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春也反应过来,顿时拉上林沫的手,两人退出电梯。

“领导请,领导请。”卉春殷勤地招呼。

几个上了年纪的董事会成员懒得搭理小辈,自顾交谈着进了电梯,倒是元焯兄弟留了下来,许鹤见状忙对电梯里的几位说:“陈董,李董,周董……你们先回,两位元先生还有点事。”

直到电梯门关了,元尧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林沫:“林小姐,我说……你怎么阴魂不散呢?”

林沫感觉牙尖咬的唇瓣吃痛,却听见身旁卉春已经蹦出来:“先生,我不清楚您是哪位。可林沫是我带的艺人,还请说话的时候稍微口下留德,行吗?”

低着头的林沫忽然听见有人低笑,声音熟悉,她诧异地抬头,发现笑声果然出自不苟言笑的元焯。

他唇边笑意未退,右手食指扶着镜梁,对被卉春怼得干瞪眼的元尧说:“大哥,这小姑娘的普通话不错,你应该能听懂?不像刚刚几个说粤语的老董事,你可以托辞听不清。”

元焯每次叫“大哥”,听在元尧耳朵里都像是讽刺,他几时当自己是兄长了?

元尧眯起眼,挤出一丝笑:“清楚,连刚刚几个‘老董事’说的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元焯走到林沫身侧,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林沫是天颐的艺人,出现在天颐的办公楼里,是不是天经地义?”

元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卉春则清脆地应了声:“是!”

元焯又说:“天颐是元氏的产业,我是元家的二儿子。我想参与天颐的管理,几位老董事觉得可行,父亲觉得可行,那我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天经地义?”

卉春显然被绕混了,这一次没有立刻应声。

可林沫却听明白了,震惊地抬起脸,看向元焯的侧脸。他表情严肃,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私下相处的时候截然不同。

天颐是元氏的产业?

她以为自己一直躲开了元氏,原来其实一直在元氏的庇翼之下?

元尧看了眼义愤填膺的“菜鸟经纪人”,满脸错愕的“扫把星艺人”,还有自从回国以来一直和自己对着干的弟弟,气笑出声:“你想接管天颐你告诉我,对演艺圈,你懂什么你在国外学的那些,且不说能不能把锦元经营好,居然还想染指娱乐圈,真是天真!”

被兄长诋毁,元焯却并不恼,气定神闲地答:“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大哥,你何必妄下定论?”

“妄下定论?”元尧眯眼,“你看看你身边,是些什么人在做经纪人,又是些什么货色在做艺人。长此以往,天颐迟早败在你手里!”

“这话从何说起?”元焯看了眼站在林沫身侧,身材瘦小干练的女孩儿,“哪个职业经理人不是从菜鸟过来的,我看她就挺好,未来大有可为。”

卉春被帅哥夸赞了,平素没脸没皮的,此刻却还是红了脸。

元焯又慢条斯理地说:“至于小顺,我相信她会成天颐一姐,票房保证。”

“她?”元尧一愣,继而大笑,“你是被灌了迷魂汤,还是怎样?从前就被这丫头迷得五迷三道,我以为出国几年能长进,结果还是这么糊涂!她要能红,至于在天颐这么多年,还是个接不到片约的二十八线?”

卉春扬起手中的合约:“谁说我们林沫没有片约?这不就是来签约的吗!”

元尧不屑地瞥了眼合约:“是哪家不入流的网剧吧?圈里谁不知道,她那霉运连经纪人都架不住跑光了--”

“打个赌吧。”元焯的声音较之往常更为平静。

“什么?”元尧冷眼看他。

“两年之内,她一定会拿到金凤奖。否则——”

“否则?”

“否则,我就退出元氏。”

第10章 一吻(2)

签约之后,卉春轻轻拥了拥林沫的肩:“好好休息,周一我送你进组。”

直到上了元焯的车,林沫依旧带着隐约的笑容。

元焯看了眼她的侧脸:“看起来你很满意新经纪人。”

“不知道为什么,遇见卉春我总觉得自己要走大运了。”林沫自嘲地笑笑,“但愿不会辜负她。”

“那我呢?”

“嗯?”

“对我,你就没有什么预感吗?”元焯半是认真地问。

“……没有。”林沫撒谎了,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交代?从在办公室不小心看某人的腹肌马甲线,就开始频频梦见奇奇怪怪的亲昵画面,居然还有“这是未来要发生的事啊”的预感

元焯瞥见小妮子一撒谎就红透的耳根,转回头:“没有就算了。”如果,早点让他找到她,他才不会信她嫁人了的传闻,这分明是个青涩的小姑娘。

林沫清了清嗓,把车窗开了道缝,让风吹散脸上的热气。

车厢里却忽然响起女声的《over the rainbow》,悠扬婉转。

林沫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首歌:“你怎么会听这个歌?”

“你不是喜欢么?”答得理所当然。

这车她不过坐了几次,他却将音乐都替她换了?

林沫抿唇,过了许久才轻声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车辆行驶在汹涌的车流中,而车厢里流淌的乐声却隔绝出另一片静谧天地。

她的声音有些轻脆,有些空灵。

“我想试试,拼一次。”

元焯看着前方,稳稳地问:“拼什么?”

“我不想让你输掉和元尧打的赌,”林沫偏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小元哥哥,“我想试试,摆脱现在的状态。我想做个真正的演员,好演员。”

恰好红灯,元焯停稳了车,偏过脸与她对视,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蛋,唇角微微提起弧度:“你一直都是真正的演员,你缺的只是机会。”

林沫撅嘴:“你就哄我开心,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演技。”

元焯挑眉:“我都看过了,不行么?”

林沫脸上一红,转过脸嘟囔:“……那些莫名其妙的剧也看了?”

“嗯,都看了。”元焯说,“不过说真的,你那些前任经纪人选片的眼光简直就是灾难。”

“……他们也无可奈何。”若能接到好片子,谁想接烂片?

元焯几乎不经大脑地抬手将林沫的发丝弯到耳后,轻声说:“所以,你缺的是机会。”

所以,你在给我机会?

林沫目光盈盈地看着元焯,低低地问:“KIKO是你介绍给我的,齐征……其实也是你故意安排见面的吧。”

元焯微笑:“是又怎样?”看来他的小顺仍旧敏锐。

“这样都靠你,总觉得……不太好。”林沫迟疑地说。

“有什么不好?”他勾唇,“是我啊。”

重音落在“我”。

林沫听出来了,心头一暖,又听他说:“机会是我给的,戏却要你自己拍。能不能红,可不是靠我买水军来说话。我只是相信你可以,所以我愿意赌一把。”

音乐正放到高/潮,女声激越,热情迸发。

元焯的车刚启动,就听小姑娘轻而笃定地说:“我也相信我可以。”

眼睛看着前方,素来不动声色的元先生,唇瓣的弧度又增了几分。

“小顺。”

“哎?”正在努力给自己打鸡血的林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是下周一进剧组对吧?”

“嗯。”

“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阳光正好,道路宽敞,路边的树丫正在抽新枝。

林沫听见自己带笑的声音说:“好啊。”

*

周日,恰巧是个回暖的艳阳天。

元焯的大奔停在林沫的小区门口,因为车价不菲,难免引来众人侧目。

林沫匆匆上了车,不安地问:“你这样跑来接我,会不会影响不好?”

元焯反问:“对你,还是对我?”

林沫无语。是啊,对谁不好以她的知名度,谁也不会多看一眼。那应该……是怕对他不好吧。

“就像元尧说的,小明星什么的。”

“他的话你当空气就行了。”元焯淡淡地说,“还有,对我来说你不是什么小明星。”

“那是什么?”

元焯没有看她,若有深意地反问:“你觉得,对我来说你是什么?”

林沫顿时红了脸,撇开视线转移话题:“我们去哪里?”

他戏弄道:“人都坐车上了,才想起来问去哪”事实上,从前的她也一直是这样,只要他说走,她就二话不说地跟进。时隔这么久,他们俩,似乎都还是保持了原先的习惯。

见她不说话,元焯转开视线:“睡会吧,到了叫你。”

林沫哪里睡得着一路看着,越来越熟悉,直到看见熟悉的地标,她才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偏差。

等元焯停下车,跳下车的林沫捂着嘴,惊愕得半晌才回头:“这不是小时候元家的厂区吗?我们天天在楼顶放飞机,看星星……后来,我回来看的时候,都围挡说是要拆迁了啊!”

面前的施工围挡如今已全部拆了,露出色彩斑斓的大型游乐场,无声地散发童话的气息。

“这个……”她看着公园大门崭新的Logo,翘皮的字体印着over the rainbow,彩虹尽头,“新建的游乐场?我怎么没听说过?”

“下个月才试运营。”

“元氏的?”

“嗯,试水的。”元焯问,“要进去看看吗?”

“……可以吗?”

“当然。”

林沫喜欢游乐场,童年时期他们不知搭伙去了周边多少大大小小的游乐场,什么惊险刺激的项目,但凡有小元哥哥陪着,她都敢坐。

旁人不能理解,成天怯生生就怕给别人惹祸的小丫头,怎么一进游乐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总在她的左手边,最最恐惧的时候,他一定会握住自己的手。

直到后来,养父母相继离世,元焯出国,她北上求学,生活的一切与童话越离越远,她也就许多年再没有进出过游乐场。

林沫在林荫道上小跑,张开双臂迎着风:“等正式运营了,我来捧场!”

元焯缓步跟在后面:“现在不想试试吗?”

“不是还没运营吗?”

元焯扬了扬手中的通行卡。

林沫小心翼翼地拒绝:“不了……”

元焯知道她怕什么。公园还没有开,没有维修人员,没有安保,她怕自己又招惹来麻烦,害得他不可收拾。

她的如履薄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惶惶不安……他统统都知道。

曾经,他花了多少年的时间让这个小姑娘在自己身边慢慢自信起来,却忽然有一天被她主动切断了联系。他们说,她贪慕虚荣,养父母离世,元焯又出了国,小小孤女没了靠山转眼就攀上养父的故交去了异国他乡,从此杳无音讯。

再相逢,如今的她似乎停在原地,又似乎跌回原点。他不想问那些传闻,从骨子里他压根不相信。她那么透明,有什么心事瞒得过他?

可是,面对流言,他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她的不告而别。这些传闻就像一根刺,想起来就锥心。每当他不由自主地对她温柔以待,又会瞬间硌得生痛,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的薄情寡义。

最终,走累了的两人躺在草坪上,幕天席地。

“我真没想到,这里会被建成游乐场……”双手垫在脑袋下,看着青空白云,林沫喃喃自语。

“不是一直抱怨市内没有游乐场?”

“对啊……”林沫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每次为了去游乐场,都要坐好几小时的车。”

“嗯,回来路上就睡得跟小猪似的,叫也叫不醒。”

林沫红了脸。

当初每次回来的时候,她睡沉了多半是元焯抱她进门。有时候太晚了,她就留宿在元家,她住元焯的屋子,元焯自己去客房。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原以为往事不再来,可自从重逢,一切仿佛一场不知所起的童话,让她每每梦醒都担心美梦随时会随着音乐戛然而止。

林沫偷偷地侧过脸,看了眼身旁的人。

这张脸曾经熟悉到她能凭空描绘出鼻梁的起伏,唇瓣的弧度,包括他闭眼的时候睫毛翘起的角度。

她以为自己已经弄丢了她的小元哥哥,可他又回来了。

她曾因为怕自己连累他而远走……现在的她,真的比当初要好一点吗?哪怕……一点点?

元焯察觉到小丫头波动的情绪,却故意没有看她。

时光荏苒,只有他知道在国外的那么多年,有多怀念躺在天台上,咬着草根看着星空的日子,身旁总是她喋喋地说着悄悄话。

他有多想她,就曾有多恨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惜煞费口舌地说服董事会成员和父亲,同意在此试水游乐场,只为圆她一个童年的梦。

“小顺。”

林沫慌忙撤回视线,想假装自己没有在看他,却被他的视线捕捉个正好。

“你上次说,我给你介绍了KI,介绍了齐导,都是我在帮你,你过意不去?”

“对啊。”她总觉得自他回来,自己一直在沾他的光。

元焯翻了个身,面朝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

从他的眼里,林沫瞧见了戏谑,顿时握紧了手包,佯装紧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这小命还是留着吧,我还想多看你几年。”元焯站起身,俯身朝她伸出手,“来。”

平躺在草地上的林沫,笑着抬手,由着他一股劲将自己拉起身来:“说吧,要怎么报答?”

元焯沉默不语,微微地低下头,目光自她的眉眼,顺着鼻梁下滑到纤薄的唇,而后停留在唇间,低哑地开口:“……嗯”

林沫盯着他微启的唇瓣,要,要吻?

心脏仿佛要跃出喉头,手还停在他胸口都顾不上拿开,林沫睫毛抖着,说什么都不敢再拿正眼去看,却听见他不怀好意地笑了。

“愣着做什么?”

她抬眼,见他噙着笑意抬手在拿掉黏在她发丝上的草屑:“想什么呢?走啊。”

“去哪啊?”她追赶着他的步子。这不科学啊……她分明预感那会是一个吻的!

“去报答我。”

寂静的游乐场里,只得一男一女两人的声音回荡。

男声低沉,带着笑意。

女声清越,带着被戏弄的微恼。

一如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小沫:不科学,我真的百分百确定他是要吻我的,真的,我的预感从来百发百中……

元先生:我觉得我还可以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