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手叫来了自己身边的小厮,韩显仁眼中带着几忧心和急躁:“谦儿在白鹤镇到底有什么事?你再回去一趟,这次务必把他叫过来。”

小厮低声应了一声,匆忙走了。

而此刻的韩云谦也没有闲着,他之所以没有去云阳城是因为他在找人,只可惜找了几日一直没有消息。

说来也巧,韩云谦那一日亲自送给自己的母亲瞧病的大夫出门,在门口看到了一老一少像是祖孙模样的两人,却是瞧着十分眼熟。

韩云谦记性向来极好,立即就想起来这两人自己在端阳节那一日曾在任家见到过。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他打量了几眼正想转开视线,不想那年纪大的婆子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却是面露惊恐之色,然后拉着身边的孩子就跑,甚至因为慌不择路而撞上了后面行来的一辆马车。

韩云谦心下惊异,便走下去想看看究竟。而那被撞倒的婆子却是一轱辘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拉着吓哭了的孩子往巷子里跑,终究因为受了些伤走得慢了被韩云谦追上了。

“你”韩云谦看着狼狈的祖孙二人皱着眉头正要说话,不想那婆子却是张口哆哆嗦嗦地道出了一个字。让韩云谦愣怔当场。

韩云谦听到的是一个“翟”字。

这时候有韩家的家丁跑了过来,韩云谦回过神来心下一迟疑,那婆子却是又跑走了。

看着追来的家丁,韩云谦想了想还是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小厮,让他偷偷带人将那祖孙带回来,不要惊动别人,还吩咐人等在任家附近。不想竟然让那对祖孙跑了,且她们没有再回任府。

想到那婆子看着他惊恐地吐出那个“翟”字,韩云谦更加认定那个婆子心里是知道些什么的。

韩云谦想起自己是在任家见到那个婆子的,那么任家人是不是已经知晓韩家的底细了?略微思索他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瞧着那婆子到任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而从任家今日的表现来看并不像是知情的。

不过韩云谦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他想起那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曾经让他十分不解。

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知自己的祖父,而韩老爷子那日正好去了云阳城。

不过为了弄清楚真相,韩云谦只能暗中去找那对祖孙。只可惜找了两日都无所获,直到第三日暗中派出去的一名下属回来禀报说有了那对祖孙的下落。他正要亲自前去见人的时候,那对祖孙竟又不见了。还是在被他的人严密控制起来之后不见的。

得知这一消息的韩云谦,当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

韩显仁派回来的人正好是这时候找到韩云谦的。

韩云谦听过之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正好要去云阳城。”

任瑶期并不知晓这些,她正陪着容氏和李乾打马吊,因为三缺一倚红也被拉来凑数。

正在这时候。一个婆子进来报说有客来访。

这倒是让在场之人都愣了一愣,因为宝瓶胡同的献王住处,一年到头也没有个来访之人。

“是何人?有没有名帖?”容氏淡然地接了李乾一张炮。推翻了手中的牌,问道。

燕北的人不屑来结交献王府的人,同样献王府也不怎么热衷于搞邻里关系。

“无,不过小春子说昨日那人来过我们后院。”那婆子还是一身老旦的装扮,闻言若有似无地往任瑶期那里看了一眼。随即恭谨地回道。

任瑶期一愣,然后立即想到了祝若梅。难道罗婆子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不过祝若梅要找她怎么不是从后门进来而是从前门?还正儿八经的来拜访?任瑶期不由得讶异地挑了挑眉。

容氏看了看任瑶期。似是在过问她的意思。

任瑶期忙道:“可能是来找我的,我之前让一位朋友去帮我办一件事。”

容氏点了点头,想了想温声道:“请进来吧,说起来我们府上倒是已经有许久未进过客人了。”说着起身让楚楚将牌桌收起来。

任瑶期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她并没有拦着容氏。现在她很想要快些找到罗婆子祖孙。

既然人家是正儿八经地从正门进来摆放,那自然要将人领进来见一见宅子的主人。

不多会儿,李乾和容氏已经在上座坐下,而外面也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帘子一掀,任瑶期转头一看果然是祝若梅。

她笑了笑,正想起身打招呼,不想却见紧跟着祝若梅身后又出来一位少年。

这少年容貌清俊非凡,举手投足优雅贵气,他身上只着一件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纹饰的青衣,也没有挂金玉之饰,明明是再普通的打扮,却是让人瞧着觉得风华耀目。

任瑶期不由得愣在了那里:“萧…二公子?”

屋里其他人也愣住了。

萧靖西朝着任瑶期点了点头,然后形态如仪地上前去与献王夫妇见礼。

容氏很快就收拾好了眼中的那一抹讶然,看着萧靖西脸上的笑容得体又温和:“原来是萧二公子,是我们失礼了。”

李乾打量了萧靖西几眼,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任瑶期。在萧靖西对他见礼的时候,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更多表示。

任瑶期看着萧靖西的背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将不解的目光投向了祝若梅。

祝若梅收到任瑶期的视线,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安慰任瑶期无事,不要担心。

那边萧靖西与容氏和李乾寒暄起来,任瑶期暗中打量萧靖西,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萧靖西似是注意到了任瑶期的目光,在与容氏说完一句话的空档转眸朝她这里看了一眼,微笑着又转开了目光。

“期儿,去准备些茶点来。”容氏对任瑶期柔和地道。

任瑶期顺从地应了,退了出来。

准备茶点自然是不用任瑶期亲自忙活,楚楚跟在任瑶期身后出来了,任瑶期知道这不过是容氏的托辞,想打发她出来。尽管对萧靖西前来的目的有些好奇,任瑶期也还是退了出来。

茶水准备好之后由楚楚端了进去,任瑶期想了想,没有再跟进去。正好这时候祝若梅从里面出来了。

任瑶期看到他松了一口气,而祝若梅应该也是出来找任瑶期说话的,于是两人点了点头十分有默契地往一旁的廊檐下走去。

“五小姐,罗婆子和她的孙女找到了。”这是祝若梅对任瑶期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消息让任瑶期不由得高兴:“在哪里找到的?她们如何了?”

“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被人暗中监视了起来,看样子之前是自己藏起来的,刚好被人找到了。罗婆子受了点伤,小的将她们安置后请了大夫去给她医治,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五小姐请放心。”

“找她们的人是谁?”任瑶期淡声问道。

“小的让人将她们带离之后回去看了一眼,然后正好看到了韩少爷。”祝若梅沉声道。

“韩云谦?果然是韩家的人。”任瑶期不由得皱眉。

“五小姐,这婆子既然是从你府上出来的,那么今后行事你当小心才是。毕竟这一次双方算是打了个照面了。”祝若梅想了想,担心道。

这一点任瑶期早已经有了准备,其实她到不怕韩家和任家撕破脸。

现在任家又起了与韩家结亲的心思,韩家这个敌家暴露到明面上也好。

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先弄清楚韩东山和任家的恩怨。

“她们在何处?我要见她们。”

祝若梅道:“小的将她们安排在我娘和妹妹的住处,小姐随时可以见她们。”

任瑶期点了点头,看了正房方向一眼问道:“萧公子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祝若梅闻言不由得抓了抓头:“小的做的事情瞒不过公子,您也说过无需隐瞒。所以小的今日出门的时候就碰见了公子,他知道小的要过来找您,便道了一声顺路,然后就一起来了。”祝若梅的脸上也有些疑惑。

这个回答自然是无法帮任瑶期解惑,所以她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不过总会知道的,任瑶期看着正房的门帘想。

任瑶期想要快些出门去见罗婆子,不过现在府上来了客人,还是贵客,所以只能等待萧靖西说完话出来。

第174章 罗婆子

任瑶期站在廊下往正房方向看去,午后稍嫌炽热的日光洒在庭院里,金光均匀地镀在了满庭的姹紫嫣红与葱翠绿意之上,瞧着少了几分燥热。

伺候在屋里的楚楚也一早就被打发了出来,现在屋里只有李乾容氏和萧靖西。任瑶期在心中猜测了良久也终究没有猜出个端倪来。

与祝若梅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任瑶期想了想吩咐自己的丫鬟带着祝若梅去喝茶,自己先回了自己住着的西厢。又让苹果注意着正房的动静,等人出来后去唤她。

萧靖西在正房待得时间不算长,任瑶期坐在炕上翻了会儿书后苹果就回来了。

“萧公子出来了?”任瑶期抬头问道。

“是楚楚姐姐让奴婢来唤小姐过去的,说是老夫人传唤。”苹果答道。

任瑶期闻言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门。

回到正房的时候萧靖西还没有走,楚楚也进来伺候茶水了,想必该聊的都聊完了。任瑶期不找痕迹地打量了在座的几位几眼,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李乾正与萧靖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乐理,气氛还算融洽。

说起来李乾这位龙子凤孙,别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却是十分精通的,这种天赋应该遗传自他的母亲宛贵妃。所以在很久以前,任瑶期的父亲任时敏与李乾的关系也曾很不错过,两人都是文雅人,能聊得起来。

如此,惊才绝艳的萧二公子能与李乾聊起来也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了。

任瑶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打过招呼后就老老实实地回到容氏身边。

萧靖西并未在宝瓶胡同坐太久,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后他便提出告辞。

李乾对萧靖西地态度虽然不错,却并未亲自送萧靖西出门,只起身送了几步。任瑶期一个女子也不能去送男客,既然萧靖西没有说是来找她的。她便乐得一声不吭。

萧靖西临走之前目光在任瑶期这里略一流转,微微一笑便转身出门了。

任瑶期却是有些头疼,她本就是一个喜欢思虑的人,偏偏对上了萧靖西这种七窍玲珑心的,难免会将他每一个平常或者不平常的眼神动作多想。不过终究还是一头雾水。

“期儿,你与萧二公子熟悉?”容氏突如其来地问道。

任瑶期回过神来,见李乾和容氏两人已经坐下,两人地神色与往日并无不同,容氏也像是随口一问。

“因郡主的关系见过几面。”任瑶期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回答。并非她不信任容氏,只是她终归是一名女子。有些事情说出来怕容氏多想或者担心。

容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如此。”顿了顿,“不过你与郡主交好倒是没什么,萧二公子这里该避嫌的时候还是避嫌好。”

任瑶期看向容氏。容氏看着她的目光并无不悦或者猜疑,仅仅怜惜和忧思。

任瑶期明白了容氏的意思,容氏不过是担心她吃亏。萧靖西的身份对她而言太高了。万一要是被传出来个什么,最后吃亏的只是她。

虽然不知道为何容氏会看出来她和萧靖西之前又牵绊,不过任瑶期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外祖母。”

容氏摸了摸她的头,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不过任瑶期最终还是无法做到容氏的嘱咐。

她从容氏那里出来之后让香芹去后院安排马车,她要出门。

任瑶期要出门去见罗婆子。

出了宝瓶胡同之后,任瑶期吩咐赶车的夏生往祝若梅之前给她的地址去。说起来她到了外祖家确实要自由不少,容氏虽然不放心她但是有夏生跟着出门到也没有拦着。

总的来说,容氏其实很纵容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祝若梅的院子离着宝瓶胡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里虽然也是杂巷纵横交错却比宝瓶胡同要热闹嘈杂不少,处处透露出一种来源于市井的生活气息。

自幼在任家庄子上和府中长大的丫鬟香芹虽然难得老老实实的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时而看向窗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一丝不安。倒是年纪不大的苹果坐在任瑶期身侧,没有什么表情,瞧着很沉稳。任瑶期这些日子没有少安排苹果干一些不能对外人言的差事,这丫头虽然不算太聪明,不过也总算历练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她很听话。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香芹还是问了出来。

任瑶期见她不安。便安慰道:“去见个人就回去。”

香芹似乎是想要问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道:“小姐,这里听起来有些杂乱,您是千金之躯可别惊吓了您。”

“这里是云阳城,别担心。”任瑶期笑道。

云阳城是燕北王府的地盘,驻守在此的燕北军不少,所以城中虽然还不至于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不过总的来说治安还是很好的。

任瑶期上一世在裴先生被贬谪后跟着离开京都,一路上也算是经历不少。她早已不是那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虽然没有吃过大苦头,却也是经过一番世情的,她并不惧走出宅门。

最后马车在一户红漆如意门前。马车才一停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祝若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任瑶期下马车之后祝若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任瑶期进了院子后他才出声唤了一声五小姐。

这里只是一个一进的院子,任瑶期下意识地打量,眼睛不过是一转就看到了那位正站在庭院里的看着她微笑的少年。

见任瑶期愣了愣,祝若梅忙道:“小的与公子一起从宝瓶胡同出来后就回来了。”出于对这位公子的敬慕,祝若梅没有问萧靖西来的原因,不过他也隐隐觉得应该与任家五小姐有关。

任瑶期已经走上前:“萧公子,又见面了。”

任瑶期这会儿其实应该心理不高兴的,因为她现在算是在处理家事,韩家和任家的事情她直觉有些不光彩。偏偏这位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面对萧靖西,任瑶期实在是生气翻脸不起来。

毕竟能找出翟家,找到罗婆子她都是借了这位的力的。

萧靖西轻笑一声,看了任瑶期一眼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

任瑶期摸不准萧靖西的态度,两人沉默着。好在这会儿西厢房的门开了,两个姑娘出现在了门口。

一位是曾经去给任瑶期请过安的祝若梅的妹妹祝若菊,而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却是罗婆子的小孙女水艾。

祝若菊看到任瑶期脸立即牵着水艾跑了过来,高兴道:“五小姐,您来了?”

任瑶期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看上有些好奇又有些恐慌的水艾。

“五,五小姐。”水艾不复上次见到任瑶期时候的活泼,有些战战兢兢的。

“先进屋吧。”萧靖西转头看向任瑶期。

任瑶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小姐,罗婆子在西厢,您现在要见吗?”祝若梅道。

任瑶期点了点头,这是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祝若梅领着人进屋。

门一推开任瑶期便闻到了一丝药味,罗婆子因为受了伤正躺在床上,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位老妇人。

罗婆子并未睡着,听见动静看了过来,然后吓了一跳。床沿上坐着的那位老妇人立即起身,看到任瑶期的时候又惊又喜,连忙上来行礼:“这位可是任五小姐?”

任瑶期笑着点了点头:“祝嫂子。”任瑶期从她的容貌轮廓看出来,这位看上去十分显老的妇人是祝若梅和祝若菊的母亲。

祝嫂子忙拉着女儿一起要跪下磕头,任瑶期忙伸手拦了。

祝嫂子是要感谢任瑶期的救命之恩,任瑶期不愿意受她的礼,劝住了。

“娘,您带着妹妹和这丫头去烧些茶水来。”祝若梅知道任瑶期今日来是有事情的,打发了娘和妹子出去,祝嫂子一手一个牵着人走了,祝若梅想了想退到了门口。萧靖西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不过他也没有走。

任瑶期看了他一眼,还是走到罗婆子面前。

“你与翟家有什么关系?”任瑶期的声音平淡轻缓,却是让罗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差点从床上滚下啦,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任瑶期。

任瑶期直截了当这么一句话,见罗婆子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她在床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是再平常不过的榉木的,上面也没有铺设椅垫和椅袱,不过任瑶期依旧坐的韩端庄笃定。

“五,五小姐,我,奴婢”罗婆子看上去真的有些害怕,嘴唇也有些发抖。

任瑶期轻声一叹:“现在韩家已经知晓你的存在。”

罗婆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害怕的,又是一抖。

这时候门吱呀一响,任瑶期回头,看见祝若梅轻声退了出去。不过萧靖西依旧慢条斯理地坐在一边的八仙桌旁,没有主动离开。任瑶期赶不得他,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能当作没看到。

“五,五小姐,您能不能救救奴婢的孙女。”罗婆子扑哧了半天,哭着道。

任瑶期微微一笑,重复道:“你与翟家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回应罗婆子的请求。

第175章 当年仇怨

这次罗婆子愣怔了许久,久到侄瑶期以为她晕了过去的时候,罗婆子总算是说话了,她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暗哑和沧桑:“奴婢当年是翟家少奶奶身边的二等丫鬟。”

“韩东山的本名是什么?”

罗婆子看了任瑶期一眼又是挣扎了半天:“翟,他是翟家小少爷翟耀祖。”

任瑶期想到夏生说韩东山以前被人称为祖哥儿,名字对上了。

“他当年离开燕北的时候还很小,你记得他的相貌?”

“翟,韩老爷奴婢只在那一日躲在一边看了一眼,不过我最先认出来的是韩公子,他长得与翟少奶奶极像,尤其是眼睛。”罗婆子顿了顿,“上次在任家遇见韩公子后奴婢吓了一跳,加上小姐您叫我过来打听瞿家的事情。奴婢确实不认识什么瞿家的人,不过奴婢觉得您想要问的其实是翟家的事情。那日水艾闹着要出府看看,奴婢想到那位韩少爷,越想越不安心,便打听到了韩家的住所。韩家也是大户人家,奴婢自然是进不去的,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不想正好瞧见翟,韩老太爷从府里出来,奴婢当年照顾过翟家小少爷一阵子,所以认得他。当时奴婢吓了一跳,便跑走了。只是奴婢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所以下午还想去看看,确认一下。不想却是被韩少爷发现了,他追了上来。”

任瑶期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问道:“翟家与任家当年到底有什么恩怨?”

罗婆子脸色越发苍白,她原本肤色很暗沉。这会儿脸上血色全无,看上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

“五小姐,奴婢年纪大了本也没有几年好活,不过活到奴婢这个岁数也已经够了本了。只是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水艾,这孩子是奴婢捡回来的,等奴婢两腿一蹬她就无依无靠了。您能不能,能不能大发慈悲收留她在身边当个丫鬟?”

罗婆子现在提出这种要求很明显就是想要与任瑶期谈条件。任瑶期若是愿意收留水艾,她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

上位者都是不喜欢被人威胁,任瑶期也不例外,何况罗婆子本就是任家庄子上的奴仆。不过对上罗婆子那浑浊又期盼的目光,任瑶期还是淡声道:“我可以留下她,今后瞧着若是合适的话我就把她放到我屋里。”如果不合适,她也不会要。

她可以理解罗婆子的心情,任家大宅里也无所谓多一个丫鬟,不过要到她身边伺候,需要先得到她的认同,贴身丫鬟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当年任瑶华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罗婆子见任瑶期没有回绝,忙道:“五小姐放心,水艾她天性纯良,人也不笨。您让人教教她,她定是什么都能学会的。”

任瑶期点了点头:“我会找人教的。”

罗婆子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你伤得重吗?”任瑶期记得之前祝若梅说她的伤并无大碍的,不过罗婆子的脸色却是真的不是很好,所以看上去她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罗婆子摇了摇头:“奴婢的伤不重,不过奴婢年纪大了,自己的身体自已知道。”

任瑶期想着,等会儿还是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罗婆子却是已经嘶哑着开口:“小姐您想问翟家和传家的恩怨?”

任瑶期点了点头。

罗婆子叹息一身,偏过头来,视线却是越过任瑶期的肩头投射到了她身后。

任瑶期跟着回头,看到的自然是萧靖西。

萧靖西看了任瑶期一眼,淡淡一笑,然后从容地站起身来,脸上丝毫没有被人嫌弃的尴尬。

不过见他要出去,任瑶期却是出声唤住他道:“萧公子,请留步。”她转过头来对罗婆子道,“你说吧,无碍。”

罗婆子有些讶异地看了萧靖西一眼,虽然猜不中他的身份,不过听称呼也知道不是任家的人。罗婆子不由得有些犹豫,看着任瑶期欲言又止。

罗婆子其实是好意,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她相信任家的人绝不希望被外人知晓。

任瑶期明白罗婆子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你说吧。”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挑了挑眉,最后还是又坐下了。

罗婆子见任瑶期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缓缓开口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翟家了,不过在几十年前,翟家在白鹤镇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尽管翟家人为人低调,但是在燕州,翟家也是排得上号的。”

罗婆子的声音暗哑沧桑,就像是喉咙里裹了沙粒。

“翟老爷学识渊博,为人乐善好施,可惜临到中年却是丧了妻。翟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嫡子,也才成亲不久,少奶奶长相十分出众,且知书达理,待人也宽和,只不过身子骨不是很好,大夫说想要孩子需要好好调理一两年。翟老爷想来想去便续了弦,因怕儿子媳妇委屈,所以娶的是镇上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位新进门的太太自幼丧父,家中只有一位卧病在床的母亲和尚未成家的弟弟,她是个能干人,以一人之力养家糊口还要供弟弟读书,翟老爷也是听了她的贤名才不顾族里反对娶了她进门,还让人将太太的母亲和弟弟接到府里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不过这位新进门的太太也是个没有福气的,进门不过两年就病故了,她母亲听闻噩耗也跟着去了。翟老爷和翟大爷都是仁厚人,见太太病故,只留下一位舅爷,便依旧让那位舅爷留在府中,还张罗着给他娶了妻并给了一间铺子给他当家业。”

罗婆子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也像是在发愣:“少奶奶成亲第二年终于有了身孕并产下了小少爷翟耀祖,可是没过几年辽人就打了过来,因为前一任皇帝的猜忌,燕北王府名存实亡,而南边朝廷派来的军队根本就抵御不了辽人的铁骑,结果可想而知。当时燕北有不少人家准备要南迁,翟家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因为少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翟家就耽搁了布来,想要等到孩子再稳定些再走。好在当初翟家人为了避难从祖屋里搬了出来,找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那时候舅爷那一家也一起搬了来。恰好这时候西山那边却是发现了上好的煤矿。我们少奶奶的陪嫁中就有几座西山的荒山头,原本也没有当一回事,不想却是因为发现煤矿而水涨船高。”

任瑶期这时候才发现,这位罗婆子应该是认得一些字的,她情绪虽然不好,说话却是语句清晰,与她本身粗糙的形象十分不符合。

“翟家人原本决定等少奶奶身子好些就南下往江南去的,少奶奶便想将手中的煤山卖了,因为当时有不少人想买,价格也十分合适,我们少奶奶又不会经营,翟家也不贪图媳妇手里的东西。最后这件事情就交给了那位舅爷去办。”

“后来没多久,舅爷回来说已经帮少奶奶找好了买家,价格很公道。翟家和少奶奶信任舅爷,就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舅爷处理。可是,山卖出去了,银子却一直没有伞回来。因为翟家已经与其余几家人定好了南下的日子,这边不能再等,舅爷就说他暂且留下帮少奶奶等银子,等钱拿到手了再去江南寻他们。翟家人自然是不肯让舅爷冒这个险。”

任瑶期一直没有说话,仔细听着罗婆子回忆往事。那边萧靖西也一直没有动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正在这时候,燕北王带着人马打回来了。燕北王的军队有神灵庇护,那些辽人自然是不敌,只能节节败退。眼见着就要被赶回关外,燕北人都忍不住欢欣鼓舞。可是辽人不甘心就这么回关外,偏偏燕北的军队又追得紧,所以他们打算在燕北大肆劫掠一番再走,抢走燕北的财物和女人。”

似是想到了那一段血雨腥风的生活,罗婆子的声音有些抖。

“燕北王快打回来了,翟家人就不想走了。毕竟翟家的根基还在燕北,去江南又要重新开始,谁也不乐意。可是突然有一日,辽人找到了翟家人藏身的地方。那些辽人一进来就翻东西,把翟家人身上的细软和银钱都抢走了。翟老爷是豁达人,吩咐家人不要反抗,钱没了就没了。可是……可是那帮畜生抢了财物还不甘心,他们看上了我们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