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雷霆特意放慢了步子,时而指着周围的建筑物告诉任瑶华是什么地方。任瑶华对雷霆的体贴赶到很暖心,嘴边一直是带着笑意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等快走到花厅的时候,雷霆突然话语一转:“下午让盼儿搬来正院吧,让她住到西厢,总是在二弟院子里终归不妥,以后还是由你来教导她。”

任瑶华心里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她既然是雷霆的妻子,自然要负责教养儿女,只是刚嫁进雷家还没有机会对雷霆开口,所以听雷霆提起便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走到花厅的时候,雷震已经过来了,除了雷震以外,到场的还有雷盼儿和小乔氏也在场。雷震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小乔氏则是在低声与雷盼儿说着什么。

雷震抬头看到雷霆和任瑶华,连忙起身行礼,笑着唤了一声:“大哥,大嫂。”

雷霆点了点头,任瑶华则是回了个礼。

小乔氏也起了身,低头行了一礼,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雷盼儿牵在手里,止住了她上前去的脚步。雷盼儿看了看小乔氏,眨了眨眼,最后还是没有挣脱她的手,只是冲着任瑶华甜甜一笑。

任瑶华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乔氏,见她不说话,便主动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当作打招呼了,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各自落座之后,便随便聊了一些家常,只是从头到尾基本上是雷霆,雷震和任瑶华在说话,小乔氏一直没有插嘴。雷震比雷霆性情要温和开朗一些,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与任瑶华说话的时候并无拘谨,态度却很是恭敬。

直到雷霆突然道:“我已经与你嫂子商议过了,下午就让盼儿搬回正院的西厢,这几年辛苦二弟了。”

雷震闻言并无意外,笑着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其实你要是不开口,我倒是乐意装糊涂让盼儿一直留在我那里。不过既然大嫂进了门,于情于理也该让她回去了。”说着他还转头朝着雷盼儿眨了眨眼,“只是盼儿可别不舍得二叔哭鼻子才好。”

雷盼儿冲着雷霆做了个鬼脸,又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任瑶华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样子并不排斥。

只是小乔氏闻言却是白了一张脸,猛然抬头看向雷霆和任瑶华,她张了张嘴,却实在是没有立场说出要雷盼儿搬到她那里的话来。而雷家上下也没有人想到要过问一下她的意思。

只是雷盼儿突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抽了抽自己被小乔氏握在手里的手,小乔氏刚刚突然用力,让她的手有些疼。好在小乔氏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放松了力道。雷盼儿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任瑶华却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放下手中的茶碗朝着雷盼儿招了招手:“盼儿过来,你的头花歪了,让香芹给你重新理一理。”

雷盼儿下意识地就要放开小乔氏的手走过去,却是被小乔氏死死拉住了,雷盼儿步子一顿,转头看了小乔氏一眼。小乔氏抿了抿唇,放开了手。雷盼儿便走到了任瑶华面前,被站在从任瑶华身后走过来的香芹牵住了。

小乔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听说太太刚刚去过祠堂了?”

任瑶华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乔氏看了雷盼儿一眼,又扯了扯嘴角看向任瑶华:“那么想必太太也见到我姐姐的牌位了?”

雷霆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了雷震一眼。

雷震立即笑着打岔道:“提到祠堂我倒是想起了一桩怪事,今年正月里,城外李家庄的李家祠堂突然在半夜里走了水,最后却是没有查出来走水的缘由,倒是有人说半夜起夜的时候看到了一头火麒麟在庄子上方徘徊。”

任瑶华知道雷震好意,正要将雷震的话题继续下去,小乔氏却是没有被转移注意力,继续道:“按理我不该在今日提这话坏了气氛的,但是乔家人丁单薄,我和姐姐也没有兄弟,现如今除了我也没有人能为我姐姐说一句公道话了。太太进了门,虽然也是正室,但是按规矩,你见了我姐姐的牌位是要行妾礼的,不知道这个礼数到了没有。”

任瑶华脸色一变,看着小乔氏不说话。

小乔氏说这个规矩虽然没错,但是燕北毕竟不比江南,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更没有哪户人家非要揪住这个不放给新进门的继室添堵。刚刚在雷家的祠堂里雷霆也没有提这事,任瑶华也只是一并拜了雷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出于礼节给乔氏上了三炷香,这并不失礼。

小乔氏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很明显是要找茬了。而且她还故意当着雷盼儿的面提,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393章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

可是现如今被小乔氏当面提出来,任瑶华也有些进退两难。说燕北没有这个规矩吧,难免会被小乔氏抓住把柄,而且还是当着雷盼儿的面。可是任瑶华也不能当真因为小乔氏一句话就去重开了祠堂去行妾礼,她现在是雷家主母,不能被一个客居在雷家的人宣兵夺主,以致被人轻视了去。

雷霆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任瑶华却是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阻止了雷霆将要说的话,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雷霆给她解围。

正在这个时候,雷盼儿懵懵懂懂地开口了:“什么是妾礼?”

“盼儿过来,二叔先带你回去收拾你那些小玩意儿?”雷震招呼雷盼儿。

雷盼儿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位大人,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对,正犹豫着要跟雷震离开,小乔氏却是抿着唇道冷着脸道:“雷二爷何必这么急着带盼儿离开,盼儿是我姐姐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在这个时候理应在场。”

雷震脾气再好这时候也不高兴了,雷盼儿只是个孩子,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提。

小乔氏却是不等雷震等人阻止就直接对雷盼儿解释道:“妾礼啊,就是太太需要对着你母亲的牌位磕头问安。晚进门就要有晚进门的规矩,就跟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是一个道理。”

小乔氏此言一出,在场的气氛就有些凝滞了。

雷盼儿转头看了看任瑶华,沉默了。

小乔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正想上前去将雷盼儿拉到自己身边来,雷盼儿却是猛然抬头道:“我娘不会这么做的。”

小乔氏脸色一僵:“什么?”

雷盼儿认真道:“盼儿虽然有些忘记娘的长相了,不过盼儿知道娘是个很善良的好人,府里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娘她绝对不会为难盼儿喜欢的人的。前几日盼儿还梦到她了。盼儿告诉娘说瑶华姐姐要来当盼儿的母亲,娘说她会在天上保佑我们,还说瑶华姐姐是个好人,让我以后听话。”说到最后,雷盼儿眼中已经含了泪花,小声抽噎了起来。

雷盼儿一个孩子自然是想不出这么些话来,只是当初她乳娘总是在她面前道生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她,而雷震也经常教导这个小侄女等新母亲进门了一定要好好听母亲的话,所以雷盼儿才会梦到乔氏对她说这些。

任瑶华看雷盼儿的样子心疼得很,连忙将雷盼儿拉倒自己身边,小心地抱住她轻声哄着,心里更是对小乔氏恶心厌恶得不行。大人们勾心斗角却将小孩子牵扯进来,任瑶华现在怎么也肯相信小乔氏是真心疼爱雷盼儿的了,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以后一定不让小乔氏接近雷盼儿了。

只是雷盼儿刚刚说的那些话让任瑶华心里很暖,虽然雷盼儿可能并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却及时地为任瑶华解了围。

雷霆不好在这个时候为任瑶华解围,雷盼儿却是可以的。

小乔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没有想到雷盼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时她说什么,雷盼儿是从来不会反驳的,现在却是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小乔氏心里很是难过。

雷霆起身淡淡地道:“盼儿先跟你母亲回去。二弟与我一起去外院处理些事情。”说着雷霆便迈开长腿往外走,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任瑶华见雷盼儿不哭了,便牵着她往外走,看也没有看小乔氏一眼。

小乔氏张了张嘴,看了看雷盼儿,犹豫着正要跟上,却是被香芹挤上来给拦住了路。

香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乔氏,说话的姿态却很是恭谨有礼:“姨太太请留步,现在我们太太要带我们小姐回正院,您的身份跟过去怕是有些不合适吧?怎么说那里还算是新房呢!奴婢这就让人送姨太太回去,哦,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提出来甭客气,您既然在雷家暂住,那便是我们雷家的贵客,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您。”

这个时候任瑶华已经牵着雷盼儿走到前面去了,香芹眼角瞥了一眼,然后扯了扯嘴角,放低了声音道:“不过呢怎么说您也是客人,所谓客随主便不是?所以为了不给人主人家添麻烦,您能否在在我们雷家做客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太过随意了?啧,您这么自来熟,我们有时候真的很为难啊!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嘛!像姨太太这么懂那些乱七八糟‘礼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吧?”

小乔氏听着香芹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的一阵数落,脸都气白了:“你……”

香芹趁着没有人看到,翻了个十分不优雅的白眼,呲着牙恶劣地小声道:“没错,丫鬟我现在就是在捧高踩低狗仗人势!谁要你寄人篱下还这么嚣张呢?要钱没钱要靠山没靠山的不踩你踩谁啊!”

小乔氏被她这话差点给气晕了过去,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打去,香芹原本抬手挡住,余光瞟见有雷家的丫鬟婆子走过来了,连忙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姨太太别生气,我们太太只是心疼小姐才先带着小姐回去哄了,绝对不是故意怠慢您才让奴婢一个小丫鬟来招呼您,您别骂我们小姐不知礼数,奴婢给您赔罪了。”

雷家的丫鬟婆子们见了都看向抬着手作势要打人的小乔氏,眼中都有些不以为然。她们都已经认得香芹是太太带来的大丫鬟,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且听丫鬟这话,小乔氏的气性未免太大了些,还真以为自己是雷家的主子了。

香芹不去看小乔氏的脸色,冲着她行了一礼,就一脸伤心难过地走了。剩下个小乔氏百口莫辩。

香芹得意洋洋地去追自己的主子,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正等着她的芜菁。芜菁看着她得瑟的模样,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警告道:“你收敛一点,少给主子惹麻烦!”

香芹鼻孔都要翘到天上了:“哼!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给咱小姐气受!本丫鬟不坑死她丫的!”

芜菁无奈地瞪了香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那里学来的那一套?”芜菁跟香芹从小一起长大,很有默契,刚刚看到香芹拦住小乔氏就知道她肯定要使坏,所以一直站在不远处给她望风,看她将小乔氏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也快意得很。

香芹拉着芜菁往正院去,一边摆手道:“不就是‘跟红顶白’那一套嘛!做奴婢的哪有不会看碟儿下菜的?就是我平日里太善良了所以不屑为之罢了!”

芜菁差点因她的厚脸皮呛到。

任瑶华不知道她彪悍的丫鬟已经暗地里帮她出了一口恶气,只是牵着雷盼儿回了正房。

“盼儿愿意以后跟我和你父亲住在正院吗?”任瑶华拉着雷盼儿在南炕上坐下,低头问她道。

雷盼儿眼睛还是红的,闻言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愿意。”

任瑶华摸了摸她的头。

“母亲,姨妈是不是不高兴了?”雷盼儿扯着任瑶华压裙上的流苏闷闷道。

“为何不高兴?”任瑶华问道。

雷盼儿嘟着嘴:“因为姨妈一直想要让我搬过去跟她住,我都没有去。而且我刚刚说那段话的时候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任瑶华有些好奇:“盼儿不是喜欢姨妈吗?为何没有答应与她同住?”

雷盼儿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爹爹也没有同意么。”

任瑶华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雷盼儿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下午,任瑶华命人将西厢收拾好了之后,便让人将雷盼儿的东西都搬了回来。雷盼儿人虽然小,东西却是不少,都是这几年她二叔雷震给她准备的,光是丫鬟们精心缝制的小布偶就有两箱子,由此可见雷震对这个侄女实在是宠爱得紧,也难怪雷盼儿对自己二叔的亲近比亲爹更甚。

于是在任瑶华嫁到雷家的第二日,雷盼儿就回来正院住了,让小乔氏不管如何算计最后都落了空。而小乔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香芹给刺激到了,接连两日都没有动静,没提出要来见雷盼儿不说,连门也不出了,听说是病了。任瑶华还给她请了大夫进府看病。

到了第三日,是任瑶华三朝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雷霆便带着任瑶华和雷盼儿去了宝瓶胡同的任家。

任瑶华一进屋,任瑶期就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眉眼精神,脸色红润,与雷霆视线交流之事眼中波光流转,隐隐含羞,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放下了。

之后雷霆跟着任三老爷去书房下棋,雷盼儿则被水艾和香芹她们背着去后院摘石榴。李氏则留了任瑶华在屋里说体己话。任瑶期也顺势留下了,坐在一旁含笑听着李氏细细的询问,没有开口发表意见。

一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任瑶期听雷霆与任三老爷随意提起说燕北王府太妃今年六十大寿要大办的事。

第394章 不欢而散

燕北王府太妃也就是老王妃。太妃娘娘不喜欢别人称她太妃,因为如果称呼她为李太妃的话,那么在品阶上只低她半阶的对头云侧妃也会跟着成为云太妃,从名头上便听不出来两人的差距了。所以太妃娘娘便让人称呼她为老王妃,而云侧妃则是云老夫人,高下立现。

生辰年年都有,寿诞年年都办,到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今年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因为燕北王一早就写了折子请旨,让在京都为质的燕北王世子回来给太妃贺寿。

燕北王府世子萧靖康自幼就被朝廷招到京都为质,自那以后几乎就没有回过燕北,就连娶亲之事也都是朝廷一手操办。这次借着李太妃生存,世子请旨回燕北,对燕北民众而言实是一件令人欢欣之事。

任瑶期闻言却是有些惊讶,因为上一世她不记得萧世子有在这个时候回来燕北。而且现如今因宁夏之事,朝廷与燕北情势已然十分凶险,再加上献王府的入局,朝廷将世子放回来就不怕放虎归山?世子想要回燕北怕是不容易吧?

那边雷霆也只是顺口一提,便又与任三老爷聊起了这次修书的事情,任瑶期便也没有再深想。

饭后,任瑶华与任瑶期姐妹两人到一边说体己话,任瑶华将小乔氏的事情与任瑶期说了,任瑶期只是提醒任瑶华注意小乔氏的动向,看看她有没有与外头的人有联络,其余的到也没有多言。

任瑶华和雷霆夫妇一直留到用完了晚膳才回府,临走之时最依依不舍的到成了雷盼儿,任家后院里有一个石榴树正结着果子,雷盼儿今日指挥着丫鬟将那一树的石榴都摘了下来,虽然果子吃起来不怎么甜,小丫头倒是玩得不亦乐乎,还交代了明年的石榴还得留着给她来摘。雷盼儿聪明活泼,任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任三老爷都送了她一方自己纂刻的田黄石花鸟印章。

李氏和任瑶期亲自送任瑶华出二门,等他们的马车驶离了之后才转身回内院。只是才走到垂花门就看到任益鸿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走了过来。

见到李氏和任瑶期,任益鸿连忙上前来见礼。之前任益鸿也来见过雷霆这个姐夫,后来被任三老爷打发到外院温书去了。

“母亲,这位是父亲的学生孟世林,父亲让儿子带他过来,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世林兄。”任益鸿见李氏打量他身边的少年,连忙解释道。

孟世林连忙给李氏行礼,称呼李氏为师母。

任瑶期也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见他长相虽然普通气质却很斯文,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读书人的书卷气,见到李氏和任瑶期态度很从容,却很守礼地没有将视线放到任瑶期脸上,不卑不亢的样子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料子虽然不算太差,却像是已经浆洗过很多回,很旧了。

“你姓孟?”李氏对孟士林和善地笑了笑,随口问道。

孟家也是燕北的一个大家族了,郭家大小姐郭玉娇的姑姑就是孟家现如今的当家主母。李氏听说他姓孟,便认为他是孟家子弟。

孟士林低头恭谨地回道:“回师母的话,学生是孟家旁支子弟。”

李氏听他只是孟家旁支也没有轻视,依旧和气地道:“我听老爷提起过他有一个姓孟的得意门生,想必就是你吧。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坐着等,我让人去请老爷。”

孟世林连忙道谢,恰巧这时候任三老爷拿着几本书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人连忙又给任三老爷见礼。

李氏不好在这里多待,便带着任瑶期先回去了。

晚上,任瑶期去给父母请晚安,走到正房的时候正好听到任三老爷和李氏在次间里聊孟世林、任三老爷问李氏道:“你刚刚见过孟世林了,觉得他如何?”

李氏闻言愣了愣,回道:“是个知礼的孩子。”

任时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光是知礼守礼,学问也不错,一手字写得极好。我的学生不少,他的资质是最好的,可惜这一次他错过了秋闱,又要再等三年。”任时敏说到这里还颇觉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听他说他是孟家的旁支子弟?”李氏问道。

任时敏点了点头:“他这一支与孟家嫡枝的关系有些远了,父亲和嫡母都已去世,与庶母一同过日子,家务无恒产。不过也好在他是孟家子弟,还能接受族里的照顾,不然也不可能考进云阳书院。”

像是大家族一般都办有族学,为的就是方便族里的子弟受到教育。孟世林这种情况,每月还能接到族中的接济。

李氏很少见任时敏这么详细地提起自己学生的家世背景,不由得试探地道:“听老爷的意思,似乎很欣赏他?”

任时敏爽快地承认道:“嗯,孟世林虽然家世差了一些,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势力之辈。所以我想让他当我的半子。”

半子就是女婿的意思,任三老爷想要让孟世林当自家女婿?

李氏又是一愣,不由得小心地问道:“老爷想要将哪个女儿嫁给孟世林?”

任三老爷理所当然道:“还有哪个女儿?当然是瑶英,都是庶出身份上般配。瑶瑶年纪还小,不急!”

李氏:“…”

任三老爷似乎忘记了任瑶英的年纪比任瑶期还小。

不过李氏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听任三老爷这么欣赏孟世林还以为他想要将任瑶期嫁过去。李氏虽然没有瞧不起孟世林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庶子。好在任三老爷还没有被他那一颗爱才之心给冲昏了头。

“瑶英还在白鹤镇,她的亲事怕是要过问母亲的意思。”李氏想了想,委婉地提醒任三老爷道。任三老爷是爱才之人,任家其他人却不见得是。孟世林虽然不算寒门子弟,却比寒门子弟好不了多少,任老太太那一关未必能过得去。

不过任三老爷对孟世林的印象太好了,闻言不在意道:“一个庶女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去提。”

见任三老爷主意已定,李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除了家世出身那位孟公子到也没有什么不好。

任瑶期听了这段对话之后摇了摇头,任三老爷想要将任瑶英嫁给孟世林怕是没那么容易。即便只是一个庶女,在任家二老那里也是可以换来利益的筹码,哪里能让任三老爷随便折腾?

不过任时敏对这件事情还真上了心,与李氏商量过后没有几日,他便亲自走了一趟白鹤镇,将自己想要将任瑶英嫁给孟世林的事情与任老太太商量了。

只是可惜,任老太太对任时敏的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一口就否决了。

任瑶英因为媵妾的事情成为了笑柄,所以这个时候燕州的大户人家自然是看不上她的,不过任老太太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任家现在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原本与任家一直有生意往来的涿州何家似乎想要另外找人合作。何家是做瓷器的,这些年来算是任家的一个比较大的合作商户,且何家经过几代经营在涿州商界的地位还不低。何家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与任家的生意往来,任家将要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何家这一个生意伙伴了。

所以任老太太想要与何家联姻,将任瑶英嫁给何家大老爷做填房。何家大老爷是何家当家的嫡长子,前年死了嫡妻,膝下有两个嫡女,三个庶女和两个庶子,只是何家大老爷现年已经快五十岁了,比任老太太也年轻不了几岁。

任老太太看上何家大老爷的原因是他是何家的嫡长子,何家家主一死就是何大老爷当家,而且何大老爷只有两个庶子没有嫡子,任老太太想着让任瑶英过去之后努力一把,如果能生个儿子就最好不过了。

任老太太将自己的打算与任三老爷说了,任三老爷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庶女给人当填房不算什么,可是女婿的年纪比他还大,任三老爷就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了。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以后也别想在朋友面前抬起头了。

最后,任老太太和任三老爷两人谁也没有说服谁,闹了个不欢而散。

任老太太心眼多,她怕任三老爷难缠,最后偷偷地将任瑶英嫁给他那个一贫如洗的穷学生,先下手为强瞒着任三老爷与何家议起了婚来。任三老爷在这方面比不得任老太太,便落后了她一步。

任瑶期在一边冷眼看着,既不插手也不过问。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没过多久京都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萧世子遇刺,并身受重伤。

第395章 出大事

这个消息一出来,燕北上下哗然。

不久之前才有了萧世子要回燕北给太妃贺寿的消息,这才过了多久?萧世子就受了重伤。萧靖康作为质子在京都生活了十几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头出事,任是谁也知道这当中肯定是有猫腻的。

任瑶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徐夫人欧阳氏家中做客,徐夫人应邀参与了《燕山河图志》中关于乐谱和燕北民歌那一部分的编撰,这阵子经常将任瑶期叫过去打下手与她一同整理一些收集到的残谱。

两人正在讨论一本残谱的修补的时候,徐山长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这阵子任瑶期来徐家的次数不少,这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见到徐山长,他一般都是待在书院里的,不由得有些惊讶。

而徐山长是回来找徐夫人的,也不顾任瑶期在场,直接就道出了萧世子被刺杀身受重伤的事情。这个消息让在场的徐夫人和任瑶期都怔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哪里来的消息?”徐夫人连忙问道。

徐山长平日里似乎已经习惯了万事都与自己的夫人商量,闻言便道:“世子遇刺之后他身边的人就立即将消息送回了燕北,我刚刚正好在王府里与盛大人商量事情,便听到了。”

徐夫人皱了皱眉:“那世子伤势如何了?”

徐万里这才转头看了任瑶期一眼,顿了顿,才道:“看情形……怕是不容乐观。”

听闻此言,徐夫人也沉默了,只是眉间是显而易见的忧虑。

任瑶期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惊涛骇浪。上一世萧世子是暴毙的,关于他的死因众人也都是倾向于猜测是朝廷动的手,可是现在离着上一世萧世子去世的时间还有几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任瑶期心里清楚,如果萧世子真的在这个时候死了,接下来燕北和朝廷各方势力之间的较量怕是要提前开始了。首先不说别的,萧靖康一死,燕北王府的世子之位就会引发一系列大震荡。

燕北王只有萧靖康和萧靖西两个嫡子,萧靖康去世,世子之位就落到了萧靖西头上。萧靖康在的时候,萧靖西这个体弱多病的二公子还可以很低调,等萧靖康不在了,萧靖西还能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吗?而萧靖西的婚事还是他能说得算的?到那时不管是朝廷还是燕北王府,都会对世子夫人这个位置慎重起来。

徐夫人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任瑶期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任瑶期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整理乐谱的,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徐家。

而萧靖康遇刺的消息是在过了两日之后才人尽皆知的。燕北民众都希望萧世子能够康复,毕竟萧二公子身体不好,如果萧世子英年早逝,人们担心萧二公子能否撑的住。虽然萧家还有萧衡那一房,但是萧世子和萧靖西的知名度明显比萧靖岳要高,所以众人倒是一时没有考虑让萧靖岳来当燕北世子的事情。

可惜虽然燕北民众的愿望是好的,萧世子最终还是没有撑过去。在萧世子遇刺的消息传回燕北半个月之后,便传来了萧世子因伤重去世的噩耗,燕北上下哀恸不已。

不出任瑶期所料,萧靖康一死,盯上萧靖西的人便多了。

云家这个时候也在为这件事情算计。

原本云家已经打算考虑韩云谦和云秋晨的亲事了,萧靖康遇刺身亡的消息一被证实,云家就打算改变策略了。

云秋晨是云家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世子妃人选,当初若不是朝廷非要给萧靖康赐婚,云秋晨是要嫁给萧靖康的。现在萧靖康死了,萧靖西自然会接替世子之位,而萧靖西现在还没有娶妻,云家便开始考虑将云秋晨嫁给萧靖西的事情了。

云大太太道:“母亲,对廷儿和郡主的亲事燕北王府一直没有松口,燕北王府未必有再娶云家女子的意思吧?”

云老太太抿着茶水淡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了!世子死了,燕北王府现在的头顶大事就是将萧二公子的婚事定下来,不然万一朝廷的赐婚圣旨先一步下下来,就什么都晚了。放眼整个燕北,还有比秋晨更适合的人选吗?你且等着看,王妃很快就会招你过去聊天了。”

“那韩家那边……”

任老太太摇了摇头:“之前与韩家并没有正式定下来,所以也说不上是我们云家出尔反尔。而且即便要联姻,也不是非秋晨不可,韩家不是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吗?”

“母亲是说让廷儿娶韩家小姐?”云大太太皱了皱眉,“韩家那位姑娘我是见过几回的,虽然也算得上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可是配廷儿的话总觉得缺了几分气度,有些小家子气了。”

韩攸样样都好,就是太腼腆了,说话轻言细语还容易脸红,偏偏云文廷是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云家的,所以韩攸这样的性格就有些压不住场面了。

云老太太道:“廷儿不行不是还有放儿么?韩家小姐性子温顺,配放儿这个刺儿头再好不过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若是与燕北王府的亲事当真成了,云家以后的走向会有变化也说不准。先操心晨儿的事情吧,韩家的亲事以后再看!”

云大太太应了下来。

等云大太太从云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之后就让人将云秋晨叫了过去,云大太太有事情向来不瞒女儿的,云秋晨十分聪慧,很多时候能帮云大太太拿主意。

云秋晨来了之后,云大太太便将任老太太的打算与她说了,云秋晨听完之后一点也不意外,她自幼就是按照王妃的标准培养的,说实话当不了燕北王妃,云秋晨其实是很不习惯的。所以云秋晨并没有纠结她和韩云谦的亲事。

因萧靖康出事,这一阵子任瑶期也没有去找萧靖琳,萧靖琳只是给任瑶期来了一封信,证实了萧世子重伤之事属实。等听到萧靖康去世的消息后,任瑶期更不好去燕北王府添乱了。

而在听到萧靖康去世的消息的第二日,容氏派人来请任瑶期去献王府。

其实容氏不找人来请任瑶期,任瑶期也打算去一趟献王府,有些事情她不好过问燕北王府的人,却是可以问容氏的。

所以任瑶期见人来请,二话不说就去了献王府上。

一进门,任瑶期就感觉到了献王府中与往日不同的氛围,可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府内依旧隐隐约约地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只是往日这些丝竹淫靡之音听起来很嘈杂,今日听来却是显得献王府安静空旷得很,那些声音感觉有些遥远。

容氏正在正房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任瑶期,任瑶期进去的时候,容氏抬头朝着她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平平地道了一句:“来了?过来坐。”

任瑶期依言坐到了容氏面前。

容氏开门见山地道:“萧靖康去世的消息你知道了?”

任瑶期点了点头,等容氏的下文。

可是容氏喝了一口茶之后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笑着道:“上一次那件事情你做得很好。”容氏指的是林家和雷家联手之事。

容氏将茶碗放下,摸了摸任瑶期的头,她的手刚拿着茶碗,手心很温热。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外祖母终于放心了。”

将手放下之后,容氏将放在炕桌上的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雕花匣子拿到手中,递给了任瑶期。

任瑶期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是一对龙凤玉佩,与之前任瑶华成亲的时候容氏送给任瑶华的那一对有些相似。

玉佩下面还压着几张银票,任瑶期将玉佩收好把银票拿出来看了看,发现一共有五千两。

“你和瑶华的这两对玉佩都是当年先皇赏赐下来的,这么些年下来,我这里也只剩下这两对玉佩,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了。银票你好好收着,虽然给你的比给瑶华的多了些,不过瑶华应该也不会在意。”

说完这这些,容氏便沉默了,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瑶期看着她,终究没有开口。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出口,任瑶期已经明白了。

不多会儿,献王从外面走了进来,任瑶期立即起身行礼,并给献王让座。

献王点了点头,与容氏并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