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谢安顿时激动了,朝陈星说,“贾谊是你家祖宗?”

陈星也是满脸茫然,新垣平随口解释道:“他原本身体就弱,恰好命中得了心灯,又缺护法扶持,不久后就撒手人寰了,现在看来,你倒是耐得住。”

“心灯究竟是什么法宝?”项述朝新垣平说,“我知道心灯会燃烧三魂七魄之力。陈星从前亦受过不少伤,以后会不会也被影响?”

“你们为何不做法力共燃?”新垣平似乎有点诧异,说道,“我看陈星祭心灯时,你才幻化为光耀护法武神,心灯一撤,你便成了凡人,为何不用共燃来直接引动力量?”

项述从前是试过的,但这一行为导致了陈星直接吐血,其后便再也不敢乱来,必须让陈星自己控制,于是他朝新垣平解释一番后,新垣平哂道:“懂了,万法归寂这三百年里,连着许多修炼的诀窍都没了,你们才不知如何运用,稍后下来我再教你,大伙儿先忙正事罢。”

新垣平辈分太高,他说话时,众人都不敢贸然打断。直到此时,陈星便道:“好罢,我看…新垣平前辈,要么这大驱魔师还是你…”

新垣平马上摆手,众人纷纷道:“还是陈星当着罢,别再折腾了。”

陈星才不情愿就范,新垣平又道:“协助你们解决兵主之祸后,我就得走了,自然能帮忙的地方,还是会帮。”

项述又道:“经过王子夜攻打驱魔司后,为了保护司内法宝、人员安全。我擅作主张,与谢安商议后,找到古书上记载的窍门,于东山方圆近五里区域中,设计了一个禁灵的法域。就连新垣平前辈,也不能在此地幻化成蛟,但有些神器,像穿云箭、心灯等等,受魂魄、意念控制,与灵魂相合的认主法宝,仍可使用。其间若有不便,敬请谅解。”

众人都点头,纷纷道理解的。陈星倒不知拓跋焱那名唤穿云箭的法宝这么厉害,但仔细想来,这也意味着除了他与项述能在司内借助心灯,还有一名守卫乃是拓跋焱,他有足够的权限以应对不时之需,交给他,陈星也是放心的。

陈星点头,看了眼谢安,说:“那么,大伙儿来谈谈罢,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谢安做了个手势,郑纶便起身解开架子上的封印,取来落魂钟放在陈星面前。陈星拿起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王子夜的三魂,”冯千钧说,“全被咱们用落魂钟吸进来了。”

“找个合适的地方,”陈星说,“把他的魂魄放出来?说不定还能净化他,再问他点事。”

王子夜被拘,这可是蚩尤手下的头号混账,他一定知道许多事,亦说不定能对他们接下来如何对付蚩尤,有所启发。

新垣平说:“王亥的魂魄力量太强,须得好生计议一番,以拘魂阵法锁住,才好细问,其次若贸贸然放出来,不是被天脉吸走去轮回,就是转身逃了,甚至另找人一附体,也看不出是谁,反倒横生麻烦。”

众人都道说得是,新垣平毕竟曾是大驱魔师,又是万法鼎盛时修炼出来的,自然熟读书卷,那天陈星看他随手便以沧浪珠调来淮河之水,形成水幕抵挡魔血,只要有了这名生力军,想必接下来大伙儿会轻松得多。

“拘魂阵法?”项述皱眉问。

新垣平点了点头,说:“这几日里,我翻看了下你们的典籍,许多在我们那时稀松寻常的法术,三百年后想来大多失传,假以时日,须得让温彻慢慢地替你们补上。”

“对了,”陈星这才想起来,问,“温彻呢?”

新垣平又道:“稍后再说,待会儿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谢安笑道:“有前辈在,我们都是班门弄斧了。”

新垣平谦让道:“也不尽然,心灯有心灯的明光,各位也有各位的长处,何况三百年里法力消隐,能修炼到这份上实属不易。”说着又示意众人继续。

项述想了想,问道:“鬼王到哪里去了?”

那天混战之后,新垣平已施加了封印,将骨龙拆成一千零八块,散向神州各地,头颅被项述扔进了江底,沧浪珠、天罗扇都被回收。

“我记得…不是拓跋焱和肖山负责对付它么?”陈星问。

“啊!对!”拓跋焱想起来了,说,“应当在海里游着罢?被我送往东边去了。”

拓跋焱把经过一说,众人顿时表情抽搐,陈星说:“迟早也会回来吧,何况,你的箭怎么办?”

“你试着召回来,”项述说,“大伙儿做好准备,这么多人打一只魃,我就不信还让它跑了。”

拓跋焱猛力催动几次流云真玺,起初书房内众人严阵以待,但等来等去,始终不见穿云箭飞回,等了半天,都纷纷失去耐心。

“继续罢。”陈星想了想,说,“那么,大伙儿就研究下,要怎么设阵法,把王子夜放出来,再考虑净化的问题。”

谢安说:“若从天时上来考虑,最好是六阴齐至那天。”

“地雷复,一阳生,”陈星说,“要等这么久啊。”

这他是懂的,要阴气到达极致,转为阳生那夜,就须得等到冬至。新垣平又说:“根据神州地脉走向,想诛杀蚩尤之心,过程尚且不论。但魔心之中,已凝聚了天、地两魂,假设我们除去魔心后…”

“不错,”项述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蚩尤的魔魂必定会逃逸,要如何一劳永逸,将他永远解决,是个问题。”

陈星问:“方才说的拘魂阵法,能起到作用么?”

新垣平点头道:“可以试试,但布设这一阵法,需要时间,急不得,还须设法屏障蚩尤对世间的窥伺,毕竟他的魂魄能通过地脉,来查探许多事。”

“对了,”谢安又说,“这几天里,千钧还特地往幻魔宫走了一遭,小师弟,你猜发生了什么?”

陈星:“?”

项述没有去,却知道他们带来的结果,说道:“幻魔宫消失了。”

三天前,就在陈星昏睡时,新垣平化身为蛟,载着冯千钧飞往淝水战场,找到了项述所说的入口,但沿着入口进去,已再找不到幻魔宫。

“说不定是用了什么法术,”冯千钧道,“把整个幻魔宫移走了。”

这下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陈星不由得头疼起来,但他想到了上一次发生的事,说:“应当是王子夜被咱们抓了,蚩尤恐怕暴露自己的方位,嗯…不过我猜,蚩尤迟早会出现的。只要苻坚决定开战,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项述又说:“也许他选择继续蛰伏,再等个数百年,或是上千年。”

陈星说:“那就没办法了,如果他选择再也不现身,还真难找到。”

众人点了点头,陈星怀疑地看项述,心想对你来说,应该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蚩尤知难而退,短期内都不会出来了。这么想倒也合理,毕竟这大魔神等待复活的机会,已经等了足足三千年,再等个一两百年,把他们所有人都给熬死了才发动布置,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这样自己与项述,还能逍遥快活个几十年,不用再担惊受怕,只是等他俩也死了那天,留给后人的,想必日子不会好过。

若有可能,还是得提前准备解决。

新垣平说:“谢安可以协助我,再找几个资质好的后生打下手,正好传你们些阵法。我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来准备一些法阵,以帮助你们。”

谢安自然满口答应。

项述沉吟片刻,又说:“那么回到我们的老问题上,不动如山,新垣平前辈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新垣平说,“这不是我熟悉的神兵,毕竟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不用应对天魔转世的。”

每次谈到不动如山的再铸,他们又走进了死胡同里,但这一次,陈星忽然道:“关于不动如山,我有话想说。”

大伙儿便安静下来,看着陈星,肖山也醒了。

陈星思来想去,征求项述的意见,项述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愿意听听陈星陈述他的想法,不再提到铸剑便如临大敌了。

“我记得,”陈星说,“在定海珠碎裂、时光倒流前,蚩尤使用了一个叫‘分魂’的法术,将自己移魂,移到项述的体内?”

项述也想起来了,“嗯”了声,说:“他选择了我,或者说选择了定海珠,成为他新的肉身。”

陈星说:“那么也就是说,魂魄是可以分出来,放到别的地方。”

新垣平说:“理论上可以。”

陈星说:“我的心灯寄宿在了魂魄中。”

谢安皱眉道:“但是小师弟,你想分哪一魂呢?天魂、地魂、人魂?”

“不。”陈星当然不可能舍弃自己的一魂,毕竟少了哪一魂,自己都会变得乱七八糟的。

项述仍在思考,陈星又问项述:“你记得那天,咱们在新垣平前辈的意识里不?”

项述:“?”

项述看着陈星,两人长久以来相依相伴,已有了某种奇特的默契,这时候他马上就明白到,陈星说的是,自己变幻为龙的过程。

“嗯。”项述说,“龙力在我的三魂之中,所以,我变成了一条龙。”

陈星于是朝大家说:“如果使用了蚩尤曾经用过的魂魄转移法术,移魂也好分魂也罢,将我的魂魄分离出来后,是不是就有希望取出心灯?”

“对!”郑纶最先反应过来,说,“再用净光琉璃,将心灯取走!”

“但这么一来,”新垣平说道,“你就失去了心灯,成为一名凡人了。”

新垣平并不知道不动如山需要陈星拿命去铸这回事,只十分惋惜:“你愿意?”

项述喃喃道:“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陈星事实上有点迟疑,毕竟心灯予以他的力量,是让他守护世间,用这样的方式分离,是否意味着对责任的拒绝?可是仔细想想,反正自己跳火坑铸剑,最后心灯也会回到剑中不是么?他还得搭上一条性命,怎么想来,这么做都是合适的。

项述马上道:“我这就去找办法,一定要找到为止!”

项述犹如窥见希望,陈星还想让他再等等,然则忽然间,一声巨响——

——一根箭矢拖着全身湿透的鬼王,撞破窗户,从外头飞了进来。

众人:“………”

“按住它!”谢安最先喊道。

接着所有人齐上,各显神通,把鬼王困了起来。

当天午后,陈星与项述跟在新垣平身后,前往驱魔司后院。

陈星说:“那家伙实在太大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魃!”

谢安关押了鬼王,用重重铁链拴着,虽然那家伙依旧十分不安分。众人商议之后,大家让司马玮暂时陪着它,想来彼此都是魃,说不定能稍微安抚下鬼王的情绪。

“吃什么能长这么大?”陈星朝项述充满疑惑地问道。

“吃放了很多盐的面。”项述嘲讽道。

新垣平不禁一笑,看了眼项述,问:“又失败了?”

“盐放多了。”项述郁闷道。

陈星:“???”

新垣平将两人带到院里,敲了敲后院的房门,低声说:“小彻?”

里头没有人说话,陈星答应了新垣平,先来见见温彻,毕竟他们自从会稽回来后,温彻还未曾完全恢复过来。陈星实在觉得有点奇怪,说净化吧,温彻体内的魔神血似乎没有明目张胆地出现,至少没有失去神志。

但温彻醒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以防万一,陈星还需要再确认下。

“小彻,”新垣平低声在门外耐心地说,“别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你还来做什么!”温彻的声音大怒道,“给我滚!”

陈星吓了一跳,看项述。新垣平说:“心灯执掌和他的武神看你来了。我在外头给你跪着?我现在跪下了。”

说着,新垣平走到院里,跪在地上。

陈星顿时瞠目结舌,心想真是好男人。

新垣平脸上仍带着不明显的蛟鳞,他的身体有腐化的倾向,却是蛟龙的力量混合着魔神血对魃的转化,两种力量互相作用的结果,陈星一时也无法判断,他是魃还是蛟,抑或是人。按理说,他先成为了蛟,死了,再被王子夜转化成魃,或者三者都有一点?

这么说来蚩尤确实无愧他的神名,这位魔神竟是用他的血液,创造出了好几个新物种,某个意义上也有创生之力了。

那么温彻呢?陈星又疑惑地朝房里望去,他是魃还是人?

他想上前推门看看,却被项述拉住了。

“东哲钱庄的老板娘,”项述开口道,“家父生前在你们钱庄,存了十万两黄金,你若不开门,我可就要把钱全取走了。”

陈星才想起这茬,项述说:“存钱凭据都带着,孤王这就叫人取来,从窗外塞进去给你看看?”

一声巨响,门开了,怒气冲冲的温彻出现在门口。

第130章 传授

“你不是恨我么?!”温彻从房里抡起茶杯, 扔在新垣平头上, 茶水泼了他一身,新垣平也不伸手抹,只安静跪着,说:“是我错了, 我错了!”

陈星心想怎么这话这么像我朝项述认错的时候。

“哎。”项述要制止温彻,看不下去了。

新垣平忙道:“别, 让他打我骂我,过后就好了, 是我错了。”

项述看得表情僵硬,温彻叉着腰, 怒道:“你自己说,说清楚, 你错哪儿了!”

新垣平耐心道:“我错在,没有告诉你, 自己去杀那蛟龙。”

“还有呢?”温彻总算等到与新垣平算账的这天了。

“你杀我的时候,没有乖乖让你杀。”新垣平认真地说。

温彻顿时哽咽起来,说:“要是还有选择,我怎么舍得朝你出剑?”

温彻走到新垣平身前, 开始流泪, 悲苦地看着他。

新垣平:“我还错在, 我不该入魔, 不该因为你杀我, 心中有执念, 被王亥所趁。”

“你终于知道了?”温彻哽咽道,“我以为死在我的手里,你不会有执念。”

新垣平跪着稍稍爬上前去,抬头,两手握住温彻的手,低声道:“是我错了,小彻。”

“你要怎么做?”温彻又道。

新垣平诚恳地说:“我请他们过来,帮你出魔,帮后生们除去兵主,从今往后,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陈星:“…”

项述一手覆额,不想再听下去了。

温彻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怒火中烧。

“你让他们走,”温彻冷冷道,“我不想帮他们,而且我也没有入魔!”

陈星:“你入魔了。”

温彻:“我没有入魔。”

陈星:“你入魔了。”

温彻:“我、没、有。”

陈星坚持道:“你真的入魔了,老板娘…呃,老板,你是男的我差点忘了。”

温彻怒道:“我没有,你要我说几次?不想帮你就是入魔?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意愿了?还有你!啊?高个子,你在看什么?我教训新垣平,关你什么事?你那什么表情?”

温彻几乎要顶到项述面前,项述马上抬手,说:“不关我事,你慢慢教训。”

“你存了多少钱?”温彻说,“全还你,都给我滚!”

陈星:“你这人怎么这样?要不是我们救了新垣平,你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你把他带走好了,”温彻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救的,去啊,让他去找贾谊,贾谊又会作文章又有心灯,让他俩凑一对去,我不稀罕!”

陈星:“………”

项述一时又充满疑惑,观察新垣平的脸色。

“这我就一定要说清楚了,”新垣平认真道,“无论如何都要朝你解释,虽然我已解释了许多次,小彻,我和贾谊之间,真的没什么。我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你。”

温彻又转头看新垣平,陈星观察半天,好像温彻是真的没有入魔,那上一回,又是怎么回事?啊!

陈星瞬间明白了,温彻饮下魔神血,是在第一次他与项述相遇的时间点之后发生的事!第二次定海珠碎、时光回溯后,温彻莫非没有喝?!

那这么多年里,温彻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共燃!法力共燃!陈星懂了,温彻是护法武神,新垣平是大驱魔师,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共燃联系,新垣平化为毒蛟,再被魔神血复活,这效果自然也蔓延到了温彻身上。

而自己让新垣平出魔,蒸发了魔神血,温彻受到的影响也自然解除了。

陈星小声朝项述说:“温彻没有被魔神血控制,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是那种共燃。”

项述一听就明白,点了点头,说:“那么,垣平兄,你好自为之,不陪了。”

“等等,”新垣平说,“你答应了,替小彻解去心结,我便教你共燃之术,咱们说好的。”

“你还教他这个?”温彻难以置信道,“你们三个人要一起睡觉么?”

“不不!”新垣平慌张解释道,“你听我说!”

温彻冷冷道:“你在这儿给我跪着罢,什么时候我改变主意了你再起来。”

项述简直被这两人折腾得一头乱麻,温彻又朝项述说:“你是谁的儿子?家里这么有钱?把你的契据拿来,这就还你钱!”

陈星说:“温彻,你好歹是个护法武神,现在神州大地要完蛋了,你还在和新垣平前辈怄气,像什么样子?”

“我、喜、欢。”温彻说,“怎么?不爽这武神你来当?”

陈星:“…”

项述:“你要怎么才不生气?”

温彻说:“我就要生气,凭什么?契据呢?拿来啊。”

“你不是在气他,”项述说,“你在气自己,气这世间的凡人,也正因如此,你二人才会入魔。”

这话顿时令温彻有点措手不及,但他转念一想,干脆也承认了,说道:“不错,那又如何?我让新垣平不要去,他偏要。好不容易杀掉那毒蛟,自己却成了毒蛟,人间天子非但没有半点感激,反而将他沉进江底…”

“…天下百姓,从此视他为妖。”说到往事,温彻不由得又咬牙切齿,说道,“我自己都想当魔神呢,兵主若看得上我,我这就去当他肉身,将这神州大地所有人统统杀光!”

“你…”陈星道,“你有病是不是?!”

项述快刀斩乱麻,说道:“你要怎么样才算出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