅舅商议把他送到镇江的书院里,他依稀记得第一次到书院时,里头都是一些年长的哥哥,亦有和他年纪相仿的,但却是每日早晚都被家人接回去的,唯有他只有每隔十日舅舅接他回去小住。

他常听同窗说起家中娘亲,他便想着自己的娘亲大约是什么样,父亲说过,娘亲高高瘦瘦的诗词歌赋比起父亲来毫不逊色…娘亲的样便在他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影…

直到蔡国公府大厦倾倒,他一夕间父亲,伯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舅舅也不再接他回去小住,他只能窝在书院中,整整三年他除了读书习字,再没有出过一次门,每到过节时书院里空荡荡的,他便坐在门槛上看着来来往往穿着新衣喜气洋洋的行人,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鞭炮响,掰着指头算自己的年纪。

直到圣上入京登基,姐姐回来了,他才从书院出来,他满心欢喜不是因为重获新生,而是因为他又有了亲人。

那样的感觉没有亲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失而复得的喜悦,被人关心的幸福,洋溢在他的心中,为了姐姐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直到见到她,苏容君的一颦一笑竟是那样沉静温柔,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药香味,令他浮着的心沉淀下来。

杨宗文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承尘发呆,就听到外头错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喊道:“太妃娘娘驾到。”他一愣一骨碌坐起来,将自己的脚藏在鞋里要出去迎杨氏,可不等他起来杨氏已经进了门,东哥跑过来问道:“舅舅,您生病了?”

“怎么好好的把脚伤着了?”杨氏拧了眉头,“你快坐下,别受力伤了脚。”

杨宗文点头坐下来:“姐,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歇个几天就没事了。”又怕杨氏担心,“不相信我走几步给你看。”

“你别粉饰太平。”杨氏心疼的看着他,“方才苏医女已经派人去和我说过了,叫你好好休息,脚不能下地!”

苏容君是不放心他,所以才派人去告诉姐姐的吗?杨宗文一愣,心头微暖。

“你也不是毛躁的性,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杨氏要去看他的脚,杨宗文摆着手,“我真的没事,就是走的急了没注意脚下踏空了。”

杨氏见他不好意思,也深知杨宗文的性,便没有强求,就道:“你心思别那么重,给自己压力。”杨宗文点头,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太爷送你们来的?”

“没有。”杨氏淡淡的道,“公主和驸马邀着他一起进宫看望太后娘娘了。”

杨宗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杨氏沉了眉眼,就道,“不太好。”说不好,可每每欧鸣去了她从能拉这欧鸣断断续续的说话,虽已经是口齿不清,但却也能看得出她的思路很清晰。

姐弟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东哥问道:“舅舅,你走的急摔跤了,是因为要去苏医女的医馆里学画吗?”杨宗文听着一愣飞快的瞥了眼杨氏,摇头道,“不是,东哥别乱说。”

东哥皱着眉头看着杨宗文,显然不相信。

杨氏心口一顿,望着杨宗文问道:“宗文,你…”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要给杨宗文说亲的事要早些才好。

杨宗文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姐姐问起这件事来,本也没有什么,只是他心虚就怕说错了什么,让姐姐起疑…他虽不想瞒着姐姐,可说出来对苏容君来说影响并不好。

送走杨氏和东哥,杨宗文又捧着书看了一刻,胡思乱想的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叹了口气躺了下来,迷迷糊糊到丑时便醒了过来,梳洗穿戴就由常随扶着出了门一路到宫门口,他想了想低声吩咐常随:“你稍后去医馆,苏医女今天去医馆了没有。”常随应是而去,在医馆门口守着,约莫到辰时都没有看见苏容君过来,他等不住了就进去寻了人打听,才知道苏医女今天去了督都府,他这才赶回去宫里。

这边,苏容君扶着蓉卿在院里散步,两人走的极慢小心翼翼的,苏容君道:“国公爷搬回去了?”

“嗯。留了几次,他说还是习惯住在茅庐里。”蓉卿笑笑摇摇头,院里的花房和栈道修好了他留了七八日就搬回去了,过后每隔几日就会过来住个一两日,父两人见到也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过后齐瑞信便就如此,在那边住个十来日又过来住个三五日,仿佛很自然的就形成了这两府里住着的生活。

“这样也挺好。”苏容君笑着看着蓉卿,“他们父能释前嫌,你的功劳最大。”

蓉卿摆摆手:“五爷还什么都没说呢,至多缓和了点。”一顿又看着苏容君,“你今儿怎么没去医馆,蔡国公不去学画了。”

提到杨宗文苏容君的面色就不由自主的沉了一分,她淡淡的道:“他的画工本就不在我之下,学了这么久我也没有东西可教他的了,昨儿和他说了,他往后不用去医馆了。”

“七姐。”蓉卿停了步,看着苏容君,苏容君见她这样便就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蓉卿一愣,她其实想说的倒不是这话,只是…她顿了顿还是轻轻一叹没有再说。

“我想去宣同。”苏容君忽然出声道,“等你生产后我就想去,四处走走,像三哥那样,抑或在军营中做个军医,宣同有秦大人又有鳌大人在,我在那边最是合适了。”

“去军营?”蓉卿目瞪口呆,“四哥不会同意的。”

苏容君无奈的摇摇头:“我这样留在京城也是受人非议,还不如远远的离开安稳一些。再说我当初学医便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做些有意义的事,不算荒废了这一生,如今能去军营,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最重要的,远离京城的是非,等她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对太的情,杨宗文对她的懵懂…想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的。

“你仔细想想。”蓉卿担忧的看着她,“有的事情只是逃避也不是办法。”顿了顿她轻声问道,“你对太爷…”

苏容君嘲讽的笑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虽心里依旧存着,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我和太爷不可能。”她垂了眼帘露出一丝的落寞,“就像你说的,人生总有遗憾,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美,更何况,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别想那么多。”蓉卿劝道,“只要活着,不管以什么形式,能做到无愧于心,在我看来,此生都是值得的。”

苏容君点着头,弯腰捧着蓉卿的肚,轻声道:“侄儿,可听到你母亲的话,她明明比我小,却整日里教训我呢。”蓉卿无奈的摇摇头,又捂着肚道,“他听到你说的话了,方才踢了我一下。”

苏容君掩面而笑:“可不是,他也同意我的话呢。”蓉卿也低头看着自己不算大的肚,算着时间道,“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见到他了,这十个月可真是难熬。”话落,捂着嘴又干呕了一声,苏容君扶着她,“回去吧,外头冷别着凉了。”

蓉卿点头应是,两人往院里去,外头卫山跑了过来,回禀道:“奶奶,宫里的腊八粥送来了。”蓉卿点头,“知道了,你去蕉娘那边拿了银赏了宫里的贵人,再把腊八粥端去厨房,让大家都分食了。”

“是!”卫山点头应是匆匆而去,苏容君笑道,“家里头定也收到了,四哥他们不在家,只剩下一屋的女眷,冷清清的。”

蓉卿颔首,回道:“也不知四哥他们在北平怎么样了。”修建一个城市可不是小事啊。

两人说着话进了房里,梳了圆髻的明期正端着铜盆出来,见蓉卿回来她放了盆接了她手里的手炉,笑道:“奴婢给您重新加点碳。”蓉卿颔首,问道,“明儿卫进就要回家了吧?过年他能在家里过吗。”卫进每隔半个月都能回家一趟。

“说是不能。”明期叹道,“明天大约也不能回来,说是营里几个值夜的人家中都有事,他答应了人家帮守班。”

容卿点了点头道:“他很上进,肯吃亏将来定是前途无量,你就等着他加官进俸禄吧。”

“托***福。”明期嘿嘿的笑了起来。

过了腊八府里头便忙了起来,徐永记的几个掌柜来了京城,各地的特产塞了半个屋,十几个人进府里来给蓉卿磕头,隔着屏风蓉卿略说了几句,实在坐不住就歇了话头,月份越靠后她负担愈重,人越发的没了精神头。

蓉卿瘦脱了形,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齐宵送走徐永记的掌柜,回来就看见蓉卿病歪歪的靠在**头有气无力的,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坐在**头柔声问道:“后院里雪未化开,我陪你去后院看雪景可好?”

蓉卿睁开了眼睛,无力的道:“算了,明年再看吧。”她伸手抱住齐宵靠在他的胸前道,“刚刚他又踢我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拉着我的手喊娘亲。”

“嗯。”齐宵捧着她的脸,“太医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蓉卿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齐宵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蓉卿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又要睡着,蕉娘走了进来见蓉卿又迷糊了,她轻声道:“五爷,我有话和您说。”

齐宵点头,小心翼翼将蓉卿放在**上,跟着蕉娘走了出去,蕉娘就道:“奶奶这样的状态太消沉了,身体又虚。”她满心的担忧,“…咱们要想想办法,要是这样拖到生的那天,还不定会出什么事。”

齐宵朝掩着的房门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拧了眉头道:“有什么办法。”蕉娘也摇摇头,她也知道蓉卿是真的没有力气,那样吃什么吐什么太伤身了,又有个孩在肚里,谁也受不了啊,“我也想不到。”

“我知道了。”齐宵微微颔首,“也正临近年底,我请了假在家陪她吧。”他也实在是不放心,有的事情他是连想一想就觉得胸口窒闷,几乎难以支撑。

第二日齐宵果然告了假回家,蓉卿刚起**梳洗吃了半碗粥,见他回来一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和圣上告假了。”齐宵拿帕帮她擦嘴,“等你生了我再去衙门。”

蓉卿拉着他的手,问道:“两个衙门不是很忙吗,你不在可会耽误什么事儿。”齐宵笑笑,回道,“总有办法的。”什么事也没有她的安危重要。

“今天觉得怎么样,我请了滑竿来,咱们去祖母那边坐坐吧,有人一起说说话,你也能舒服点。”齐宵扶着她起来,蓉卿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过去也是白叫祖母担心,还是在家里的好,哪里也不想去。”

齐宵想了想又道:“那我陪你去花房好不好。”蓉卿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好!”

齐宵是担心她吧,怕她这样萎靡不振的到时候生产困难,其实她也很害怕,也想每日生龙活虎的走动吃东西,可是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了一样,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力,尤其这些日,腿肿的油光雪亮的,按一按深深的一个窝半天起不来,连以前的鞋都塞不进去了。

齐宵怕软轿颠的她难受,索性抱着她起来,一上手心里又是一痛,加着肚里孩的分量她也不及以前未孕时的重量。

两个人进了花房,里头燃了炉,四面通了风温度适宜,齐宵帮她把大氅脱了,又端了椅来给她坐着,蓉卿靠在椅上一株一株的去看,笑着道:“那几盆是父亲前几日搬来的,说是他那边不如这里好,就把花悉数送来了。”一顿又道,“这几盆是你今年送我的,我瞧着这样,大约明年春天也会开花的。”

齐宵兴致很高的应和着她,点头道:“还有那株十八学士,今年开了花明年也会开吧,今年你有孕不方便,明年我们在府里办个赏花宴可好。”

“好啊。”蓉卿笑着道,“今年我原就想办的,可是身不方便请了人来不免怠慢了,明年一定要办一个才好。”

明年,明年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更好!

夫妻两人说着话,齐宵见蓉卿有些累了,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可能走走?”他恨不得将她捧在手里才好,可蕉娘说得让她动动。

“没事。”蓉卿笑笑挽着齐宵的胳膊,靠在他肩上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额头上已经出了汗,齐宵心痛如绞再舍不得她受累,弯腰将她抱起来往回走,蓉卿笑着道,“得亏咱们家没有长辈,若不然我明日肯定是要跪祠堂了。”下人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谁能罚你跪祠堂。”齐宵声音沉沉的,又勉强打趣道,“若真要跪,那我就陪你一起。”越临近生产,他心里越发的不安。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捂着嘴又干呕了几声,见自己这副林黛玉的样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宵守着她,两人每日出来走几步,回房里或看书或说话聊天,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蓉卿偶尔也会捡了小衣缝上几针,齐宵总抢了过来道:“衣服蕉娘已经准备了许多,岳母那边也送来了,你自己就别费这个力气了,到时候不够不还有针线班。”

蓉卿说不过他,就靠在**头歇着,有时候拉着他让他给自己念书听,听着听着又睡着了,齐宵只得无奈的叹口气,给她掖着被守着她。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蓉卿有孕身体又弱就省了去大府里,桦大奶奶,洵大奶奶和唐氏结伴而来,唐氏看着她心疼的道:“你这可比我那时候受罪多了,这小将来定也是个调皮活泛的。”

“可不是。”洵大奶奶又问道,“祖母叫我们来问问你,这奶娘和稳婆要请回来养着了,别等到时候来不及。”

蓉卿点头道:“奶娘过了年就来,两个稳婆也定好了,过了年初二就过来。”一顿又道,“过节里,把人家留在府里也不合适,索性让他们安心过了年再说。”

“算算日,也就约莫初四的样,到时候但凡发作了你就着人去请我们,别想着过年过节的不好意思麻烦我们。”桦大奶奶皱眉道,“妯娌间要用的不也就这些时候,你和我们客气,我们心里还记怪你呢。”

蓉卿笑着点头:“定不会和你们客气的。”又拉着桦大***手,“到时候府里恐怕还要您多过来照佛,洵大嫂嫂要照顾秀姐儿,四嫂忙着中馈,只有您最得空了。”

“你就是不开口请我,到时候我也会来的。”桦大奶奶笑着道,“你瞧着可好些,起来吃点东西,今儿可是小年夜,怎么也要有点过节的气氛才是。”

蓉卿应是,坐在**上吃了几口米饭并着半碗鸡汤,

待桦大奶奶她们离开,蓉卿翻了被下地,齐宵进来拿了衣服给她披上问道:“要去做什么?”

“我去净室。”蓉卿趿了鞋往净室去,齐宵皱眉道,“我陪你去吧。”就一本正经的陪着她往净室去,蓉卿脸顿时红了起来,推着他道,“不用,我自己去就成了。”

齐宵不放心,想了想道:“那我在门口等你。”蓉卿看着他笑道,“我又不会跑掉。”

齐宵却是愣住,心里徒然凉了下来,从她有孕前他就抵触她生孩,就怕她会有闪失,这样的感觉随着她月份加重越发的显重,到近日里他几乎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下一刻她就会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这样的感觉,每每闪现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痛的令他窒息。

“你身体弱。”齐宵固执的扶着她,“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蓉卿见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眼里有难以言状的不舍痛意,一瞬间她的心软下来,回头抱着齐宵哽咽着道:“你别胡思乱想,哪个女人不生孩,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关,到了我这里咱们反而变的战战兢兢了,我不害怕,你也别害怕紧张好不好。”

齐宵抚着她的后背,隔着夹袄他都能摸着清她后背的脊骨,突起的令他心酸,这样的蓉卿他怎么能舍得她为了嗣去涉险,沉沉的呼出口气,齐宵点头道:“好,我不害怕,不紧张!”

蓉卿点着头,按着他的手臂:“那你不准进来。”

齐宵勉强笑笑颔首应是。

蓉卿进了净室,齐宵就在枯坐在外头,忍了半刻他出声问道:“你…”他想找个什么话题聊一聊,就听到里头蓉卿心领神会的道,“我在呢。”

齐宵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刻,蓉卿缓缓的走了出来,齐宵几步过去牵了她的手:“怎么这么久?”蓉卿失笑,她总不能说她怀孕后吃的少又便秘吧,笑着打岔,“今儿出太阳了没有,中午的时候我们再出去走走吧。”

齐宵点头应道:“好,等吃了午饭我陪你出去。”外头卫山隔着门喊了一声,“五爷,肖伯爷来了,说是督都府里有事要和您商议。”

齐宵皱了眉头,蓉卿推着他道:“你去吧,我自己在房里看会儿书。”齐宵犹豫了一刻点头道,“我去去就来。”扶着她上了**靠好,才出了门去。

齐宵在外院待了一刻钟就转了回来,蓉卿看着他直笑,问道:“肖伯爷走了?为的什么事?”

“宣同的关外出现了元蒙人,秦大同写了奏折来,要兵部将明年三月前的粮草悉数安排送过去。”齐宵在**沿边坐了下来,“奏折进京半个多月被给事中留守未发,秦大同着了急便写信给肖渊。”

“元蒙人真正是到了年底就不消停。”蓉卿皱眉道,“那肖伯爷来找你做什么?”

齐宵帮她掖了掖被,低声道:“让我与他一起去回圣上,将此事了了。”国库并不充裕,又要贴补北平的建设,圣上也是施展不开。

“你答应了?”蓉卿看着齐宵,齐宵摇摇头道,“我让他去和太爷商议,让太爷想办法,不用进宫去惊动圣上。”

蓉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奶奶。”蕉娘从外头进来,道,“丫头们过年的衣裳都送来了,是现在发下去,还是年三十的时候再说?”蓉卿点头道,“就今儿发下去吧,年三十的时候都忙着的脚不沾地,哪里还有空做这事儿。”

蕉娘应是,笑着点头道:“您和五爷的衣裳也送来了,我拿着放在屋檐下头吹吹风,年三十的时候正好穿。”

蓉卿点头道:“这事儿您做主。”蕉娘含笑退了出去。

不过一刻外头热闹的声音传了进来,丫头们拿了新年的衣裳一个个喜滋滋的笑闹着,别的府里一年里能有四季衣裳就不错了,从来没有新年里还做新衣的道理,如今在这里奶奶除了四季衣裳还单做了新年的衣服,个人面料花色也各不相同的,穿在身上又喜庆又合身。

青竹,红梅,小桃,青青结伴在门外给蓉卿谢恩:“我们都试过了,好看的很呢。”

“喜欢就好,等大年初一就一个个的穿上,院里到处像是行走的红灯笼似的。”蓉卿掩面而笑眉眼弯弯,齐宵抿唇看着她鬓角散下来的碎发,伸手将她捋在耳后,蓉卿抓了他的手道,“你要不要去大府里,去年过年我还去帮忙了几日,今年咱们俩可是一天都没现身,到时候去吃现成的,总是不太好。”

“索性就不去了,来回折腾你身体吃不消。”齐宵笑道,“就我们两个在家里过年,岂不是更好。”

蓉卿就指指肚:“是三个人。”

齐宵点头:“嗯,那就让蕉娘去准备,我们今年就在家里过,那边我晚上去打个招呼,祖母也不会怪责我们的。过年的事年年都有,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

蓉卿摇着头:“本来也没有分家,我们若不回去祖母不怪责,旁人看在眼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我坐着轿也不走路,吃了饭就回来,没事的。”

齐宵见她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再说。

到大年三十那天,蓉卿早早的起来梳洗了一番就到了中午,换了大红正袖袄配了一件水蓝的综裙,挑了高髻的转身过来,朝着齐宵一笑,轻易的就在他眼中捕捉到惊艳,蓉卿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蓉卿怀孕后整日里躺在**上,头发通常都是披散着的,即便是偶尔出门也不配搭首饰,清清淡淡,如今乍换了颜色鲜亮的衣服,他看着不由眼前一亮,宽松的袄将她消瘦的身体包裹的很好,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她有孕在身:“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蓉卿点着头,“忙活一早上也觉得有点饿了。”蓉卿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往外走,刚走几步便感觉下身一潮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脸色一变抓住了齐宵的手臂,“齐宵…”

“怎么了?”齐宵紧张的扶住了她,蓉卿满脸的通红的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你快去把李妈妈和杜妈妈请来。”

齐宵哪敢出去,对着门口就吼道道:“李妈妈!”他上过无数次的战场,怎样的血腥惊险的场面都曾经历过,即便生死存亡时刻他也从未有这样慌乱过,他甚至能感觉手臂轻轻的颤抖起来,扶着蓉卿他语无伦次的道,“我扶你去躺着?是不是要生了?”

蓉卿吃不准,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肚坠坠的有些重。”她脸色发白紧张的额头渗出细汗来,齐宵半抱着将她扶到**上,这边李妈妈和杜妈妈跑了进来,“怎么了,可是要生了?”

“你们快来。”齐宵声音微沉透着焦灼,李妈妈点头应是去褪蓉卿的裙,又回头看着齐宵,“五爷,劳烦您先出去一下,待奴婢检查后立刻给您回禀。”

齐宵杵在**边不动,李妈妈满脸的为难,蓉卿就道:“五爷,你先在外头等一等,没事的,你别担心。”

齐宵眉头拧在了一起,看了眼蓉卿沉默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门外蕉娘和几个丫头都是一脸紧张的聚了过来,过了一刻李妈妈打开门含着喜色的道:“落红了,不过这会儿还没动静,估摸着要到下午才发作了。”

齐宵就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和蕉娘道:“您去把稳婆和奶娘都请到府里来吧。大府里和侯府那边也派人去吱一声。”

“好。”蕉娘应是,又和齐宵道,“您问问奶奶,想吃点什么,这会儿把肚吃饱了,下午也有力气生。”

齐宵点头跨进门口,李妈妈和杜妈妈相互没有再阻止。

蓉卿躺在**上脸色发白,齐宵握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在你身边。”蓉卿朝他笑笑,点头道,“我知道。”

齐宵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嗓眼跳,他平复了很久才道:“一会儿你吃点东西。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