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项述正烦着,不想再陪冯千钧插科打诨。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人声,问道:“你们需要什么药材不?我看那位兄弟仿佛受了伤。”

陈星心念电转,前去开门道谢,见是守宅少年,说道:“正想求点活血的药,主人家有就正好了。”

方府主人得了这病,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家里更买了不少药材,更要求家中下人平日多积德,那少年人便挑着灯,带陈星进了库房内给他找药。

陈星说:“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大夫,明日待你家老爷醒了,我想给他看看。”

“那当真是多谢了。”那少年人说道,“你那兄弟长得真好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陈星心中哀叹当真人生苦短,说来话长了,又想或许明日让冯千钧先护送项述回建康去,自己与肖山留下调查,肖山那爪子看似挺厉害,说不定能帮上忙…忽然心念电转,这可不就是项家曾经住过的宅子么?于是岔开了话题,问道:“先前听说你们家里,拿了些古物去卖,有这回事么?”

那少年人忽然一怔,说:“两天前,从建康来了一位中书监的林大人,问的也是此事,你们什么关系?”

陈星赶紧拿出谢安的文书,少年就着灯光看完,说道:“这宅子我们搬来时,原本是项家的,项家已经没人了,官府便收回又卖,才到老爷手上。不怕说实话,我家老爷、夫人得病太久,家里陆陆续续,没了银两花用,只得找些值钱物事去当了,我见那竹简边上镶了金,想必能值几个钱…”

陈星果断打断道:“当初你们清理这宅子时,还找到了别的东西没有?”

少年说:“都在西边那里头呢,你若要看,我带你看去就是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怕鬼不怕?”

陈星哭笑不得道:“走吧。”

少年又道:“当真的,我有时半夜过这园子,听见了人声,你可不能不信邪。”

穿过这宅邸的另一边,陈星才忽然发现这宅子很大,不少地方尚未修葺,西园中黑暗里,废宅的木柱、梁、门已烂完了,于暗夜中死气沉沉,如同噬人的鬼魂,却能看出数百年前,这是何等金碧辉煌一大宅。

宅内未曾上锁,也无人来一户染了瘟疫的人家偷东西,陈星稍一推门便进去了。少年人将灯放在桌上,显然胆子不大,说:“我先回去歇下了,有事你再喊我。”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跑了。

“我倒是想有什么鬼魂,”陈星喃喃道,“这样一来,也好问个清楚。”

陈星把灯放在一张废弃的歪案上,祭起心灯,照亮了四周,这是一所主人用来待客的雅阁,阁前临湖,阁中放了几个书架,书架上堆放着杂乱的卷轴,大多已腐朽了。

陈星打开一卷捆好的竹简,牍绳早已朽烂,“哗啦”一声落了满地,陈星躬身,捡起其中一根,上面写着一行字:地脉灵窍纲要。

项家是驱魔师!陈星曾经的猜测终于被证实,马上打开另一卷,抽出卷首那根,只见其中写着:洞天福地十观。

“找什么?”项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陈星:“啊!”

陈星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

项述:“…”

陈星喘得不行,断断续续道:“你…你来做什么?”

项述眉头深锁道:“怕你又被抓了去!”

陈星啼笑皆非道:“就算魃王现在抓我来了,你也没办法啊,快回去歇着吧。”

陈星只是随口一说,项述的脸色却蓦然变了,顿时被气得发抖,却不想在此地与陈星吵起来,说道:“你说得对,我走了。”

陈星意识到自己无心之言伤了项述,忙道:“我不是那意思…对不起,项述…述律空!”

项述转身就走,陈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酸楚之意。

“项述,”陈星说,“你听我说…项述…你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项述一语不发就要离开,陈星拦在他的身前,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放。

项述:“!!!”

项述顿时整个人不自在起来,要挣扎,奈何全身无力,挣不开陈星,于是终于也被陈星控制了一回。

“快…快放开!”项述慌忙道,“又做什么!滚!”

项述推了几下陈星的脑袋,只推不动他。

陈星侧头,靠在项述肩前,此刻他既难过,又感动,难过的是项述武力尽失,自己却口不择言,伤了他的心。感动的却是哪怕项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时候,最在意的,依旧是他陈星的安危。

“对不起,对不起啊。”陈星低声说,“谢谢你,述律空。”

“痛!”项述不耐烦道,表情带着几分苦楚,“快放开!你现在是想报复我么?”

陈星这才放开他,两人面对面站着,却都不自然地错开视线,仿佛一时不想对视,生怕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末了,项述忽道:“你在这里找什么?”

“呃,我…”陈星一时仍心潮澎湃,不知为何,在这个暗夜里,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明白了,许多自己所读到的古籍上,所提及的驱魔师与护法武神的故事里,那些字里行间,更深之处所透出的复杂情绪。

“你给我坐着不要动,否则待我恢复力气,第一个教训的就是你。”

项述一指案后,步伐仍有点踉跄,走到一旁,抬头看书架上的卷轴。陈星只得在满布灰尘的室内坐下,心绪仍在方才一刹那的情感中翻涌,仿佛有股冲动在驱使着他大喊出声:

述律空你这个混账!你真好啊!我太喜欢你了!

项述:“?”

陈星马上别过目光,手里无意识地亮起心灯,不知为何,今夜心灯仿佛伴随着他的感情而动,强光无止无尽,汹涌澎湃,竟是从废宅的四面八方投射出去,照得房中犹如白昼。

“快住手,”项述皱眉道,“想把敌人引来么?”

陈星又挨骂了,只得赶紧收法力,项述又正色道:“你的法力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能不能规矩点?”

陈星只得答道:“哦,我只想给你照照。”

事实上方才那一刻,陈星的心里只觉暖洋洋的,仿佛是不受控制地想把心灯祭出来,就像想表达自己的情感一般。

两人又沉默一会儿,项述拿着先前陈星看过的竹简低头看。

奇怪,项述不是看不懂篆文么?陈星心想。

果然,项述并未看出什么究竟来,又起身去检查书架,将书架翻得乱糟糟的,仿佛也在用动作宣泄内心的某种情感,陈星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家主人,生前也是驱魔师,”陈星解释道,“似乎专攻方向,是天地脉的流转,以及洞天福地…你在找什么?拿过来我给你看。”

项述终于恢复镇定,说道:“找族谱。”

陈星忽然想起来了,说:“你觉得你娘是这家人么?”

项述没有回答,深呼吸,忍着隐隐作痛的伤势,在书架最高处取下来一个匣子,从匣子中打开一卷发黄的绢帛。

陈星惊讶出声,正要起身,项述则已拿着那匣子,在案上铺开,陈星马上以心灯照亮了这绢帛,看着绢帛上密密麻麻的一行行蝇头小字——全是名字。

“这是汉人的家谱么?”项述说。

陈星说:“不,这是…项家人通过驱魔司武选后,担任驱魔师的名录。”

这是项家自大汉建朝以来,延续数百年的荣誉,若放在驱魔世家中,当真是名门之后。光看这一行行字,陈星便想起了师门中留下的,得以在司内立传的,记录驱魔师事迹的别册。

每一个名字前面,都有进入驱魔司的年头,其后则跟着掌管的法器。从汉高祖乙未年开始,几乎每隔数年,都有项家子弟入选。及至汉武帝刘彻承位,有了年号,建元年间,更是涌现了大批的年轻驱魔师。

项述一行行地往下查,陈星本想说项家百年前就已人丁寥落,还须找家谱才能确认,忽然间,项述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溺水的人一般,目光停留在一行字上——

——永平元年:项语嫣,落魂钟。

“永平元年,三百…三百一十七年前。”陈星茫然道,“三百年前?三百年!”

第58章 光蝶

“不一定就是同一个人, ”陈星在房内踱步,说,“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呢?项述…”

项述已彻底乱了方寸,无意识地捏着绢帛, 额上满是汗水, 如果他的母亲是三百年前的古人,那么他又是什么?!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陈星看出了项述眼中的强烈不安神色, 他表面上用同名同姓来安慰项述,但实则两人都清楚得很,那也许就是项述的母亲。

阴阳鉴里张留的日志、不动如山竹简的来处、定海珠的下落,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谜团, 终于在这一刻,似乎成功地被勾连在了一起, 在一个名唤项语嫣的汉人驱魔师女孩身上。

而这个女孩,还极有可能就是项述的母亲!

“在这里吗?”冯千钧的声音说。

项述与陈星冷不防被一惊,同时大喝。

冯千钧也在门外狂叫起来,三人同时狂叫,只有肖山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

三更时分, 冯千钧与肖山找来了,陈星先跟那少年离开,其后则是项述, 两人都一去不回, 冯千钧在房中与肖山为伴, 两人大眼瞪小眼,冯千钧不管问什么,肖山都不理他。这大宅内的气氛又说不出地诡异,令冯千钧想起了小时候老人家说的鬼故事:暴风雨中借宿,同伴一个接一个无故消失,实在是太恐怖了。

“你别吓人!”陈星说。

“是你俩吓人好吗!”冯千钧怒道,“跑出去这么久,都三更了,也不回来!”

肖山进得房来,好奇地四处看,陈星喘息不止,项述的脸色则不能再难看了,冯千钧说:“你们找到什么了?让我看看?”

陈星朝冯千钧解释,说到项语嫣的身份时,本想着涉及项述身世,不便多说,打算含糊带过,项述却说:“她是我娘。”

冯千钧也意识到不妥,颤声道:“你娘活了三百多岁?哦这…这当真了得。驱魔师,嗯,驱魔师都能活这么久?”

传说中常有修仙之人活个两三百岁,甚至与天地同寿,但说归说,也无人见过,权当解释也勉强能说通。

项述回忆母亲,说:“她不像三百岁的人。”

人活得久了,心性一定会与表面上的模样有差别。譬如一个八十岁之人,哪怕有着二十岁的容颜,其言谈、行事也绝不会像仅有二十。

“落魂钟又是什么?”冯千钧疑惑道。

“一件法宝,”陈星回忆细节,说道,“能收走妖、人、兽的两魂。”

冯千钧:“那不就死了吗?”

陈星摆手,解释道:“人与生俱来便有天、地、人三魂,天魂如果丢了,人就死了;地魂主掌对外物的感知与人的精神,第三魂‘人魂’,则主掌你的记忆。除了天魂,另两魂失去,人还暂时不会死。空了再与你细说…肖山!不要乱动东西!”

肖山个头不够高,或许是无聊想看书架最上边的东西,也或许是想弄出点动静宣告他还在,他伸出爪子,把书架整个拉倒了,一时房内满是灰尘,陈星忙示意肖山过来,肖山显得满脸不情愿,挡开陈星,继而指指自己耳朵,又指书架倒塌后现出来的一道后门。

陈星:“?”

肖山抬脚,将门踹开,示意跟他来。

陈星:“怎么了?”

门后是通往项宅后花园深处的一条小径,这条小径已有近百年无人来打理,里头长满了杂草,近四更时分,万籁俱寂,月亮从乌云中现出轮廓,照耀着杂树与灌木。

“你听见什么了吗?”陈星问。

肖山不吭声,陈星知道他的听力向来比项述、冯千钧都要厉害。接着,肖山以爪拉开拦路的杂草,冯千钧说:“我来罢。”

陈星朝项述投以征询的目光,意思是你要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们来?

项述收起绢帛,起身,冯千钧调转刀身,刀锋上仍隐约透出些许怨气。陈星看了眼,显然是几场遭遇战后,刀上的怨气还未完全消散。

拦路的树木枯萎,朝着两边退开,现出秘径,微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苍老女人声音:“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不要走…”

“女…女鬼吗?”

陈星听得毛骨悚然,看了眼冯千钧,项述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越过冯千钧与肖山,走进花园深处。

“不要走…留在这里…”那苍老的女人声音痛苦道,“不要走…”

一阵风吹来,乌云又遮蔽了月光,陈星与冯千钧听得寒毛直竖,陈星抓紧了项述的手,将自己不怕鬼的说法抛到了九霄云外,说:“要么咱们还是先…先回去?白天再来?”

“你怕什么?”项述皱眉道,同时握紧了陈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说道:“魃你都不怕,还怕鬼?”

陈星哀嚎道:“主要是这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见,太可怕了啊啊啊——”

“心灯!”项述紧了紧手指,温暖的大手让陈星稍稍镇定下来。

陈星战战兢兢,一手祭起心灯,把周遭照得一片煞白,现出惨白光芒下的假山,以及假山旁树上的秋千,秋千还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声响,这景象简直更恐怖了。

心灯一照,那声音顿时仿佛受到了召唤,更大了些许。

“不要走!留下!”苍老女人的声音厉声道。

冯千钧与陈星登时魂飞魄散,陈星赶紧躲到项述身后,项述停下脚步,唯独肖山疑惑地走向假山。

“不要走…”那声音又奄奄一息道。

肖山侧头,爪子指向假山前、秋千下的地面,声音是从那里头传出来的。

项述朝陈星说:“别怕,我看看。”

四人来到假山前,肖山用龙爪挖了几下泥,地底不停地传出声音:“留下…给我留下…”

冯千钧也有点受不了了,说:“我看要么还是等日出再来挖?小兄弟!快快住手!”

陈星道:“这大半夜的,再挖出个死人来怎么办啊!”

陈星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地底有个被活埋的老妇人,怨魂不散的画面,根本不敢再看,项述却也动手挖了起来,与肖山合力挖了不到一尺深处,“叮”的一声,碰到了金属物。

这下冯千钧与陈星同时魂飞魄散,冯千钧马上道:“我先走了——!”

“不是棺材!”项述不耐烦道。

接着,肖山从泥土中拿出了一个巴掌见方的铜匣。

陈星:“????”

冯千钧见不是尸体,终于松了口气,陈星也终于不怕了,只听匣内依旧传来那老妪的声音:“留下…留下…”

“这是什么?”陈星好多了,接过那匣子,见上面有个铜锁,肖山将它放在假山旁的石头上,挥爪断锁。

陈星示意大家退后点,上前要打开那铜匣。

“怎么突然又不怕了?”项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星。

陈星:“不是鬼…也还好了。”

冯千钧抱着胳膊,说:“万一里头住了只鬼呢?”

陈星:“那…我看到实物,就不怕了,我打开看看,你们当心点。”

冯千钧说:“还是我来罢。”

冯千钧用刀锋轻轻挑开匣子边缘,以防内有暗器,打开匣子后,匣盖翻转,“啪”的一声弹开,匣内投出微光。

里头有一朵枯萎了的干花,花瓣上停着一只发光的蝴蝶,轻轻振翅,那暗淡的蓝光,就是从蝴蝶翅膀上发出来的。

蝴蝶发出微弱的声音:“留下…”

陈星:“????”

众人皱眉看着这一幕,项述又问:“这是什么?”

陈星:“我不知道啊。把它带回去研究下?肖山,别乱动它!”

肖山摘掉爪子,上前要去抓那蝴蝶,项述马上握住他的手腕,那发光的蝴蝶却轻轻拍打翅膀,从匣中飞了出来,带着光粉绕着众人打了个圈,缓慢升高。

“它要飞走了!”冯千钧说。

项述当即伸手,两指一挟,拈住了那蝴蝶的翅膀,不让它逃离,然而就在抓住它的一刻,蝴蝶化作光粉,怦然消散,整个暗夜花园一瞬间亮了起来,四面八方废弃的杂树恢复了生机,庭院内流水淙淙,无数记忆扑面而来,轰然将他们带回了三百年前的项宅中。

项语嫣一身武服,坐在秋千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一男人走进花园内,项语嫣抬头一瞥,两人俱各自转过了目光。

“老太太活得久了,脾气顽固,”项语嫣轻轻地说,“留哥,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那被唤作“留哥”之人,正是张留,此刻只见张留稍稍侧身,在花园内踱了几步。他面容白皙,颔下几缕微须,五官极清秀,甚至可用“俊丽”来形容,若非身材挺拔,穿一身文士袍,甚至会有人将他当作女孩。

张留说:“自然不会介怀,只是你…我原以为项家比我想象中的,要通情达理得多,这么看来,反倒是让你左右为难了。也罢,我另想办法就是。”

“留哥!”项语嫣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及至张留转身时,方不安道:“你当真要…要…这么做?”

张留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项语嫣自言自语道:“太疯了,实在是太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世间天地灵气尽失,从此以后,再没有妖、没有魔,也不会再有驱魔师,”张留坦然道,“还人间一个凡人的人间。”

项语嫣沉默不语,张留说:“修仙中人,法力高强,再这么演变下去,谁人能制?天魔千年一复生,为了这千年一次的神州劫数,留下驱魔师,设若他们走上邪路,又该如何?我看神州不等天魔复生,恐怕在这漫长的一千年中,倒是要先毁在驱魔师的手上了。”

项语嫣皱眉道:“留哥,你总是这样,你为什么总喜欢把人朝坏处想呢?”

张留答道:“长安驱魔司面临分裂的危机,你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吗?驱魔师分胡汉,收妖之业却无胡汉之分,凡人尚有律法官府约束,驱魔司一旦分裂,靠谁来约束?”

项语嫣认真道:“别的不说,光是收走天地间所有法力这件事,你便将成为普天之下驱魔师之敌。”

“那又如何?”张留说,“到了那时,我已经走了。语嫣,你想必最清楚这件事有多重要。”

项语嫣心烦意乱,说道:“留哥,你当真觉得,只靠定海珠与不动如山,就能除掉魔神么?”

“世间之路大多荆棘遍布,”张留答道,“唯尽力而为则已,知道艰难,就不去做了么?”

两人忽然停下交谈,望向花园来处,那里站着一名苍老的、怒气冲冲的妇人。

“大母。”项语嫣低声道。

张留稍行一礼,便转身离去。

所称“大母”,于会稽一地正是“祖母”之意,项家的老祖母此刻走向项语嫣,冷冷道:“让张留明天就走,不许再留在我项家!”

项语嫣想分辩,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