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重逢后一直逆来顺受的小姑娘来了脾气,元焯心情反倒好了些:“所以……你是在恼火辛小姐知道我办公室的密码?”

他甚至没有叫那个女明星的名字,而是生疏地叫她辛小姐。林沫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眼看心事藏不住,干脆一梗脖子:“以前你说你的屋子只有我可以自由进出,为什么现在……什么人都可以?”

元焯深黑的瞳孔有一瞬闪烁,像有笑意要浮上来,却又瞬间消失无踪,转为凉薄的笑意:“你倒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当初她明明看起来眼里,心里只得他一个人。可他前脚出国,她后脚就跟人走了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如今她哪里来的底气向他要求。糟糕的是,即便如此,他还甘之如饴。

林沫审视着他的眼睛,不明白他喜怒无常的原因。

元焯在她的凝视中,渐渐收起那抹笑:“第一,这是办公室,不是‘我的屋子’,这里只谈公事,不谈私事。”

“什么只谈公事,”林沫轻声反驳,“换衣服也是公事?”能让她在这里换衣裳,可见也没那么“公私分明”嘛。

元焯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生动的眉眼,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除了你,其他所有人在这里都只有公事。所以,你想知道在这里还有什么特权吗?”

语声到最后,越来越低,林沫立刻拎着衣裳弹起身:“我先换衣服!”

“换吧,”元焯背过身,接着说,“第二点,密码是之前许鹤带辛小姐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看见的。我没有改,不是因为信任她,而是不舍得改。不过现在,我想改一下……”

那个密码,是她的生日。

元焯说完,身后安静了一会,便听见小妮子脆生生的嗓音:“1211……”

像是刚说就后悔了,她顿了半天才接着开口:“我最常用的密码……”

12,他的生日月。

11,她的生日日。

她用了十多年的密码。

听见她轻微的脚步声,元焯慢慢地回身,便看见素雅的姑娘穿着洁白无瑕的长裙站在办公室中央。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我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个密码。所以……这个密码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可以吗?”

“好。”

不会再有人知道,无论前尘往事,无论眼前的女孩提出什么要求,一贯以拒人千里出名的他,此时此刻都只会说一个字。

那就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1V1,小甜文,不会太长,不会虐。

第5章 试心(1)

锦元顶层的玻璃天幕咖啡厅。

被业界传得神乎其神的意籍华人设计师KIKO坐在圆弧沙发里,刚好可以看见雪花漫天飞落,幻化成水顺着玻璃幕墙滚落的美景。

咖啡厅的门头挂着空灵的风铃叮咚作响,KIKO抬眼便看见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儿背光而来,玻璃门外的墙壁上恰好彩绘着天使图案,金色翅膀不偏不倚地映衬在她身后,仿若天生。

KIKO这才确信好兄弟口中“非得一见的女孩”确有其人——她身形纤细,脚步极其轻盈,容貌放在如今的年轻女孩里算是寡淡的,却像原始森林里深藏的精灵,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

乍一见,KIKO只觉得女孩儿似曾相识,细细一想终于记起,这张面孔曾在元焯寝室书桌的照片里,一放就是四年。其间,照片几度被束之高阁,又几度被放回桌面中央。

他知道那个小姑娘,大约是他这位性情孤僻的好友心头的一颗朱砂。

没想到,他竟舍得把这颗朱砂介绍给旁人。

元焯坐下了,一边招呼侍应生,一边问:“坐这里冷不冷?”靠在落地玻璃边,多少是有点寒气。

林沫摇头:“不冷。”

“啧啧。”KIKO揪着自己单薄的衬衣,“元先生怎么不问我冷不冷?”

元焯看也不看他:“皮糙肉厚,经得起冻。”

林沫看了眼面前白皙美少年模样的年轻男人,对于元焯口中“皮糙肉厚”的定位,表示……无法理解。

KIKO捂着胸口一声哀嚎:“算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我是KIKO,美人儿,你呢?”

林沫一愣,KIKO迟疑了一下,问:“KI的……KIKO?”

KIKO眉开眼笑:“对,你关注过么?”

“当然!每一季的设计我都喜欢,色调,造型,每一样都喜欢!”林沫眉眼一弯,伸出手来,“我叫林沫,双木林,泡沫的沫。”

“唔~原来是人鱼公主。”KIKO笑嘻嘻地伸手,打算相握。

没想到,一本菜单被抢先塞进手心。

KIKO茫然地看向冷着面孔的元先生,后者面无表情地说:“喝什么?点单。”

看着小美人收回的纤纤玉手,KIKO眉头一抖,这小气鬼!

侍应生闻声过来,毕恭毕敬地问:“请问需要些什么”

“拿铁。”

“美式。”

轮到林沫了,考虑到自己腹中空空,她放弃了咖啡:“橙汁,谢谢。”

侍应生为难:“抱歉,我们的榨汁机刚刚发生了故障。”

林沫试探地问:“……不响应了?”

“对,”侍应生毕恭毕敬地答,“电机忽然不工作了。”

林沫遥遥看了眼远处的吧台,轻声说:“要不……换个插口试试?”

侍应生一头雾水,但还是礼貌地答应下了。

林沫目送他走开,转头才发现左右两位男士都盯着自己,顿时自觉失言,打着哈哈说:“我就随便猜猜……”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看着吧台榨汁机背后的插口就觉得那儿有问题吧?

片刻之后,咖啡还没好,侍应生已经端着鲜榨橙汁过来了。

“小姐,您简直料事如神,果真换个插口就好了。”

KIKO抚掌大笑:“果真是个妙人儿。”

林沫红着脸,抱着玻璃杯吮吸果汁,一抬眼就看见身侧元焯托腮凝视着她。

他平静地转开视线,状似无心地接口:“我们家小顺确实是个妙人。”

我们家

林沫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被KIKO打断了:“要撒狗粮请挑中午——”

待两人看他,KIKO才优哉游哉地补充:“因为早~晚都有报应啊。”

“噗--”

林沫一笑,眼如新月。

KIKO细细地端详她的笑颜,玻璃外的光线强弱刚好,让这个年轻女孩仿佛被圣光笼罩,温和又亲昵,带着未经开琢的神秘。

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一面调侃:“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林沫正疑惑,就听元焯凉凉地开口:“他成天在看相亲节目,有点不正常。”顿了顿又说,“所以,你觉得怎样?”

KIKO咧嘴:“不能更好。”说罢再度朝林沫伸出手,“邀请你作KI这一季的特邀模特,你愿意吗?”

做KI的特邀模特无疑是接触时尚圈资源的捷径。可是以她的特质,真担心会连累KI乃至于连累小元哥哥和KIKO的友情。

“我可能不太合适,”林沫犹豫,“KIKO,你刚从国外回来,也许对我……还不是太了解,我这人运气不太好的。”

KIKO咋了眨眼:“你是说,阿焯因为你的缘故,推迟了一年去圣安读书这一类的事吗?”

林沫羞赧地点点头。

KIKO托着下巴靠在桌边:“但你知道吗?如果他没有推迟一年入学,就不会和我同学室友。那或许,我就没机会遇见你这么妙的人儿了。”

明明已经是功成名就的精英,KIKO说起恭维话来依旧轻车熟路。

话刚出口,就听见元先生清了清嗓子。

KIKO忙装作害怕地朝后一仰:“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对,”元焯似笑非笑,“我失马,你得福。”

KIKO哈哈大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咖啡厅内音乐慵懒,让人忍不住放松,就连长年累月绷紧了弦的林沫,都有一瞬想不管不顾。

短暂的沉默后,元焯端起咖啡抿了口:“你还记得,落水那次,你拒绝乘坐的船吗?”

林沫点点头。

她记得,那时候养父母尚在人世,养父作为元董的得力副手与元家走得极近,她也因此常常和元氏兄弟一起外出。那天他们在城郊露营,想越过一条河去对岸森林,河边泊着一条简陋的小船,元家大哥元尧和几个玩伴提出坐船过河,可她看着那艘船就犯怵,说什么也不肯坐。最终元焯单独陪着她走了整整二十分钟,找到小木桥过河,却因为她弯腰看鱼不慎落水……连累他发了肺炎,这才耽误了去圣安入学,硬生生拖了一年。

“那艘船是附近农户的,元尧他们不告自取划走了船,农户妻子临产急着过河找不到船,险些酿成大祸。”元焯安抚地朝林沫点点头,“大人小孩都没事……不过,那家兄长气急,一路找到元尧他们,一顿好揍。”

“啊?”这事林沫头一次听说。元焯救起她后,两人急急忙忙回家替换干净衣裳,没有再和元尧等人汇合,这件事也从没听人提起过。

“你还记得元尧眼角的疤么?”

“嗯……”元家大哥破相的原因一直成迷。

元焯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托你的福,否则我难免跟元尧一同被追着揍。”

“你应该说,亲爱的沫沫是你的幸运女神。”KIKO咳嗽了声,挑眉,“我说阿焯,女生不是这么哄的。”

“谁说我在哄女生”元焯云淡风轻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沫笑看他俩一冷一热却默契无比的闲聊,似乎什么都不必在意,什么都悉数在握。

末了,元焯抿了口咖啡:“总之,既然KIKO觉得你合适,你就安心接下来好了。若真亏了,损失的是他,又不是你。”

KIKO不以为然:“女神是我相中的,自然有把握她能行。将来这一季爆款,你可别想从我这里拿半毛钱的介绍费。”

元焯唇角一勾:“谁稀罕。”

林沫知道他俩佯争不过是安慰自己,拗不过KIKO的执意,终于答应去试镜。

元焯这才起身,对KIKO说:“你结账。”

KIKO反抗:“你不是这的老板吗?喝个咖啡还要结账?”

习惯性地轻推着林沫的背,元先生头也没回地说:“请你的‘沫沫’,‘女神’,‘公主’喝杯饮料也不舍得吗?大设计师。”

某个小鲜肉设计师在两人身后嘀咕:“……阿焯你这醋王。”

走进电梯,林沫想起古灵精怪的KIKO仍不由一笑。

元焯看见她的微笑,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你对KIKO比对我有兴趣。”

“啊?”

元焯从镜子里与她对视:“久别重逢,也没见你这样对我笑过。”

林沫耳根发烫,心想突然重逢,她心动紧张都来不及,哪里还笑得出来怔忡间,就从镜中看见元先生双手插在西服裤袋,弯下腰身,从身后贴近了她的耳边。

她摒住呼吸,感觉耳后若有似无的呼吸。

“所以,”元焯声音略带嘶哑,在密闭的电梯间里隐约回音,“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比如,告诉他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比如告诉他投奔幸福而去的她如今怎么会形单影只,比如告诉他这几年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元焯的视线,从电梯的墙壁镜子里,直直地锁在林沫的眉眼间。

林沫手指掐紧裙裾,觉得心都要从喉头蹦出来,陡然想起,大学室友曾说过“生平心跳只剧烈加速过三次,一次是考试作弊被老师点名,一次是下楼梯一脚踩空……还有一次,是发现他在看我。”

那会的林沫,听了、笑了也就过去了,此刻却猛地回忆起来。

就是这种,活在某人眼睛里的感觉。

她细声细气地说:“我想你。”

电梯瞬间陷入安静,只听见轿厢外的链条作响。

他直起身,似真似假地说:“什么我没听清。”

怎么可能没有听见这里这么安静!林沫抬眼刚要反驳,就看见镜子里身后的某人眼角眉梢似乎都有那么一抹冰雪消融般的笑。

这笑容让她心头一撞。

电梯恰好降到一层,门打开的瞬间,丝毫不知道自己眼角带笑的元先生,终于等到小姑娘清清楚楚地说:“这些年来我很想你,小元哥哥。”

大步从她身侧走过,他率先出了电梯。

而走在后面的林沫,也因此错过了她和他都以为绝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春风得意的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

冷傲如元先生,也有小心翼翼试探伊人真心的时候……

可惜林小沫傻傻不知道。

第6章 试心(2)

走在商场内,若不是细听,元焯几乎感觉不到身后人的脚步。

他不开口,她也不出声,但一直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怕被他弄丢了。

终于,元焯停下脚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沫险些撞上他的背,低声答:“大学毕业就回来了。”

“怎么不留在那里,”他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人,回来的?”

林沫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蹊跷。一个人?不是一个人……还能几个人?她早已经是天涯孤女,要说亲人……恐怕他算这世上和她最亲近的了。

“嗯。”

元焯转过身,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哦”了一声,转过身去。

不远处,商场一隅布置着装饰用的热气球,五彩斑斓格外好看 ,年轻的夫妻带着小孩正在一旁合照,拍好了照片,妻子走到丈夫身旁看相机屏幕,留下小孩子站在远处。

小宝宝左顾右盼,被热气球里的卡通玩偶吸引了注意,肥短的小手小脚并用着晃晃悠悠地朝上爬去。

原本走在元焯身侧的林沫见状,心头一突,撩起长裙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去,双手抱住宝宝旋身自己背对着热气球,将小身子牢牢护在怀里。

几乎与此同时,原本牢牢悬挂在商场顶上的热气球猛地坍塌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皮质的热气球顶软趴趴地覆盖下来,将小孩子原先站着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

从林沫怀里接过吓懵的孩子,年轻夫妻不住道谢之后,心有余悸地带着孩子离开了。

因为位置偏僻,声响也不大,除了楼上偶有顾客探头张望,并没有引起大骚动。

林沫松了口气:“好险。”

“没事吧?”元焯口中问询,视线却凝固在她身后。

林沫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便听见年轻男人阴沉的嗓音:“我说怎么到处出岔子!- -这种场合,把她这样的人请来做嘉宾,阿焯,你还有没有分寸?”

说话的人梳着背头,身材与元焯一般挺拔,眼神却份外阴鸷。

与元焯重逢时,仅仅听声音声音林沫也立刻认出他来,可眼前的这个人,她却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是元尧,元焯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说服她与小元哥哥断了联系的人。

当年元尧性格激烈,与冷静寡言的元焯截然相反,那时他身上并没有这么重的戾气。

元尧的视线从林沫脸上一扫而过,厉声指责身旁主事的工作人员:“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找她来?”

中年男人紧张地整理着领口,欲言又止:“是总助一再要求,我们才……”

元尧怒气不减:“总助你的老板是谁,你的奖金谁发?”

“是我请她来的,许鹤只是奉命办事。”元焯不动神色的将林沫护在身后。

元尧似乎勉力压制住怒气,放慢语速:“当年你少不更事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么胡来?且不说人气好坏,你难道不知道她外号‘林霉霉’你看看今天,这才开业第一天,乱成什么样子?”

林沫咬着唇,尽管被元焯挡在身前,她也能想象得出元尧脸上挂着的鄙夷神情。

元焯的声音毫无起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