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瑶音点头,目送她离去。

过了半晌,十宴一改平日嬉笑的眉眼,阴沉着脸走进来,屏退了众人。

十宴站在瑶音身后,定定的看着她。

瑶音被她看得背脊发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昨夜可是你?”

“什么?”

“昨夜可是你…同我同床共枕?”

瑶音心中一紧,尴尬道:“你、你说什么?”

十宴上前,一把抓住瑶音的手,摊开她手心的凤族印记,缓缓道:“昨夜在凤族,是你与我渡了一夜?”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十宴摇身一变,化作了昊月的模样:“如果是这样,你能懂了么?”

瑶音惊讶:“你什么时候扮成了十宴?”

“这不是重点,”昊月冷冷道:“我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瑶音冷静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桎梏,道:“我要大婚了,请你出去。”

“床上留有你的处子之血。”昊月死死地盯着她,打量着她眼中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瑶音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大婚前夜与前男友春风一度,对你来说只是个玩笑?”昊月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瑶音转身,抚了抚头发,笑道:“从你将我师傅离笙仙人押去诛仙台,从你将我打下鬼族,从你同夜九卿卿我我双宿双栖之后…我发现,我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似乎一文不值。”

“…”昊月哑然,说不出话来。

“昨夜你服侍得不错,可是跟花君宴比起来还差一点。”瑶音淡笑:“你对于我只是一时的新鲜,花君宴平日里左拥右抱那么许多,我偶尔出/轨也情有可原。嫁给慕君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想必这点你也知晓,昨夜之事,你便忘了罢。对你对我对夜九…都好。”

昊月皱眉,神色痛苦:“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呢?”

“带我走,给你做侧妃?”瑶音笑得风轻云淡:“你觉得曾经的天族长公主会给一介小妖做妹妹?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第一次给了我,我必然要对你负责。”昊月神色坚定,一把将瑶音抱起,瑶音在他怀里也不挣扎,反而笑的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瑶音看着他姣好的眉目,掩嘴笑道:“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天真。你且探探我的脉象…”

瑶音伸出手,昊月狐疑的探上她的脉搏,片刻功夫,便像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你懂了么?”

“…”昊月神色痛苦,双目赤红。

“不愿承认?”瑶音淡笑道:“真相总是残酷的。我同花君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本不想这么早完婚,可是不久前他知道我已身怀六甲,这才不得不办婚礼。昨夜…我只是同你开了个小玩笑。”

昊月蓦然松开了双手,瑶音径直跌在了凳子上。

瑶音惨哼了一声,身形晃悠,险些就要保不住人形,她强忍痛苦,笑道:“昊月天君也要加油了,你们成婚百年了未有孩子,反而让我们领了先,传出去未免是个笑话。”

“…”昊月逼近瑶音,一字一顿道:“我、不、相、信。 ”

“哼,不信?”瑶音冷笑:“彼时记不得前世,对你产生了情愫,后来想起来了前世的事情,你觉得我还会爱你?古来慕君上神,琼华帝君,我们才是帝王正统,而你…不过我闲来无聊捡回来的玩物,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爱你?”

“你!”昊月双拳紧握,压抑不住的愤怒倾泻而出。

“怎样?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瑶音顿了顿:“哦!我忘了~现在你的力量确实在我之上,想要杀我不过是一念之间,如果你想要我和孩子的命的话,尽管拿去。”

昊月深吸一口气,说不出半句反驳。良久才怔怔道了句:“你对我果真无情?”

“呵~这句话我也曾问过你,”瑶音冷哼:“如果我还是瑶音,我可以说,对你曾经确有真心。可如今,我…只是琼华。”

“好,我明白了,祝你们永结同心,一生幸福。”

瑶音微微一笑:“你也是。”

chapter 13 执念

瑶音强撑起身子,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天君好走,不送。”

“…”

瑶音见他迟迟没有迈步,又道:“难不成你这副模样还想走正门?花君宴随时会来,我可不想在大婚之日节外生枝。若你我的关系曝露,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怕被他知晓?”

“这等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么?”瑶音挑眉,挑衅的看着昊月。

昊月三两步走近,一把擒住她的双手,道:“如果我偏要让全天下都知晓呢?”

“…”瑶音干笑,“你害了我两次不够,还要第三次么?我不过是杀了夜九一次,难不成你想要我十倍奉还?”

昊月神色痛苦,许久才道:“我们离开这里,从此不问红尘事,从此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我们到玉凰山隐居,好不好?”

“不好。”瑶音微笑,斩钉截铁:“从你给我那一剑开始,你我便已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你我之间,不必讲什么情分。不是我的我不想要,同旁人分一个人的爱,我做不到。”

“瑶瑶,我…”

“你不要再说了,”瑶音打断道:“如今我身怀六甲,委实没有精力同你计较前尘过往,我欠你的也已经还了,今日是我大婚之日,希望你不要破坏我的幸福。”

昊月长舒了一口气,松开瑶音的双手,淡然道:“我知道了。”

瑶音淡笑着指了指窗户,“那,后会无期。”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带你走。”昊月再次桎梏瑶音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飞身出了窗户。

“你!放开我!”瑶音奋力挣扎,可如今的她哪里会是昊月的对手?所有的挣扎都化作无形,丝毫动摇不了昊月半分。

“救命——”大明宫内烛火通明,炮竹声声,将瑶音的呼救声淹没在了尘嚣里。

瑶音一口咬上昊月的脖子,鲜血立刻溢了出来,顺着瑶音的嘴角流淌下来,沾湿了昊月的领口,将瑶音的红嫁衣染得更加嫣红。昊月眉头也不皱,由得她挣扎。二人眼看便要飞出鬼门关,就在此时,一道火光快准狠地落在昊月跟前,阻隔了二人的去路。

花君宴环抱着双手从天而降,身形如同往日里慕君站在株晟宫上一般模样。

高深莫测,指点江山。

“就这么带走我的夫人,不太好罢?”

昊月扬眉:“我就要带她走,你能耐我何?”

“徒弟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甚欣慰,”花君宴笑了笑:“可是你别忘了,你的术法全是我教的,而今这里更是鬼族的领地,你想来去自如带走我的王后,恐怕不是那般容易。”

“能不能,比过才知道。”

“你还是这般天真,今日不论谁胜谁负,这都不是重点,”花君宴风轻云淡的回之一笑,道:“重点是,琼华自幼倾慕与我,你且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才是。”

二人一齐看向瑶音,瑶音满脸激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爱师傅,我爱花君宴,我不要跟你走!”

昊月身形一颤:“哪怕他曾经那样对你,甚至当初为了摆脱你的纠缠而堕天,你也还要跟他在一起?”

瑶音吸了吸鼻子:“要。”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

“我说过,瑶音也许爱过你,但是琼华,不可能爱你。”

在昊月失神的片刻,瑶音从他身边逃开,花君宴看准时机,祭起一张大旗,棋盘上红黑交错化成了一张网,将昊月牢牢锁在网中,网中密密麻麻的闪电和红莲业火将昊月全身烧得焦黑,鲜血霎时四溢,渐渐流成了河。

昊月从头至尾没有吭过一声,只是死死盯着瑶音。

瑶音不忍看他,便扑到了花君宴怀里,抱着他的头,将双唇送了上去。面对瑶音突如其来的吻,花君宴愣了片刻,便火热的回应她。

牵制昊月的法器不再受花君宴的控制,昊月身形一闪,便不再网中。

花君宴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继续受刑,而是忘情的与瑶音拥吻。瑶音不敢睁开眼睛,她知道自己如果睁开眼,眼泪一定会不自觉的喷涌而出。

“如果你待她不好,就算失去天帝之位,我也必会来带她离开。”昊月说完,便消失在了空气里…

瑶音立刻推开了花君宴,再提不起力气,化作了原形跌坐在草地里。

花君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悉心地将她抱起,一路小心谨慎地回了神殿,生怕路上会磕到碰到这位虚弱的孕妇。

神殿外,他们在墙角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十宴。花君宴将她唤醒后,她居然全然记不得将将发生了什么,只当自己是近日减肥减得营养不良低血糖才导致昏迷。

瑶音紧紧攥住花君宴的领口,心中十分忐忑,问道:“昊月的法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十宴在他面前居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花君宴淡淡道:“恐这三界在他眼中不过一念生,一念灭。”

“那刚刚…”

“刚刚不过是他心思不在我这,否则,我未必是他的对手。”花君宴转而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其他的计划都等你生完孩子再说。”

瑶音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高高兴兴做我的妻了?”

“…嗯。”

花君宴大笑,亲自为瑶音复了人形,并为其梳妆打扮,一整套凤冠霞帔穿好,二人携手来到大明宫正殿,莲华殿。

莲华殿里早已人山人海,在众人的观摩下,花君宴同瑶音行了夫妻之礼。山呼万岁扑面而来,大家纷纷祝福二人成为比昊月夜九更令人欣羡的伴侣,鬼族之王,妖界之后。

十宴看着高台上的二人,心中感慨万千,两行清泪不自觉的流淌而下:“在我还是一枚绿藤萝之时便日日见着主上对着瑶音的画像发呆,千万年过去,兜兜转转,二人最终还是走在一起了。吵不散的才是真爱啊,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闻人通天替她擦了擦眼泪,调笑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再不嫁就变老姑婆了,不如我将你娶了便是?”

十宴立刻停止了感动,转过头高贵冷艳的瞥了他一眼,道:“我就算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闻人通天瞪大了双眸。

“因为…”十宴话锋一转,笑道:“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哼,不说拉倒,今日鬼族美女齐集,你不爱我自有千万人爱我,我喝花酒去也。”

“去吧去吧,小心得病。”

闻人打了个响指:“万花丛中过,从未中过招,你且安心罢。”

十宴最后横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上了台阶,和众多婢女一起,将瑶音搀进了后殿。这就是传说中的,送入洞房。

花君宴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床边,刚想要挑起瑶音的红盖头,便见花漓落的婢女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急道:“君上,漓落夫人自杀了…”

花君宴眉头一紧,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她,马上回来。”

“…好。”瑶音在盖头下淡然点了点头,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准去!”十宴一把拦在花君宴跟前,“花漓落每年不死个一两百回就浑身不舒服,今日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怎可丢下新娘跑去看那朵花?”

花君宴森然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们,但是我懂你有多爱瑶音,我看着你曾经每日对着她的画像黯然神伤,可是为什么她在你身边了你却不懂珍惜!”

瑶音一脸风轻云淡:“让他去吧,我没事。”

“可是…”十宴大急,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去就来。”花君宴如蒙大赦,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四个时辰后,花君宴一去不复返,原本挤满了人的婚房已经只剩瑶音同十宴。

红烛燃烧殆尽,房内渐渐归于黑暗。

“我去找人点灯。”

瑶音自己掀开盖头,制止了十宴,道:“不用了,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罢。”

十宴一脸颓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好。”

十宴掐了个术法照亮了房间,为她铺好了被子才离去,离开时不忘安慰道:“鬼君和花漓落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瑶音淡然一笑:“不会。”

“那晚安。”

“晚安。”

瑶音面色平静,心中无波无谰,和衣躺下后,竟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如今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好睡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是她唯一心存记挂的事情。

chapter 14 天谴

新婚之夜,花君宴跑去陪花漓落,并且月余时间皆陪着她的消息不胫而走,瑶音成了鬼族众生的笑柄。她从惊艳血祭典的新任护法一跃成为鬼族之后,又在一夜之间被冷落,俨然已经成了传奇。

本来往来瑶音宫里的人很多,可由于鬼君的不驻足以及她本身也不爱与人交流,渐渐的变得冷清,近一周只有十宴偶尔来探她。婢女见了她眼里多有同情之色。而瑶音自己却不以为然,成日悠然自得抚着肚子坐在院子里看书。

十宴每每见瑶音独自呆在宫里不与旁人走动便摇头叹息,说了她几回她也不听,于是也不说了,只是时常去寻她聊家常。

今日,十宴又来了。她毫不客气地坐下,将桌上的糕点拂到一旁,鄙夷道:“你是越来越懒了,再这么吃下去鬼君非得休了你。”

“孕妇不吃,更待何时?”

十宴一怔:“你是说…你有了?”

瑶音笑呵呵地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难怪如此仓促的成婚!”十宴一脸恍然:“怪不得鬼君这月余来都不到你这里歇息,原来是有了孩子…害我瞎操心,你瞒得我们好苦!”

“前三个月不稳定,还是不要张扬为好,”瑶音微笑着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这些都是花君宴派人从天界弄来的四季糕,可不能浪费了。”

十宴连忙把另外一盆也推了过来,“多吃点多吃点,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看花漓落还能不能那般张扬。”

“你何必同她置气?白白掉了身价。”瑶音眨巴着大眼睛,十分不解。

“你难道不生气?”十宴反问道:“鬼君为了你遣散后宫,独留花漓落,她何德何能无名无分却久居东宫?她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胸大无脑,不对,胸也不大,脑子更小!”

瑶音‘噗嗤’一笑,嗔道:“你这张嘴也太欠了。”

“难道不是?”

瑶音温柔一笑,“她只要不来找我麻烦,她如何烦花君宴都同我无关,我现在只希望我和孩子能一世平安。”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温暖又惬意,周身都好似在发光。

十宴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幽怨道:“哎,同是修罗身,怎么你好似女神,我却满目疮痍?”十宴撩起袖子,露出了周身鬼气,四周寒气森森。她掏出一面小镜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哀叹道:“是不是女人怀了孕就特别温暖?改明儿我也去怀一个,指不定就更美了。”

“跟谁怀?通天护法么?”

十宴大惊:“怎么可能跟他!”

瑶音眯着眼,高深莫测地笑道:“傻子都看得出,你们之间有故事,你看他的眼神就是不一样。”

“管好你自己罢,好好安胎,生完孩子就该处理政事了。你如今不止是鬼后,更是护法之尊。鬼门重开后,好些鬼族不听规劝到处惹是生非,天族凡间皆怨声载道,估计天谴不日就会降下,届时,我们必然还要倚仗你的力量。”

“…”

瑶音怔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帝君之位时,在诛仙台上颁布的法典,其中就包括一系列的惩罚措施。那些都是自己一手创立的,用以排除异己独尊天族,被外族统称为——天谴。

十宴见瑶音突然脸色变得不太好,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瑶音摆摆手:“只是今日看书看得久了,有些乏了,我去睡会就好了。”

“我扶你进去休息。”

“好。”

在十宴的帮助下,瑶音和衣躺在床上,十宴陪到她睡着了才离去。

瑶音做了一个梦。

梦中妖界陷入火海。琼华漂浮在空中,看着脚下的众生在自己的剑下灰飞烟灭,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皆逃不过湮灭的命运。

待她南征北战回到天宫之后。琼华负手而立,站在株晟宫前,迎接四方朝贺,笑得十分孤傲。那时的昊月还是一头黑发。他站在琼华身后,一脸担心道:“这样好吗?”

琼华盛怒之下,不给他丝毫颜面。‘啪——’地一声,在众神面前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自负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昊月则捂着脸垂下头,并不生气,只是悄声道:“…我只是不想你被人忌恨。”

琼华大笑:“忌恨?就算被人忌恨又如何?他们没有人能伤害我,丝毫也不可能。”

梦到这里,画面一转。从盛极急转而下,自己在鬼族叛乱之初,被设下埋伏,打回原形后被人剔骨抽筋拔了龙鳞,从此仙身毁灭,上天入地,再无琼华立足之地。

瑶音大喘着粗气自梦中惊醒,往日的荣宠已经离自己远去,可梦中扒皮抽骨之痛却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日。想要的太多,便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彼时自己真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