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口气,轻声道:“秀兰,你去放水,我想要泡澡。”

秀兰放好了水,要帮陆灵犀脱衣服。

陆灵犀摇头,“你先去给我找一本书来,我泡澡的时候看。”

秀兰有些为难,刘妈交代了让她寸步不离。

陆灵犀看她不动,便道:“那你去让刘妈给我找本书来。”

刘妈刚刚下楼,秀兰略一迟疑,便走到门口冲着楼下叫了声刘妈,门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咔哒,她一扭脸,发现卫生间的房门关了。

秀兰觉得不大对劲,急忙转身去推门,却发现里面锁住了,当即大惊失色,急忙喊刘妈。

霍剑耘正在上楼,三步两步冲上来,抬起一脚踹开房门,疾步走到浴缸前,一把将陆灵犀从水中捞了出来。陆灵犀一阵猛咳,眼泪都呛了出来。

霍剑耘将她扔到房间的床上,头也没回,厉声说了句:“出去。”

吓得魂不守舍的秀兰战战兢兢的离开了卧房,站在门口,同样也吓得哆哆嗦嗦的刘妈悄无声息的带上了房门。

陆灵犀浑身湿透,头发也湿漉漉的滴着水。

霍剑耘只觉得后怕,自己若是晚回来一会儿,只怕……

一股无名火起,他冷着脸,动手去剥她的衣服。陆灵犀又羞又怒,手脚齐上的挣扎,却没挡住他的动作。

湿漉漉的裙子剥了下来,露出内里红色的内衣,却是从未见过的旖旎美艳,他不禁一怔,手下动作一顿。

陆灵犀趁着他失神的功夫,挥着两只手又打又挠。

霍剑耘回过神来,毫不迟疑的将她内衣也都剥了个干干净净。

陆灵犀从未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如此赤,裸身体,又羞又怒,正打算拼个你死我活,霍剑耘却将被子一展,盖住了她。而后拿了毛巾来将她湿漉漉的头发一通狂揉,下手也没个轻重,扯得陆灵犀头皮都疼。

揉了半干,霍剑耘将毛巾啪的一扔,俯身盯着她,两只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

陆灵犀觉得这眼神透着兽性大发的意思,闭着眼睛,狠狠的朝着舌头咬了一下,疼得飙泪,好像做不到咬舌自尽。

她挫败的睁开眼,更觉不妙,霍剑耘竟然把上衣解开了。

“你干什么?”

霍剑耘也不回答,脱了上衣。

陆灵犀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不轨的举动,又惊又怕,厉声道:“你要是敢碰我,我一定和你拼命。”

霍剑耘却没动她,胳膊撑在她身侧,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你看我这里。”

陆灵犀这才看见他肩头上有个很大的疤。

“这是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带兵留下的,被围困在一个鸡头岭的地方,没大夫没药,拿火烧的。”

霍剑耘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说:“你去战场上看一看,那些缺胳膊断腿,甚至眼珠子打出来挂到脸上的,那一个不是拼了命的还想要活下去?你全须全尾的居然想死?”

陆灵犀气道:“我不是腰坏了才想死。”

“那是什么?”

“时钟坏了,我再也回不去了。”陆灵犀说着说着,便恼起来,狠狠的照着他的伤疤上击了一拳,恨道:“都怨你!都是因为你。”

霍剑耘也不恼,任由她击了几拳。

“回头我送你更好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只管说,便是宫里头的也难不住我。”

“我什么样的都不想要,只想要我原先的这个,可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那送去修修?”

陆灵犀绝望的说:“修不好。”

“修不好你就想死?难道你的命还不如个钟表贵重?”

陆灵犀不再和他理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理解她从一个文明和平先进的时代陷在这样一个满目疮痍兵荒马乱的旧时代中的恐慌和害怕。也更不能理解她现在连身体都失去了自由的绝望。

霍剑耘将她连被子带人抱了起来,往房间外面走。

陆灵犀急忙道:“你干什么?你带我去哪儿?”

“床都湿了,去我屋里睡。”

“我不要。”

“由不得你。”霍剑耘说着,一脚踢开自己卧房的门,把陆灵犀扔到床上,然后进了卫生间洗澡。

陆灵犀身无寸缕,气得想要跳起来骂人。

停了半晌,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随着开门的声音,她身边的床微微一沉,她的心脏也是猛地一沉。

然而他并没有揭开她的被子闯进来,而是躺在她外侧。

角落里,立着一个落地灯,微弱的光透过纱罩,仿佛一团月光,她看见一个翘着腿的影子投射到屏风上,姿势很是土匪。

她紧紧的抓着被子,手指微微的发抖。他若是用强,她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股淡淡的皂香靠近,他隔着被子搂住了她的腰,往怀里狠狠一带。

“一天居然寻死两回,要不是老子喜欢你,早揍你一顿。”

“谁稀罕你喜欢我,你不过是看我长的漂亮。”

“是,老子是看你长的漂亮,你要是不漂亮老子也不会喜欢你。但是这世上漂亮姑娘多得是,老子只看上你了。”

“肤浅,好色,庸俗。”

“说的你不好色似的,老子要是长的像个猪头,你肯让我亲你?”

陆灵犀怒道:“是你亲了我。”

“反正你没反抗。”

陆灵犀气结,那会儿时钟没坏,没敢得罪他,被他亲了啃了,的确是没反抗,只想着拖延时间。

“看在你救命之恩的份上,你怎么样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想怎样?”

陆灵犀怒了:“呸,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你,我比你好看一万倍!”

霍剑耘闷笑:“好好好,你好看,你比我好看一万倍。”

第74章

夜深人静,和一个明显对她有企图的男人共处一室,同床共枕。陆灵犀其实吓得心脏都在抽搐,和霍剑耘的针锋相对,不过都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她知道自己和他力量悬殊,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随时都准备要拼命,没想到霍剑耘却做了柳下惠,一夜都未动她。

早上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秀兰过来侍候她穿衣服,见到她身无寸缕,顿时脸色红到耳根,低头不好意思细看。

陆灵犀知道自己如今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任谁都会觉得她昨夜肯定是和霍剑耘有了夫妻之实。她也懒得解释。

霍剑耘存心造出这个误会。消息很快便传到赵氏的耳中。

赵氏按耐不住欣喜,假装好心的对霍茂林吹耳边风,“老爷,陆小姐好歹也救了剑耘两会,如今又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不给个名分,让外人知道岂不是说我们欺负人,只怕陆家也不答应,到时候上门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霍茂林冷着脸没接话。

赵氏察言观色觉得老头子不喜,忙拐了个弯儿道:“要不,让她给剑耘做个妾室?”

那陈家小姐是留过学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岂能容忍和人共侍一夫,只要听说霍剑耘纳了个妾,肯定不肯答应。这样一来,也算是了断了霍剑耘和陈小姐的亲事。

霍茂林虽然宠爱赵氏,脑子却不糊涂,赵氏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半天,他跟没听见似的,不置可否,心里自有打算。

刚过八点钟,李副官带着一穿长衫的中年人来到了馥园,正是霍剑耘请来的大夫。

陆灵犀对自己的腰伤已经不抱希望,因为子弹并没有打中她,她腰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倒像是武侠书中被震伤了五脏六腑似的,可是检查结果她也没有内伤,如此诡异的“伤”,她不信这个时代的大夫能治好。

这位惠大夫便在馥园住下来,在霍剑耘的重赏之下,每日琢磨着怎么给陆灵犀治病。

按摩,针灸,泡药澡。敷药包。外加早晚两碗苦兮兮的草药,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没几天,陆灵犀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子中草药味儿,自己都快要熏住自己,霍剑耘却奇怪的并没有嫌弃她,每晚都和她同塌而眠。

夜色已深,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陆灵犀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半响看不进去。

自从那夜她寻死被霍剑耘从浴缸里捞出来,便被看护的更严密,白日里两个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晚上直接宿在了霍剑耘的卧房中,被他亲自“看护”。

原先她还担心他对他不轨,没想到两人共处一室,他竟然一直忍着没动她,这点颇让陆灵犀意外,也有点感动。可是他对她再好,她依旧觉得这样活下去没什么意思,生不如死。

窗外一片漆黑,忽然间,闪过一阵光亮,是汽车灯打过来的光。

不多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知道是霍剑耘回来了。他穿着军靴,声音很沉,房门被推开,又被反手关上。

陆灵犀一开始和他单独在一起,还很紧张害怕。但是这些天霍剑耘夜里倒也规规矩矩,虽然和她同床,除了抱抱亲亲并未有过分的举动,她也不再怕他。

霍剑耘走到床边,脱了外装,脱了靴子,一屁股坐下来,一股湿湿的寒气侵过来。

陆灵犀不由自主的往里面靠了靠。

霍剑耘先是凑过脸,仔细的打量她的气色,而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问:“今天感觉如何?”

陆灵犀没回答,挑起眼帘瞅了他一眼。一时间,有点恍惚。因为他军装里穿的也是件白衬衣,那款式和现代差别不大。

和他之间隔着的数十年光阴仿佛不复存在。抛开外面的风雨飘摇,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和她平素逛街时擦肩而过的男人并无二样。眉眼也褪去了戾气,甚是温和。

陆灵犀丧气的回答:“没感觉。”

霍剑耘安慰她:“不急。”

陆灵犀却急了。

她本来没抱希望,可是他又这么大费周章给她请了大夫治,结果身体依旧没有一点起色,心里反而更加绝望,这种情况,还不如不给她一点希望。

憋了半个月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她将手里的书啪一声扔到了地毯上,“我要是一直好不了呢?”

霍剑耘道:“再换大夫,势必将你治好,我说话算话。”

陆灵犀直直的看着他,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扶晓和谢麟都找到了爱侣,唯有她孤家寡人一个,仿佛被世界遗弃,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疼有人爱,却原来这世上还有个喜欢她的人在这里,容她发脾气,容她寻死觅活,更没嫌弃她不能动弹。

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过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问他冷不冷。

“冷,你给我暖暖。”霍剑耘笑嘻嘻的揭开被子,手横过她的腰身,不敢往她胸口上摸,想到她胸腹没知觉,便在她平坦光洁的肚子上摸了几把。

刚刚有点感动的陆灵犀,顿时恼了。一把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扯出来,呵斥道:“你别动手动脚的。”

霍剑耘愣了一下,却也不恼,反而露出惊喜的神色,将他的手伸进去又使劲的揉了几把,陆灵犀愈发的恼了。脸色赤红,想要打人。

霍剑耘目光灼灼:“你能感觉到?”

陆灵犀楞了一下,忽然也反映过来,瞬间欣喜如狂。当下也不介意霍剑耘的“非礼”,抓着他的胳膊,尝试着腰部用力做起来,没想到竟然成了!

她顿时高兴的又哭又笑。

霍剑耘趁机调侃:“你若是死了,可就亏大了。”

陆灵犀哭得稀里哗啦,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的激动过。

她不知道这个奇迹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这半个月的治疗有了效果,还是其他的原因。她莫名其妙的伤了,又莫名其妙的好了,一切都仿佛是一场考验,或是一场劫难。

有些东西,唯有失而复得,才知道何其珍贵。她原先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生趣,然而就在身体恢复了自由的这一刻,所有的生念都回来了。她像是重新活了一次,重新有了向往,也有了希望。

激动了半宿,霍剑耘已经沉沉睡去,她毫无睡意,尝试着翻身下床。

身体说好就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她瘫痪了半月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看到窗外的一轮满月,忽然间心里一紧。

今天,刚刚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四天,如无意外,本该是她回去的时候。

狂喜的心情变得晦暗起来,她轻轻的打开抽屉,拿出沙漏时钟,沙漏停了,时针停了,钟摆,停在当初被子弹挡住的地方。

她愣愣的看着时钟,眼泪无声无息的涌出来。

她真的是永远回不去了。

霍剑耘素来醒得早,睁眼便下意思的去看身边,这一看,却是一个激灵,人不见了。

他腾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卫生间也没人。这下他急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下楼叫刘妈。

“陆小姐呢?”

刘妈一愣:“我没见到陆小姐啊。难道陆小姐不在楼上?”

“快叫人四处去找。”

霍剑耘心急火燎,第一反应便是荷花池。

跑过垂花门,刚好听见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地上。

往前跑了几步,被秋海棠挡住的景致一览无余。

霍剑耘喘了口气,定了定神。

陆灵犀立在晨雾蒙蒙的水边,洛神一般婷婷袅袅,穿着一件粉绿色旗袍,身上的披肩裹着玲珑高挑的身子,如同是婷婷玉立的一支新荷,风吹如画,清丽无双。

霍剑耘看得呆住,心里怦怦直跳,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不敢贸然上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露出一丝不甚自然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往前一步。

陆灵犀扭脸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以为我要跳水呢?”

霍剑耘干笑。

陆灵犀笑了:“我以前不知道我拥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重要,如今才算是大彻大悟。你放心,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寻死。”

霍剑耘听见这句话,疾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了陆灵犀的手,这才算是彻底放心,这才敢板下脸,狠狠道:“你方才扔了什么东西,噗通一声,吓得老子魂都掉了。”

陆灵犀忍不住噗的一笑:“我把那个坏掉的表,扔了。”

霍剑耘被她这一笑,笑得头昏眼花,浑身绵软,气也消了,柔声问道:“你不是宝贝得很,为了那个表寻死觅活的,怎么舍得扔?”

“没用的东西,自然是该扔的扔。”

“这就对了,我回头送你更好的。”

陆灵犀问他:“你冷不冷?”

他急匆匆找她,只穿了件衬衣,扣子扣得歪七扭八,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像个土匪。

霍剑耘嬉皮笑脸的把手伸出去。“冷,你给我暖暖?”

出乎意料的是,美人竟没翻脸,伸手握住他的手。

小手比他的还冷,眼神却是暖的。

霍剑耘有点飘飘忽忽,难以置信。

刘妈正带着人四处找陆灵犀,见到两人手牵手从外面回来,又惊又喜:“陆小姐你好了?你会走了?”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督理府,午后赵氏亲自过来探望,送了不少的补品过来,并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庆贺。

陆灵犀没想如此兴师动众,弄得十分不自在。

督理府的后花园原先就有一座戏楼。

富察氏在世时,时常请戏班前来唱。赵氏洋派,喜欢的是电影和跳舞,这戏楼空闲了好几年,如今叫人重新布置了一番,扯起电灯,通火通明。

戏台下摆放着一长溜的桌子和八仙椅。

霍剑耘带了陆灵犀去戏楼,霍督理的几位姨太太也在。

见到陆灵犀,几个姨太太都七嘴八舌的问起她的身体。陆灵犀耳边一片呱噪,正应接不暇,霍茂林带着赵氏过来。

陆灵犀别别扭扭的见了个礼,笑容也不大自然,总觉得这老头子一脸的阴险,每个毛孔都仿佛长着一个心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