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不敢置信,惊愕地站在原处未动。

楚溥沉声重复一遍,“拿剪刀把三姑娘的头发绞了。”

这下不但桂嬷嬷听明白了,连楚曈都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过来,尖着嗓子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剪我头发?”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轻而易举动不得。

楚溥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

桂嬷嬷从怀里掏出剪刀,笑着劝道:“三姑娘进屋坐着吧,就着灯亮堂些。”伸手便要去扶她。

楚曈一把推开她,“滚开,谁敢动我的头发?”

那两个婆子得了指示,也围过来好生相劝,“是世子爷的吩咐,三姑娘就从了吧,好歹能留点体面。”边说着边抓住了楚曈的胳膊。

“不,滚开,我不剪!”楚曈疯了般双手胡乱挥舞着,腿也不老实,得空就朝婆子身上踹。

桂嬷嬷几次想动手,又怕剪刀伤了楚曈,迟疑着不敢剪。

楚溥见状喝道:“不剪也罢,我这就吩咐人备车连夜送到家庙去。”

楚曈立时呆住,她以前听楚溥讲过,楚家的家庙在京都西郊,养了十二三个小尼姑,常年供奉着楚家祖宗的香火。

犯了大错的女子会被送到家庙去修行一段时间,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时间,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回府。

“为什么啊爹爹,是不是母亲说了什么?”楚曈仰脸看着楚溥,大大的杏仁眼里满是不解,又蕴了浅浅的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

听她又提及明氏,楚溥皱了眉冷声道:“今晚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原本打算送你到家庙养病,可念你刚回京都,还不太明白事态,先留在家里待一阵子,若是改了则罢,要仍执迷不悔,还是早点送出去好,免得一大家人都被你连累。”

楚曈眼中流露出绝望,又夹杂着迷茫,“爹爹,二皇子不好吗?等他以后…”不等她说完,桂嬷嬷已迅疾掏出条帕子塞进她嘴里。

两个婆子则利索地把楚曈的两手别在了身后,一人攥着她的手,另一人摁住她的头,桂嬷嬷操起剪刀,手起刀落,乌黑油亮的头发便掉了满地。

楚溥见头发已没了形状,示意桂嬷嬷停手,声音温和了些,“这一个月就待在飘絮阁,我会让人送些书给你读。”

西次间的楚晞被吵闹声惊醒,也穿了衣裳出来,见状,忙不迭将楚曈嘴里的帕子取出来,着急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她们为什么绞你的头发?”

楚曈一把抱住楚晞,泣不成声,“妹妹,咱们不该回来,待在宁夏多好啊,爹爹从来不对咱们发脾气,娘亲也天天开开心心的,可回到这个家,一切都变了。娘不能跟咱们一桌吃饭,也不能随意走动…娘身子不好,爹十天半个月也不去看望一次,而且,而且爹还说要我去当姑子。妹妹,咱们回宁夏,不待在这里了。”

楚晞气得嚷道:“我知道,都是夫人在背后挑拨的,娘亲不是说过,庶女对嫡母再怎么尊敬,嫡母也不会把庶女当亲闺女待。爹爹,夫人这么恶毒,你为什么不休了她?休了夫人,咱们四个又能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了。”

听闻此言,楚溥怒极,几乎要抬手给她一嘴巴子,可手臂刚抬起又放了下来,温声问道:“是你娘说的,休了夫人,咱们四人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楚晞迟疑着点头,“舅母说有夫人在,她肯定会苛待我们以便来拿捏娘,还说西边街上王大人的正妻整天打骂那几个姨娘生的孩子,把庶女嫁给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爹爹,我怕夫人。”

她说的舅母就是胡氏的兄长胡彪的妻室连氏。

楚溥笑了笑,声音越加温和,“那你舅母说没说过,京都跟宁夏不一样,在京都,妾永远是妾,即使我休了夫人,你娘也一辈子扶不了正…连氏也不是你的舅母,你真正的舅母在苏州明家,圣上亲笔御赐的义商明家。”

***

大房院里,明氏已经歇下了,却在床头给楚溥留了一盏灯。

楚溥撩起帐帘看到明氏的脸,她睡得安稳坦然,樱唇微微翘起似是带了笑,双眉温顺地舒展着,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皱纹,可并不能减少她的美丽,反而更多了成熟女子的端庄与大方。

他所了解的明氏,怎可能会藉庶女们的亲事来拿捏胡氏?

想必,她根本没将胡氏放在眼里。胡氏这次怀胎胎相不好,一直卧床休息,故而始终没有给明氏敬茶行礼,明氏从没提及此事。

她不在乎胡氏,是不是也不在乎自己了呢?

楚溥突然有些不确定,这次回来,明氏仍旧温柔体贴,事事考虑得周到细致,可唯独没有了以前的激情与热烈。

楚溥静坐片刻吹了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画下一道明亮的光影。楚溥极快地脱衣上了床,展臂将明氏揽在怀里…

第二天天刚亮,楚溥神清气爽地起床穿衣,径自去净房洗了脸,又吩咐石榴到厨房要一碗粥和一碟花卷来。

明氏在帐子里听到了,问道:“这么早就吃饭,饿了?”悉悉索索地找衣裳穿。

楚溥笑道:“还早着,你再睡会儿,母亲那里少不得还得你去解说。我吃点饭就到安王府门口跪着请罪。”

二皇子成家后就出宫开府自住,顺德皇帝封他为安王。

明氏默一默,披了衣裳下床,从抽屉里找出双护膝来,“你膝盖受过伤经不得冻,前几天晴丫头送来的,里头絮着兔子毛。”半蹲着解开楚溥膝裤的绑腿,将护膝牢牢地捆在膝盖处,忽而笑道,“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犯了错,你这当爹的去请罪也是应当。去的时候长个心眼,先在旁边看着,等有人走动的时候再过去跪,别没人白跪了。”

楚溥“哈哈”一笑,“你们女人家就会动这些小心思,你放心,我有数。”

上元节的灯会连着三天,朝臣们也连续三天不用上早朝。

昨天晚上宫里出了喜事,刚进宫两年多的隋美人诊出了身孕,顺德皇帝龙心大悦,夜里便歇在了隋美人所在的景月宫。

谢贵妃昨晚没好去打扰,一大早就醒了,寻思着这好事也得成双,趁着顺德皇帝高兴,不如顺道把二皇子侧妃的事情搞定。

于是胡乱地用了两口早膳,就对镜梳妆打扮,收拾得齐齐整整地到了乾清宫。

谢贵妃早,可有人比她更早,已经有人在乾清宫门口兜圈子了。

来人不是别人,御史台御史云宗禄。

云宗禄见到谢贵妃,躬身行了个礼,脸就转到一旁再也不肯搭理她。

旁边太监悄声道:“云大人来了有些时候了,说要见皇上参奏二殿下…”

第61章 &&

明氏没再睡,等楚溥走后也将就着吃了两口饭,换过衣裳就往宁安院去。

老夫人刚起身,正由翡翠伺候着梳头,明氏进去笑着接过翡翠手里的梳子,“今儿我给娘换个打扮,娘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因夜里睡得不错,老夫人心情颇佳,笑呵呵地说:“都一把年纪了,再折腾还能换出个花儿来不成?”话虽如此说,仍端正了身子以便明氏打扮。

上了年纪的人,发髻不能太紧免得抓得头皮疼,又不能太松,因为头发少,太松的话容易散乱。

翡翠怕明氏不得关窍,没有走开,就站在旁边随时准备提点。

明氏一向行事周全,没有一把金刚钻儿是再不能揽这个瓷器活儿的,伸手攥一把老夫人的头发,心里便有了数,没敢梳繁复的发髻,跟往常一样规规整整地挽了个纂儿。

梳好头,不假思索地从妆盒里取出只极大的点翠嵌红宝石的顶簪。

老夫人笑道:“这也太张扬了,有日子没戴它了。”

明氏道:“没出正月都是年,过年理当穿戴得喜庆点儿,”说着,不但挑了红宝石小簪,连耳珰也选得是红宝石的,有怂恿着老夫人换了身暗红色遍地锦的长褙子。

老夫人头发已斑白,皮肤也白,其实很适合这种鲜亮的穿着,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老夫人站在全身的穿衣镜前照了照,叹道:“好几年没穿这么花哨了。”

提了食盒进来的珍珠听到,跟着凑趣,“老夫人合该这么穿,又年轻又喜气,待会几位姑娘来怕都认不出来了。”

老夫人一开心胃口也跟着开了,稠稠的红枣薏米粥喝了大半碗,额外还吃了两只核仁卷酥。

刚放下筷子,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夫人行行好吧,求求你了,给曈姐儿一条生路,夫人再不待见她,好歹她也是将军的骨肉,身上流着将军的血。都是为人娘亲的人,哪有这么作践孩子的?”

老夫人皱了眉头,不满地看向明氏,“大清早的,唱的又是哪一出?”

明氏平静地把昨夜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不绞头发就得送到家庙去,世子爷也是为了她的脸面,对外就说三姑娘羞愤不已,哭闹着要出家当姑子,被下人们拦住了。”

风声放出去,即便谢贵妃要请旨给楚曈赐婚怕也得掂量掂量,上赶着不是买卖,楚曈既然不同意,她也未必一定要二皇子纳为侧妃。

再者,别人听了也会明白,楚家对二皇子的态度并未有所改变。

虽然,这也不过是睁眼说瞎话,唱一出戏给自个儿遮羞罢了。昨天晚上楚曈是怎样贴在二皇子身上的,凡在场的,哪个不看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听罢愣了半晌才厌恶地说:“又是个心比天高自以为聪明的,也不动脑子想想这高枝有那么好攀?咱们府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只要安安生生的,卫国公的爵位就能一代代传下去。现下国公爷所求不过是锦上添花,让几个孩子有点儿出息,别像镇国公似的没落了。可真要参与到…姨娘教养出来的到底就是短视,从龙之功那就那么容易?”

明氏没吭声,起身接了珍珠手里的茶壶倒了一杯给老夫人漱口。

而院子门口的哭闹声愈加凄厉,连老夫人也捎带了进去,“老夫人,求您给曈丫头一个公道,她也是您的亲孙女,好端端的把头发绞了,这是要她的命啊?”

老夫人重重地将茶盅顿在炕桌上,沉着脸吩咐珍珠,“让人送回去,大清早的在这人叫唤什么,嫌不够丢人的?”

过了阵子珍珠才回来,“胡姨娘不肯走,非得跪在门口讨个说法,实在没办法。”

“她愿意跪就让她跪,”老夫人怒道,“生出来那么个惹事精,还自以为有脸了。”

明氏犹豫着看向珍珠,“再好生劝劝,让她先回去,等世子爷回来自会给她个说法…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为别的,单为孩子也不能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提到楚溥,老夫人愈加生气。

楚溥是长子,她初为人母没有经验,纵然有奶娘帮衬着,也是费了很大心里才拉扯大。如今楚溥都年近不惑了,却因为庶女不争气,大清早就顶着寒风到安王府门口跪着。

他常年驻守宁夏,两条腿都有伤,要是跪的时候久了,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越是心疼儿子就越是憎恶胡氏。

自己不好好管教闺女,这大节下的堵在宁安院哭闹算怎么回事?

正气着,便听到外面传来婆子的惊呼声,“胡姨娘见血了!”

胡姨娘月份还小,现在流血无疑就意味着孩子不好。

这才刚正月十六,还没出正月呢,早让她回去就是不,非得折腾自个儿,不纯粹是找晦气吗?

老夫人脸色不虞地说:“叫顶软轿抬回去,再请府医过去看看,”并没有要亲自到外头看看的打算。

明氏也不想去,跟老夫人说了一下让楚晚跟楚晴帮着管家的事情,又说楚景宴客都请哪些人,在哪里摆席等等。

老夫人对楚景这个长孙子可是最疼爱的,一时也把胡姨娘丢在脑后,认真地跟明氏讨论起来。

府医跟他婆娘一道到西跨院看了胡姨娘,结论是孩子没了。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也是胡姨娘特意为之,故而胡姨娘只在府医跟前掉了两滴泪,转回头就没事人儿似的吩咐丫鬟让厨房炖鸡汤补身子。

对于这个用了手段得来的儿子,胡姨娘先是抱有极大的希望,可一路看过十几个大夫都说胎相不好,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还未可知,即便侥幸生下来也不见得能健壮。

胡姨娘便有些犹豫,尤其自打回到卫国公府,楚溥大都在正房歇着,偶尔到西跨院来一趟半趟,碍于她的身子,也从没有留下过夜。

胡姨娘一直坚信,这男女之间的情分有一大半是在床上培养起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基本上是不顶用了,又阻碍了她跟楚溥交流情感,所以早就动了舍弃之心。

可毕竟已经怀了四个多月了,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血,胡姨娘一直狠不下心来,也苦于没有好机会。

当得知楚曈被逼着绞了头发,胡姨娘马上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本打算在明氏的正房门口跪着,没想到明氏不在,去了宁安院,所以胡姨娘毫不迟疑地跟了过去。

在宁安院更好,顺便让老夫人看看明氏是怎样把她的孙子给折腾没的,到时候也借着老夫人的口说给楚溥听。

胡姨娘最清楚不过楚溥对孩子是怎样的宽厚与宠爱。她还记得之前流过那个男胎,楚溥是如何愧疚地守在她床前。

那会儿他还在操练新兵忙得不可开交,可每天晚上都会赶回家里陪她吃饭,亲自服侍她喝药。

这一次即便楚溥不像前一次那样尽心尽力,至少会多点时间在西跨院。

那样她就有机会多提提以前的事情,重新拢住楚溥的心,兴许过两年还能再怀个孩子,这次她决定不再吃那种坑人的宜子汤了。

所以当下对于胡姨娘来说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子,早早跟楚溥在床上交流感情。

只可惜胡姨娘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残酷无比。

楚溥巳初回来后,听说此事,只站在西跨院的门口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需要什么就跟夫人说,连门都没有进,更遑论安慰陪伴她。

明氏也很意外,原本他以为楚溥至少会待一两个时辰,没想到在西跨院打了个转儿就回来了。但她并没多嘴地讯问,只吩咐石榴烧了滚烫的水,亲自绞了帕子帮楚溥敷膝盖。

不免就解释胡姨娘小产的原因,“…让婆子劝姨娘回来,姨娘却是铁了心执意不肯,说起来我也有错…”

“不干你的事,”楚溥止住她,“孩子的事情,胡氏心里最清楚。”转而说起二皇子,“是个能忍的,也有算计。在王府门口差点跪下向我道歉,说昨夜酒醉张狂,无意中冒犯了曈儿,害得曈儿名声受损,为了补偿,他愿意即刻进宫请旨纳曈儿为侧妃,可听说楚曈不愿意,就改口说给曈儿千亩良田以作嫁妆。我怎可能应,争执半天好容易才推辞了。”

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

昨晚分明是你情我愿,是楚家放出风声来说楚曈要出家当姑子,换做他人,自然会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总得找补回来才行。

没想到二皇子竟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要给名分又要给财物。

越是这样的人越让人感到可怕,还不如找茬打骂楚溥一顿,没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年纪不大就有这份心性,看来以后不能小觑了。

不管怎样这次总归是楚家行事不地道,得罪了二皇子,只盼他以后别登上帝位,否则卫国公府得不了好去。

二皇子既然先一步跟楚溥认了错,云宗禄要参奏他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京都的勋贵圈子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的,根本瞒不过去。

上午才发生的事情,下午周成瑾就听说了。

他昨晚没有回沐恩伯府而是留在了五皇子萧文宬的住处,此时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萧文宬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

楚晟捣的那拳当时看着吓人,血流成河的,但实际并不重,楚晟就是个半大孩子,而且净顾着读书了,没什么力气。现下除了鼻根还有些青紫外,基本没什么要紧的,一张脸还是俊美非凡,一点儿没破相。

就是手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谁能想到那个长相甜美,笑起来有一对梨涡的小姑娘下手会那么狠?

周成瑾举着手让小太监换药,脑子里不期然地又想起太子萧文宣说的话,“你是没看到她拿簪子扎你时候眼里的狠劲儿…越这么烈性越带劲儿…”

他干什么了,她就这样对待自己?

一番好心好意被当成驴肝肺,以后再不管她了,随便她怎么着都与自己没关系。

自己有不欠她的,就算欠过,也早还上了。

没必要为个没长成的臭丫头还落道疤。

周成瑾焦躁地想着,就听见萧文宬在旁边问道:“你说给我引荐个人,是谁?”

第62章 /3000/23

“卫国公府的四少爷,楚晟。”

萧文宬“哈哈”笑道:“就是把你鼻子差点打歪的那人?”

周成瑾赶紧又照了遍镜子,发现鼻梁挺直,半点儿没有要歪的迹象,可心里越发不得劲儿,自己平常跟楚晟称兄道弟关系不错,可这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也不想想当初他的袍子被同窗扯坏了,大雪天在街上发抖,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同情心泛滥把斗篷送给他,没准他就染上风寒卧病在床然后一命呜呼了。

这样忘恩负义之徒,活该被嫡母苛待。

也怪他自己笨,上面也不是没有长辈,偏生要死扛着不到长辈面前诉苦,就是活该!

想是这般想,话说出来却明显不一样,“他是楚家二房的长子,原是通房丫头生的,记在了嫡母名下,不过下头又有了真正的嫡子,因此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人聪明倒一般,年纪也不大,可心性坚韧,现在在双山书院,打算以后考科举外放谋个小官当当。我跟他认识一年有余,感觉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倒不如你拉扯他一把,让他日子好过点儿。”

萧文宬眯了眯眼,“想拉扯得有个由头,平白无故地总不能捧着银子送上门?”

“他手里倒是有几样好东西,”周成瑾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盅,慢条斯理的喝了口,“一件叫什么手套,是暖手用的,不像咱们平常用的手筒,是能套在手上,五个指头都露出来,不耽误翻书写字,我捉摸着骑马、拉弓射箭也能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影响准头,不过你想这大冬天骑马,手被风吹得多受罪,弄这么副手套戴着就舒服多了,不说别处,单这京都里咱们认识的那些公子哥儿,冬天都不爱骑马,让他们每人备上两副换着戴。”

“另一件是书袋,看着跟咱们平常用的差不多,可里头大有乾坤,分了夹层,放书的,放纸的,还有专门把笔一支支插起来的地方,至于还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楚晟这家伙小气得要命,说是他们府上姐妹的针线不能随便给人看。还有几件别的东西,都极好用,你名下不是有个成衣铺子,让他们照着样子做出来就在铺子里卖,应该不愁卖,到时候分给楚晟几成红利即可。”

萧文宬认真地思量片刻,“行不行得亲眼看过东西才能决定,而且分几成红利得看销路好不好,现下都正月了,那个手套得抓紧,否则不等开始卖天儿就暖和了。”

周成瑾想想也是,“咕咚咚”喝完杯中的茶,仍是穿着萧文宬的锦袍出宫直奔卫国公府。

门房隔着门缝看一眼,见是周成瑾,二话没说直接关了门。

周成瑾气得抬脚想踹,总算知道这是国公府而不是自个儿的观月轩,忍了气继续敲门,“我找你们四少爷。”

门房扯着嗓子道:“周大爷请回吧,四少爷不在府里,就是在,小的也不敢开。”

周成瑾纳闷了,连皇宫的守卫还不敢把他拦在门外,这国公府的门房竟这么大的胆子。他不信这个邪,还非得敲开不成,手底越发用劲,跟擂鼓似的,竟敲出了个鼓点来。

正不休不止地敲着,身后穿来男子无奈的声音,“这谁啊,跟门较什么劲儿?”

周成瑾回头一看,是楚家大少爷楚景和表少爷明怀远。

“哟,是周大爷,”楚景笑着招呼,上下打量番周成瑾身上佛头青的锦袍,“换了衣裳一时没认出来。”

周成瑾随意地拱拱手,“府上的门房欺人太甚,我这话没说完就关了门。”

楚景笑道:“是四弟亲自吩咐的,说我们家惹不起周大爷,总能躲得起。周大爷就是把门砸烂了,门房也不敢让你进去。”

听听这都什么话,就好像他成了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周成瑾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脸涨得通红,把手直直伸到楚景面前,差点杵到他的鼻子,“你瞧瞧,这是多大的仇,得,大爷我是吃饱了撑得多管闲事,你们家门楣高,以后我再不登你们楚家的门。”

昨晚楚晴的事,明氏除了告诉楚溥与老夫人外,再没有提起过。

楚景只以为是周成瑾与楚晟发生了口角,见他眼巴巴地展示伤口不免觉得好笑,也没仔细看,笑道:“过两天书院就开始上课了,四弟说不让你上门,可没说不许你找他。”

“好坏不分是非不明,我是犯贱啊才上赶着去找他。”周成瑾梗着脖子甩出这么一句,气呼呼地打马回了沐恩伯府。

隔了两天,趁着楚晟下学的时候果然把他堵在了半路上。

楚晟大义凛然地瞪着他不作声。

周成瑾也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那天我并非有意唐突你妹妹,其中的事儿我现在不好说,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只问你一句,京都的人都知道我什么德行,我可曾在你面前提过半个关于女人的字儿?还是我拉着你去逛过青楼喝过花酒?”

楚晟还不满十三,正处于对女人半懂不懂的时期,听到这些话脸涨得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你别血口喷人,我才不会跟你去那种地方。”

周成瑾冷着脸续道:“我是把你当朋友看,你却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欺负朋友姐妹的人吗?再说百媚阁的姑娘天天巴不得我去,我就是再没有眼光,也看不上你家那个跟肉粽子似的黄毛丫头。”

楚晟气得结巴,“你,你,你还胡说?”

周成瑾道:“反正话说到这份上,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跟我去见个人,你要觉得我就是那种欺负小姑娘的下三滥,那咱们就当从没认识过。咱们割袍断义,划地绝交。”

楚晟抬眼瞧了瞧周成瑾,“府里酉正摆饭,我最迟申正二刻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