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冬,大秦建制,秦越都登上王位,就是后世所称的秦高祖。

是年,其母方氏辞世,高祖以太皇、太后之封号,将父母陵墓迁至秦氏皇陵,并追封二人封号,次年,加封罗氏为皇后,罗皇后之父罗韧之为齐东侯,许章为宰相,着手减赋、减役,大得民心。

这一年初秋,京郊一栋大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女子,自从这个女子住进来后,这院子就再也没人能接近,因为这里成了皇家的直属地。

秦越都并没有忘记这个从小叫他越都哥哥、爱哭的女子,虽然自那夜一别后,再也没见过她,不过他还是将她接来了京城。

柳婶整日都是喜笑颜开的,因为她成了这栋大宅子的管事,她就知道月姑娘是个好命的人,难得过了这么久,皇帝陛下还能记得她,虽然入不得宫,可谁说这样不好呢,也省得整天受宫里那些女人的排挤了。

今日一早,宫里就来人接走了武月盈。到了傍晚才送回来,柳婶猜测着皇上是想姑娘了,可――没过一宿就回来,又好像不是,她也没敢多问。

武月盈回来后,独子坐在内室里发呆,她从没想过他会派人接她去探视母亲,自从那一夜后。她还以为两人就这样别过了。

如今他已是万乘之尊。对于过往地国仇家恨。怕也是消减了不少,毕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现在都已经回到了他的手心,再也没人能从他手里夺去些什么

听说皇后临盆就是这几日,如果能产下龙子,真得就是大吉了,她心里暗暗做着某些打算某些属于她自己的打算。

未及初冬。皇长子出世,举国欢腾,就在这欢喜的日子里,武月盈独自送了母亲最后一程,这个可怜的女子,一生都没得到谁的疼爱,末了,只有自己的女儿陪在身边。不过她看起来很开心。走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武月盈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为母亲擦洗完身体,换上一身华丽地衣服。点上她生前最爱地胭脂,跪在床前整整一夜,也许,她地眼泪早就在小时候流净了,如今的她再也不需要眼泪了。

烛火跳跃着,门一开,扑得一闪,身后响起几下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张望,因为这脚步声她记得。

一只手臂从她身后伸过来,从桌脚处捻了香烛,点燃,轻轻叹息一声后,慢慢跪倒她身旁。

就在他头点地时,两滴泪竟从她的眼角滑落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流泪了的。

“三日后发丧,葬在武周皇陵,封号是孝贞皇后”他将香烛插好,默默对她这么说着。

伸手擦掉腮上的眼泪,“谢谢。”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没错,那晚之后他就后悔了,为了自己的行为,为了自己对她所做地一切,将上一代的仇恨加诸于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那是懦夫的行为,很不幸,他做了。

他想补偿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补偿,所以他才一直不去见她。

“想要什么”话一吐出,就说不下去了,他了解这丫头的脾性,她从小就不曾要求过什么,除了赖在他身边。

门外响起内侍的禀报声――该早朝了。

想转身离去,手腕却被她抓住了,就像当年在宜黄的秦府一样,个子小小的她踮起脚,用丝帕替他擦掉脸上地灰迹,“越都哥哥”

“嗯?”久违了地称呼,这世上怕再也没人会这么叫他了。

“去吧。”撒手,至少今天,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秦越都怅然若失地看着她,屋外,更鼓声起

皇室在京郊的这栋别院并不出奇,外人并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只有宫里地几个人知道,其中有皇后罗氏,以及仅有的两三个妃嫔,但――没人知道这别院里女子的真是身份,虽然大家都极力打听,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大秦新建,秦越都日夜忙于国事,根本顾不上女人的事,不过,他还是在半年之中去了三次京郊的别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管爱与不爱,这个女子毕竟曾经是父母为他定下的,毕竟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毕竟他还恋着她的那声“越都哥哥”,毕竟――他确实也想见她。

这一年,皇长子两岁生辰的半个月后,京郊的皇家别院里一声啼哭,一条小生命诞生了,尽管为父的不能立即赶回来,可接连的赏赐依然昭示了这个孩子的地位。

七日后,秦越都出现在长女的摇篮边,难得退去了君主的威严,即使两夜未曾合眼,双眼微微有些红肿,可依然精神奕奕。

“我想好了,单名一个露字。”双手托着女儿的小身子,已经有三个儿子的他早已学会了怎么抱孩子,抱着女儿兴冲冲地对床上的武月盈这么说着。

武月盈瞅瞅门口面露难色的内侍宫人,知道他没时间在这里多待,给柳婶使了个眼色,柳婶赶紧上前接了女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

,手还不忘逗弄一下女儿的小下巴。

“这两天朝上有点事。等过去了,我马上过来。”坐到床前,握着她地手,笑嘻嘻的。

“你忙你的,下个月就是姑母的祭日,等过了祭日再来吧。”这期间他定然是没空的,何况有些话,她也想等姑母的祭日过去后再跟他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的洞察力向来都很敏锐。即使你隐藏地很深。他也能察觉到。

“到时正好是露儿的满月”

听了她这话。他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东省进贡了几块软玉,说是可以护体保身,我让内廷做了两块佩饰,赶一赶地话,估计能赶上露儿地满月。到时你跟露儿身上都带一块。”毕竟还是二十几岁地年轻人,情绪起伏还是比较快。

武月盈点头答应着,暗暗猜测着他听到她的决定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愤怒,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毕竟,她要做得是离开京城,离开他的身边。

这是一早就有的决定。只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她一直未曾提出来。

不是她性格偏激,也不是他待她不好,只是她不想再影响到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利益上的瓜葛,她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给她任何名分,她并不为此伤心难过,只是,随着他对自己地关注提升,难免也惹来了后宫与朝野对这栋小院的关注,有的人嫉妒,有的人不停地送礼,这么一直发展下去,很明显,结果会是什么,一旦被卷进这个漩涡,不管她如何应对,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已经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洗劫,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不管他爱不爱自己,也不管自己还留不留恋他,她都要离开这里,她对他的爱恋不是留在他身边,而是要让他保留一点作为秦越都的回忆与希冀。

生下女儿地当下,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庆幸是个女儿,如果是儿子,她真不知道他地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以平民身份活在谎言中,还是以皇帝儿子的身份侍奉自己地哥哥们?她的儿子毕竟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样,女儿好,女儿不但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更不会带来血雨腥风的争夺

如她所料想的,听到她这个建议,他生气了,确切点说,他愤怒了,即使在他最不喜欢她的时候,都没想过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如今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刻,她却突然提出要离开京城,回宜黄。

“是不是宫里有人来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宫里的女人对她下手了。

“没有,她们从没找过我。”轻轻拍着女儿,想让她快些入睡。

“那――是朝中有人来过?”不乏哪个好事的下臣,想管他后宫的家事。

“也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想家了。”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宜黄是她的家。

“”他静默不语,无声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回头,“那回去住一段时间吧,过几个月,我让人送你回去一趟。”武月盈微笑的眼神让他明白这只是他自己的幻想,“你是不是还记着那晚的仇?”

将女儿放到床上,来到他身旁,双手合握住他的手腕,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越都哥哥,你我都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就像幼时一般,她粘着他时,总是这么抱着他的胳膊,因为怕他离去,“这么做,我可以一辈子只叫你越都哥哥。”不这么做,终有一天,她要叫他“皇上”。

秦越都反手将她搂进怀里,没错,他不能欺骗自己,他虽然执掌天下,可他不是神,他不是万能的,他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如果真正爱这个女子,他就必须让她远离自己,远离这座城池,远离他的权柄势力,回到他的回忆中去。

下巴揉着她的额心,“月盈那晚我是骗你的。”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喜欢她,从第一眼见到,一直到现在,到将来。

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就像幼时一样,因为她不想见到他皱眉的样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唐.李白《长干行》)

授汝竹马三尺,了我清净一生

多年之后,大秦终于从战乱的百废待兴中渐渐恢复,宜黄城中的一栋大院里,三个女孩正围着一个华服的中年男子唧唧喳喳嚷着,一位绿衣美妇坐在一旁,安然地捻着丝线,没错,这就是她要送给他的,也是她要送给自己的生活。

柳婶端着干果转进院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当年夫人要回宜黄时,她一百个想不通,如今,她终于想通了。

“来来来,新腌的梅子、杏干。”柳婶笑呵呵地招呼着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孩们。

见女孩们吵得太凶,绿衣妇人想出声提醒一下她们,却被男子阻止,男子隔着茶几握住她的手,望着女儿们的身影,笑意盈然,“月盈啊,你给了我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多少年未见的词啊,如今终于出现在了一位帝王的嘴里。

番外一 三尺竹马 了我一生 二

最终,秦越都还是娶了罗涔,不但因为她陪伴他一直走到现在,还因为她父亲罗韧之的功绩。

癸亥年冬,武敖在西巡的途中因旧伤复发暴卒,京城霎时风云四起,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最终皇贵妃赵娉得势,靠着自己两个兄弟的助力,一举扫除异己,让自己十多岁的儿子等上了帝位,还没来得及选好第一个年号,大敌就濒临城下,做了一年的无年号皇帝,史称“武周二世”。

甲子年冬,大秦建制,秦越都登上王位,就是后世所称的秦高祖。

是年,其母方氏辞世,高祖以太皇、太后之封号,将父母陵墓迁至秦氏皇陵,并追封二人封号,次年,加封罗氏为皇后,罗皇后之父罗韧之为齐东侯,许章为宰相,着手减赋、减役,大得民心。

这一年初秋,京郊一栋大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女子,自从这个女子住进来后,这院子就再也没人能接近,因为这里成了皇家的直属地。

秦越都并没有忘记这个从小叫他越都哥哥、爱哭的女子,虽然自那夜一别后,再也没见过她,不过他还是将她接来了京城。

柳婶整日都是喜笑颜开的,因为她成了这栋大宅子的管事,她就知道月姑娘是个好命的人,难得过了这么久,皇帝陛下还能记得她,虽然入不得宫,可谁说这样不好呢,也省得整天受宫里那些女人的排挤了。

今日一早,宫里就来人接走了武月盈,到了傍晚才送回来,柳婶猜测着皇上是想姑娘了。可——没过一宿就回来,又好像不是,她也没敢多问。

武月盈回来后。独子坐在内室里发呆,她从没想过他会派人接她去探视母亲。自从那一夜后,她还以为两人就这样别过了。

如今他已是万乘之尊,对于过往的国仇家恨,怕也是消减了不少,毕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现在都已经回到了他的手心,再也没人能从他手里夺去些什么

听说皇后临盆就是这几日,如果能产下龙子,真得就是大吉了,她心里暗暗做着某些打算某些属于她自己地打算。

未及初冬,皇长子出世,举国欢腾,就在这欢喜的日子里,武月盈独自送了母亲最后一程。这个可怜的女子,一生都没得到谁地疼爱,末了。只有自己的女儿陪在身边,不过她看起来很开心。走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武月盈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默默地为母亲擦洗完身体,换上一身华丽地衣服。点上她生前最爱的胭脂,跪在床前整整一夜,也许,她的眼泪早就在小时候流净了,如今的她再也不需要眼泪了。

烛火跳跃着,门一开,扑得一闪,身后响起几下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张望,因为这脚步声她记得。

一只手臂从她身后伸过来,从桌脚处捻了香烛,点燃,轻轻叹息一声后,慢慢跪倒她身旁。

就在他头点地时,两滴泪竟从她的眼角滑落本以为这辈子再不会流泪了地。

“三日后发丧,葬在武周皇陵,封号是孝贞皇后”他将香烛插好,默默对她这么说着。

伸手擦掉腮上的眼泪,“谢谢。”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没错,那晚之后他就后悔了,为了自己的行为,为了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将上一代的仇恨加诸于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那是懦夫的行为,很不幸,他做了。

他想补偿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补偿,所以他才一直不去见她。

“想要什么”话一吐出,就说不下去了,他了解这丫头的脾性,她从小就不曾要求过什么,除了赖在他身边。

门外响起内侍地禀报声——该早朝了。

想转身离去,手腕却被她抓住了,就像当年在宜黄的秦府一样,个子小小的她踮起脚,用丝帕替他擦掉脸上地灰迹,“越都哥哥”

“嗯?”久违了的称呼,这世上怕再也没人会这么叫他了。“去吧。”撒手,至少今天,他还是她认识地那个人。

秦越都怅然若失地看着她,屋外,更鼓声起

皇室在京郊地这栋别院并不出奇,外人并不知道里面住了什么人,只有宫里的几个人知道,其中有皇后罗氏,以及仅有地两三个妃嫔,但——没人知道这别院里女子的真是身份,虽然大家都极力打听,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大秦新建,秦越都日夜忙于国事,根本顾不上女人的事,不过,他还是在半年之中去了三次京郊的别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管爱与不爱,这个女子毕竟曾经是父母为他定下的,毕竟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毕竟他还恋着她的那声“越都哥哥”,毕竟——他确实也想见她。

这一年,皇长子两岁生辰的半个月后,京郊的皇家别院里一声啼哭,一条小生命诞生了,尽管为父的不能立即赶回来,可接连的赏赐依然昭示了这个孩子的地位。

七日后,秦越都出现在长女的摇篮边,难得退去了君主的威严,即使两夜未曾合眼,双眼微微有些红肿,可依然精神奕奕。

“我想好了,单名一个露字。”双手托着女儿的小身子,已经有三个儿子的他早已学会了怎么抱孩子,抱着女儿兴冲冲地对床上的武月盈这么说着。

武月盈瞅瞅门口面露难色的内侍宫人,知道他没时间在这里多待,给柳婶使了个眼色,柳婶赶紧上前接了女婴,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摇篮。手还不忘逗弄一下女儿的小下巴。

“这两天朝上有点事,等过去了,我马上过来。”坐到床前。握着她的手,笑嘻嘻的。

“你忙你地。下个月就是姑母的祭日,等过了祭日再来吧。”这期间他定然是没空的,何况有些话,她也想等姑母地祭日过去后再跟他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的洞察力向来都很敏锐,即使你隐藏地很深。他也能察觉到。

“到时正好是露儿地满

听了她这话,他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东省进贡了几块软玉,说是可以护体保身,我让内廷做了两块佩饰,赶一赶的话,估计能赶上露儿的满月,到时你跟露儿身上都带一块。”毕竟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情绪起伏还是比较快。

武月盈点头答应着,暗暗猜测着他听到她的决定后会是什么样地反应,会不会愤怒。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毕竟。她要做得是离开京城。离开他的身边。

这是一早就有的决定,只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她一直未曾提出来。

不是她性格偏激,也不是他待她不好,只是她不想再影响到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利益上的瓜葛,她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给她任何名分,她并不为此伤心难过,只是,随着他对自己的关注提升,难免也惹来了后宫与朝野对这栋小院的关注,有的人嫉妒,有的人不停地送礼,这么一直发展下去,很明显,结果会是什么,一旦被卷进这个漩涡,不管她如何应对,结局都不是她想要地,她已经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洗劫,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不管他爱不爱自己,也不管自己还留不留恋他,她都要离开这里,她对他的爱恋不是留在他身边,而是要让他保留一点作为秦越都地回忆与希冀。

生下女儿的当下,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庆幸是个女儿,如果是儿子,她真不知道他地将来会是什么样地,以平民身份活在谎言中,还是以皇帝儿子的身份侍奉自己地哥哥们?她的儿子毕竟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样,女儿好,女儿不但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更不会带来血雨腥风的争夺

如她所料想的,听到她这个建议,他生气了,确切点说,他愤怒了,即使在他最不喜欢她的时候,都没想过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如今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刻,她却突然提出要离开京城,回宜黄。

“是不是宫里有人来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宫里的女人对她下手了。

“没有,她们从没找过我。”轻轻拍着女儿,想让她快些入睡。

“那——是朝中有人来过?”不乏哪个好事的下臣,想管他后宫的家事。

“也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想家了。”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宜黄是她的家。

“”他静默不语,无声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回头,“那回去住一段时间吧,过几个月,我让人送你回去一趟。”武月盈微笑的眼神让他明白这只是他自己的幻想,“你是不是还记着那晚的仇?”

将女儿放到床上,来到他身旁,双手合握住他的手腕,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越都哥哥,你我都知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就像幼时一般,她粘着他时,总是这么抱着他的胳膊,因为怕他离去,“这么做,我可以一辈子只叫你越都哥哥。”不这么做,终有一天,她要叫他“皇上”。

秦越都反手将她搂进怀里,没错,他不能欺骗自己,他虽然执掌天下,可他不是神,他不是万能的,他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如果真正爱这个女子,他就必须让她远离自己,远离这座城池,远离他的权柄势力,回到他的回忆中去。

下巴揉着她的额心,“月盈那晚我是骗你的。”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喜欢她,从第一眼见到,一直到现在,到将来。

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就像幼时一样,因为她不想见到他皱眉的样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唐.李白《长干行》)

授汝竹马三尺,了我清净一生

多年之后,大秦终于从战乱的百废待兴中渐渐恢复,宜黄城中的一栋大院里,三个女孩正围着一个华服的中年男子唧唧喳喳嚷着,一位绿衣美妇坐在一旁,安然地捻着丝线,没错,这就是她要送给他的,也是她要送给自己的生活。

柳婶端着干果转进院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当年夫人要回宜黄时,她一百个想不通,如今,她终于想通了。

“来来来,新腌的梅子、杏干。”柳婶笑呵呵地招呼着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孩们。

见女孩们吵得太凶,绿衣妇人想出声提醒一下她们,却被男子阻止,男子隔着茶几握住她的手,望着女儿们的身影,笑意盈然,“月盈啊,你给了我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多少年未见的词啊,如今终于出现在了一位帝王的嘴里。

以下还有秦权的番外,我在想,要写什么呢?

对了,经过一个假期的思索,有两篇我都想写得文,一篇名为《三步匪》,一篇就是之前说得《山野鬼怪谈》,我的倾向性忽左忽右,难以抉择,朋友们有时间也给给建议吧。

番外二 晓林深处

醒来后,我掌了班骁一个巴掌,不过立即就后悔了,可惜一直没来得及跟他道歉,或者说句软话,这个巴掌就算是欠下了,或者说,我还欠了他一条命,所以临了,我让人寻了红玉回来,本打算留给子苍的东西,全部给了她们娘俩,这么一来,我也算心里踏实了。

细细想来,走到最后这一步,也不能不说我咎由自取,正如许章所说,养一虎患,可以!但你得在适当的时机杀了它,曾经不止那么一两次,我动过这个念头,可是我没做,这就跟我在不当的时候选择相信大哥的话一样,天下好打,可天下人何时能信,何人能信?站在高处,看到的都是风景,看不到的是处处杀机

躺在地上,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天,乌沉沉的,漫天大雪,再有就是眼前这个女子,跟了我一辈子,到最后也没能享几天清福的女子。

这辈子,我负的人只有她这么一个,想起初识时,她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的那刻,不免觉得心疼,如果她没遇上我,会是什么样

起初,我并没在意这个女子,或者说,不过当她是个普通侍女,就像赵战西所说,比起侯府大院、红楼歌坊的艳姬、丽影,实在是很怀疑我在挑女人这方面的眼光,比起子召,她无媚惑之姿,比起明夏,她无神秘之容,可她——会让你掉眼泪,能让你掉眼泪的女人,这世上有几个,或者有过吗?

我老早就知道武敖对她的心,甚至还为此愤怒过。可这不影响我对她的信任,她那个小身躯里有着比我更坚毅的脾性,这一点在她亲手将刀插进我胸口地那刻得到印证。

没人知道我曾问过武敖。如果当年我没把她从他的军营里带出来,他会怎么样。在他回答我之前,我猜测着他会以怎样的借口搪塞过去——这是他投诚后常作地姿态,可惜我猜错了,他的回答是,她现在会姓武。而不是秦。那晚,正是我跟明夏成婚地当晚,我承认,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如他,不像个男人。

也就是因为这么一次交谈,我对武敖的印象没再改变过,即使他最终取代了我,但这并不影响他这个人,他是个人物。至少比我是个人物,即使他骗过所有人,可他没骗自己。

最后一次见许章时。我跟他交代过一件事——除非有人杀了你,否则你必须活下来。没上过沙场的人不知道。这世上有常胜将军。但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一根细长的箭就可能让你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所以我不得不为后事考虑,不得不为她跟儿子考虑,即使她聪明绝顶、重权在握,可一旦我死了,眼前地一切仍然不是她能控制的,这就是事实。

几乎每一次出征,我都会交待,而且只对许章一个人,文武两班人中,唯一得我全权信任的就是许章跟老焦,比起大哥来,他们更像是我的兄弟,直到最后,他们一个为我死了,一个为我活着,而我能做的就是像他们想像中的秦权一样,不是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战场上。这是我对兄弟的誓言,而不是对妻子的誓言,所以我要保证在我死后,他们不会受到伤害。

明夏第一个选择离开人世,为了救我跟子苍的孩子,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虽然这看起来有些荒谬,可是既然她选择了这场政治婚姻,自己搅进了这场漩涡,她就必须为此付出一定地代价,她与子苍不同,或者说我们与子苍不同,我们生来富贵缠身,生来就要时刻准备为政治牺牲自己,我一直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公平,毕竟我们也从这富贵中得到了助益。可她要得很多,而且还是我给不了的东西,即使是子苍一个,我已不能照顾周全,而且我也做不到左拥右抱,比起抱女人,还有更让人神往的事,只有在军营里,我才觉得自己没白活,大哥(楚策)最后给我地信中说过,这可能就是我会输得原因,或者也是武敖最终输得原因,因为我们俩玩得是军队,他想玩得却是天下,根本不是同一件东西。可惜,最终我们三个谁都没玩得起来。

每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想得事情都不一样,有地人开心,有地人不瞑目,有的还觉得这世界不公平而我却是想开了,这辈子但凡喘气地时间,我都在奔波,幼时为了家族,长大点为了兄弟,再大点为了私欲跟兄弟,如今抱着我该抱,抱着我喜欢的女子一起入眠,再也提不动刀剑,再也站不起身,最后一口气偿还给了这辈子唯一欠债的女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什么英雄、狗熊,到最后还不都是别人说得?都他娘的是假的——这是老焦的话。如今说起来,还真是爽口!

老天待我不薄,送了我一份大礼,它让活着的子苍忘记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夫君,没关系,我记得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