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焯说的对,她就自然状态刚刚好。”KIKO刚好从摄影棚里出来,打量了一眼迎面而来的两人,颇为满意地一笑,“沫沫,我可是托了你的福,才说动这尊大佛来给我捧场。前几季我好说歹说,他也只让我在锦元上了几幅广告而已。”

元焯从KIKO身侧走过,眼风一扫:“还不开拍?”

KIKO朝林沫一挤眼,扬手招呼:“模特就位,开工开工!”

早些年刚出道,林沫因为漂亮,也曾做过一阵子平面模特,少女风的那种。但她气质天生清淡,和当时流行的萌系并不合衬,所以一直不红,渐渐也就不再接拍。

可照明一打,她身体里的记忆很快就复苏了,对于镜头的把控并不比专职模特差。

元焯西装领口紧束,眉眼冷峻,整个人有种禁欲的气质,恰与林沫的空灵相对,本就喜怒不行于色的他,在镜头前依旧淡定自若。

林沫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做过模特

拍摄进行了一会,KIKO笑嘻嘻地说:“拿出你们私下相处的劲头来,我要的是冷淡下的激情。”

冷淡下的激情?林沫偷眼瞧元焯,他正似笑非笑地睇着KIKO。

上一次看他不戴眼镜,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次他从河里抱着她游上岸,眼镜不慎遗失在河里。她呛了水,始终缓不过气来,被他轻轻拍着脸颊,一遍一遍地呼唤,终于一口水喷了他满脸。睁开眼时,满脸水渍的他连抹脸也顾不上,就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像是生怕她消失不见。

随着记忆一点点地浮现脑海,林沫的眼神不由放软,像一汪清泉将面前的男人围绕。

元焯自然能感觉到小妮子从浑身僵硬地进摄影棚,到渐渐找回镜头感,再到如今看他的眼神里起伏的涟漪。

他勾起唇,五官的冷峻因此而化解,仿佛瞬间恢复成曾经生涩而温柔的少年。

林沫怔怔地看着他的笑,看着他走近,看着他伸手虚扶起她的下巴……看着他眼底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快门就是在此刻接连响起。

林沫恍然侧脸去看摄影师,却见KIKO在旁比了个OK的手势:“Perfect, my dear!”

元焯长腿一跨跃下拍摄台,顺手捞了外套在手臂,瞟了KIKO一眼:“谁是你dear?”

KIKO揉着鼻尖哈哈大笑:“顺口,顺口而已。”

元焯不睬他,转手双臂朝摄影台上的林沫张开:“跳。”

林沫恍然想起,从前每次有高台,他都是这样在底下接着自己,从来没有一次疏漏。

她眉眼一弯,毫不犹豫地从台上向他跃去。

水绿的裙裾在强光之下如同蝶翼,几近透明地翻飞扬起,女孩儿轻盈的身影如蝶,毫无忧惧地飞扑向台下。

出于职业敏感,摄影师就在这一瞬按下了快门。

顺当地落进宽厚的怀抱,她抬脸朝他笑笑。

他却已经别扭地撇开视线,松开她,转头与KIKO说话去了。

原来只有她想起了曾经,她低落地转身,却被件带着温度的大衣从身后裹住。

回头,见元焯已重新戴上眼镜:“走吧,大设计师发话了,今天的工作完成。”

林沫难以置信,不都说KIKO出名的挑剔吗?

可KIKO凑近了相机,只顾专注地盯着样片,随手一挥,权当告别。

摄影师看着离去的两人,探询道:“这次模特哪儿找的,相当给力。”

“这可不是模特。”KIKO神秘兮兮地说,“这是财神爷和财神奶奶。”

“少来,你小子还缺钱?”

KIKO凑近显示器,一本正经地说:“我认真的,这俩没准真能让KI上个台阶。”

摄影师见他认真,也不由敛目,照片里如稚蝶起舞的女孩儿,飞蛾扑火的姿态,目光中毫不犹疑的信任与纯净……

“可能吧。”

*

林沫搭了元焯的车,刚驶出院子,路旁轿跑的车窗便摇了下来,后座的元萌萌摘下墨镜:“等你俩好久了!走呀,一起吃饭去。”

元焯偏过脸:“晚上有约吗?”

林沫摇摇头。约谁?

“一起。”

“好。”

元焯开车跟着元萌萌的座驾走街串巷,最终驶入市郊著名的五星饭店的停车场。

这家饭店客房是主营,餐饮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元萌萌却执意说这家的狮子头好吃,滔滔不绝地与林沫攀谈,说吃喝,说圈里事,话题不断。

两个男人倒是沉默,各自只管照料好自己的女人。

齐征旁观者清,很快意识到元焯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艺人是认真的。

且不说林沫与萌萌喁喁私语时,元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当她想拿纸巾的时候,抽纸盒总会恰到好处地转到她面前,饮料杯始终是满的,旁边还有他示意服务生不时替换的热茶备用……

最关键的是,林小姐似乎毫无察觉,而元先生依旧乐此不疲。

齐征将剥好的虾尾肉放在女友面前的碟子里,恰巧元先生也做了同一个动作,两个男人相视一眼,一笑而过,各自忙碌。

饭后,元萌萌直呼:“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早几年就回国来发展了!我跟哥哥在圣安简直太孤独了。他这人自带‘驱人光环’,男女老幼都自动绕道三米远。他爱清净也就算了,连累我也没个伴。”

林沫已不知多久没与人这般欢畅地谈天说地了,她总是绷着一根弦,生怕下一秒霉运与祸事不期而至,因此自动与世隔绝。

可元焯一回来,似乎一切都不不同了。

原本四人打算坐直达电梯下停车库,电梯门开的瞬间,林沫却拉住了元焯的衣袖。

“怎么了?”元焯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林沫摇摇头,直觉告诉她坐这电梯下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元焯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很糟糕?”

林沫轻轻摇头:“也……还好。”

元萌萌见他俩墨迹着不进来,干脆探身来拉林沫,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侧,笑嘻嘻地说:“悄悄话你俩待会儿上车说,现在小顺姐还归我。”

元焯跟着走进电梯,不动神色地站在林沫身旁。

电梯倒是稳稳当当地降落了。

可没走几步,元焯就知道他家小姑娘的直觉又一次灵验了--老远就看见元尧那辆三百多万的大奔亮着灯。

元萌萌倒是反应迅速,一把抓住齐征的手调头就走:“哥,你顶住!我可不想被尧哥哥抓包,又要一通说教,烦死了……”

说罢,两人已经避入步行楼梯道里。

元尧与亲随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林沫和元焯再躲避已来不及,只得迎面遇见。

元尧嗤笑:“好样的!回国没多久,别的没学会,先学会泡小明星了?”

元焯不动声色:“吃个便饭而已。”

“大老远的跨半个城区来吃饭,我还真是小看了两位的‘食欲’。”元尧哼笑,“别以为这里地处偏僻,狗仔就不会来。当心丑闻爆出去,给父亲丢人,有你好看。”

“人说明心见性,”元焯不咸不淡地回,“你心里有什么,眼里就看到什么。”

元尧没好气地说:“总之,你自己注意点,少给家里惹麻烦!”

元焯沉默不语。

他原本就比元尧高些,挺直腰板站着,元尧竟有几分在这个弟弟面前抬不起头来的错觉,心情不爽地从他面前走过。

董事会秘书见恰好遇上元焯,干脆提醒一句:“元总,后天下午的董事会--”

话没说完,就被元尧打断了:“他一向不参加,有什么可说的。”也幸好,元焯对董事会的事无甚兴趣,否则他对这个弟弟还要更忌惮。

没想到,元焯勾起唇:“我知道,会去。谢谢。”

这下,不光元尧惊讶,就连本来只是例行通知的秘书也愣住了。

元尧眯起眼,看了眼双手插/在裤兜状似毫不在意地弟弟:“你又不忙了?”

“公司的事更重要,”元焯云淡风轻地说,“你说对吗?大哥。”

最终话不投机半句多,元尧带着一众亲进了电梯。

林沫这才一口大气呼出来,全身放松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元焯低头,只见她紧张得脸都白了。

林沫摇头,被追问紧了才说:“看到他,我总觉得……我们还会被分开。”像从前一样,元尧总能让她察觉自己的不堪。

“除了你,”他沉声说,“没有别的人能让我们分开。”能让他们分开的,只有她,连他都不行。

因为他做不到。

第9章 一吻(1)

归国之后元焯一直住在母亲原先的宅子里,尽管父亲元正航时常叫他回家,他也多半小坐片刻,饭也不用就离开。

这一次,父子俩公事公办地聊完元焯的拓展计划,他起身告辞时,却被元正航叫住了。

元正航坐在沙发里,羊绒背心板正,说话带着旧时大家长的威仪:“我听说,林家的小丫头也回来了。”

“嗯,”元焯停在客厅门口,“早就回来了。”

“哦?”元正航看似诧异,“不是说出国嫁人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晓得。”

元焯看着父亲逼真的演技,若不是几十年来早已彼此心知肚明,或许真会信以为真。他垂睫,再抬眼,平静如常:“我以为大哥会告诉你。”

元正航慢慢地摇头,眼见着元焯转身要走,才沉声开口:“和她保持距离。”

见元焯背对着自己不言不语,元焯不言不语地背对着父亲。

元正航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当年你林叔叔,林阿姨从福利院抱她回来,我就反对。没子嗣,好赖也领个带把的传宗接代,弄个小丫头回来有什么用?结果好,领了个扫把星,搞的家破人亡。这种人,天生命中克亲,你不要去招惹她。”

“爸爸,”元焯顿了下,像是在调整气息,“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问吧。”

元焯转过身,松了松领带:“当年,我寄回国的信,有没有哪怕一封转交给林沫。”

元正航嘴动了动,沉下目光:“陈年旧事,不记得了。”

“当年,林家的祖宅是不是您让人转售那么钱款呢?”

“自然是给了林家丫头,”元正航薄怒,“难道我会贪那千百来万?”

元焯垂下眼睫,嘴角一弯,浅浅嘲弄的语气:“给她了?”

“问这些做什么?”元正航跺着手中拐杖,“当务之急是你要快点抓起元氏的公务,多替你大哥分担一些。至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别浪费心思。”

“嗯,我会替大哥‘多分担’,”元焯在玄关处换好皮鞋,打开门,走到一半,没有转身地说,“爸爸,你大概是忘了。当初,你说林沫离家出走杳无音讯。那房款,你是怎么给她的?”

门被礼貌地关上了。

年迈的元正航疲惫地坐回沙发,看着儿子一口未动的水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林家那丫头身上的鬼魅事太多,让他如何能心安?

思及此,元正航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对,越远越好。我要她见不到阿焯。”

*

《故园山河》开机在即,作为最后签入剧组的演员,林沫的签约迫在眉睫。

可代理她的经纪人跟嫡系艺人外出,她在天颐的办公区绕了一圈,也没见着熟面孔。

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急匆匆地打她身边跑过,林沫忙问:“你好,请问……公司的人呢?”

姑娘抱着一叠资料,看了她一眼大约是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只答:“你哪个部门的?楼上开董事会,不是说留守的人都要准备资料吗?”

林沫眨巴眼睛,看着小姑娘一溜烟跑了。

董事会?天颐的董事会?

“林沫?”有人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招呼。

林沫闻声看过去,竟是从前不大待见自己的老牌经纪人陈坊。

“陈老师。”林沫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陈坊阴阳怪气地说:“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林沫权当没察觉他的敌意,只说:“过来签约的。”

“什么约?”陈坊哟了声,“谁替你接的?”

“我自己接的。”

陈坊见她手里拿着合同文本,朝她伸手拿过来,翻了几页,脸色终于正经起来,抬头问她:“齐征的《故园山河》?你怎么能拿下他戏里的角色?”各经纪公司挤破头地想送半新不旧的演员进他的组,可大多铩羽而归。

林沫不欲多说:“偶然遇见齐导,双方觉得合适,就接了。”

陈坊端详着她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不料这年轻女艺人虽然一直因为传闻而不受待见,却还有点意思,神色滴水不漏。

“现在谁在带你?”

“莲姐。”

“她?她手底下那么多艺人,还顾得上你?”

林沫醒醒嗓子:“是挺忙的。”

“你等会。”

陈坊背过身,一通电话,简单说了下林沫手头戏约的情况。

未几,来了个格子衬衣,米色背心的女孩,黑框眼镜齐耳短发,像个大学未毕业的学生。

“你好,我叫卉春。”女孩二话不说朝林沫伸出手,“昨天刚刚加入天颐,希望合作愉快!”

林沫伸手与她相握,卉春的手心滚热,就像她的为人。

陈坊简单吩咐了两句,只说自己会跟莲姐打招呼,日后林沫就算卉春的艺人了。

卉春笑起来一口白牙:“谢谢陈老师。”

林沫侧脸,看向新经纪人灿烂的笑容,只希望三个月后……还能看见这样的笑脸。

卉春是个急性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拉着林沫就要上楼盖章签约。

林沫性子慢,喜欢跟活泼的人在一起,对这个新经纪人喜出望外,只求自己不要坑得人家血本无归。

卉春对林沫的传闻知之甚少,走进电梯间就问:“你入行多久了?为什么没有经纪人?”

林沫不知如何答她,只好避重就轻:“我入行好些年了,不温不火,大家比较不爱带我。”

卉春笑了声:“艺人自己都能红火了,还要经纪人做什么?你说是吧?”

林沫微笑:“嗯,一起加油。”

“嗯!”

电梯门开了,林沫和卉春却都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门外黑压压的一众,看得林沫眼前发花,定睛才看清楚都是些穿西装打领带,浑身散发着“精英”气味的人,有男有女。

当先的,是两张熟面孔。

元焯自然也看见了林沫,原本正在和许鹤说话,见状也停下交谈。

许鹤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去,见林沫和一个眼生的丫头正满脸黑线地站在电梯间没动,只好出声:“你们……有事?”

林沫头皮发麻,偷眼看了下电梯按钮,才发现进电梯时候她和卉春只顾着聊天,忘了按楼层,这才直接上到16层来了。

可……元焯怎么会在天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