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剑耘抱着陆灵犀上了楼,将她放在卧房里的床上,吩咐丫鬟去给浴缸放水。

这边刚刚安顿下来,刘妈便上楼禀报,说老爷听说他带着陆小姐回来,亲自过来探望。

天色已晚,霍剑耘本来不欲惊动老头子,不料霍茂林闻讯,已经带着一群人来了。

陆灵犀半躺在床上,只见一群花团锦簇的女人,群星捧月般围着一个老头走进来。

霍茂林六十多岁,大病初愈,手里还拄着拐杖,一双眼睛锋利无比,看人时,刀子般有种刮骨的寒气。

霍家的事,陆灵犀也听李芝兰说过一些。

霍茂林原本是武举出身,一路高升全凭夫人富察氏的娘家在朝中有人。富察氏嫁进来十几年,只生下三个女儿,霍茂林陆陆续续娶了四个姨太太回府。富察氏手腕狠辣,那四个姨太太硬生生没能生下一子半女。及到长女霍凤仪十六岁嫁了人,富察氏才生下霍剑耘。

霍家有后,早已同床异梦的夫妻俩都暗自松了口气。将来子承父业,身为独子的霍剑耘执掌一省军政大权是早晚的事。但是谁也没想到,一向身体硬朗的富察氏突然离世,霍茂林续娶了一位夫人赵氏,进门没多久便生下一子,名叫天赐。

随着天赐渐渐长大,赵氏不安分起来。而霍凤仪的丈夫方黎原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这些年成为霍茂林的左膀右臂,在军中颇有威信。

几方势力暗中争斗已有一段时日,前些日,霍剑耘外出采办军需,霍茂林突然蹊跷病重。

霍剑耘接到密电急速赶回,一路遭遇无数危险不说,直到进了城,还在西郊被人暗算了一把,险些送命。今日这戏院的的一劫,若不是有陆灵犀替他挡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霍茂林对长子的婚事极为看重,一直想和雄踞江北多年的陈家结亲,因陈家幼女一直留学未归,这婚事才耽搁下来。

霍剑耘前些天突然提出要娶一个商贾之女为妻,险些没气得老头中风,今日忽然又听说这女子再次救了儿子一命,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站着他身侧,扶着他的便是赵氏。三十出头,穿着一件胭脂红的旗袍,婷婷袅袅,美则美矣,眉眼却很凌厉。其他几位稍年长的女人便是他的四位姨太太。

一群人齐刷刷的看着陆灵犀,心里都有点惊诧。

这姑娘竟比想象中还要好看,容光照人,风姿楚楚,身上还有种无法形容的独特气质。

赵氏出于私心,并不想霍剑耘和陈家联姻,这些天没少在老头儿跟前吹枕头风,此刻更是刻意的说道:“陆小姐和剑耘真是缘分不浅,居然救了他两次。老爷,这可真是天定的姻缘呢。”

霍茂林见陆灵犀相貌清丽,看上去也颇有富贵之气,儿子又执拗难以说服,便放下身段,好言好语慰问了几句,这才带人离开。

陆灵犀心心念念只想着时钟,众人一走,便问霍剑耘李副官回来了没有。

霍剑耘叫人去问,不多时,丫鬟秀云拿了一个小包进来,陆灵犀一看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防水的腰包,亟不可待的拿过去。

时钟拿出来的那一刻,她心都快要紧张的停止跳动。

蓝色沙漏居然还好好的,时针还在缓慢的走动,唯独那个钟摆停了。

她颤抖着手指想要拨动一下那个钟摆,让它继续走动,但是,那钟摆纹丝不动,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掰,去拉,去拽,它就是不动。

钟摆停了,停的位置有一个非常非常浅的小圆窝,应该是子弹射上去落下的痕迹。

陆灵犀直勾勾的看着停掉的钟摆,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了她,完了,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时钟被损坏了,她没法再回去,就要从此被留在这个可怕的年代,而她还莫名其妙的成了瘫痪,躺着这里,动也不能动。她万念俱灰,心无边无际的往下沉,仿佛再也落不到底。

房间里静谧的如同一个牢笼,她抬起眼帘,对霍剑耘道:“霍公子,我很累,想要休息。”

霍剑耘仔细的打量着她,仿佛是真的有点疲倦,脸色如雪,唇色也泛白,长长的睫毛微微低颤,仿佛不堪重负。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饿不饿?”

“我不饿,只想睡,太晚了,霍公子也去休息吧。”

“外面有值夜,你有事按铃,即有人来。”

陆灵犀低低的嗯了一声。

霍剑耘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起身关了灯,带上房门。

门锁合上时,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拼命忍耐在眼睫间的泪水蜂拥而出。

抽泣中,手里的时钟啪一声掉下去,摔到地毯上。

腰身使不出力气坐不起来,她只好侧过身体,费力的伸出手臂去捡,一用力却一头从床上栽下去。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甚至失去了自由。

翌日傍晚,霍剑耘刚踏入馥园,刘妈便过来说陆小姐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在荷花池旁坐了一天,不言不语的。

霍剑耘不及换装,便走出馥园,沿着青石小径往荷花池走去。

两侧苗圃摆放着菊花,朴素低沉的香气隐隐浮动,垂花门两侧种着秋海棠。

此刻已入秋,满池荷花都已开败,只余下何叶连连,也露出几分颓败气息。

陆灵犀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淡碧色的罗裙,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画,如玉雕。眼睛乌沉沉的望着远处的池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停住步子,站在秋海棠下。

一阵风过,吹动她的裙角和头发,那不是画,亦不是玉雕。

陆灵犀整整一天都没说话,忽然对身侧的丫鬟说:“秀兰,我有点饿了,你回去帮我拿点点心,再拿一壶茶来。”

“陆小姐,天色晚了,要不,我们回去用晚饭。”

“你快去快回。”

秀兰应了声,急匆匆朝着垂花门过来,看见霍剑耘站在海棠树下,吃了一惊,正要出声。

霍剑耘挥挥手,示意她过去。

陆灵犀静静的看着那一池水,既然回不去了,留在这里不死不活,当个残废,还不如解脱。寻死之念几乎就在一刻间侵占了脑海,生了魔一样,再也挥之不去。

她缓缓的推动轮椅的轮子,暗自庆幸自己的手臂还能动。

一池碧水离她越来越近,她加大力气,忽然间轮椅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扯住,她收势不住,反而一下子从轮椅上摔下去,膝盖摔到青石板上,疼得她啊了一声。

仰面看见霍剑耘的脸,双目如火,怒瞪着她。

池水就在一步之遥,她想也不想,想要爬过去。

霍剑耘一把扯住她,两只手紧紧的按住她的手腕,单膝跪在她身侧,俯下身狠狠的看着她。

只是几个动作便累得气喘吁吁,陆灵犀更觉得生无可恋,挣扎着说:“你放手,我不想这样苟延残喘,不自由毋宁死。”

霍剑耘怒道:“不过是暂时不能动,你就想死?”

陆灵犀绝望的心说,并不是因为不能动,而是因为不能回去。

这个世界她本来就毫无留恋,原先和他敷衍拖延,只因为想要回去,如今时钟坏了,她也没什么顾虑,冲口就道:“霍剑耘,我今天把话说明白,我说考虑考虑,不过是敷衍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

霍剑耘一瞬不瞬的瞪着她,漆黑的眼珠如有火星,“好,我今日也把话说明白,我第一眼瞧见你我就看上你了,昨日虽说是你替我挡了一枪救了我一命,可是你若是死了,也和要了我的命差不多。你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你若是活下来,我便立刻娶了你,一刻也不等。”

“等时局安稳了,我带你去北平治病,大不了我带你去美国。老子有的是钱,不信治不好你。”

陆灵犀停了挣扎,直直的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渐渐泪水模糊,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见他说:“要是治不好,我也不嫌弃你。你瘫了残了,我一样娶你。你救了我两回,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暮色中,唯有他军装上那些金属扣子和肩章发出灼灼的光,灼到她死灰般的心里。

这样的告白,她本该感动,可是她此刻万念俱灰,只觉得抱歉的很。

第73章

霍剑耘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陆灵犀不吃不喝整整一天,刚才又拼掉了仅存的一点力气,此时浑身虚软,也就没再自不量力的继续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从荷花池走回馥园。

沿路都是盛开的菊花,白、黄、墨绿,各色各样,香气幽然。

陆灵犀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菊花,即便有些品种开出的花朵如牡丹般雍容丰腴,却也总是透着凄冷悲苦的意蕴,像她现在,大好年华,这一生却都没了希望。

霍剑耘的话让她有过些许的感动,可惜并不足以打消她的寻死之念。她靠在他怀里,闭目思忖着如何死掉才不痛苦。

她怕血又怕疼,拿刀自尽是万万不行的,跳楼也不行,只有两层的高度,跳下去未必能摔死,而且她腰不能动,想要翻过二楼阳台的栏杆也不现实。

安眠药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她弄不到。

吞金自杀咬舌自尽什么的她全都想了一遍,真的是毫无生念。

回到馥园,秀兰正手里拿着糕点和茶水准备给陆灵犀送去。

为了顾及陆灵犀的面子,霍剑耘也没说她在荷花池要投水自尽的事,只是冷着脸呵斥秀兰:“日后不得离开陆小姐半步。”

秀兰吓得小声应是,心里莫名其妙,她离开陆小姐时,明明少爷还知道。

晚饭已经备好,因为陆灵犀早饭午饭都没用,刘妈格外的用心,让厨子备了七八样菜,又熬了两样粥,西式长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

霍剑耘径直将她抱到餐桌旁坐下,让刘妈和秀云好生侍候,自己先上楼去换衣服。

秀云取了热手帕替陆灵犀净手。

刘妈细声细气的劝:“陆小姐,你这一天不吃饭怎么成呢?你看看这些可还满意?若想吃什么,我让厨房这就去做。”

陆灵犀半分食欲也没有,看到食物反而想起,绝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死的慢一些,却也体面干净,比起投荷花池还好,不必弄了一头一脸的泥巴,再喝一肚子脏水。

刘妈已经劝了两顿都没劝动这位陆小姐吃饭,又不能动武来硬,真是山穷水尽,束手无策。刚好,霍剑耘换了便装下楼,见状挥挥手,让刘妈和秀云出去,在门外候着。

小厅里便只剩下两人,西洋座钟在身后当当当敲了七下。

陆灵犀听见这声音,想起坏掉的沙漏时钟,后悔的恨不得立刻去死掉。

原先她觉得失去谢麟,天塌地陷,人生已是悲剧。此刻才发觉到失恋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她竟然因为失恋而毁掉了自己的人生,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霍剑耘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给她夹了几样菜,问:“你喜欢吃什么?”

陆灵犀不答。

霍剑耘只当她是突然腰部瘫痪,才起了寻死之念,便道:“我今日已经派人打听各处名医。临州有个惠家安,善针灸按摩,治好过不少中风偏瘫的病症。武宁也有个名医,家传三代腹部按摩,治好不少疑难杂症。我已分别派人去接他们过来。”

陆灵犀还是默然没反应,也没表情,美得仿佛成了一座无暇也无生气的玉雕。

霍剑耘走到她身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好好吃饭,别胡思乱想。”

陆灵犀扭过脸:“我不吃。”

霍剑耘皱着眉,这就难办了。总不能掰着下巴粗暴的往她嘴里硬塞,他也舍不得。

想了想,他嘻嘻一笑:“那我喂你。”

粥含进嘴里,右臂将她连腰带胳膊都搂住,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

陆灵犀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他行伍出身,力气极大,她又没吃饭,腰也不能动,螳臂当车的挣了几下,硬生生被他搂住动弹不得。眼看他含着一口粥要哺到她嘴里,她几欲崩溃,急忙说:“我吃,我自己吃。”

这就对了。

霍剑耘将那一口粥吞下去,笑嘻嘻问:“要不要我嚼一口馒头喂你?”

陆灵犀吓得连连摇头,像她这种洁癖患者,要是敢这么喂她饭,还不如直接灌她□□叫她死了算了。

被逼无奈,她硬着头皮吃了一碗粥。

霍剑耘笑:“我不在家,你若是不好好吃饭,我便叫刘妈嚼一嚼再喂你。”

陆灵犀被他拿住软肋,气得脸都红了。

正在这时,外面的刘妈叫了声三小姐,然后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四弟。”

陆灵犀抬起头,珠帘一挑,走进来一个年约三十岁的SHAOFU妇,正是霍家的三小姐霍德容。

霍剑耘出生时,大姐霍凤仪已出嫁,二姐也比他年长十几岁,唯独三姐霍德容和他年纪相差不多,两人比较亲近。

霍剑耘起身叫了声三姐,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来看父亲,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位娇客,过来看看。”霍德容笑吟吟打量着陆灵犀:“陆小姐果然是个大美人。”

霍剑耘得意道:“我要娶的人自然是,”

话未说完,被陆灵犀煞风景的截断:“我不会嫁你。”

霍德容本是一脸笑容,听见这话,顿时一愣。

霍剑耘笑:“灵犀她和我闹着脾气呢,我正在哄她。”说着,便虚虚的揽着三姐的肩头往外走。

霍德容冰雪聪明,看出两人之间并非如自己刚才所听闻的那般情投意合,陆小姐舍身相救。

走出花厅,她小声问道:“四弟,那陆姑娘不会是你强抢回来的吧?”

霍剑耘拒不承认:“三姐你看我是那种强抢民女的人么?她这回因为替我挡枪,腰部受了点伤,正恼着我呢。”

霍德容笑:“那就好,你慢慢哄着,我去前头吃饭。”

主宅这边正准备开饭,虽是旧式家庭,餐厅摆设却全是西式。

霍茂林和赵氏,外加四位姨太太,小少爷,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甚是热闹。霍茂林老来得子,对幺儿爱如掌上明珠,爱屋及乌,对赵氏的娘家也极为关照,赵氏的兄长赵恩春,前些日子升任了营长。

霍家三姐妹都不喜赵氏,连带着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觉得扎眼,平素很少回娘家。前些日子霍茂林突然犯病,三姐妹回来的次数才勤了许多。

霍德容走进去一看胖乎乎已经长到半人高的天赐坐在霍茂林的腿上,便忍不住来气:“天赐,父亲大病初愈,怎么抱得动你。”

赵氏忙将天赐拉起来,笑道:“三小姐可见过那位陆姑娘了?”

“见过,的确是个美人。”

“陆小姐知书达理,虽然出身比陈家差了些,可是家里也是沪上富商,又救了剑耘两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霍德容笑了笑:“太太说得极是。只可惜天赐太小,不然陈家小姐若能嫁给天赐就更好了。”

一句话正说中赵氏心思,当即恼了:“剑耘和天赐的亲事自然都是老爷说了算,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不过是胡乱插言几句罢了。”

妇道人家这几个字也是说个霍德容听的。

霍德容冷冷一笑:“太太说的没错,我们妇道人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剑耘的婚事,父亲自有决断。”

四个姨太太被富察氏拿捏多年,连带着对霍家三位小姐也有诸多不满,此刻坐山观虎斗,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不时再来几句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霍剑耘正是厌烦这些女人整日拈酸吃醋勾心斗角,平日里在沉香别墅居多。近日霍茂林生病,再加上自己连着遭了几次暗算,所以才居在督理府,反正馥园自成一统倒也清静。

在小花厅里用过晚饭,他抱着陆灵犀上了楼。

陆灵犀有洁癖,身上的衣裙傍晚时分在地上滚过,虽然那青石板干干净净,她却觉得不洁,眼看霍剑耘要将她放到床上,忙说:“我不**。”

霍剑耘停了步子,低头望着她笑:“你想歪了,还未成亲,我先不碰你。”

陆灵犀气道:“你才想歪了,我裙子脏。”

霍剑耘把她放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便在屋里转悠起来,将屋里的一些看似危险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甚至床帐上的一对儿银钩。

陆灵犀看出他的用意,赌气把一面玻璃镜也扔到地上:“镜子你怎么不拿走,不怕我割腕?”

屋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镜子也没碎掉,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霍剑耘笑吟吟捡起来,放回到梳妆台上。“你怕血。”

陆灵犀也懒得再理会他。

霍剑耘弯着腰,摸着她的脸蛋,笑吟吟道:“你好生休息,我就在对面书房,你若想我陪你说话,只管来找我。”

陆灵犀拍开他的手,怒道:“不想。”

霍剑耘笑嘻嘻的瞅着她,这生气起来也怪好看,眼珠又大又黑,乌溜溜瞪着他,又恼他动手动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撩的他心里痒痒。

他正想再撩几把,刘妈上了楼,在门口禀道:“少爷,老爷派人来叫你去书房说事。”

霍剑耘嗯了一声,将从房间里寻到的一堆物件交给刘妈收起来。交代刘妈好生侍候陆灵犀,身边不能离人。

刘妈笑着应下来,“还是少爷有手段,我今天可是劝了一天,口水说干,都没能劝动陆小姐吃一口饭。”

霍剑耘微微一笑,原本恼她嫌弃自己口水,如今一想,这丫头有洁癖倒也不是坏事,不然还真是没法拿捏她。

到了书房里,霍茂林和他说了会儿军中的事务,便将话题转到了他的婚事上。说来说去,还是想要让他和陈家联姻。

霍剑耘冷冷道:“陈家在江左的势力根深蒂固数十年,你以为单凭联姻,便能伸进去一脚?别拿人家当傻子。我接二连三的被人算计,也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眼下没功夫再去应付陈家,军中再不整治,只怕这督理府都要易主。”

霍茂林被儿子冷言冷语的抢白一顿,气得老脸赤红,将他赶了出去。

原本陆灵犀一天不吃不喝,也没去厕所,晚上被霍剑耘逼着喝了一碗粥,没多时便想要小解,只好叫秀兰抱她去卫生间。

秀兰扶着她,坐马桶,脱衣服,陆灵犀羞耻的快要哭出来。

她从来没这样绝望过,回不去不说,留在这乱世,生活不能自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自己,这样的生活,仿佛进了一个牢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耗下去,何时才是个尽头?

她看着那光洁如玉的白色浴缸,四个角都雕着花,水龙头金灿灿的泛着光,刺到她双目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