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秋松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徐嬷嬷跟问秋紧跟在后面。

楚晴脸色越发黯淡,捡起地上的桃木梳,手指轻轻拨着梳齿,从上头扯下根长发,抻着看了看,一圈圈绕着缠在食指后,片刻又松开,淡淡地问:“语秋素来是我身边得力的…你们可觉得我太过严苛,不念旧情?”

暮夏大声道:“不是,奴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伺候的好是本分,伺候不好就该受罚。语秋姐姐自己承认偷窃,想必本来的罪责更严重,姑娘不追究才是姑娘的仁慈…而且,以前府里也有手脚不干净的,都是先打手板子再另行发卖。”

何曾像语秋这般,不打不罚,反而将卖身契都还了,素日穿用的衣物也都带着。

楚晴暗中点点头,难得暮夏是个明白的,这么小就看得清楚。

春笑等人也反应过来,脸色渐渐好看起来。

楚晴忽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肃然道:“丑话说在前头,想留在倚水阁的,头一条得忠心,有想攀高枝或者发大财的,尽管回了我,我绝不强留。而只要留下来,如果做不到忠心,不管你以前伺候得有多经心,我一概容不下。只是下一次,再不会像语秋这般宽待。就按府里的例,该怎么处治就怎么处治。”

一众人齐齐垂了头,同声道:“奴婢定忠于姑娘,决不会有异心。”

楚晴点点头,放缓了声音,“既如此,我也信得过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屋里的人刚散,问秋闪身进来,低声道:“锁在倒座房尽西头的屋子里,铺盖被褥都是齐全的。我问过她上午到底见了谁,她没说,就是哭个不停,又念叨着没做对不起姑娘的事。她怎么就糊涂了,有谁能比姑娘更重要,让她这般藏着瞒着?”顿一顿,又道,“其实语秋这次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总爱打听之前四太太的事儿,我只以为她是因为自个儿娘亲病重才关心这个…早知道应该一早儿回了姑娘。”

楚晴叹口气,片刻,开口道:“待会让厨房加两个菜,你跟徐嬷嬷陪她吃顿饭,明儿就说她回去侍疾,因为她娘不行了,以后想给她娘戴孝,自个儿要求出去的。”

为怕主子忌讳,当奴婢自然不能给爹娘戴孝,最多少戴两样首饰,穿着素净点儿。可寻常主子看见还是会觉得晦气。

这般说法已是给了语秋最大的体面,至少保全了她的名声。

问秋点头应着,忽而又想起件事来,“姑娘洗浴时,六月来过,说二太太派人到四房院打听六皇子的事儿,四房院那边都按照姑娘交代过的说没看见。还说,上午外院找六皇子差点找疯了,后来才头发凌乱地回去,几位皇子脸色都不好,没吃晌饭就走了。”

难怪银安公主也没留下来用饭,敢情是一道离开的。

老夫人这是打算追查责任了。

也是堂堂皇子来拜寿,莫名失踪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顶着满头乱发回去的。

是该问个清楚明白。

这次万幸没有出事,倘或再有下次,如果在某处看到皇子的尸身该如何?

好在四房院地处偏僻,下人少,而且对楚晴唯命是听。

当初明氏采买了十几个下人并没有经过文氏动用府里的银子,前年楚晴搬到倚水阁,明氏则把卖身契都交给了她。

故而,四房院的人听从楚晴更甚于文氏。

楚晴默了默,侧眼看到墙角的更漏,又快到晚饭时分了。

问秋识趣地取过大毛斗篷伺候她穿上,正要唤人。

楚晴止住她道:“暮夏是个可用的,往后你多提点着她,春喜仔细本分,仍旧让她管着衣裳首饰。春笑耳朵根子软,不是说不好,就怕以后被人利用了,让她管着屋里的针线活儿吧。”

问秋点头,扬声唤了春喜与暮夏跟着。

***

宁安院里超乎异常的安静,廊檐下挂了两盏红灯笼,被风吹动着,摇摆不停。昏黄的光晕便随着这摇摆四下跳动。

院子里没有人,楚晴自作主张地撩开门帘走进厅堂。

翡翠正沏茶,冷不防见到楚晴,忙用手指比在唇边“嘘”了声,又指一下东次间,少顷才扬了声道:“五姑娘来了。”

石青色夹棉帘子被撩起,珍珠端着土簸箕遮掩着走出来,楚晴眼尖,瞧见是几块茶盅的碎瓷片,上面还沾着茶叶…

第19章 属意

很显然是摔了茶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楚晴停住脚步,关切地说:“珍珠姐姐没被烫着吧,这些碎瓷不如叫个婆子埋起来,免得小丫头毛手毛脚伤着手。”

珍珠抬头勉强笑笑,“五姑娘说的是。”

翡翠微微弯了唇,端起托盘,让了楚晴进去。

东次间只老夫人跟文氏两人在。

老夫人盘膝坐在大炕上,文氏则恭敬地站在炕边,脸色有些不自然,身上大红色柿蒂纹的褙子湿了一大片,有两滴水珠颤巍巍地挂在她发梢,随着她的晃动,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肩头。而炕桌上,仍有一滩水渍,滴滴答答顺着桌角往下滴。

翡翠放下托盘,顺手用抹布将水渍擦了,“适才水太烫,这会儿倒是差不多了。”分明是接着楚晴刚才的话在圆谎。

即便水再烫,失手打了茶盅,难不成还能将茶水溅到头发上?

楚晴隐约猜出几分,却不说破,甜甜地向翡翠道谢,“正好渴了,多谢翡翠姐姐,”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

文老夫人看了眼垂手而立的文氏,淡淡地说:“回去换件衣裳,湿成这样像什么话。”

文氏低低应着出去。

文老夫人脸色缓了缓,视线落在楚晴身上,眸中有了些暖意,“这件袄子倒别致,穿着像是大了两岁。”

“就是前阵子缝的,”楚晴正穿着原本打算用来亮相的真紫色小袄和亮蓝色裙子,听闻此话,便抻开裙角让老夫人看上面缀着的玉兰花,“都是用布条一根根绕起来,然后缝上去的,祖母觉得好看吗?”

她嫩生生的小脸上带着云霞般的粉色,一双水漉漉的眼眸好像在说话,“快表扬我,快夸赞我。”

老夫人不由弯了眉眼,笑呵呵地赞道:“好看,难为这布花做得精细,老远看着跟真的似的?这花心里再缀上珠子就更好了,也不用太大…”说到此,想起楚晴未必会有这么多珠子,便招手唤了贾嬷嬷,“我记得以前收着半匣子米粒大小的东珠,不知道放哪儿了。”

贾嬷嬷笑道:“就收在那只大红色的箱笼里,我这就去找。”进了稍间,很快地捧了只墨色涂清漆的匣子出来。

宝蓝色的姑绒衬底,上面密密盛了几十粒东珠,只黄豆大小,难得粒粒光滑圆润。

老夫人转手递给楚晴,“我嫌个头太小,你留着做珠花或者串手串。”

楚晴没推辞,取出一粒在玉兰花的花心处比划,“祖母,回头我也给您做条这样的裙子穿吧?”

老夫人“噗嗤”笑出声来,“我真要这样穿就成老妖婆了,别被人笑话死。”

楚晴也笑,很快又想出个主意来,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说:“那我再给祖母做一条额帕,就用这种真紫色料子,不镶宝石,旁边簪一朵墨绿色的芍药花,好不好?”

听着倒是不错,老夫人点点头,“好,不过别太花哨了,要让人看了笑话祖母可不依。”

“不会,肯定不会。”楚晴信誓旦旦地嚷,“祖母还信不过你嫡亲的孙女儿?”

听到“嫡亲的孙女儿”几个字,老夫人愣了片刻,印象里似乎就楚晓动手给她做过软帽,三姑娘楚映每年也会捎鞋袜回来,唯独楚晚跟楚暖几乎没有给自己做过针线。

说起来这都是嫡亲的孙女儿,而其中楚晴却是年纪最幼的一个。

今天贺寿来的那么多女客,见到她头上的额帕谁不夸一声既雅致又富贵?得知是孙女孝敬的,又羡慕她有福气,称赞她会教导人。

想起这些,老夫人眼神愈加慈爱,笑容也真切,“也是大姑娘了,往后就该好好打扮起来,之前你穿得太过素净,又简单。祖母手里还有几匹顶好的料子,回头找出来过年穿。”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翡翠的招呼声,“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五姑娘也刚到,正在里头呢。”

楚晴看得清楚,老夫人的脸色沉了几分。

就像当初,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一样。

楚晚跟楚暖刚进屋,外院的子侄们也相继回来。众人围着老夫人又是一顿问候,紧接着明氏带着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约莫十八~九岁,中等个头,穿玉色长袍,衣襟处绣了翠绿的兰草花样,腰间束一条同样绣着兰草图样的天青色腰带,袍摆处垂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

寻常人穿一身白难免让人觉得晦气或丧气,可他却仿若谪仙般清雅飘逸,淡然出尘。

真没想到明氏娘家会有这么仪态出众的子弟。

楚晴看得几乎错不开眼。

男子们在外院都厮见过,明氏便对着楚晴姐妹三人介绍道:“是我娘家第二个侄子,叫做明怀远,因二月会试,暂且住在府里。”

楚晴三人齐齐行礼,“见过二表哥。”

明氏又跟明怀远介绍,“这是二房院的二姑娘与四姑娘,这是四房院的五姑娘。”

“见过三位表妹,”明怀远甚是规矩,只飞快地睃了眼她们,便躬身长揖还了礼,并没有盯着人打量。

可这声音清越低柔,如同金石相撞,教人沉醉。

这人真是天之骄子,既有飘然若仙的气度,又有如此一把好嗓音。

楚晴暗叹不已,无意中侧头瞧见楚暖正忘情地盯着明怀远,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娇媚,似是被秋风吹皱的湖面,一波一波地泛着涟漪。

先前她只见过几位皇子,觉得那种傲然天下的气度令人折服,却不成想,另有一种人,虽然只是普普通通一袭白衣也能轻易地叩动她的心弦。

这一刻,楚暖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楚晚瞧出楚暖的失态,悄声嘀咕了句,“不就是个商户吗,侥幸得了块御赐牌匾竟然冒充起斯文来了。还不知有没有资格下场呢?”

声音放得极低,除了她们三个,并没人听到。

楚暖被看破心事,红着脸加快了步子。

楚晴却有意放慢步子,等楚晚擦肩而过时,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既然过了乡试那就说明有资格会试,这个就不劳二姐姐操心了。”说罢仰脸,得意地笑了笑。

楚晚狠狠地瞪她一眼,怒气便要发作,忽地却笑了,俯首凑近楚晴耳畔,“你不就是想巴结大伯母吗?等大伯父回来,我看你还能不能巴结上?”得意地哼一声,三步两脚走到了楚暖前头。

因多了明怀远这个外男,饭厅中间便架起屏风将两边隔开了。男桌在左侧,女桌在右侧,彼此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影。

文氏直到饭菜上桌才匆匆过来,衣裳已经换过,看样子也重新梳妆打扮了,脸上淡淡扑了层胭脂,显得明媚了许多。

老夫人率先入座,楚晴姐妹也顺次坐下。

按规矩明氏与文氏是要侍奉婆婆用饭的,往常两人不过是象征性地夹几筷子菜,老夫人也便让两人坐下了。

可今天老夫人独独对明氏道:“你也忙乎了一天,快坐下吃饭,你弟妹一个人伺候就成。”

分明是要罚文氏立规矩。

文氏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好在有烛光映照着不至于太过明显。

论起忙,她才是真正忙碌好不好?

大清早就在二门处迎客不说,这一整天的茶水点心、吃喝玩乐,哪样不是她费心操持的?而明氏,不过跟在老夫人身边倒了几杯茶水,这也是忙乎?

文氏气得牙疼,可又不敢发作,抖着手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银鱼炒蛋,许是手抖得太厉害,银鱼又细小,竟是没夹住,掉在桌面上。

老夫人“啪”一声放下了筷子。

声音很响亮,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就连隔壁也听不到夹菜的动静。

文氏窘得厉害,想赔不是又开不了口,不管老夫人是否责骂,她只要一张嘴就意味着在阖府上下面前丢人。

楚晴想一下,朝翡翠招招手,“麻烦姐姐帮我换双筷子,卤蛋太滑了,我听说有些人家吃鹌鹑蛋时会用线系起来,这样就容易夹了。”

她的声音甜糯清脆,带着小女孩独有的稚气,听起来虽然失礼,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她生气归生气,但仍是念着文氏是自个亲侄女,不想让她落面子…好在,楚晴是个机灵的。

老夫人着意地看了楚晴几眼,见她正坦然地夹着面前的菜吃,若有够不着的,便用眼色示意翡翠,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

相较其他两位,楚暖只低头扒拉面前的两盘子菜,而楚晚则欠身伸长了胳膊夹远处的松鼠鱼…这般姿态,日后怎可能嫁到皇家去,还不丢死人了?

关于府里几位孙子与孙女的亲事,老夫人与国公爷商量过,先前因楚溥掌着西北的兵权,他们不好太过张扬,给长孙楚景定的是光禄寺少卿之女王氏,大姑娘楚晓定的是户部尚书的嫡孙,定亲时庄其政还不曾入阁。

眼下楚溥已经决定要交兵权回京任职,京都中武将职位不外乎五军都督府以及京卫,再就是臭名远扬的五城兵马司,这几处均已安排了人,即便楚溥进去也只是个虚职并无实权。

要想国公府不至没落,就得好好筹算孩子们的亲事。

天家自然是首选。

顺德帝有六子两女,大皇子也即太子与银平公主是先皇后所出,二皇子与四皇子则是谢贵妃所出,其余几个皇子公主的生母都不太显赫。

太子与二皇子均已婚配,国公府的姑娘不可能给人当妾,所以老夫人就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三个皇子。

三皇子二十一岁,四皇子十八岁,五皇子十六岁,六皇子还太小不做考虑。

老夫人属意的是楚晚,毕竟楚晚年岁最长,而且跟自个血缘最近,可如今这么瞧着,楚晴倒是最合适那个…

第20章 处罚

一顿饭索然无味地就吃完了。

文老夫人留下明氏与文氏说话,楚暖朝楚晴眨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等会一起走。”

楚晴只得磨磨蹭蹭地留在后头。

楚暖让丫鬟们远远跟着,挽起楚晴胳膊悄声道:“明儿姨娘说教我做桃花饼,你喜欢青梅酱的还是红果酱的?”

“都喜欢,”楚晴最爱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一想起来,嘴里就禁不住冒口水,“是馅子里面掺着桃花?”

楚暖看她偷着咽口水的模样笑道:“那种得春天有新鲜桃花才能做,我是找人刻了桃花形状的模子…你知道大伯母喜欢什么口味,我这次打算多做几种,到时候各处分一分。”

“大伯母不爱吃酸,你要有核桃仁,就炒了之后做成核桃碎,伯母喜欢那个。”话出口,楚晴突然想到,以前楚暖做过好几次点心,可从来没往大房院送过。

这次怎么突然想到大伯母了?

正怔忡着,又听楚暖道,“兴许她还喜欢别的,要不咱们明天一道去问问大伯母?”

楚晴失笑,绕了半天,这才是楚暖的目的吧。

其实要真想问问明氏的口味,到厨房一打听就不知道了?再说,刚才在宁安院,当面不就问了,还巴巴地跑一趟。

不过楚晴几乎天天往大房院跑,和楚暖去一趟也没什么,况且她还真有事想跟明氏说。

两人约好时间,便分道扬镳,各往各的住处去。

难得地今夜没有风,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际,银白的月华倾泻下来,越发让人感觉清冷。

楚晴缩着肩,双手拢在一起,紧紧捂住手炉,哆嗦着跟在春喜身后,“以后再不干这种蠢事了,回去就换上厚袄子。”

为了显腰身,她洗浴后穿的是薄棉夹袄,当时太阳未落,觉着还行,谁成想入了夜会是这般冷,就算外头披着厚厚的大毛斗篷也不管用。

春喜笑道:“越缩越冷,姑娘跳几下就好了。”

楚晴裹着厚斗篷根本跳不动,只勉强踮了踮脚尖,果真似有热力从体内涌出来似的,感觉好了许多。

再走几步,月光下出现个男子的身影,瘦瘦弱弱的,看方向是往四房院那边走。

暮夏悄声道:“是四少爷。”

楚晴也认出来,扬了声叫道:“四哥哥。”

少年转过身,皎洁的月辉铺洒在他脸上照出那张清瘦的面孔,果然是楚晟。

楚晟停下步子等楚晴走近,笑着解释道:“今天见到明表哥画的月下观梅图,构思巧妙匠心独具,给我颇多启发,所以我就想趁着月色来揣摩一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灵感。”

楚晴无语,这天寒地冻的,她是宁可偎着被子看经书也不愿傻站在外头。

不过读书人喜好的就是风雅,想必表少爷也是捱过许多冻才做出让人交口称赞的好画来。

想起吃饭前的惊鸿一瞥,也不知谪仙般的表少爷被冻得流鼻涕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一想,不由笑出声来,忙掩饰般问道:“今天我瞧见外院传进来一幅骏马图,不知是谁画的?”

楚晟道:“是沈在野所画,他是上一科的进士,跟大哥有过几面之缘,这次因为明表哥来,所以把他也请了来。”

楚晴倒不关心这些,只瞧着楚晟单薄的衣衫,低声对暮夏嘱咐了几句。

暮夏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说话间,已到了四房院,楚晴见倒座房仍亮着灯,便道:“要不让老苍头搬个茶炉出来,四哥哥一边烹茶一边赏梅也是可以的。”

楚晟笑着拒绝,“不用折腾,我待不多久,略看几眼就回去…天气冷,五妹妹早些回吧,别受了寒气。”

因楚晟步子大,楚晴一路费力跟着身上热乎了许多,遂道:“先前给祖父做护膝得了些极好的兔毛,就给四哥哥做了件…马甲,已经让人取了。”

楚晟笑道:“既是给我做的,我就不说客套话了。”

话音刚落,暮夏胳膊肘挎着个蓝步包裹小跑着过来,楚晴将包裹打开,取出里头的马甲,“是套在中衣外头穿的,比袄子要利索,只护着前胸后背,并不妨碍手臂活动,外头再穿上外衫。”又取出另外模样奇怪的物件来,“这是套在手上的,五个指头都能伸出来,写字时候可能不得劲,但翻书的时候就不怕手冷了。”

楚晟就着月色细细打量番,叹道:“五妹妹心思真巧,怎么想到的?”

“哪里是我?是徐嬷嬷想的点子,”楚晴说着将手套帮楚晟戴在手上,得意地仰了头,问道:“是不是暖和了许多?”

月光下,她笑魇如花,眉目如画,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明月,璀璨得耀人眼目。

楚晟禁不住晃了会儿神,伸手拂了拂她风帽上雪白的兔毛,“你快回吧,好生歇歇。”

楚晴笑着扬扬手,拐到旁边的小径上。

楚晟看着她裹得粽子般臃肿的体态,唇角弯了弯,垂眸瞧见手上奇怪的手套,下意识地握紧手指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还真是又暖和又方便。

不免又朝小径望去,已不见了那个圆鼓鼓的身影。

只是下午周成瑾在他屋里说的那番话不经意地响起,“看起来国公府是真没落了,男人就别提了,以前个个上马就能打仗,现在…就说你们府里的姑娘,怎么一个个那么假?最能装的就是你那个四房院的妹妹,真是无趣。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他自然为楚晴辩驳,可周成瑾却笃定地说:“看人要看眼,不信你仔细瞧瞧,她那双眼,一点儿都不安分。”

说实话,楚晟的确从没有端详过几个姐妹的相貌,刚才借着月光瞧了下,只觉得她的眼眸清若秋水,一下子就能看到底儿似的。

根本不是周成瑾说的那样。

敢情周成瑾就是在套他的话儿,就说呢,周成瑾怎可能仔细看过楚晴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