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穿过槐树叶,映在他地脸上,斑驳晕黄,伸手替他整理一下翻开的衣领,“子都,我觉得自己老了。”

我的答话让他有些迷惑,因为他不清楚我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我却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确实不想再离开他,不想抛弃我们俩在一起的任何一段记忆,都说人老了会越来越恋着过去,也许我真得老了。十七岁初识他,如今已近三十,十三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三年?又有多少个十三年可以与一个人相守?“不管你到底会变成谁,结局会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当年在秦府厨房里见到他的第一眼,那一眼就是一个劫数,我们俩的劫数。

他曾对我承诺过,却也亲自将诺言打破,庄明夏的出现,让我们两人出现了人生唯一一次崩裂,那伤口很疼,一直疼了好几年,那几年间,我不想跟他有什么肢体间的亲昵,我们用淡漠与理智处理着那块伤口,最终却发现,我们之间的情感已经不只是男女间的相互吸引,从一开始,我就是一个人,他也是,然后我们相遇了,变成了两个人,而后又变成一个人

我陪着他从一个桀骜不驯的世家公子变成一个沉稳淡定的、拥有自己领地的一方霸主,他陪着我从一个少不经事的山野丫头变成出入军营、手掌兵权的内宰军师,当中的苦难与灾劫到底有多少,只有我们两人最清楚,经过汉西这一场生死离别,我们俩都明白了,世事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只有待在彼此身边才是最真实的。

“老了吗?你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偷吃骨头被逮到的小丫头。”他并没忘记我们初识时的场景,只是辈子的事了。

自从我回到宜黄,秀水只来秦府探视了两次,虽然依旧热情,可我总觉得她笑容的背后藏着些东西,也许是因为军权分派的问题,罗韧之的到任分去了武熬一半的军权,令他相当不满,连带秀水也有点与我分生,不再带月盈来府里走动,经不住府里丫头们的玩笑,她只说孩子大了,要有些避讳,其实月盈不过四五岁,还没到避讳的年纪,她这般举动,自然是另有深意。

是年夏,汉北南方军团发生兵变,原李季冬的属下杀死李邦五的亲信大将,拥立李季冬之子李明五为“北贤王”,割汉东以西为“西平国”,与汉北决裂!

秦、楚两军也趁此机会集结人马,再次讨逆,此次讨逆中,楚策第一次打出了“皇四太子”的旗号,显然别有用心!

李邦五迅速做出反应,调集北方军团三十万精兵南下抗敌,这一战被后世称为平野大战,武熬因此战闻名天下。

第四卷 120 霸族李氏 二

野大战前夕,为对抗汉北精锐之师,秦军进行了一次军中四大将领:焦素义、武熬、罗韧之、班骁重新分配势力,以焦、武为首,罗、班为辅,形成两大作战军团,这种分配既是无奈,也是必须,因为身体虚弱,我不变随军,只得留在宜黄等候消息。

第一军团十五万人马,以武熬为首,罗韧之为辅,先行北上,半月后,第二军团十四万人马渡过运河,与汉南大军一起北上伐李,秦权也在分派好剩余人马守疆之后,随第二军团一起北上。

一时间,宜黄城内寂静无声,街头巷道上穿梭的大半是女子的身影,因为轻壮男子不是北上伐李,就是守疆保边去了。

扶瑶早在去年就嫁给了袁老四,当时我正陪秦权西征,一切事宜都是红玉经手,嫁妆是我先前就为她准备好的,宅子由武熬出资修建,就在武将军府的旁边,并没能如扶瑶的愿,建在秦府旁边,女子嫁了人后,确实就不一样了,先前还是荆针样的脾气,不过一年半载,就被磨得精光。

“咱们扶瑶如今也长大了,再不是那个扭性子的小丫头了。”红玉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一边走动,一边与我们闲聊。

秦军出征已有月余,算一算第二军团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平野,不知道有没有开战,因为路途遥远,信笺传递的时间较长,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传令。也要等上七八十天地,我这习惯了在现场的人,如今猛然被憋住了,难免心情烦闷,她们几个也就隔一两天来府上看看我,难得今天秀水也带了月盈来,更有罗韧之的大夫人带了女儿罗涔来,府里一时间热闹的紧。因为孩子们都在。也就顺便央老师放了越都一日假。也好让他带着少卿、月盈、罗涔几个一起玩耍。

扶瑶听了红玉的话,勉强笑笑,看起来有点僵硬,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到还真少见她这个样子,定然是有什么心事,前些日子来看我时。眉宇间也带着几许晦涩,但眼下众人都在,我也不好多问什么,心里想着晚上留她一夜,也好说说话,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早已不是什么主仆关系。说起来称呼姐妹到也不为过。

“都这么大年纪了。再长不大可不就成老顽童了。”隐掉晦涩,笑呵呵地回红玉的话,见越都进院。忙拉到身边,嘘寒问暖一阵,又从女仆手里的包袱里取了件宝蓝夹子衫,对着越都比划,显然是给他做得。

一旁地罗夫人看罢啧啧称赞她地手工,“袁夫人手艺真是好,瞧这衫角地虎头绣的,跟真得似的。”

秀水一旁接过话茬,“那是自然,罗夫人您来宜黄的时间不长,她的手艺在宜黄城都是出名的,您都不知道,外面人为了她一件绣品都能抢破头,也就咱们越都有这福气,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都是她亲手缝地,连我那丫头跟她求一件都没求到呢。”说罢掩嘴而笑,罗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只是连声跟着夸赞。

我再看扶瑶的眼色,有一瞬的恍惚,到也没有照以前那样,有什么不高兴就一口气回过去,于是心里暗暗猜测,她这样子会不会与秀水有关?毕竟袁老四是武熬的下属,先前这丫头在秦府时,也有几次冲撞过秀水,如今袁府又傍着武府而建,保不准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叫嚷,打乱了我的思绪,抬头看时,正见月盈捂着眼睛在哭,旁边跟着少卿。小丫头也不往她娘那里去,直往我怀里扑进来,“姑母,越都哥哥”哽咽着说不出话,单是伸手指着扶瑶身前的越都。

“哥哥怎么了?欺负你了?”掏出丝帕擦擦她的小脸。

小丫头点点头,一旁地少卿也跟着帮腔。

秀水跑过来想拉走女儿,说是小孩子不懂事,别为她费心,可是小丫头死死抱着我地腿,就是不撒手。

劝退秀水,把月盈抱到腿上,“跟姑母说,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小丫头眨着哭红的眼回头看看越都,臭小子眼睛一瞪,小丫头吓得禁口不言,回过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却不说话。

“越都哥哥把抓得‘知了’送给罗涔了,月盈要他不给。”少卿到是敢直言。

这一说,众人生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只知了。

虽然是小事,不过罗夫人赶紧抓来女儿教训一顿,并跟秀水解释,说女儿生性像男孩子,调皮的紧,一准是越都央不过,给了她,小丫头却扭脾气,硬说她没跟越都央求,若不是我们拉着差点被打,到是个强脾气地女娃。

看得出来,这位罗夫人行事十分小心,

愿得罪,她这么兴师动众地要打女儿,我只能将越都箭牌,教训了他一顿,臭小子平白遭了冤,所以对于罪魁祸首的月盈,更是不想理,小丫头见他老瞪眼睛,也吓得躲在我身边,不敢靠前。

本来说是陪我解闷的,这下到好,为了点事,弄得一下午乱哄哄的,碰巧下人进来送了份拜帖,我打开一看,是焦素义,一下子心生迷惑,怎么他没跟秦权一起北上?虽然惊讶,不过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找了个借口,说是军中有消息传来,先出去了,由着她们几个在院子里说孩子的事。

进了书房,见焦素义、英翠娘都在,一时间思绪转了三四圈,想是他们的来意不俗,没有什么大事,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来宜黄见我?

伏影关门出去,在门口守着,我这才开口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候来?”

英翠娘看看焦素义,以眼色示意他先开口。

焦素义窒了两窒,“算了,开门见山吧。”起身对我抱拳,“夫人还信不信我老焦?”

“焦大哥这话太见外了,将军跟我最信任的两个人就是焦大哥跟许先生,怎么会不信你?”伸手示意他先入座,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他叹口气,“本来我想跟将军说这事的,可是眼下最急的是征讨汉北,又不想让他为这些莫须有的事分心不过,我实在是有些担心,想来想去,还是要说出来,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他沉默半刻后,抬头,“这几年我老焦确实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官做大了,难免会生出些私心、傲气出来,说实话,也弄了点家产,想想真是有些对不住夫人跟将军。”

“焦大哥,这也是应当的,人不就得靠这些活着的嘛。”

他眼神闪烁,“那可不是一点啊,我现在都比将军有钱。”说这话时被英翠娘捣了一拳,不免回声反驳,“你捣也没用,那事实就是这样!既然要说,那干脆就说得明白点。”

英翠娘气急,“我又不是怪你说实话,你那点花花肠子,以为能逃过夫人的眼睛,让你说正事,净拐不到正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斗了起来。

从第一次相见,这两人就吵嘴,如今已是半对夫妻了,却还是这个样子,一句话说不好,就吵得天翻地覆。

“打住,打住,这事你们先留着一会儿吵,把正事先跟我说了。”

两人这才停止,焦素义清了两下嗓子,压低了点声音,“这些年,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各方军马皆已是精疲力竭,天下也是物尽人乏,观如今之天下大势,多半是要定局了,这次北上伐李,估计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老焦跟着将军从汉西一路到岳东,从一个饥餐露宿,几乎论为泼皮无赖的混混,到如今手掌几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平生志愿也算了了,虽然不是什么霸主王侯,但却与霸主王侯称兄道弟,人生如此,还有什么可后悔的?本来将军这次打算将我留下来守边,我没答应,这么大的一场征战,这麽多豪杰云集,我他娘的就算死了,那也值了,再说,有我老焦在,就算我被砍成了十七八块,我也得保住将军,这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看着我,“夫人称我大哥,我也当夫人是亲妹妹,所以当你跟将军的事是自己的事,咱们虽然没有血肉之系,却有手足之情,大哥我今日来,一是想把一些放心不下的事,跟你交待一下,二来是来见见你这个妹妹,这么多年了,咱们几个从汉西一路拼杀至此,放得开的,放不开的,迟早都要放开,若我这次不幸死在了战场上,还得劳驾妹妹给我立块碑啊。”拽了英翠娘的袖子,“本来这女人给我怀了个孩子,可是我没能保住他,算我老焦没这福气,万一我不小心过去了,这女人还得劳妹妹费心了。”

啪――英翠娘一掌拍掉他的手,“你这无赖,占了我这么多年便宜,到了就想随便把我指使了?你到是试试看。”

焦素义哈哈大笑后接着说,“说正事了,妹妹别怪我多疑,这一年多来你跟将军忙于汉西征战,又都受伤归来,军中大小事顾不周全也是难免,可我老焦眼睛没瞎,我只跟你交待一句,武熬此人必要防备,我知道妹妹你这两年也在试图削弱他手中的权利,可是碍于战事吃紧,不得不留有余地,但此人必须要用强制手段压制,还望夫人跟将军能痛下手段!虽然我没什么证据证明他有多大危害,但是此人不可小觑啊。”

第四卷 121 霸族李氏 三

说秦军中的两大特殊,怕就是我跟英翠两人了,我是支持,她则是因为引义瓦山一起入伍的原因,加之曾在运河沿岸训练过水军,出入军营全无人非议,可能是因为军营中重武轻文的原因,她到比我还不隐蔽。

暗中送焦素义、英翠娘北上,夜间独自坐在书房,思索着日间焦素义的话

“夫人,夜凉了,怎么也不披件衣裳?”扶瑶今夜留在了府里,哄完越都睡觉,又到院子里看我,手上搭了件绸衫,顺手给我披上。

“越都睡了?”拉好衣衫,让她一起坐到凉亭栏杆上。

“嗯,睡了。”

“你们到比我这个做亲娘的更像娘亲。”

“夫人不是有大事要做嘛,再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伸手折着我的衣角。

月光穿过亭柱,迎面袭来,雾晃晃的,犹如细纱蒙眼。

她低着头,一声不响。

“怎么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的变化。

“什么?”抬眼看我,带着笑意。

微微叹息,“别装了,笑比哭还难看,是不是过得不顺心?”

她点点头,转瞬又摇摇头,停了半刻,突然扑到我身上,呜呜哭出声,“夫人我就是想你。”

暗暗叹口气,拍拍她的后背,看来真是过得不顺心,“嫁人不是只有感情就行得,也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夫人我想回来。”如夜莺般呜咽着。

“傻丫头。一不顺心就逃避,这辈子你要怎么过到头?人在最困难地时候要站起来往前看,不能回头看那些伤心事。”

从我身上抬起头,睫毛上的眼泪在月光下灼灼闪亮,“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似乎又不敢说,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没说。

“说吧。这里就咱们两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得?”

“我也只是觉得奇怪。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起身挨着我坐到亭栏杆上,“上次舅老爷(武敖)回宜黄,他(袁老四)也跟着回来,入夜时,我听外面有动静,就起身去看,原来家里来了些陌生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看一个人身上的佩刀,应该是军中的将领,跟了您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点,我就好奇他们怎么半夜来,本想问问下人,可没想到舅老爷也来了。我躲在暗处也就没出来。听他们说了什么运河东、运河西的,还有什么南北大敌要一个一个除,军中的部署我也听不大明白。第二天我本想问问他(袁老四)前夜怎么回事,可还没来得及问,就为了点小事吵起了嘴,他上了脾气,竟然动手,一气之下我就跑去了红玉姐那儿,后来他出城时,才把我接回去,我也就没问。”

“他打你?”没想到袁老四竟然能动手打妻子。

“就那一次。”

也许是与秦权的相处方式惯出的脾性,听到丈夫对妻子动手,气就不打一处来,何况打得还是这个跟了我近十年地同伴,心想当时真不该同意把扶瑶嫁过去,如今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见我脸色生异,她明白我是动了气,赶紧解释,“没什么,也就是一时上火,推了一下,他平常待我还是很好地。”

看她有些着急,心里不免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他们毕竟已是夫妻,有些事不是我这外人能管得了地,眼下还是多想想她刚才说得话最重要。

同一天内,两个人向我纰漏一个人的秘密,而且这两人都是我能信任的,可见问题真有些严重了。

自从六盘我对武敖起疑之后,一直在暗中分化他的兵权,他的本事我是清楚的,当年百骑侵扰边城就突显了他的军事才能,后来进入秦军,因为权利斗争地白热化,不得不藏起锋芒,然而就像焦素义所说,权利越大,私心就会越重,因为他看到的东西多了,他清楚凭自己的本事能够达到什么地步,所以当他的收获与付出不均衡时,难免就会有怨言,这也就是为什么秦权近年来连续升他们这几人的原因,目的就是满足他们的私心,然而人与人是不同的,有地人知足,有地人永远也不会知足。

想到那个雨夜,我坐在竹屋里听到隔壁女子的哭声以及男人的呼吸声,一股战栗窜过周身,他当时到底是把身下地女子当成谁呢,绿罗衣还是我?如果说那一夜代表了他对我的态度,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不敢再往下想,安抚了扶瑶几句,让她在

留几天,各自回房。

坐在床上,望着纱帐在在月下飘飘荡荡此时此刻,我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如果我跟武敖势必要决裂,那么――这一切就由我开头吧,毕竟当年是我先闯进了他的世界,就要由我把这纠缠斩断――彻底斩断!

当夜,急命伏影远赴边城,给熊大山传令,命他快速集结边城一代秦军,驻扎运河沿岸,防止武敖兵变,并与汉南联手,又派一名护卫到原东部兵团,那里还有我暗中留下的一万三千名“隐形”兵,这些人就是当年我让祁公傅暗中发掘古墓的那批人,本来不过几千人,这些年我陆续将先前的巡弋散兵一点点划到里面,成了一股隐形军队,由秦权特派副将――余俊统领,对外就说他们是在东部一带挖凿铁矿,其实是宜黄的中卫军,防止对手直取宜黄,或者岳东中部有人作乱,危害到宜黄的安全,在南北两大军团不能及时回来解救时,这支军队就成了最靠近宜黄的近卫军。有他们在,就算有人想动宜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得手的。

宜黄的重要性不只因为它是岳东一带、连接南北的重关,还有,秦军大半军官的家眷都在城内,一旦宜黄被控制,难免会造成军心浮动,因此,必须保障这些军官的家眷安全,他们才能安心在外打仗。

我若想除掉武敖手中的兵权,首先做得不是如何对付他,而是如何防御,他能让焦素义看出来有恙,必然不是只动了一下,肯定早就已经有所准备,这小子行事向来诡异、狠厉,就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摸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因此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整个夏日,我暗中安排好了岳东一地的重镇防御,因为担心消息有所泄露,其间并没有与秦权联系。

等到暮夏初秋时分,平野大战开始,借口助战,我打算前去平野,风声一传出去,众将家眷纷纷前来探视,其实探视是假,托我稍东西是真,女人们都担心自己丈夫、儿子的安危,秦府一时间门庭若市,门口的马车、轿子停了一地。

红玉、秀水她们几个到是沉得住气,一直等到我临行的前一晚才来府里,红玉给了我一只包袱,里面是几件衣物跟一些亲手腌制、晒好的肉干,秀水给武敖带了些内衬的衣服,顺带还给了我一大包茶叶,“我也没什么好送姐姐的,知道姐姐爱饮茶,春上特地采了新茶炒制的,姐姐带着路上提神用吧。”

这丫头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不过待我到也没什么坏心,毕竟已嫁为人妇,多少都是向着自己的丈夫,无可厚非,我不也拼死向着秦权么?一个道理。

“对了,我想向姐姐讨一个人。”递过茶包后,开口跟我要人。

“说说看。”心想身边应该没什么她想要的人才是。

“相公他一年到头不在家,府里就我跟月盈母女俩,下人又没一个知心的,想找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近前跟姐姐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十分谈得来,就想是不是能接她到我那里住几天。”

她说得是谁,我一时还真猜不到,她先前在秦府住时,到也有几个喜欢的女侍,可她与武敖成亲没多久,我就派人将人送了去,成亲后,也没见她对哪个另眼看待过,“你说得是”

“就是年前,姐姐让伏护卫从汉西护送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她说这话时,我瞥到门口伏影的眉角微微蹙起,“哦,这丫头是将军一位挚友临终前托付我们照顾的,可不是什么下人。”

“这个妹妹也知道,就是见这丫头机灵,而且又会哄月盈,想时常让她到我哪里走动走动”

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人叫来赵娉,问她的意思,小丫头像是十分喜欢秀水,一口应允,笑容无比灿烂,我就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不过抬头再看门口时,伏影早已不知去向

这种事我也没太过在意,只是隐约猜到伏影对赵娉这丫头似乎有些不一样,但由于前方战事紧张,我又担心秦军内部会出现问题,也就没再多加深究,于是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事

可是,就算我能猜到伏影的心思,可那又能如何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人喜欢这么活,有的人宁愿那么活,这都是他们自己选得路,别人想插手,也未必就能改变结局。

第四卷 122 霸族李氏 四

日的夕阳总比其他时节壮阔几分,因其萧索之色更胜

离别沙场半载,再回到这里,望着旌旗飘扬,听着战马嘶鸣,熟悉感似乎从未减少,我并没有立即往中军而去,反倒是先到了前锋大营,就在我北上的路途中,平野第一战开场,武熬率两千骑兵,从中路冲垮敌军兵阵,两翼大军随之互成犄角,大破汉北铁军,歼敌万余,并斩获汉北大将毛昌,一举夺下汉北第一关,成就北伐第一捷,武熬也因此声名大噪,为各诸侯将领所追捧。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来到了前锋大营,然而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一支沾沾自喜的军队,军营中所传来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这些人已经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兵士,说得明白一点,甚至可以称他们为屠夫。

踏进营门的第一脚,就听到数声惨叫,我的心也随之一震,放眼望去,原来营中正在执行剐刑,这种刑法在大岳中期就已经被明令禁止,没想到我“有幸”于百年后一睹其残酷!

守门兵士拿着我的令符前去中军帐禀报,没几刻,武熬跨剑从大帐中出来,身后跟着十数名副将。

“属下前锋营众将恭迎大人。”军营中的武熬与平时的武熬看起来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武将军首战告捷,可喜可贺!”应一声,随后跨步进营,途径法场时,驻足侧了一眼,然后回扫一眼身后的武熬。他淡然地与我对视,不卑不亢,看起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解释。

我轻勾唇角笑笑,缓缓准过头,继续往大帐中行去。也许是我们一行人惊动了法场上那受剐之人,还没等我们走到大帐,那人便凄声叫喊,“夫人。冤枉!冤枉啊!”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不免驻足回头。

那人满身是血,见我回头,悲喜交加,喊得更加凄厉。

武熬并没有拦我到法场,走上木板搭建地临时法场,以眼瞪开刽子手,来到被绑在木柱子上的囚徒面前。他胸前的血腥味冲得我不禁皱眉,这种场面见得太多了,若是换作十几年前,指不定我会吓成什么样。

“夫人,我冤枉啊!”说话间,口中的鲜血四溅。

我始终没认出这人是谁,不免蹙眉想了半刻。

那人见我蹙眉,竟哈哈大笑。“属下还记得夫人徒手收边城的豪迈!”

边城?那应该是熊大山的人。熊大山手下我听过声音的不出三人,付左年迈,如今已处半隐退状态。再说我也认得他,眼前这人绝对不可能是他!剩下的只有萧泊跟庞大丘,庞大丘前些日子刚从宜黄回边城,不可能是他,那就只有萧泊了,“你是萧泊?”

“承蒙夫人还记得属下!”

我本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脑子里却突然迸出一丝火花,这火花引起了一连串地反应,瞬间窜起熊熊大火萧泊与庞大丘是熊大山地左右手,离开宜黄前,我曾下令熊大山出兵运河,萧泊应该在驻守在运河沿岸,此刻竟然在这里受刑,难道说回身看看身后地武熬,从他的眼睛里,我得到了答案,这么说,我是太小看他了,他的手竟然已经伸得这么远了。

直视着他的双眼,“质问”萧泊,“运河守将竟然插手北伐大军的事,如此越俎代庖,杀你不为过!”我这话指桑骂槐,他武熬不会不明白。

萧泊张嘴错愕,不过没半刻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心知此刻我也救不得他,因为我不可能在这种北伐的时刻与武熬针锋相对,令萧蔷起火,于是仰天大笑。

“我萧泊一介草莽,能跟随秦大将军至此,已是平生佳遇!他朝大将军一统中原,雄霸诸侯之际,史册上也能留咱一笔,死则死矣,死则死矣!”

我所能做得就是给他个痛快。

看着脚下这个直接死在我上地忠诚良将,挥手示意士兵抬下去厚葬,这种时候,忠诚并不意味着就能得到生机!

踏着夕阳,走到法场边缘,扫视一眼台下的士兵,再看一眼身旁的武

汉北必亡于我们秦军之手!你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秦胜的!”说罢步下台阶,每走一阶都能听到木板的吱呀声,营场内,寂静无声。

我之所以第一站就来前锋营,就是想要给武熬一些警示,没想到他却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亲手杀了自己亲信的手下,看来这小子是不打算再继续瞒我了。

晚间,他在中军帐设简宴,算是迎接我的到来,宴席上,大致讲明了眼下与汉北对峙地情况,以及秦权前几天所下达地作战命令。

前锋营主要负责右翼突击,本来罗韧之也在营内,因为战事需要,在我到之前,就已被调至左军,辅助秦权、焦素义,看来下一步是要进行大规模作战了,以目前秦、楚两军的兵力,一鼓作气打下平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也并不简单,要知道此次汉北拨至平野战场地大军都是最精锐的,不过自从方醒汉西大败失踪之后,李邦五的节奏明显乱了,这正是攻打汉北的好时机,趁着他思绪紊乱,一举冲破防线,直指北向,灭李很可能就在旦夕之间。

因为北上途中连续赶路,我染了点风寒,到前锋营的当夜,也没地方熬草药,后半夜就微微发起了烧,烧得口干舌燥,爬起身,摸了床头的凉茶一口饮尽,只觉得通体舒畅,秀水自制的茶到是特别爽口,即使凉了,也带着甘味。

喝完茶,重新躺回床上,思索着武熬现在的势力到底到了哪一地步,我到底该如何防他,又想到这次北伐秦权能否脱颖而出,一旦灭掉汉北,下一步对峙的自然就是汉南,楚策有岳帝皇四子做挡箭牌,一旦灭李之后他欲拥立皇四子,并以此借口诛杀秦权,到时我们是否也能找到一个借口,师出有名呢?

此外,让我担心的还有秦权的态度,他对岳帝的感情很深,一旦楚策来一招“兄弟之义”,就算他不信,可是,楚策手上的皇四子毕竟是岳家的嫡皇子,他能放得下吗?

越接近结局,人就越贪心,楚策绝对有意于天下,他的欲望绝对在秦权之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正胡思乱想着,帐外响起几声微弱的交谈,“夫人已入睡了。”这是伏影的声音。

“我有军机要事,一定要见她!”这是武熬的声音。

伏影迟疑着没说话,可能是在考虑要不要叫醒我,没等他出声,我先开口,让他们两人都进来。

因为太晚,我合衣而卧,起身披了件斗篷坐到床沿,武熬攥着一只绣筒进来,伏影立在帐帘处守卫。

“姐夫刚命人送来的消息。”将竹筒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时,只见竹筒里封了一只油纸信封,上面的火漆还没动,不免抬头看他一眼,随即拆开信封,展信来看。

原来秦权已摸准了汉北军的要害所在,打算三日后,左中右三路齐进,抢先攻下平野,并借助平野东北狭道直往北上,趁平野以北的防线尚未构筑完整时,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个策略相当危险,不管对秦军,还是汉北,一旦有失,其中一方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看来我不能继续留在前锋营了,必须要马上去中军,我想知道秦权到底有多少把握。

将信递给武熬,起身在帐里慢慢走着,他看完信中的内容,将信放到火烛上烧掉,“你觉得可行吗?”他直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