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她打车到了陆灵犀的单位,等她下班一起吃饭,然后去逛街。在商场里转了半个小时,扶晓才终于鼓起勇气,说:“灵犀,谢麟下周要结婚了,让我们回去参加婚礼。”

陆灵犀正在挑衣服,手里的一条裙子,掉到了地上,脸白如雪。

“真的?”

“真的。”

陆灵犀声音有点发抖:“是谁啊?”

“当年他班里的学习委员,叫李明溪。”

她涩涩的答了句:“不认识。”

“她毕业后在北京上班,这次谢叔叔去北京治病,她帮了谢麟很多忙。”

陆灵犀呆呆的看着扶晓,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扶晓都不忍看她的表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和季脩筠只谈了一个月的恋爱,“失恋”的那一阵都痛苦不已,更何况陆灵犀已经喜欢了谢麟那么多年,此刻的痛苦可想而知。

两人在街上逛到商场打烊。陆灵犀买了很多东西,多到扶晓都提不了。

陆灵犀一晚上都没说话,扶晓担心的一夜都没怎么睡,清晨起来看见陆灵犀的眼睛又红又肿,心里难受的不行。可是感情的事情谁也帮不上忙,伤口唯有自己慢慢愈合。

周六这天,季脩筠开车送两人回甘城。

扶晓和陆灵犀一起坐着后排,陆灵犀一路沉默。

季脩筠并不知道陆灵犀暗恋谢麟多年,只是以为她看见青梅竹马的两人都飞快的结了婚,而她自己依旧孤单一人所以很失落。只有扶晓知道,陆灵犀此刻的心碎和绝望。

婚礼热闹奢华,宾客如云。

谢麟和扶晓陆灵犀不同班,扶晓因为经常去找谢麟,对李明溪隐隐有点印象,是个很文气的女孩儿。五年没见,她比当初上学时漂亮了不少,也或许是化了妆的缘故,但是和灵犀比,还是差了很多。

感情的事情没道理可讲,扶晓觉得陆灵犀样样都很好,可是谢麟偏偏不喜欢。

陆灵犀在甘城的老房子早就卖了,扶晓不放心她,婚宴后,带着她和季脩筠一起回了自己家,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扶广林是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女婿,非常满意。

晚上,谢麟和李明溪夫妇单独请了扶晓和陆灵犀吃饭。

扶晓本想拒绝,陆灵犀却抢先答应了。

季脩筠留在家里陪着扶广林和王雅兰吃饭,扶晓和陆灵犀一起到了酒店。

卸了妆的李明溪看上去清秀文雅,和谢麟看上去很般配。

陆灵犀一直看着李明溪,眼神直勾勾的,扶晓生怕她会失控,拼命的和李明溪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这顿饭吃的无比艰辛,扶晓借口把季脩筠放在家里,担心老爸欺负他,匆匆离开。

谢麟送她们的时候,握着李明溪的手,很认真的说:“结婚以后,我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和你们联系了。但是,朋友就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哪怕十年没有打过一次电话,二十年没见过一次面,你们有什么事,我一定会两肋插刀。”

扶晓听见这句话,眼睛一热。

陆灵犀泪如雨下,转身就走。

扶晓追上去,握住了陆灵犀的手。

李明溪碰了碰谢麟的胳膊:“你为什么要说我曾经救过你?”

谢麟答:“因为,扶晓问我为什么会和你结婚。我说你高三的时候曾经救过我。”

李明溪笑:“所以你以身相许了是吗?”

谢麟点头,笑了笑。

六年前,他喜欢的女孩儿在小吃一条街将他从车轮下拽回来。

然后,他在那条街上吃了这辈子最难吃的一碗牛若面。

六年后,他鼓起勇气说出来,然而她完全没反应,她都忘了,可是他还记得。

这辈子永远都只是朋友。

这样也很好。

陆灵犀一夜没睡,心里想着谢麟,从三四岁开始想起,一直想到现在。

她二十四年的岁月里,从有记忆起的那一刻,几乎全都有他的影子。

可是她不如扶晓勇敢,她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论长相论人品论时间,她样样都不输给李明溪,可是她就是输了,她输给一个胆小的自己。如果她勇敢一些,如果她考到芙蓉市的大学就去谢麟的大学里找他,结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因为,如果他一开始就喜欢李明溪,不会时隔四五年才走到一起。

他是被李明溪感动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对他的感情再深又如何,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更没有在谢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到他的身边,没有陪他一起共患难。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这样深埋自己的感情,她甚至可以辞了职去北京陪谢麟一起渡过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关口。

她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她等啊等,等到他结了婚。

三人在甘城住了一晚,翌日中午吃过饭回到芙蓉市,季脩筠送两人回到家属院。

陆灵犀拦住扶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陪我。你和季脩筠回去吧。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要是想不开,前几天就想不开了,不会等到今天。”

扶晓又约她出去玩。

陆灵犀摇头:“我好累,想要回去歇歇,睡一觉。我两天没睡了,特别困。”

陆灵犀非常坚决的不肯让扶晓跟她一起回去,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居处。

屋内从来没有过的空荡荡。她在两个房间里来回晃荡了几十趟,一遍一遍的看扶晓的房间,看她留下来的东西。看着看着,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断断续续哭了半个多小时,身体里的水分全都流成泪水,然后起来两眼一花,扶着墙,顿时又哭起来。以前她有点不舒服,扶晓就会大惊小怪的来关心她,她感冒发烧,她恨不得半夜背着她去看急诊。

这个世界上,她最重要的四个人,父母,谢麟,扶晓。她失去了三个半。

扶晓现在一分二,另一半给了季脩筠,等有了孩子,她就是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可真是人世间最虐的一句话。

陆灵犀拿着钱包离开了房间,在商场里游魂一样的逛,直逛到广播里说打烊了。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孤零零的站在夜色中的街头。这个世界上有数十亿的人,可是她孤单的像是一粒微尘,风一吹就要被卷走,不知去向,不知归宿。

“陆灵犀?”

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她一开始没听见,第二声的时候才回过头。

周以檀站在她的身后,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愈发显得高瘦,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整张面孔,白净,寂寞,像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一个游魂。

68、番外二 陆灵犀(一)

夜色如墨,外面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这是一套老旧的四合院,在正房后面有个狭窄的后院,东侧是厨房,紧挨着一间小屋住着给戏班做饭的老曹夫妇俩,西侧原是个柴房,后来租给戏班,就被当成了库房,柴火便堆放在外头院里。

陆灵犀就住在这样一间破屋子里,乱糟糟的散发着霉味,靠墙堆放着七八个大箱子,里面都是各种衣物,头饰。墙角里放了个兵器架,上面放着些花枪长剑大刀弓箭的道具。

陆灵犀曾经以为,错失谢麟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没想到结论下的太早。更后悔的事,应该是那一夜碰见周以檀。

她想要回到过去,想要看看去世的父母,想要看看年少的谢麟。可是鬼使神差,她回到的却是兵荒马乱的民国,见到周围的人和场景,她差点没昏过去。

她精心准备的钱,衣服,身份证,什么都没有排上用场,比起扶晓,她算是彻头彻尾的身无分文,她身上带的钱等于是一堆废纸。

三天两头打仗,人心惶惶,没提找什么工作,能找个地方收留她,给她一日三餐,已是难上加难。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一技之长,于是打听到了城西的一家戏班门口。

陆灵犀本以为自己一开嗓就能让班主惊艳,没想到她的这点功底在班主郭可举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戏班里多得是从四五岁便开始练功的孩子,陆灵犀纵然有天赋也只能算是业余。

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口饭,最后郭可举见她孤身一人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上她相貌昳丽,唱的还行,就勉为其难的收留了她,先帮忙做饭打杂,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说不定也能临时救个场。

戏班大大小小二十多人,租了这个两进的四合院,屋子都住的满满的。陆灵犀只好在这个库房里,临时用木板撑了个小床。这辈子她没住过这样破的地方,除了安慰自己熬过去,别无他法。

还好,想到扶晓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时光穿越,最终都能安然无恙的回去,她只要不出什么纰漏,不丢了这个沙漏时钟,再过二十天,也一样能好好的回“家”。

她曾经认为自己没有家,然而到了此刻,才发现所谓“家”其实不是她原先想的那样。

没有电视手机,一入夜,整个四合院都变得静悄悄的。

九月末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屋内一丝风不透,窗户开着也无济于事,屋内又堆满了东西,像个闷罐。陆灵犀热得无法入睡,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坐到柴火堆旁边的一个小马扎上。

头顶上一轮月亮十分的圆润,但是月光却不及她想象中那么亮,若不是屋内还有一点点灯光,即便有月光,也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坐了一会儿,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叫,她打算回屋里拿把蒲扇出来,刚刚转身往屋内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是靠着院墙堆放的柴火,陆灵犀还以为是野猫,回头扫了一眼,吓得一个激灵,一声尖叫就在嗓子里,却硬生生被一把黑黢黢的枪给逼了回去。

枪口指着她,压低了声音的一声冷喝:“别叫。”

陆灵犀吓得大气不敢出,喊声硬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站在院子里的男人仿佛突然从天而降,不知道是什么人,微弱的一点光,不够看清他的长相,只知此人身形高大。

从院墙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枪口往前一伸,径直抵到了陆灵犀的胸口上。“进去。”

看不清楚五官眉眼,听声音仿佛年岁不大。陆灵犀倒退着往后走了两步,男人也跟着她,看他挪动步伐的姿势,明显是受了伤。

陆灵犀那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是都被那只□□给压下去。

走到门槛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借着屋内的光,陆灵犀看见那是个金条,不禁吃了一惊。

“你让我在你这里躲几天,这个就是你的。”

乱世,身无分文的她,看见金条,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胆怯和害怕一扫而光,她无法抗拒这个诱惑。这个金条仿佛还是她的救命稻草。

“好。”她几乎没有一丝的犹豫,伸手就去拿。他比她的动作更快,手掌一合,握住了那块儿金条。

“走的时候再给你。”

陆灵犀心里一急,脱口就说:“你要是走的时候不给我呢?”

“老子有的是钱,说话算话。”

枪口自始至终一直指着她,陆灵犀不敢反抗,也不敢喊人,只好任由他进屋。

跨过门槛时,她无意间低头,看见他的穿着的是一双军靴,心里不禁开始猜测他的身份。这几天听老曹说,外面很乱,她躲在这个四合院里也经常听到外面时不时的有枪声。

小柴房里没有桌椅,只有木箱,上面放着一盏小灯。

进到屋内,两人才终于看见对方的真面目。

陆灵犀没想到这个一手持枪威逼她,一手用金条利诱她的男人长了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

霍剑耘也没想到这个破败的小院里竟然住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明眸皓齿,艳而不妖。身上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气质,无法形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大一样。

两个人心里都闪过一丝惊诧,指着她胸口的枪慢慢放下去,斜斜的指着她的腿。

“有没有剪刀针线?”陆灵犀摇了摇头。

霍剑耘本想一个女人屋内肯定会有这些东西,皱眉扫了一圈发现这倒是像是个库房的样子。

陆灵犀“镇定”的说:“我去找曹婶借。她就住在厨房那头,你放心我不会叫人,我现在非常缺钱。我想要你那个金条。”

霍剑耘冷眉冷眼的看着她,似乎在掂量她的话可不可信。

“要不你跟我出去,就站在院门后,看情况不对,你就开枪。这支枪的射程,打中我没问题。”

这几句话让霍剑耘对这个姑娘有点刮目相看。然而,身处险境,素昧平生,他自然也不会看见她长的漂亮就立刻信了她,拿着枪口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先走。

陆灵犀走出房门,后面传来脚步声,他果然是跟着她。

站在阴影中,他停住步子,枪口指着她的后背。

陆灵犀此刻竟然完全都不怕了,那根金条仿佛是一剂威力无比巨大的强心针,竟然让她非常的兴奋。

她走过去敲门,借了剪刀和针线过来,声音特别镇定,和平常一样。曹婶觉得这姑娘肯定是落难的大家闺秀,这几天对她十分的关照,听说她衣服破了,不仅借了她针线剪刀,还送她一件碎花衣服,说老曹给她买的,她觉得太花了穿不出去。

“谢谢曹婶。”

霍剑耘站在阴影中,没敢掉以轻心,直到看到陆灵犀拿着针线和剪刀过来,这才放下了枪。

进了屋内,陆灵犀把东西交给他。霍剑耘坐在床边,腿翘到对面的箱子上,将裤腿从靴子里扯出来,陆灵犀看一眼差点没昏过去。

霍剑耘看了看小腿上的伤口,拿着枪对着陆灵犀勾了勾,“过来,把这伤口缝住。”

“我不。”陆灵犀脸色发白,声音都有点抖。

“快点。”霍剑耘,声音一沉,枪口对着她。

陆灵犀战战兢兢的拿起针线,手指颤抖的厉害。

如果扶晓在就好了。扶晓什么都会,也不怕血。可是她不行,她从小就特别胆小,杀鸡杀鱼都不敢看,现在你让她亲眼看着,亲手去缝一个血窟窿。

她觉得头晕眼花,心脏狂跳,缝衣针刚刚碰到伤口,她就昏了。倒下的时候,身体往前一扑,针尖儿还对着伤口狠狠的一戳,霍剑耘疼的差点没骂娘。

陆灵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等看见箱子上的一盏小破灯,猛然一惊,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是做梦,再一看,那个男人还在屋里,半靠着床头看着她,一脸嫌弃。

“就这点胆子?幸好拿的是针,要是把刀,他妈的戳死老子了。”

陆灵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箱子上,乖乖听着,为了那块儿金条,她什么都能忍。

霍剑耘骂了两句,发现这姑娘一脸温雅,竟纹丝不动气,倒是自己显得度量很小,跟个女人计较,于是,讪讪的闭了嘴。

两人默然不语的干坐着。

陆灵犀低头思量着,如果有了那块金条她就想办法换成钱,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上二十天,等时钟带她回去。可是躲到哪儿比较安全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这男人到底会不会说话算数,把金条给她。

一个又脏又破的屋子里,藏着一个又娇又美的姑娘。若不是霍剑耘不信鬼神,都以为自己碰到了一个聊斋故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按说,看她这相貌气质,说话谈吐,有点像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小破屋住着。

“这什么地方,你什么人?”

“这是戏班的后院。”

“你不是被拐来的吧?”

“不是,我自愿来投靠的。我没地方去,想在戏班里找个营生。”

“你会唱戏?”

“会。”

陆灵犀坐在灯旁,像是个玉琢的美人。

这女人越看越好看,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

“陆灵犀。”

霍剑耘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几遍,指着箱子上一堆东西说:“你把这收拾收拾,别让人看出破绽。”

针线筐上的剪刀带着血,而曹婶送她的那件衣服,袖子被他剪掉,缠到了小腿上。

陆灵犀默默的把东西都收拾好,趴在箱子上时睡时醒的到了凌晨五点,就听见叮叮哐哐的声音,老曹夫妇起来干活了,烧水做饭。

她也赶紧起来,随手理了理头发,屋内还是一片昏暗,她以为霍剑耘还在睡,正打算蹑手蹑脚的出去,忽然听见他出了声:“去哪儿?”

“我要去厨房干活。你要是不让我出去,曹婶他们肯定要来问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说了我特别特别需要钱。”

霍剑耘皱着眉头扫了她几眼,又是一脸的嫌弃,“钱迷。”

第69章 陆灵犀(二)

陆灵犀也不生气,淡淡说:“这屋里一般不会有人来。万一有人过来,你躲床底下,千万别躲箱子里。因为有人要来这屋,肯定是要开箱子拿东西。你自己多听着点外面的动静,我抽空给你拿点吃的。”

霍剑耘从小就心眼多,十五六岁便跟着父亲枪林弹雨,也算是见识多广,识人无数

明媚多姿。从陆灵犀的言行分析推断,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会出卖自己,于是也就安心的藏匿在这个破库房中。

陆灵犀找了块破玻璃镜,放在窗台上,对着院门处,方便霍剑耘躲在屋内看院子里的情景,万一有人来,好及时躲。

这几天外面尤其的乱,大白天枪声不断,戏班往常一早就会去河边练功吊嗓,为了安全起见,从上到下,大大小小都闭门不出。还好,这个位于四合院最偏僻角落的库房,除了老曹偶尔过来搬院子里堆放的柴火,没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