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冲出树林,项述不住喘气,拄剑于地,两人起初借着树木掩护徒步逃离时,正如每一次都是项述带着陈星,到得后来,竟是陈星抓着项述手腕,带着他踉跄奔逃。

“我跑不动了,”项述喘息道,“得留点体力…他们还会追上来的,我还能抵挡一会儿,你快走。”

“我…我能跑去哪儿?”陈星难以置信道。

午后,陈星眼望官道,此地已进会稽地界。

“他们要的是你,”项述说,“虽然我不知道尸亥为何要捉你,但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去!快走!”

说着,项述竟不理会陈星,在出山处转身,面朝树林,双手握剑。

陈星看了眼项述,沉默数秒,转身跑上了官道。

项述只觉得体力正在不断地流失,头脑却异常清醒,自己刚出事,尸亥的手下随后就到,这说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远处传来巨响,丘陵上的墓地方向仿佛有坠石滚落,只不知冯千钧还能拖多久。

数只乌鸦飞来,项述缓慢后退,警惕地盯着乌鸦,一只,又一只,乌鸦越来越多,竟是聚集在项述的身边,就像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法阵。项述持剑挥去,惊飞几只,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乌鸦补了上来。

近百只寒鸦围聚在项述周遭,形成一幕极其诡异的场面。

“驭——!”背后蓦然一声大喊,心灯轰然爆发,鸦群顿时被冲散,陈星手持缰绳,纵马来到项述身边。

“太好了!我在那边找到一个驿站!朝他们买了马!”陈星喊道,“有钱就是好啊!快上马!”

项述一怔,旋即上了马去,勉强坐稳。陈星调转马头,朝树林内怒喝:“尸亥你这王八蛋!自己玩你的鸟去吧!老子不奉陪了!”

项述:“…”

紧接着,陈星调转马头,冲上官道,带着项述跑了。

数息后,司马亮与司马乂奔出树林,却只看见陈星与项述化作两个小黑点离开的背影。

“居然跑这么快,罢了,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不必追了。”王子夜走出树林,说,“缚龙阵发挥了作用,述律空已不足为患,你们抄近路,提前到会稽去等他俩,杀了陈星,留述律空性命,法宝交给你们,务必在今天干净利落一次解决。”

魃王转身,望向王子夜。

王子夜做了个手势,示意去就是。

“项述!”陈星转头,说,“你没事吧!”

项述高大的身躯半压在陈星身上,闻言竭力直起身,说:“死不了。”

陈星曾把项述弄丢了一次,生怕再跑着跑着把他颠下马去,拉过他的双手,从背后环着自己的腰,又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紧紧地攥住了他。

项述:“…”

“上次在襄阳,”陈星说,“对不起了!”

项述:“什么?”

陈星:“我不会再弄丢你的!”

陈星边冲边不住回头看,见三名魃王没有再追过来,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项述?”陈星回头,迎上项述复杂的目光。

项述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得想个办法,恢复力气,”项述说,“尸亥不知让我吃了什么,抑或使了什么法术,从建康到会稽,这无力感越来越重了。”

“更严重了吗?”陈星诧异道。

项述点了点头,说:“不是毒|药,我觉得不应是趁我不注意,让我喝下了魔神血。”

陈星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问:“从昨天察觉异状起,到离开建康时,病情都未有加重,是这样吗?”

项述说:“不错,你想说什么?”

陈星:“一路前往会稽的路上,则越来越没力气,对不?”

项述“嗯”了声,说:“兴许是与出招有关。”

陈星纵马不停,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在什么地方,设下了一个封禁你力量的阵法?可是他们又究竟潜伏在何处?”

陈星误打误撞,险些就戳破了真相,但此刻情况已容不得他们细想,黄昏里,会稽城门于朦胧薄暮之中现出身形。

陈星跑得气喘吁吁,到得城门外,却发现空无一人,连守城卫兵也不见了,项述看看四周,眉头皱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陈星说,又问项述:“你饿了吗?”

项述:“…”

陈星:“???”

项述:“你就不能自己想办法?哪天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就没主意了?”

“你突然这么凶做啥?”

陈星完全没想到这样也能挨骂,但转念一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从认识了项述之后,自己就毫无自主能力了,每次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都问项述“接下来干吗”。

“哦…”陈星只得说,“我偶尔也会自己行动的。”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项述就心中有火,说道:“你自己出的主意,除了半夜偷偷上北方去,还能做什么?”

项述不知为何,看到陈星这模样就郁闷得很,想起方才自己不顾安危只为拖住敌人,让陈星脱险。然而陈星哪怕顺利跑掉,没了自己,到得会稽多半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反应…想到这里,项述就两眼发黑,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陈星说,“等冯大哥会合对不对?”

“这还用问?!”项述难以置信道。

项述担忧陈星的存活问题,陈星却以为项述是因失了武力,才变得如此狂躁,当即不住安抚他,解释道:“师父说,凡事大家总是想得很好,可所谓‘算无遗策’都是假的,大抵走到后面全是一团糟,才有‘人算不如天算’一说,放心吧,他们抓不住我的。”

项述说:“他们还会再来,必须在这之前想好对策,不要惊动任何人,进城先找会稽郡守。”

陈星差点就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被项述提醒后才想起乃是过来调查瘟疫一案,外加核对竹简来历与信息,两人便动身往官府去。

有了谢安的信函,面见郡中父母官倒是很容易。陈星说明来意,郡守名唤吴骐,闻言松了口气,答道:“朝廷总算关心此事了。”

陈星本想朝他解释这和朝廷也没关系,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第一个被确诊患上瘟疫的人,是不是正住在会稽?”

郡守便吩咐人取来户籍本,说:“此人目前还在卧床,是名货郎,去年前往麦城一趟,回来便生了病,当时城中大夫们都会诊过,看不出个蹊跷来,街头巷尾,百姓们都说是麦城尸变,这货郎带了尸毒出来,才有瘟疫横行。不过呢,谣言止于智者,官府下令,也就渐渐地平息了。”

“明天再去看看情况。”项述朝陈星说。

“好。”陈星想起但凡身染此疫之人,入夜时俱浑浑噩噩,正午精神方有好转。

吴骐又说:“是了,谢大人日前还遣人前来,调查某卷书简一事,信使今日清晨离城,你们可在路上碰上?”

陈星:“!!!”

项述忽然伸手,于案下按在了陈星的手背上,让他镇定。

陈星的声音,此刻正发着抖:“他…他姓林吗?”

“是。正是,”吴骐说,“中书监的林大人。”

陈星得以证实了,那具尸体,就是信使。

陈星沉吟片刻,决定先不告诉他情况,便答道:“我须得马上修书一封,请您替我送回建康,交予谢大人。”

吴骐有点奇怪,但也不多问,取来纸笔,供陈星写信。

项述忽然问:“信使身上,带了什么文函没有?”

吴骐略觉意外,答道:“自然没有,本官只是让他参阅了三百年前,城内几家士族的情况…”

陈星写信的时候右手一直在抖,信使一定查出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魃王们拷问他了没有?这人告诉他们什么了?

“情况如何?”项述却追问道。

陈星动作约略停了一停,发现项述面对如此复杂的问题时,竟是这么镇定有条理,不由得他不佩服。

吴骐:“据说这份竹简,出自郡中一户人家,而这户人家所购买的宅子,又隶属于百余年前,会稽的一户士族…”说着笑了笑,解释道:“传闻还是名门之后,乃是当年与汉高祖刘邦争天下的项羽曾出身一族的,会稽项氏。”

“嗡”一声陈星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那声音已遥远得不像自己的。

“那户人家在何处?”陈星问。

这下项述终于说不出话来了,吴骐说道:“城西山阴处,溪后柳桥旁最大一所宅子就是,如今那户人家也已瘟病缠身,先前林大人为了查证,还特地去走访了一番,是以耽搁了些时日。”

陈星与项述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最后陈星写完了信封上,说:“还请今夜就送往建康。”

吴骐欣然道:“两位远道而来,不如…”

“不了,”项述一口回绝,“我们自己找地方落脚,过得几日,说不定还得上门叨扰。”

陈星知道项述不想给人添麻烦,毕竟冯千钧还未露面,魃王若追进郡内,靠吴骐手下官兵根本抵挡不住,万一又爆发魃乱,只会害了本地之人。

夜幕低垂,两人离开郡守府上,走过长街,项述依旧在喘气,怀疑地看了眼陈星。

“我记得你说过…”项述问。

“对,”陈星喃喃道,“我是曾经说过,会稽项家十分有名,当年项羽在会稽起兵反秦,项家便举家迁到此地,可是…为什么竹简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陈星抬眼,自己亦充满了疑惑,打量项述,许久前他不过顺着项述的姓氏随口一说,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不动如山的书简来历,与项家似乎有什么关系。

项述没有回答,只是埋头走着,且安静地思考。

陈星说:“咱们得先找个地方,理清整件事的细节。”

定海珠下落、不动如山书简、魃王的出现、瘟疫的弥漫、项述的身世…一切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但这五件事里,陈星总感觉有着强烈的勾连,仿佛只要搞清楚了其中一件事,其他的疑问就会连环得到解决。

“也许只是他们也正好姓项,”项述说,“与我娘关系不大。”

陈星说:“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首先,张留到过卡罗刹,你娘也到过卡罗刹。咱们在阴阳鉴里找到了不动如山,而关于它的记载,又出现在了会稽的项家…”

项述:“!!!”

陈星说:“你想到什么了?”

项述没有说话,将陈星保护到自己身后,陈星这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

只见郡内一条笔直的长街上,怨气仿佛有形实物,从街道两头朝着中间涌来。

项述面前,北面街道上,从怨气中走出两名魃王——司马乂与司马颖。

陈星背后,南面街道上,司马亮现身。

“我记得你说过,”项述沉声道,“岁星总会救你。”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陈星说。

项述:“碰上再惊险的境地,你自然也能活下来。”

陈星答道:“应该是这样…但是最好还是别找死,咱们想办法跑吧,实在打不过。”

项述:“所以你是一定能脱险的,跟着我,找机会逃跑,照顾好自己。”

陈星:“不!等等!”

说着,项述竟丝毫不惧,倒拖不动如山,朝着两名魃王冲去!

陈星只得祭起心灯,跟在项述身后,设法突围,但他忽然意识到,周遭那浓重的怨气,实则将此地封锁了起来,犹如一个怨气守御阵般。而心灯的光芒,受到怨气的疯狂压制,已变得黯淡下去!

项述哪怕武力未失,要同时对付三名魃王亦极其艰难,何况如今连重剑都提不起来?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让陈星安全突围,当即舍身横剑,朝司马乂狠狠撞去。司马乂却已试出了项述力有不逮,扼住项述,将他整个人抵在了墙上,继而狠狠一式盾击。

墙壁发出闷响,裂开。项述狂喊一声,被那巨力抵得胸中气息翻涌,顿时痛苦不堪,却紧紧抓着重剑不放。

陈星一指点去,心灯光华聚拢,破开黑暗,两名魃王马上左右一闪,朝着陈星包抄而来,背后司马亮已拉开长弓,陈星转身,抬起手,睁大双眼。

“你的岁星呢?”项述嘴角溢血,艰难撑着起身,侧头,望向街道一侧的民宅,不住计算若此刻带着陈星撞进去,逃生尚有可能。

陈星:“岁星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要完蛋了!”

司马亮放箭,两名魃王提剑,竟是弃项述于不顾,朝着陈星交错斩下,剑一落下,便要将陈星当场斩死——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房顶唰地冲下。

整条长街上的怨气朝着那黑影开始流动,一个戴着面具、不到陈星肘部高的少年横掠而过,发出一声狼吼。

“肖…肖山?!”陈星听到那声音,万万未料肖山会出现在此刻!

紧接着,肖山两爪犹如勾住了夜幕下有形的怨气,朝着自己一拉扯,出爪!

司马颖与司马乂同时剑断,盾碎,凌空翻身,堪堪避过爪击,苍穹一裂的爪光擦着司马颖肩膀而去,顿时将他的肩甲平滑地切了下来。

肖山戴着一副鬼面具,穿一身脏兮兮的猎袍,脖子上缠了条围巾,喝道:“陈星!走!”

项述二话不说,带着陈星从民宅间撞了进去,冲到后院,再撞开院门,又冲了出来。

肖山双目现出血色,翻身一跃上了房顶,街上三名魃王欲再追上,只见肖山转身从屋顶纵跃而起,看也不看,回身一爪,顿时将半个屋顶切下,房屋轰然垮塌,将魃王们压在下面,他潇洒一弹跳,跟着项述与陈星跑了。

第57章 旧宅

又一个身影沿着长街冲来, 喊道:“有妖怪!有妖怪!”

冯千钧进了城内,一眼看见城南怨气, 马上赶来支援,被他这么一喊外加肖山闹出的动静,整条街顿时全醒了, 灯火亮起,紧接着三名魃王轰然推开砖瓦,化作黑火飞走。

“呼、呼…”陈星扶着项述,两人踉踉跄跄地朝着城西跑。

“陈星!”肖山的声音几乎是大怒道,“陈星!”

“肖山…”陈星回头,见肖山追了上来,当即停步。肖山手足并用, 伏身沿着巷子跑来,到得陈星与项述身前时将路一拦,满脸怒容,看着陈星不说话。

陈星简直筋疲力尽, 项述却皱眉道:“让你待在哈拉和林, 又跟来做什么?”

肖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大喊一声,如旋风般扑上前,就要打项述。

“快住手!”陈星回头, 忙道, “项述现在没法和你打架!肖山!太好了!”

肖山甩开陈星, 退后几步。陈星一时却不知该哭该笑, 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肖山只不回答,憋得眼眶通红。陈星回头看,生怕魃王再来,忙扶着项述,说道:“跟我来,来!快走!这里很危险!”

三人躲到一座桥下,陈星检查了项述伤势,项述疲惫地出了口气,闭着眼,一动不动。

肖山在旁怀疑地看着两人。

“你没事吧?”陈星说。

“心累。”项述方才被魃王那一下伤得不轻,嘴角已溢出血来,想必受了内伤,这下连呼吸也隐隐作痛。

陈星十分焦急,又转头看肖山。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陈星说,“或是尽快离开会稽。”

入夜时,城内安静无比,偶有一两声鸦鸣响起,桥上忽然又响起脚步声。

“陈星!”冯千钧的声音喊道。

“嘘。”陈星马上探头出去,冯千钧下到桥底,松了口气:“追兵全跑了,街上的百姓都醒了出来了,项兄弟,你情况怎么样?起来,到我家的钱庄去先凑合过一夜…咦?你又是谁?”

陈星示意没时间解释了,看项述这模样,似乎变得更严重了,得想个办法,把他暂时送回建康去,不能再待在这里。事情再重要,也不比项述的安危重要,哪怕过后再来调查也使得。

冯千钧把项述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这下陈星的负担立即轻了许多。匆匆出得桥底,眼前则是静谧里的城西住宅群,连着一年的瘟疫,令所有人家都显得暮气沉沉,犹如被一股不祥之气压住了无法翻身,到得夜朗星稀之际,竟是幽若鬼城。

“得穿过中街,”冯千钧说,“往北边去,至少得走一个时辰,加快速度,能在天亮时到西丰钱庄…”

“等等,”陈星忽想起吴骐所述,曾经的项家宅邸就在柳桥畔,而柳桥正是方才躲避的桥,于是说,“跟我来。”

陈星到得一户人家门口,敲了门,门上挂着“方府”的灯笼,门旁又插了一把辟邪除秽的桃木剑。购下此宅邸的主人姓方,曾是大户人家,后因男女主人与一众孩子染了瘟疫,遣散了家中下人,更平白花费了不少财物,本以为须得等死了,这病却不上不下地吊着,只得续一天是一天。

到得这时,方家中唯一老仆、一少年对坐,陈星说明来意,自己是借路之人,同伴生病,想借住一夜,对方便欣然答应,去开启打扫过的客房。冯千钧本想使点银钱,对方却坚决不收,主人家已染病在床,悲其同类,能帮就帮,权当积点阴德也是好的。

陈星检查过项述,对敌之时,乃是脏腑受到巨力震击内出血,所幸伤得不重,以银针通了经脉,项述便好了些,依旧坐着出神。

冯千钧说:“为什么选这儿?有特别意义么?”

陈星于是将一路上的事交代了一次,肖山也不理会他们,坐在榻畔发呆,与项述一大一小对坐,像极了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冯千钧沉吟片刻,项述终于说:“信了你,谁说尸亥的手下不会来江南?”

冯千钧叫苦道:“我怎么知道?这毫无征兆!”

陈星说:“他们是怎么知道咱们离开建康来会稽的?连路途都算准了。”

建康南下,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是不难,唯独那三名魃王,是如何无声无息来到江南的?建康城中,说不得有人接应。陈星想来想去,毫无头绪,冯千钧又检查了一次门窗,将能关紧的全部关紧,并窥探了方宅之内是否有乌鸦。

“待天亮时,”冯千钧说,“我便让宅中管事到本地西丰去送信,大伙儿尽量不露面,免得被魃王追踪。再亲自到郡守府走一趟,我就不信把军队派出来,还奈何不得那三只死人。”

陈星心想为今之计,求助于官府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然而怕就怕魃乱再起,万一再演变成长安情况,自己一行人难辞其咎。而现如今,他们这边除了冯千钧外,又增添了一名生力军也即肖山,若做足准备,兴许也还能一战。

“肖山,你能用苍穹一裂了?”陈星朝肖山问。

肖山侧靠在榻上角落里蜷着,先前不时偷看陈星、冯千钧等人,陈星一朝他说话,肖山的目光便转走了。

冯千钧示意陈星解释,怎么多了这小孩,问:“你俩啥时候有了个儿子?这神态和项兄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