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婆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语不成调。

“可是少奶奶当时已经是身怀六甲啊!翟老爷和翟大爷自然不能看着少奶奶被那帮畜生抢走,开始拼死抵抗,最后都……都被杀死了。少奶奶被当众……当众……呜……”

任瑶期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也无法想象。可是现在听罗婆子这么说起,总觉得心理堵得慌,难受的紧。

罗婆子哭了许久才勉强止住:“当时我和妹妹春儿跟着少奶奶的大丫鬟丽娘带着小少爷出去了,侥幸逃过一劫。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一地的尸首,少奶奶更是被凌辱致死,一尸两命。我们被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大少奶奶身边的刘嬷嬷当时被砍了一刀,装死逃过一劫。我们把刘嬷嬷拖了出去,好在她身上的伤不致命。原本我们想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的,但是丽娘她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与少奶奶自幼一起长大感情颇深,说要回去给老爷少奶奶收尸。我们虽然害怕,可是想着主子平日里待我们不薄,便又回去了一趟。不想,这次却是看见了那位舅爷和他的妻子。我们原本以为他们是来给老爷他们收尸的,想要上前,不想却是听到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话。”

罗婆子已经是一脸的麻木:“他们夫妻是来看府里的人死绝了没有,还因为没有找到小少爷的尸身吵了起来,那帮辽人根本就是他们引来的,他们告诉辽人翟家的藏身处,还告密说翟家很有钱且翟家有一位容貌出众的女人,以借刀杀人。原来这位舅爷早就不知从哪里知道燕北王快打回来的消息,他们原就不想跟着翟家人去江南,而且他们看上了少奶奶手里的矿山。”

明明就是夏日,这间屋子里的通风也不够好,可是任瑶期却是感觉到了一投彻骨的冷意,这股冷意就像是从心底一丝一丝爬上来的,就像是被毒蛇突出的杏子搔痒一样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我们几个捂着小少爷的嘴躲在暗处,我当时往小少爷那里看了一眼,发现他很乖巧的靠在丽娘怀里,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争吵的夫妻两人。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被吓傻了……我忘了小少爷他当时已经不小了,且老爷素来夸他聪颖机警,学什么都快。”

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罗婆子是陷入了回忆中一时不能回神。

任瑶期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从罗婆子开始讲过去的事情她就一直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既然是翟家的侍女,又与翟耀祖有过这样一番渊源,为何会怕韩家的人?”

萧靖西的声音很好听,不温不火,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可以在关键时刻蛊惑人心,也能让人从情绪中惊醒过来。

任瑶期抬了抬眸子,看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罗婆子。

“我年轻时候长得不好人也笨,少奶奶她没有嫌弃我,还让我跟着丽娘她们一起认字。等我们年纪都大了,少奶奶安排丽娘伺候大爷,并许诺只要生下孩子就抬为妾室。春儿被指给了香料铺子大掌柜的儿子,少奶奶也为我找了人家,是厨房大管事的独子,还说等我和春儿出嫁的时候给我抬个一等丫鬟让我们风光出嫁。她是个好人。”罗婆子低低道,“可惜辽人来了,将所有的步调都打乱了,也浪费了她为我们谋划的苦心。”

罗婆子叹了一口气,很轻,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悲凉:“我们当时听到了那样的话都吓到了,不敢出面与舅爷对峙,等舅爷夫妇走后才敢出来。我们几个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少爷躲了起来。关于去哪里,我们几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丽娘说要带少爷去江南回少奶奶的娘家。我和春儿自幼长在翟家,则希望等翟家的族人回来为少爷主持公道,虽然曾听闻翟家的其他族人在南迁的时候遭遇了辽人,都死了。不过当时眼见着燕北王就要打回来,我和春儿都不想轻易远离故土,毕竟少奶奶的娘家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而且路上就我们几个弱智女流带着少爷怕是不安全。少爷还在,如果翟家的族人回来他也是要留在翟家的。不过丽娘她很坚持,我和春儿想了许久,最后想着少奶奶待我们那么好,为少爷去少奶奶娘家搬救兵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可是在这个关头却是出事了。”

罗婆子说到这里声音越发颤抖得厉害:“那日我与春儿出门去弄吃食,回来的时候发现舅爷夫妇带着人找来了,正想回去通知丽娘和少爷,却不想他们已经逃走了。我和春儿也躲了起来,舅爷夫妇只能无功而返。我们知道他们定是来找小少爷的,便出去悄悄寻丽娘她们。”

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所以对彼此都有了些了解,第二日我和春儿总算是找到了丽娘,刘嬷嬷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小少爷他却生病了发了高热。丽娘看到我们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很冷静地吩咐我去外面打些水回来,又让春儿留下生火。打水的地方有些远,我打完水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丽娘她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等我,我有些奇怪,正想上前问她为何丢下了少爷不管,却是看见她的袖子里有东西滴落,是血。我当时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就停了步子,不想丽娘却是突然朝我扑了过来,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还滴着血。我拼命躲闪,丽娘却像是疯了一般,她骂我们忘恩负义,说要把我们都杀了。我一开始都懵了,后来才明白丽娘她怀疑是我们把少爷的行踪泄露了出去,所以想要杀了我们。因为我幼时干过些粗活,丽娘却是自幼与少奶奶养在一处,她的力气没有我大,所以在被她伤了胳膊后我逃走了。等我逃了很远才想起来,春儿没有出来,回想丽娘手里那把滴血的刀,我心里越发恐惧。春儿是我妹妹,亲妹妹,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所以我还是决定偷偷回去找春儿,说不定她也侥幸逃走了呢,可是当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只看到了春儿的尸体,她倒在地上胸口被扎了三刀,死不瞑目。丽娘和小少爷却不见了。”

“我很害怕,怕丽娘她又突然回来杀我。把春儿草草埋了之后就躲了起来,再不敢露面。我一直在想,我和春儿并没有把少爷的藏身之处泄露出去,丽娘也不可能,那么就只有刘嬷嬷。从舅爷出现之后,刘嬷嬷就一直没有露面,我不想背这个黑锅就想着去找刘嬷嬷对质。我想起来刘嬷嬷有一个女儿嫁到了离白鹤镇不远的李家庄,她曾与我提过想去投奔女儿女婿,于是我便去了李家庄。”

刘嬷嬷避了闭眼,苍老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令人恐惧的情绪:“刘嬷嬷确实是回了女儿女婿这里,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再看到那种场面。刘嬷嬷包括她女儿女婿一家六口全都死了,倒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和一个尚在裸裸中的婴孩。之前丽娘用来杀我的那把匕首正插在那个三岁孩子的胸口。我终于意识到,丽娘她其实已经疯了。刘嬷嬷和春儿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不过就算是有人能证明丽娘想必也不会听。我很害怕很害怕,夜里睡觉也总是梦到丽娘手里拿着匕首站在我床边。不过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丽娘也没有见过小少爷。”

“我后来总是在想,丽娘那个样子怎么能带好小少爷?孩子总是单纯的,你教他什么他就学到什么。有丽娘的教导,小少爷一定会心中有恨,他会想要复仇的。我是个怕死的,不想再搅合到这些恩怨里了。不久之后,燕北王果然打了回来,很多原先逃走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我害怕丽娘没有离开,便躲到了乡下混了几年饭吃,后来听说很多庄子上要人干活,我就找了个庄子待着。却不想过了几年那庄子最后阴差阳错被那位舅爷家买去了,只是我已经签了卖身契,想走也走不成了。彼时那位舅爷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他凭借着手里的矿山发了家,成为了燕北的新贵。好在他们家庄子多,主子们一般不会露面,我战战兢兢的些日子,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这么些年。”

罗婆子说到这里,事情的轮廓已经大致清晰起来。

想必菲位舅爷姓任。

任瑶期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嘲讽有些苦涩。原来任家人的自私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从根子上就是烂了的。

任瑶期已经不知道用何种心情来面对了,她在这一刻甚至觉得,翟耀祖回来报复任家是应该的。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血债血偿。

可惜她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早已经死了,而她的父母却并没有做过坏事。即便要父债子偿,也不能算到她们头上。

困扰了两辈子的所谓真相就这么血淋淋的摊开在眼前,却是让人觉得无力。

“任家现在的宅子是不是当年翟家的祖宅?”任瑶期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罗婆子看了任瑶期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宅子中间还转了两次手,所以到没人提起翟家了。”

任瑶期简直要为她家曾祖父的大胆和贪婪鼓掌了。害死了人全家,还敢住到人家的祖宅里,难怪任家会落到那种下场。

在她看来,任家的宅子,风水很好,而且是太好了,却不是什么人家都有命住的,翟家和上一世的任家就是前车之鉴。

第176章 祖宅秘密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任瑶期站起了身。

“你好好休息,等伤好些了我让人来接你。”任瑶期说话时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了,还是如往日般温和。

罗婆子撑起身子坐正了:“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瑶期摇了摇头。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无暇再打听翟家的什么隐秘,那些与她又有何干。

“小姐,今日可以让水艾跟您走吗?”罗婆子看着任瑶期的目光含着祈求。

任瑶期想了想:“不如等你伤好了之后一起回去吧,你受了伤她想必不会愿意这会儿离开你。”

罗婆子忙道:“奴婢劝劝她就是了,小姐,您还是带她走吧。”罗婆子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必是当年那位刘婆子一家惨遭灭门的事情让她十分忌惮翟耀祖。

任瑶期本也是体贴她们祖孙之情,见罗婆子坚持便也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萧靖西点了点头,起身先走一步。

任瑶期原本也想出去,罗婆子却是突然叫道:“五小姐请留步。”

任瑶期回头,见罗婆子艰难地往她的方向移动着身子,便往回走了几步,不想罗婆子突然身手抓住了她的衣袖,身子贴了过来,在任瑶期惊讶的当口,小声而迅速地在她耳边道:“翟家当年打算南迁避祸,家中有不少家财不方便带走便留在了祖宅里。”

任瑶期将自己的袖子从罗婆子手中抽离,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但是她的目光却是极冷,让罗婆子不由得一阵心悸,缩了缩手。

“小,小姐,奴婢说的是真的。当年那位舅爷也是知道的。虽然他当年不晓得东西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那些东西取出来了没有。”

“罗嬷嬷。”任瑶期冷淡地打断她的话,“翟家少夫人当年待你不薄。”

罗婆子脸色一白,然后看着任瑶期苦笑道:“小姐教训的是,奴婢对不住旧主。”

她顿了顿:“奴婢告诉小姐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从中周旋或者提防一二,以免当年惨剧重演。丽娘她也知道这个秘密,且知道的比奴婢多,她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小少爷,奴婢想着小少爷既然回来了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奴婢瞧着如今的韩家也是大户人家。耀祖少爷若是放下仇怨也能活个福禄双全。少奶奶她们已经死了,当年的舅爷夫妇也早入了土,冤冤相报何时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荆奴婢承认奴婢是个胆小的,原本打算就这么在庄子上终老,让这些往事烂在奴婢的肚子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

任瑶期静静的看了罗婆子片刻,淡声道:“那就继续烂在肚子里吧。刚刚你与我说的那些不必再让人知晓了。”

罗婆子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任瑶期转身出门。

外面充足光线让任瑶期一阵晃眼,等适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萧靖西站在廊下正与祝若梅说话,淬金的光线斜洒在他的侧脸上,静谧而美好。听见任瑶期出来,他转头看来。清浅一笑。

任瑶期不由得闭了闭眼,今日的阳光真刺眼。

祝嫂子带着水艾和祝若菊从充作厨房的耳房那边走来,手中提着茶壶和一盘青黄的杏子。

“小姐怎么不进屋坐。”祝嫂子忙招呼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杏子瞧着没怎么熟透,味儿却是不错的。”说着还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递给任瑶期。

任瑶期接过,笑着道了一声谢。

祝嫂子从来没有在宅门里当过差,不知道宅门里的规矩。今日在她面前的是别家小姐怕是不会接她的,好在任瑶期不忌讳这个。她倒是挺喜欢祝嫂子爽利的性子。

祝若梅走过来接过茶水和果盘:“屋里闷得很,还不如院子里凉快呢。”这里的屋子他们才搬来不久,里面的桌椅家具都是旧的,有些还蛀了虫,祝若梅没好意思提让两位主子进屋用茶,倒是院子的阴凉处有个小石桌,几个小石凳瞧着有几分野趣,他便将茶水放到了院子里。

祝嫂子怕他们有事情要商量,便带着水艾和祝若菊进了西厢去看罗婆子。

萧靖西已经在院子里坐下了,祝若梅提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那杯子是很普通的粗瓷,瞧着就挺简陋,茶水也不够澄亮。

任瑶期不由得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上次萧靖琳说萧靖西为人讲究,难伺候。任瑶期觉得他肯定不会喝。

萧靖西倒是注意到了任瑶期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茶,然后万分淡定,十足优雅地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

尽管任瑶期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还是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她发现,原来萧谪仙其实还挺要面子。

任瑶期走了过去坐下,祝若梅给任瑶期也倒了一杯茶,然后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他人长得虽然魁梧粗矿,心思却是极细的。知道两位主子不可能是到他家来喝茶的。

任瑶期将茶杯拿在手里,她的手心有些凉,还有些汗,尽管今日的天气说不上凉爽,任瑶期却是觉得自己需要点什么来暖一暖手。

“你们去给夏生送些茶水。”任瑶期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鬟道。

苹果二话不说低头应了,香芹却是转着眼珠子暗中打量萧靖西,注意到她的视线萧靖西挑眉看过去一眼,香芹一愣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地跟着苹果跑了。

任瑶期很明显是在支开两位丫鬟,她极少做这种不妥当的事情,以往也都会留苹果在身边的。

两人静坐片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我出来的时候罗婆子告诉我,翟家的祖宅里当年有些家财没有来得及带出去。听她的语气,还不少。”任瑶期的声音淡淡的,温和舒缓,并没有家丑被人撞破的尴尬和羞愧。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忽而一笑,温声道:“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任瑶期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想知道。”

说完这句任瑶期就后悔了,她这不是在打萧靖西脸么,就差直接骂他八卦之心太过多管闲事了。很明显任瑶期没有表面上这么若无其事,她还是迁怒了。

正想说几句话来补救,萧靖西倒是先笑了,他指着下颌看着任瑶期悠然道:“这是你第三次对我发火。”

任瑶期:“”

为什么她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呢?她怎么敢对萧靖西发火?什么时候的事?她的素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任瑶期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污蔑。

“萧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任瑶期回过神来,十分诚恳地道。

“唔。”萧靖西笑了笑,不置可否,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却没有入口。修长白净的手指映衬得那只粗茶杯越发简陋粗糙。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是萧靖西先开的口。

“雷家的事情很顺利,我们的赌局你赢了。按照约定,我会让雷家替代韩家。另外,你还可以差遣我一件事情。”

萧靖西的话却没有让任瑶期高兴起来,她用手指轻抚茶杯边沿上的豁口,许久后才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靖西闻言有些讶异,他以为任瑶期从来都是淡定而自信的,天塌下来也会想办法利用高个子的顶在她前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任瑶期会迷惘。任瑶期就连生气都生得十分含蓄而克制。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任瑶期看了萧靖西一眼:“听了故事,你不觉得韩东山的恨意其实是任家应该承受的?即便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你也不应该帮我。如果你想取消我们之间的赌局,我不会介意。”

萧靖西淡声道:“翟家与任家的恩怨与我无关。”

那你还跟来听别人家的家族辛秘!任瑶期忍不住心中腹诽。

“我想知道韩家的目的,毕竟他现在还是为燕北王府做事的,当了人家手中的刀总不能不明不白。”萧靖西似是看出来任瑶期的腹诽,似笑非笑地道。

任瑶期知道萧靖西确实有资格听,因为没有他,她也不会知道得这么顺利。

第177章 萧二公子的安慰

“燕北王府从大周朝开国初就已经存在了,第一任燕北王与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军功显赫到威胁了太祖皇帝的皇位。那时候燕北王与太祖皇帝手中的军队分庭抗礼,眼见又是一场混战,太祖皇帝说服了裴家和夏韦明站在了他那一方,最后第一任燕北王只能接受封赏退回燕北。”萧靖西温和的声音能让人心情平静。

不过任瑶期有些惊讶萧靖西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史书上提起第一任燕北王与太祖皇帝的时候,倒是明君名将,君臣祥和。不想从萧靖西口中说出来,却是这般。

“燕北一直是朝廷卡在喉间的一根刺,想起来疼得很却又死活拔不出来。到了第三任燕北王继位后,已经是高祖皇帝的天下了。高祖皇帝是一位很有魄力的皇帝,恰逢当时第三任燕北王子嗣众多,光是嫡子就有五个,一窝子正为了世子之位正争得你死我活,高祖皇帝暗中挑拨,结果就是十几位公子互相残杀,死了一半。朝廷乘机发难,燕北王府所有人口包括燕北王在内几乎被高宗杀尽,侥幸逃出来的只有最小的一位公子。可惜高宗那时候已经老了,继位的中宗资质平平性格软弱,燕北没了燕北军镇守最终落入辽人手中,直到侥幸出逃的那位公子萧岐山卷土重来,将辽人赶出关外。中宗那时候已经被吓破了胆,整日忧心辽人会一举南下,京都往南迁了又迁,第四任燕北王一掌控燕北,圣旨就下来了,燕北王府再一次存在得名正言顺。”

萧靖西笑了笑,笑容平和,既不激动也无讽刺。仿佛说的只是一个故事。而不是自己家族的历史。

任瑶期还是有些不懂,萧靖西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起这个。

而且…萧靖西这么随便的与她说起朝廷和燕北王府的恩怨,让她压力有些大。因为这些事情,史书上都没有记载。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悠然一笑:“好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什么?”

“我的家族隐秘你也知道了。”萧靖西慢条斯理地道。

任瑶期:“”

她总算知道,为何萧靖琳看到萧靖西就想伸爪子挠一挠了。

萧谪仙很多时候真的很欠揍。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萧靖西顿了顿,笑意温和,“祖宗的恩怨是祖宗们的事情,人死如灯灭。什么仇怨都消了。你看李家曾灭我萧家满门,我祖父不照样娶李家的女儿?我不还是要管仇人家的女子叫祖母?”

任瑶期:“”

“就说你”萧靖西打量任瑶期的目光带着些戏谑,“你不是也有李家的血统?我与靖琳也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任瑶期:“”

任瑶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哭笑不得。同时她觉得人长得再好也没有用,讨人厌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被萧靖西这么一搅合,任瑶期心中的烦闷之感早已经散了大半了。

“多谢萧公子开解了。”任瑶期微微一笑,十分没有诚意地道。

萧靖西轻笑着接受谢意:“嗯。”

“你今日去我外祖府上所为何事?”不知为何。再开口的时候任瑶期感觉自己的语气随意了许多。

萧靖西作势想了想:“你拿什么来换?”

任瑶期:“”

萧靖西好整以暇地看着任瑶期笑:“你看,我知道了你的家族秘史,然后拿了我家的秘史来跟你换。你现在想知道我的私事,是不是需要拿什么来换?”

任瑶期再一次觉得,萧靖西这只狐狸是惹不得的!不过是一时没控制住刺了他一句,他就在这里等着了。

任瑶期斜睨了萧靖西一眼:“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萧公子不必说出来了。”

萧靖西闻言面露遗憾。

任瑶期打算起身告辞,萧靖西却是笑道:“你放心,我可没算计你外祖一家。”

任瑶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这时候西厢的门开了,水艾走了出来。

小姑娘不知道刚刚被祖母说了什么,眼睛红红的,眼泪还没干。看到任瑶期便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跪下给任瑶期磕头:“五小姐。”

任瑶期点了点头。让她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这次多谢萧公子了。”任瑶期回头对萧靖西道。这次的道谢诚恳了许多。

萧靖西点了点头:“靖琳问你什么时候去找她,她派人去接你。”

任瑶期想起来自己和萧靖琳越好了,去燕北王府陪她学琴。

“后日吧,我明日回林家。”

“林家的水也不浅,你自己小心些。”萧靖西温声道。

任瑶期愣了愣,看了萧靖西一眼,萧靖西低头看茶杯像是随口那么一言。

任瑶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道他是有意提醒,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让远远站着的苹果和香芹过来。

告别了祝家人,任瑶期打道回府。

在马车上,香芹一脸的纠结,时而看向任瑶期。她想起自己小姐的嘱咐,让她看好五小姐,所以刚刚五小姐单独与那位萧公子说话让她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没有完成好主子交代的人物。

可是看着一脸淡定的五小姐,和面无表情的贴身丫鬟苹果,香芹觉得问出口的话压力有些大。

最后再下马车的时候,香芹丫鬟才想起来,好像三小姐只是要她看住五小姐不要与云儿少爷有接触?三小姐没说不让五小姐与别人说话啊!

作为一个需要侍奉两个主子日理万机少有空闲的丫鬟,管闲事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品质?于是香芹与苹果一样淡定起来。

第二日,从宝瓶胡同回去的时候,容氏很是有些不舍,拉着任瑶期说了好一会儿话。

任瑶期其实也不想回去,住在外祖家比住在林家方便多了。可是她留在云阳城是任时佳开的口,虽然任时佳都依着她,她也不好太过。

即便她不喜欢自己的祖母,可是她现在不得不受丘氏的掌控。孝之一字压死人。

可是一回到林家,任瑶期立即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

第178章 燕北王府

一路上瞧着林家的丫鬟婆子们似乎连呼吸都谨慎了不少,脚步轻的跟猫似的。

任瑶期不由得惊讶,难道她不在的期间林家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疑问在任瑶期去了任时佳的院子见到任时佳后得到了解答。

对于任瑶期今日回府任时佳很高兴,把孩子交给丫鬟,拉着任瑶期坐到炕上嘘寒问暖,任瑶期也将容氏给的礼单交给了任时佳的嬷嬷。

“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任瑶期轻声问道。

任时佳瞧着心情十分的不错。

“相公昨日把那些人都处置了。”

任瑶期一愣:“哪些人?”

任时佳脸上的笑意带了些讽刺:“还有哪些?不就是那几个敢害我岑哥儿的刁奴么?相公在一个厨房管事的房里搜到了那种药。还牵扯出来几个嬷嬷和丫鬟。那些人现在都被相公打了一顿板子正要发卖出去。”

任瑶期有些惊讶,林琨这是已经打算与林家大房撕破脸了么?

正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嘈杂声,并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任时佳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姑奶奶,您舅舅奴婢,姑奶奶,奴婢冤枉啊”那女子的声音越发大起来,似是有人想将她拉走。

这一声姑奶奶让任瑶期愣了愣,不由得看向任时佳。

任时佳叹息一声,最后还是道:“让她进来。”

不多会儿,一位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到了任时佳面前:“姑奶奶,奴婢是冤枉的”

她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来是时候,任瑶期认出来她是任老太太给姑爷准备的通房丫鬟青柳。

青柳脸上有些脏污的泪痕,头发也有些乱。不过身上却是没有什么伤,看她动作也很利索,应该没有挨过板子。

“青柳,并非是我不相信你。只是那几日乳娘的吃食确实是经过你的手的,还有人看到厨房的那个管事给你塞过银子,犯事的那几个丫鬟也与你走的近。她们招供的时候也将你招了出来。因为你是娘给我的人,相公也对你手下留情了,没有让你受刑。只是我身边再也容不得你了,你还是回我母亲那里吧。”

“姑奶奶,您也说奴婢是老太太给您的人。奴婢一家子都在老太太手中,奴婢怎么可能背叛您?奴婢是被冤枉的。”

任时佳闻言有些犹豫。

青柳继续道:“定是那帮子人为了混淆主子视听,故意将脏水泼到我们任家头上。姑奶奶。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任瑶期不由得打量了这位平日里作风低调温柔和顺的丫鬟,没想到关键时刻,嘴皮子也挺利索的。还敢将任家扯进来。

个人行为上升到家族行为,到真的不好动她了。

任时佳叹气:“你先下去吧,别闹了。我与相公商量一下再说。”

青柳却是不肯走。呜呜地哭个不停。

任时佳身边的大丫鬟春兰板起脸来教训了她几句,最后总算是让人将她拖下去了。

时佳又是一声叹:“她的我娘家人,还是娘亲自挑给我的,我还真的不好处置她,只能把她送回去交给娘来发落。”

这时候,外头有人禀报说大太太来了。

任时佳皱了皱眉。

不多会儿林大太太就进来了。脸上的表情一日既往的端庄亲和。

“哟,姑侄两人说悄悄话呢,我是不是打扰了?”林大太太开口说话。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任时佳打起精神来应付她。

林大太太与任时佳寒暄了几句,然后对任瑶期笑道:“好孩子,我要与你姑母说几句贴心话,你给行个方便?”语气有些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