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玉色都温润光泽品相上佳。

“留着你们玩儿,”谢老太君把红玉交给楚晴,将碧玉交给楚暖,状似随意地问,“怎么这时辰才来,那边的姑娘都等着你们了。”

谢老太君年岁长耳朵背,说话声音极大,整个屋子听得清清楚楚。

一众人都朝这边望过来,楚晚悄悄抿起了嘴角,而楚暖却心虚地低了头不敢回答。

楚晴笑盈盈地道:“回老太君,祖母给我和四姐姐分派了差事,叫好好招呼各府来的姐妹。我们想着这会梅花开得正盛,正好一边赏梅一边品茶,因头一次当差,怕出错漏,适才去花园里瞧了瞧,这才迟了。”

声音清脆悦耳,一番话又说得清楚明白。

文老夫人心里满意,嘴里却抱怨,“年纪都不小了,还不曾经过事,寻思着让她们也学着理事长长见识,谁知都是盛不住事儿的,这两天没少往园子里头跑。”

“孩子还小,都是打那会儿过来的,”谢老太君拉了楚晴的小胖手,越看越喜欢,问道:“这是哪房的闺女,几岁了?”

文老夫人叹一声,“就是那个不成器的老四家里的,今年十岁,这孩子倒出息得好,知冷知热的,会体贴人,”指着脑门上的额帕,“就是她孝敬的。”

谢老太君越发欢喜,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楚晚却是越听越来气,本来赏梅联诗的主意是她出的,让丫鬟婆子们安置茶炉准备点心也是她吩咐的,甚至连亭子边用绣着梅兰竹菊的屏风遮挡起来也是她想到的点子。可这么一来,所有的功劳都成了那两人的。

尤其是楚晴,看谢老太君对她赞赏有加的样子,莫不是要讨回家做孙媳妇吧?

或者是给四皇子相看?

二皇子与四皇子都是谢贵妇所出,谢贵妃是谢老太君的长女,二皇子已经娶了正妃,而四皇子尚未婚配。

适才大哥哥带了几位皇子来给祖母请安,其中就属四皇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胜过他人。

楚晚咬着唇,心中的怒火像滚开了的水,扑突突地往上窜,几乎控制不住想过去扯断楚晴的手。可她知道,这几日已经数次惹得老夫人生气,加上今儿早晨楚暖闹得一出跟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倘若再闹出事来,谁敢保证老夫人不在宾客面前让自己没脸。

文氏看到楚晚脸色不好,连使好几个眼色,让她控制自己。

文老夫人也瞧见了,笑着对楚晴道:“你们几个带姑娘们到园子里玩吧,免得跟在我们面前拘束,吩咐丫头们好生照应着,地上滑,离湖边远点,也当心别摔着。”

楚晴一一答应着,对楚晚道:“二姐姐,闻香轩已准备好了,不如先往那边去?”

楚晚不想理她,可被众多千金小姐看着,只得强露出个微笑,“好!”

一众姑娘小姐在家里大都被拘着做针线学规矩,出门做客图的就是玩儿,当下寻了好友,唤了知交,三五成群地随着楚晚往外走。

跟随的丫鬟们则抱着包裹紧紧地跟在后面。

楚晴走在稍靠后的位置,看着前头众人,并没有哪个看起来像是公主。难道是楚晟的消息有错,又或者两位公主改变主意不想来了?

正琢磨着,身边有人问道:“你是楚家的姑娘?刚才听到你今年十岁,不知是几月的?”

说话之人看着年岁跟自己差不多,鹅蛋脸,眼睛大而明媚,鼻梁却有点塌,穿件青莲色镶灰鼠毛的袄子,藕荷色裙子,看着虽素淡,可裙摆处却密密地绣了缠枝梅,凭空添了许多艳色,发簪也是梅花状,花心嵌了黄水晶,光芒璀璨。

楚晴笑着回答:“我五月初九生辰,单字一个晴字,雨过天晴的晴,在家中行五。你也十岁?”

“嗯,我是六月生的,正好菱角鲜嫩,娘亲就给我取了菱字,我姐妹少,只两个,我是老大,你唤我阿菱就成。”

“阿菱真是有趣,我以为你会说是风波不信菱枝弱的菱。”

“我也以为你会说是晴花处处因风起的晴。”阿菱极快地接口。

京都女子爱诗词的多,遇到机会定是要显摆一二的。

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楚晴指了阿菱的裙摆问:“看着像是平绣,但平绣又不可能绣得这般细密,是你绣的?”

阿菱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你眼力倒好,我先用平绣绣了花瓣,然后再用苏绣的齐针插空又绣过一遍,好看吗?”

“竟然可以这样?”楚晴俯身对牢她的裙摆细细瞧了,赞叹不已,“你怎么想出来的?”

阿菱笑道:“我平常就喜欢摆弄针线,也是随便绣着玩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两人边走边聊正说得投机,问秋悄悄挤到楚晴身后扯了下她的袖子,“刚才暮夏来说,四房院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儿?”楚晴微蹙了眉头。

“是杏娘遣人到倚水阁报的信儿,让姑娘得空过去看看,说是大事。”

楚晴思量片刻,杏娘在四房院看守内宅,极少出来,若非真的有事,定然也不会让人寻自己,只是眼下还陪着客人…

阿菱在旁边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阿晴有事?”

“嗯,”楚晴并不隐瞒,“我得先去看看,暂且失陪一会儿…闻香轩就在前头花园里,往外拐旁边几棵梅树,很好认。”回头看,正瞧见花园里伺候的一个丫鬟,忙指了她道:“小红,带阿菱姑娘往闻香轩去,小心看着路,别走岔了。”

阿菱笑眯眯地说:“走岔了也无妨,正好看看国公府的景致,我还是头一次来。”

楚晴笑道:“阿菱要是夏天来就好了,这个季节也就几株梅树可以看,再就清水湖旁的赏荷亭,还有流珠台,湖东边尽可以随意看,只别往西头去,那边有片竹林,后头还有叠嶂山,府里的爷们儿可能会带人在那边走动,别让人冲撞了…等错过今日,哪天挑个好日子,我也请了阿菱来爬山,山上有个观景亭,景致当真不错。”

阿菱用力点头,“改日我必然要来的。”

楚晴又细细叮嘱几句,才带着问秋离开。

阿菱瞧着楚晴轻盈的背影眯了眯眼,笑着看向小红,“我就随便逛逛,不用带路了。”

小红倒也机灵,笑道:“五姑娘特地吩咐过,奴婢不好躲懒,姑娘请随意逛,奴婢只远远跟着,不敢打扰姑娘。”

阿菱便不勉强,扶了自己丫鬟的手,边走边欣赏着四周景色,忽而轻笑,“长相最能哄骗人,这楚家五姑娘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幼稚。”

丫鬟名叫青枝,问道:“姑娘为何这么说?”

“一个十岁的姑娘有那般眼力,说明在刺绣上是下过工夫的。绣花要能坐得住,她既然有这分定力必然是个心性坚韧的人,怎可能幼稚单纯?”

青枝想了想,笑道:“姑娘不也能坐得住?”

“竟敢编排起主子了?”阿菱瞪她一眼,却是叹了叹,“我是逼不得已…好在五姑娘倒是坦诚,换了那等装腔作势之人,少不得红着眼圈道自幼照看我的奶娘生病,我需得亲自去看看,替她请了太医来才安心。”

这是秋天时去明远侯府赏菊发生的事儿,阿菱捏着嗓子学那魏三姑娘说话倒有个七八成像。

主仆二人俱都忍俊不禁,“吃吃”笑出声来。

***

杏娘是楚晴娘亲赵氏的陪嫁丫鬟,一家四口都在赵府当差。

当年赵氏病逝,杏娘在灵前守了七天七夜,把一双眼睛都哭坏了,脑子也不像先前灵光,如今吹风就头疼,见光就发晕,不能在屋外待久了。

每天她就在正房守着赵氏的东西过,白天拿条抹布将桌椅板凳擦得锃亮,夜里则在床前打地铺,就跟赵氏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

明氏见她可怜,又怜惜她一片忠心,在发卖四房院的下人时,独独留下了她。

楚晴匆匆赶到四房院时,杏娘正趴在门边翘首期盼,见楚晴来,忙迈出两步,却不敢远走,急急地说:“姑娘,昨夜遭了贼了。”

“丢了什么东西?”楚晴愣一下,随即问道。

杏娘摇头,“没丢,是多了东西,”引着楚晴到内室的妆台前头,打开雕着海棠花的妆匣,“姑娘瞧,原本都是整整齐齐地放着,玉簪在左边,金簪在右边,戒子放在镯子的圆圈里,现在全乱了…我早起收拾匣子时一看,乱七八糟的,到时候找来戴该多麻烦。”边说边麻利地将首饰钗环重新归置好。

楚晴看一眼光亮整洁的四周,叹口气问道:“你说多了东西,是什么?”

杏娘自怀里掏出个绸包,小心翼翼地揭开,递给楚晴,“就是这个,在次间窗户旁边的帘钩上挂着。”

是块水头极好的墨绿色的岫岩玉佩,雕着流云百福纹样,上面系着条红色络子,许是用得时候久了,络子已有些褪色,结扣断裂明显有磨损的痕迹。

玉佩的主子应该很喜欢这块玉佩,否则不会一直戴在身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那人定然会来找寻。

楚晴心念一动,问道:“你几时找到的玉佩?”

杏娘手指点着脑门苦思冥想好半天才道:“大概四更天,我听到有响动,怕风吹开窗户,过来瞧了瞧就看见了。一时睡不着跟六月做了会儿针线,后来熬不住困又睡了个回笼觉,却是起晚了,赶紧让六月跑了趟倚水阁。”

“那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没有,”杏娘摇头,突然又道:“语秋来过,问炭够不够用,夜里冷不冷…姑娘不用记挂这边,一应用度都是足够的。”

又是语秋!

敢情她借口天冷换衣服竟是跑到这里来了…

第15章 补衣

楚晴忍住心头怒气再问:“她还干什么了?”

“就是随便看了看,夸了几句屋子干净,夸我把四太太的首饰保管得好。”

楚晴追问:“她翻首饰盒子?”

“妆匣开着,她扒拉着看了看,”杏娘察觉到楚晴的怒气,瑟缩地拱了拱肩,“她是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我就没拦着。”

那神情,俨然是个犯了错的花季少女。

杏娘十五岁陪嫁到国公府,十七岁犯病,现在已是第十个年头,每天就待在这几间屋子里,足不出户。

楚晴突觉眼眶发热,温和地说:“你没错,你当差我跟娘都很放心,以后也要好生管着,别轻易给人看…哪天空闲了寻出母亲的嫁妆单子,咱们对着单子把东西理一理。”

杏娘喜悦地点点头,“单子我收得好好的,谁也没给看。

“那好,我明儿就过来。”楚晴不便久留,叮嘱杏娘几句就要离开。

杏娘不能往外送,便倚在门边上看着。

楚晴没走几步,无意中抬头,发现院墙外,有人站在梅枝上正翘首往里面看。楚晴吓了一跳,随即想起那块岫岩玉佩,忙指着那人道:“六月,快喊人拦住他。”

“哪儿来的小贼,鬼鬼祟祟的?”问秋也看到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楚晴紧跟在后面,只她人小腿短,终不如问秋跑的快。

刚跨出门槛,就听到外面“扑通”一声重响,接着是略显青嫩的呵斥声,“你们好大胆子,敢对小爷无礼,不要命了?”

楚晴三步两步走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两个八~九岁的男童,一个穿米白色锦袍,头戴白玉冠,另一个则穿身青灰色道袍,用同色的缎带束了发。

问秋喝道:“你们两人贼头贼脑地干什么?这么小就不学好,还敢偷看别人家的女眷?说,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姓甚名谁?”

穿锦袍的小童虽趴在地上,气势却不减,红涨着脸辩驳:“谁偷看了?小爷是觉得这梅花不错想折一枝,你们长这么丑,让我看我都不看。”扶着青衣童子的手站起来,立刻双手叉腰,手指虚点着问秋,“就凭你们也想知道小爷的名讳,别指望!我警告你们,今天的事儿若露出去半句,小爷摘了你们的脑袋!空竹,咱们走!”

问秋已猜出他们是来贺寿的客人,适才厉声质问不过是怕他们乱说话,被有心人利用坏了楚晴名声。

见他们也不愿声张,便由着他们离开。

锦袍小童刚走两步,衣袖被空竹拽住了,“爷…”

低头一瞧,原本米白色的袍子破了条大缝,露出里面的中裤。这倒罢了,因他适才受惊从梅树上摔下来,中裤沾满了雪水,看上去很是狼狈。

问秋也瞧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

听到小声,锦袍小童立时炸毛,“笑什么笑,再笑摘了你脑袋。”

三句话倒有两句是要摘人脑袋,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竟教得如此暴虐。

只他比楚晴还矮了半头,这话说出来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楚晴无奈地摇摇头,“你是男人怕什么,从这条路过去往南拐,有片松柏林,穿过林子就到了二门,出去后让人找身衣裳…”话未说完,眸子骤然缩紧。

先前她没注意看,适才瞧了眼,发现这孩童锦袍上面用金线绣成的暗纹竟然是…行龙。

难不成他是皇家人?

楚晴心头一惊,再细细打量番,鹿角牛头驴嘴…细长的身子被裂缝分为两半,接着爪子只有三趾。

天子龙袍绣得是五爪龙,王爷的蟒袍上绣着四爪龙,他年岁尚小,自是不曾封王,必定是皇子了。

顺德帝有六子,最小的年方八~九岁。

既是确定了他的身份,楚晴再不可能让他走。

龙身断,是大忌。

要是他真的这般出去被人瞧见,细究起来,纵是他行为不端,可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想到此,楚晴定神往前走了两步,佯装不知他的身份,“要不我受累帮你把衣服补好,要不你就这般出去,我刚才给你指的路平常少有人走,很僻静。”

六皇子对空竹对视一下,考虑了片刻,狐疑地问:“你来补?能补得跟原先一样?”

楚晴对自己的绣工是很有几分把握的,“说不上天衣无缝,至少…”指了指空竹,“他是分辩不出来。”

六皇子皱皱眉,“且容你一试,要是补得不好,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又是这一句?

她不伺候还不成?

楚晴无谓地笑笑,转向问秋,“过来这半天,花园那边的客人也该着急了,这就过去吧?”再也不看他,扶了问秋的手便要走。

六皇子一下子急了,张手拦在楚晴面前,“你不是要给我补衣服?”

他比楚晴个子矮,楚晴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玉冠上,那么大一块羊脂玉,纯白无暇温润亮泽,在冬阳的照耀下流光波动,衬着他的脸色粉嫩白净,气色极好。

真不愧是天家皇子,有得是好东西。

六皇子见她不作声,粉白的脸颊便带了怒色,“你说过给我补衣服,为何出尔反尔?”

楚晴瞪视着他,“我本出于好心帮你忙,你张口闭口要摘我脑袋,你觉得我是活腻歪了?”

六皇子嘴唇一开一翕,错错牙,“你尽管补,即便补得不好,爷也不问你的罪。”

楚晴这才展颜,点点头,“你跟我来。”

国公府的几房儿子的院落都差不多大,全是三进宅院。四房院因楚澍常年不在家,故而也没有小厮出入,只外院住着一对年过五十的老苍头夫妻看门,内院是杏娘带着六月与十月守着。

楚晴想着天寒地冻的,外院炭火不齐,而六皇子也只九岁,还是个孩子,便未多作避讳将他引到正房的西梢间,让杏娘与他的小厮伺候着将外袍换了下来。

因怕六皇子冷着,又吩咐六月多点了个火盆,沏了热茶送到了西梢间。

楚晴在东次间对着窗户支开了绣花绷子,而问秋则吩咐老苍头关了院门,任谁来都不开,自己在厅堂守着茶炉打络子。

十月跟在楚晴身边帮她打下手分线。

细瞧了,楚晴才认出锦帕所用的料子是鸾章锦,这还是前朝流行的布料,因纹路似鸾凤飞翔而得名。如今,十分难得而珍贵。

楚晴细细地比对了丝线的颜色,先顺着纹路将布料拼缝在一起,然后照着原先行龙纹样一分不差地描在纸上,再将被梅枝划破的线头一一拆掉,最后才照着纸上描好的样子重新续好龙身。

一步一步,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极是繁琐。

尤其国公府的丝线虽也是上好的,可比起宫里的线在颜色上总会有点不同,单为了配成龙纹那种黄,楚晴就用了土黄、鹅黄、姜黄、金黄、橘黄、明黄等好几种丝线,每种线劈成八股,混在一起不停地比对。

十月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她跟问秋一样都是十五岁,她自觉是做不到这般的耐心细致,可五姑娘才十岁,竟坐着一个多时辰都不动地方。

楚晴手头忙碌着并不觉得时间慢,在西梢间等待的六皇子却是度日如年。

西梢间原先是布置给楚澍用作书房的,因楚澍不常在内宅待,故而只放了寥寥几本《史记》《论语》等。

六皇子不爱看书,蜻蜓点水般翻了翻就撂下了,又让空竹研墨,画了两只啄米的麻雀,画了一条啃肉骨头的哈巴狗,没得可画的又画了适才看到的梅花。只可惜他画鸟画狗挺具神韵,画梅花却是不堪,生生将遒劲疏阔的梅花画成了热闹纷繁的桃花。

六皇子自己看着也不像,把纸笔一扔,往厅堂走。

问秋进府就伺候楚晴,何曾见过只穿中衣的男子,不免觉得不自在,脸也红了半边,六皇子却是自小被宫女们伺候惯了,并未觉得不妥,大大咧咧地往正中太师椅上一坐,问道:“有点心吗?”

问秋不常过四房院来,便叫来六月,六月想了想,端来两只水晶糕,这还是楚晴去真彩楼时带回来的。语秋心细,特地往这边送了几只,杏娘等人舍不得吃,一直留到现在。

都放了好几天了,口味自然不如以前,六皇子又是个娇惯的,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溜溜达达地到东次间门口,掀开帘子往里瞧。

楚晴对着窗,他只能看到个侧脸,就见她梳着双丫髻,发间一个小小的南珠花冠,浓密的刘海齐着眉毛,遮盖了整个前额。

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照射进来,她身上玫瑰紫的小袄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随着她手臂一伸一收,袖口也随着一提一落,露出腕间那只红玛瑙的镯子,衬着嫩白如雪的藕臂极为好看。

楚晴却浑然不觉,神情认真而专注,被阳光照耀的鼻头,密密地沁出了细汗。

这大冷的天气,竟然出了汗。

六皇子心头仿似被重物撞了下,有片刻的凝滞…

第16章 席面

几天前,他的娘亲林昭仪也是这般就着烛光一针接一针地缝。

林昭仪自生下他后身子就开始不好,也再没承过雨露,好在已故的皇后心性仁慈,准许她亲自教养孩子。

今天是卫国公的生辰,也是他的生辰。

卫国公既是开国功勋,又是朝廷肱骨,太宗皇帝初年,当年的卫国公驻守宁夏,瓦剌人大举入侵,卫国公率十万将士抵御百万大军,城池保住了,他跟两个儿子却战死在沙场。再两年,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因贪功冒进误中敌人奸计,是卫国公的三儿子与太宗皇帝换了衣裳,而四儿子则在护着太宗皇帝逃命时身中十几箭也死在宁夏。

卫国公一家再无男丁,幸好三儿子的小妾已经有孕,一朝分娩生下个儿子,这才给楚家留下一点血脉。

所以历年卫国公做整寿,在京的皇子都要来拜贺。

六皇子刚九岁,小孩子本就不兴过生日怕折寿,只早晨吃碗面就罢了。可林昭仪到底念着自己的孩子,强撑着病体缝了这件衣衫。

六皇子头一天上身,再不肯破烂着穿回去惹娘亲伤心。

如今看着楚晴这般认真地缝补衣衫,竟是看呆了去。

好在没多大工夫,楚晴也就收了针,左右转动下僵硬的脖子,将衣衫自绣花绷子上卸下来,正要交给十月,冷不防瞧见门旁探头探脑的六皇子,便道:“我已尽力,好不好只能将就了。”

六皇子进去接了衣衫,却不再挑剔,默默地回了西梢间换上。

空竹远远近近打量一番,惊讶地嚷道:“爷,真的看不出来,跟先头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