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书室的门被推开了,钟茗回过头,她看到几个女生站在门外,温茜茜的嘴里嚼着口香糖,她朝着钟茗笑笑,露出精致洁白的一溜小米牙,她站在那里,把大片大片的光线挡在了外面。

“你还真以为江琪会原谅你?真是笨蛋呢。”

准备好了吗?游走在喧嚣与挣扎边缘的女孩。

爱是自以为是的操控和高高在上的仁慈,痛恨是对尊严一再的践踏和侮辱,算计是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忍耐和心痛终于并行,存在于一块小小的纸巾里,而报复就是,对方狠狠抽来的一巴掌。

图书馆的大台阶上,江琪低着头,看着温茜茜从牧泉的私人画室里找到的那封信,信上只有几行熟悉的笔迹,江琪忽然用力地把信纸攥成一团,狠狠地捏在手心里,她低下头,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即便你更愿意和江琪在一起,可我就是喜欢你。

落款是钟茗。

图书馆前面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芒,那些光芒射到她的眼底,冷冷的,向外散发着因为被欺骗而愤怒的寒意,如同凝结了一片白霜的水泥地,而眼泪从江琪的眼眶里溢出,热热涌下她的面颊。

她哽咽着说:“你和他,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

当失望与偏执充满了大脑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双眼被蒙蔽在可怕的固执己见里,所以,我们总以为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是真的,苍茫犹如深海的夜色,总可以掩盖住很多东西,也可以让很多不该被埋没的光芒,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固执的女孩,你所以为的,真的是真的吗?也许,那只是你的想象而已。

“江琪。”

有人喊她的名字。

江琪回过头,她看到孟烁从体育馆的方向跑过来,孟烁的身体修长瘦削,脸上的笑容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他一口气跑到了江琪的身边,然后笑嘻嘻地说:“你该不是在这等我呢吧?”

江琪把头低下去,看着脚尖,“你想得美!”

“哦。”孟烁点点头,坐在了江琪的身边,他的腿很长,比江琪还往下跨了一层台阶,乐呵呵地说道:“反正都要挨你白眼,早知道我就想得更美点,反正我们男生在这方面的想象力比你们女生好。”

江琪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了孟烁的脚上,孟烁疼得呲牙咧嘴,“不让想就算了,你干嘛踩我脚趾啊!”

好学生林森随着人流走进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坐在一起的孟烁和江琪,不可否的是,孟烁是一个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全年计的人都知道孟烁喜欢江琪,若不是曾经有光芒四射的牧泉存在,江琪和孟烁也许早就是一对了。

林森想起了钟茗,那个扎着马尾辫,默默走过人生四季,寂寞流年的女孩子,当她的目光停留在孟烁的身上时,会有一种光彩从她的眼底深处泛出来,这种目光就像是孟烁看到江琪时,只可惜孟烁从未回头看过钟茗。

林森低下头,他觉得有点心疼。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他接起手机的时候就听到了钟茗有气无力的声音,“对不起,我只能找你了,请帮帮我。”

那声音象是在奋力地挣脱着什么,在窒息间好容易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她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但至少到最后一刻,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求援。

夜色笼罩在鹭岛一中的上空。

那些年轻的生命,化作大团大团的花朵,绚烂而美好,而在此刻,未来看上去像苍穹那么遥远和高不可攀。

Chapter 3?琥珀季?夜空彼岸

生命的热度随着眼泪的流逝慢慢降下来。

慢慢地,一点点地……

变成深海一样冰冷的绝望和黑暗,

刺骨的海水倒灌上来,

疯拥着涌入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去。

【一】

林森在存书室外面的草丛里找到了钟茗的校服,他俯下身把衣服全都抱起来,转身走到存书室的门前,敲敲门,低垂着眼睛,“我找到你的衣服了。”

从虚掩的门里伸出一只手来,林森把衣服递过去,存书室的门又重新关上了,林森站在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寂静的夜空,眼眸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落寞,就连脸上的线条都变得格外伤感。

存书室的门开了。

钟茗走出来,她俯下身把鞋带系好,抬起头来看了林森一眼,“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钟年。”

林森:“她们打你了吗?”

钟茗摇摇头,她把书包背好,往自行车车棚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林森,面无波澜的说:“你说的那个家教,是今晚上就去吧?”

林森点点头。

钟茗立刻笑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你带我去吧,不然我和钟年这个月就真的没有生活费了,我很需要钱。”

晚上九点多钟,门外终于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钟年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口气奔出了书房,果然看到钟茗走进来,钟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却故作抱怨地说:“姐,搞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的电话。”

钟茗把书包扔到他怀里去,“今天晚上接了一份家教,教一个三年级的小男孩,我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家里接你的电话啊。”

钟年“哦”了一声,“我去给你热饭。”

钟茗说:“不用了,你去看书,我自己来。”她一面往厨房走一面问道:“你这次模拟考试考得怎么样?比第二名高出多少分?”

身后忽然没有了声音。钟茗回过头,诧异的看着钟年,钟年立刻笑起来,“还不都是老样子,比第二名高出了五十多分呢。”

钟茗点点头,转身走到厨房里,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钟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柔和的面孔上有着一点紧张的表情,紧接着他快步走回到书桌前,把那张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成绩大榜胡乱塞到一本书里去了,又找来了更多的书压住了那本书。

钟茗吃完了饭,拿着书包回到自己的小屋时,才发现放在书包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着,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当她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孟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明显快了一拍。

“我听说温茜茜她们几个今天又欺负你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了。”

“是不是林森?”

“看来你是真的被欺负了,明天我帮你出气,我回来了她们还敢这么对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孟烁的声音顿了顿,他的语气明显小心了很多,“今天的事情应该与江琪无关,晚上放学的时候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心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狠狠揪扯了一下,酸酸涩涩的难受。

钟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眼眶里发胀的感觉,低声说道:“嗯,我知道,与她无关。”

孟烁如释重负了,“那就好,我还真怕你骂我重色亲友呢。”

钟茗合上手机,仰面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有车声从窗外传来,钟茗再次把手机拿到眼前,对着发亮的屏幕打下一行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二】

短信发出去,不一会儿就显示“已经送达江琪”的发送报告。

钟茗的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一刻都没有诺开过,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钟茗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酸得都要掉出来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短信的内容也只有一行字。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模一样的短信,钟茗甚至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发件人的位置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江琪的名字。

钟茗把手指放在通话键上,一下子按了下去,她觉得有些话自己必须和江琪说清楚。

但是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钟茗无声的凝视着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她的呼吸微微发沉,后来她慢慢的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静静的翻开着相册里的照片,相册里的女孩。那是她们高一一起去学农的时候,在果园里拍的照片。

阳光和树上的橘子一样透着暖洋洋的金黄色,江琪手里拿着橘子,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而钟茗一手揽着江琪的肩头,又伸出一只手去捏江琪的耳朵,江琪的脸上有着调皮的笑,她乌黑柔软的头发擦过钟茗洁白透明的面颊。

那时候的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手机落在了被单上,钟茗无声的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滚热地烫在她的手背上,再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这样会吓到在书房里看书的钟年,然而此刻,她难受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上高一的第一天,认识了江琪,也是在认识江琪的第一天,直到江琪崇拜牧泉。因为她与江琪是同桌,所以她不可避免的知道了牧泉这个传奇人物,这个任何考试哪怕是体能测试都是第一名,这个在八岁就曾经被国画大师谢瑛称之为“前途无量”的鹭岛天才牧泉。

江琪说她疯了一样的学习,发奋考进鹭岛一中就是为了能和牧泉读同一所学校。

就在江琪和钟茗一起趴在桌子上讲诉这些属于女孩子的小秘密时,因为来找钟茗一起回家的孟烁拎着个书包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和钟茗站在一起的江琪。

教室的窗外是细碎的阳光,一束束的照在江琪的身上,她扬起唇角,笑容灿烂,一双明媚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光芒,她纤瘦柔软的身体沐浴着阳光,那是一种盛大的美好,一如花朵的绽放。

孟烁站在教室的门口,他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女孩子,居然发了呆。

钟茗从孟烁望着江琪的眼神里看到了她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光芒,她无声的咬咬嘴唇,心中好像是被一只蚂蚁夭折咬着,细细的疼痛一点点的传来,接着,就有好多咸咸的液体涌出来,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楚的意识到——

她失去孟烁了,失去了这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孟烁了。

那些纯真又漫长的时光。

未来和未知画了等号,我们曾经无比的憧憬我们未知的未来,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像我们想的那样,顺利的发展下去,但也许就在某时某刻,一些人,一段时间,横插进我们的生活,却瞬间将我们的的未来,完全扭转。

比如出现在钟茗和孟烁中间的江琪。

比如出现在钟茗和江琪中间的牧泉,尽管他过早地选择弃权,直接跳楼了,却也顺带着,把钟茗送到了黑暗的深渊里去。

【三】

裴源坐在餐桌旁,闷头吃着饭。

保姆把另外一份早餐放在了餐桌的主位置上,客厅里的电视开着,里面有几个人呜哩哇啦的说着些什么。

等到父亲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女人拿起遥控器,自动把频道换成了新闻台。

新闻台里传来主持人机械迅速的声音,“XX省某高校学生陈某因学习压力过大,精神失常……从教学楼跳下……据统计显示……近几年高中生自杀呈上升趋势……”

那个女人忙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闭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裴源默默的喝着豆浆,他看到父亲一言不发的站起来,重新走回到卧室里去了。

那个女人小声的说道:“大早晨的,真是晦气!”

裴源放下豆浆,拎起自己早就放在一旁的书包,悄悄的走到玄关处换好鞋,推开门走出去了。

周一上午的两节课后,照例是漫长的升旗仪式,校长在讲台上讲话,广播喇叭重复着那些枯燥无趣的声音,钟茗无聊的研究着自己手心里的那颗痣,有人慢悠悠的走到她的身边,站住。

钟茗抬头看到了裴源,她立刻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一扬头,“学校外面那些小流氓是来找你的吗

裴源摇摇头,“我也不过是刚转校过来的时候得罪了几个学校里的地头蛇,你还真以为我是小流氓啊?”

“你难道不是吗?”

“……闭嘴吧你!”

大喇叭里传来广播体操的旋律,林森跟着节奏做着每一个动作,周围都是黑压压的学生。

林森看到和钟茗说话的裴源,钟茗似乎笑了笑,林森垂下眼睛,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两只手臂突然变得很酸。

等到那一句“解散”响起的时候,可以清晰的听到学生队伍里传来统一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操场上的人流朝着四周散去,也颇为壮观,林森默默的转过头,他看到裴源和钟茗一起走了。

班上的谢青苗叫他,“林森,班主任叫你去呢,你的市三好证书到了。”

林森“哦”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头跟着谢青苗去了教研楼拿自己的证书,这才是他,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的世界。

裴源把钟茗领到了学校宿舍楼的后面,一个洋紫荆树林,靠近大楼的一侧是一棵高大的木棉。

厚重的木棉花落了一地,时不时还有木棉花从光秃秃的树枝上砸下来,“啪”的一声落在草坪上。

裴源吹了声口哨,叫道:“小白。”

钟茗忍不住发言,“这名字太俗了。”她话音刚落,就见到一只白颜色的狗从石缝中钻了出来,摇着尾巴直接冲到了裴源的面前,裴源蹲下身,那只狗就很欢快的伸出舌头舔着裴源的手心。

钟茗微微一笑,“原来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它啊。”

裴源点点头,手在小白的背上摩挲着,“我看到它就会觉得很安心。”钟茗看着裴源,她也低下身来,把手伸向了那只狗,小白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也嗅着凑过来,伸出舌头在钟茗的手心上舔了舔。

裴源忽然低声说:“它比较像我。”

钟茗看着小白湿漉漉的眼睛,忽然呵呵的笑起来,“嗯,我也觉得它比较像你呢。”

裴源伸出手在钟茗的头上猛拍了一下,“看过加菲猫吗?你现在的这副嘴脸跟那只幸灾乐祸一脸死相的肥加菲一模一样。”

“你去死!”

裴源怔了怔。

他回过头来看看专心逗弄小白的钟茗,他苍白英俊的面孔上出现了笑容,很帅气很认真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啊。”

“啊?”

“让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