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很清秀,桃花眼柳叶眉,樱桃小口瓜子脸,许是路途奔波劳累,脸色有些憔悴,却掩不住眸底的雀跃与好奇。

楚晴客气而疏离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娘跟姑娘如何称呼?”

大娘?

楚晚眸底一亮,差点笑出声来。她记得喜鹊提过在乡下称呼已婚的陌生女子通常会叫“大娘”或“婶子”,但在京都却极少有人这么叫。

最起码,这个称呼是完全撇清了这妇人与四叔的关系。

妇人似是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叫做“大娘”,愣了下才笑道:“我本姓柳,这是我的女儿韩娇,你是晴丫头吧?”

声音很好听,若黄莺出谷,若是不看本人,还以为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说话。

楚晴淡淡地回答,“韩大娘称我六姑娘便是。”

楚曈笑嘻嘻地嗔一眼楚晴,“六妹妹真生分,进了一家门不就是一家人,叫名字就好,还什么六姑娘七姑娘的?”歪了头问韩娇,“不知道韩姑娘多大了?”

韩娇怯生生地回答:“前天刚过十二岁生日,比六姑娘大几岁。”

“比我还小一岁,以后我就叫你韩妹妹,我在家里行三,你叫我三姐姐就是。”

韩娇急忙应了。

楚晚“哼”一声,小声嘟哝着,“自家姐妹都没见你这么热络,倒是跟外面打秋风的串通一气。”

声音很小,只站在旁边的楚晴听到了。

楚晴笑一笑,对楚曈道:“难得三姐姐跟韩姑娘这么投机,不如让韩姑娘住在飘絮阁,你们二人也好来个秉烛夜谈,成就一段佳话。”

韩娇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楚曈,殷切地问:“三姐姐可以吗?”

楚曈脸色微变,勉强打了个哈哈,“我是求之不得,不过韩姑娘旅途劳累应该好好歇息几天,飘絮阁人多吵闹,怕扰了韩姑娘。”

刚才还亲热地叫韩妹妹,这转眼就变成了韩姑娘,就是再傻的人也能看出她的不情愿来。

韩娇目光立刻黯淡下去,修长的手指紧紧抠着蓝布包裹的结。

楚晴淡然一笑,吩咐婆子,“都傻站着干什么,快帮客人拿了行李送到闻风轩,”又对妇人道:“因不知韩大娘来,临时让人收拾了闻风轩,韩大娘将就着住,要是短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到大房院找大夫人身边的桂嬷嬷,府里是大夫人管家,不过她平常忙得很,一时怕顾不过来,倒是桂嬷嬷更方便些。”

妇人点点头,犹豫会儿才道:“我虽然夫家姓韩,但早已合离,六姑娘还是称我柳娘子吧。”

原来是位合离的妇人!

楚晴“哦”一声,瞧见身边几位姑娘的脸色都变了。

楚家较之以前虽然没落了些,但声誉还不错,近百年来男无除妻之夫,女无归家之妇。突然见到个合离的妇人,而且还是带着闺女的合离妇人,大家都觉得颇不可思议。

柳娘子也察觉到这点,只低着头走,再不肯吱声。

闻风轩在花园的西北角,那里单独辟出来四间小院子专门供客人临时落脚,进出可以通过旁边一扇角门,非常方便,但从二门往那边走却着实远了些。

一路楚晴极尽地主之谊介绍起府里各处屋舍,韩娇起初还胆怯着不敢四处瞧,过了会儿就放开了胆子,好奇地四下张望,但见亭台楼阁一座连着一座,水榭长廊一环套着一环,更时不时有假山翠嶂苍松修竹小桥流水,说不尽的富贵繁华。

走到闻风轩,桂嬷嬷已站在门口等着了,对楚晴道:“东西差不多齐备了,屋里烧着碳除湿气,也熏了香,就是灶间还没来得及收拾。”

楚晴转头跟柳娘子介绍,“这就是桂嬷嬷,闻风轩是客院,平常不大有人住,亏得桂嬷嬷带人来收拾。”

柳娘子急忙道谢。

桂嬷嬷欠身,恭敬地说:“这原是我的本分不值当谢,对了,出了角门往西走约莫一里路是四井大街,卖菜蔬粮米针头线脑的都有,倒是方便。不知道柳娘子要住多久,那些炭米柴薪的重物想必柳娘子拿不动,回头我吩咐小厮置办了来。”

柳娘子有心想说住下不走了,可其中缘故再不能当着个十岁的小姑娘开口,只吱吱唔唔地没个正声。

楚晴便道:“柳娘子不用着急走,先住个三五日再说,这会已是晌午了,想必柳娘子跟韩姑娘一路劳顿都饿了,倒不如先换换衣裳,用过饭再做打算。”

柳娘子连忙摆手,“还不饿,不着急用饭,倒是应该先拜见国公爷跟老夫人才是。”

楚晴笑道:“父亲两年未曾归家,祖父跟祖母想必也有许多话要问,而且必然要留饭,不见得能有心思见柳娘子,不如等祖母他们叙完话再说。”说罢指了两个看着还算稳重的丫鬟道,“你们先在这边伺候着。”

桂嬷嬷也道:“经着点儿心,别怠慢了客人。”

两个丫鬟一个叫黄桃一个叫青杏,忙不迭地答应了。

文老夫人并没留楚澍用饭,其实她是打算留的,但国公爷一脚将楚澍踹了出去。

楚溥见父亲正在气头上,不好硬劝,便对楚澍道:“四弟一路风尘,回去先洗洗,等晚上好好给四弟接风。”

楚澍在宁安院跪了许久着实有些疲倦,便没推辞,给两老再磕了个头便回到四房院。

热水跟换洗衣裳都准备好了,杏娘还记着楚澍的习惯,没有进去伺候,只隔着屏风时不时地问上一句,“四爷,还要不要水?”

楚澍有阵子没洗得这么舒服彻底了,一洗便洗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后就觉得有些饿。

楚晴已换下本来穿的玫瑰紫妆花褙子,改穿了件天水碧的小袄,正安安静静地在厅堂里等着。饶是先前已见到过楚澍,可再看到沐浴之后的他,仍是有几分愕然。

最普通不过的鸦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却多了股儒雅温文的气质,半干的墨发披散在脑后,几多不羁几多清傲。

楚晴起身行礼,笑着问道:“厨房里已备了饭,现在就摆上来?”

“好,”楚澍浅浅一笑,明眸似潭俊雅若仙。明怀远比他出尘,可他另有一种成熟男子的风韵。

问秋与六月一道提了食盒来。

菜有八道,都是楚晴自杏娘口中打听出来,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碟子也是现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清一色的甜白瓷。

牙白色的釉面上三两枝墨色竹叶,清雅素淡,配上精致的菜肴,看了便让人心喜。

趁着摆饭的空当,楚澍笑着问道:“你该是十岁了吧?”

“五月初九就满十一了,”楚晴低声回答,心里极是无语,明知道自己十岁,即便不买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回来,至少也别带只拨浪鼓。

“十一岁也是大姑娘了,阿娇今年十二,她是二月十七的生日,比你大两岁,”楚澍随口应着,忽而问道:“柳娘子与阿娇安置到哪里了?可用过饭没有?”

楚晴道:“大伯母叫人把闻风轩收拾出来了,”回头吩咐问秋,“去瞧瞧柳娘子跟韩姑娘可用过饭?”

问秋应声去了,不多时气喘吁吁地回来,笑道:“回四爷、六姑娘,柳娘子母女已经吃过饭,想必路上累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楚澍颇有些意外,“她们没说拜见国公爷与老夫人?”

楚晴却一点都不意外,任是谁从湘西风尘仆仆地赶了几十天路,现下惬意地泡过澡,舒服地用过饭,能不犯困?

再者闻风轩点着炭盆,烧得暖暖和和的,又熏了香,不睡觉才奇怪?

楚晴并不说破,只道:“祖母习惯歇晌觉,即便柳娘子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

“那不一样,”楚澍只说了半句,便闭口不言,伸筷子夹了两口菜吃。

楚晴恍然想起一件事来,笑着道:“刚才让人烫了酒,父亲要不要喝一盅解解乏?”

楚澍是名士,闲来就喜欢小酌几杯,现在眼前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佳肴更是要配美酒,便道:“好。”

楚晴让问秋拿了酒壶过来,亲自给楚澍斟满一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浅浅地啜了口,品了品滋味,又长饮一大口,点头称赞,“轻而不浮,香浓不腻,好酒!”

楚晴起身帮他续满,及至他酒足饭饱在东次间歇下,才稍稍松口气,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问秋瞧在眼里,低声道:“倚水阁也备了饭,姑娘回去用点吧,待会让半夏过来盯着,等四爷一醒就知会姑娘。”

楚晴默默地点了点头。

石榴正在倚水阁等着,恭敬地行个礼道:“大夫人正准备大奶奶明儿回门的礼,一时没法过来,吩咐我跟姑娘说一声。四爷毕竟是姑娘亲生的父亲,姑娘只管好生尽孝,不管有什么事情,上面自有国公爷跟老夫人做主,再不然世子爷跟大夫人也能说得上话,只姑娘千万别惹了四爷的怨。”

楚晴闻言双手捂了脸,好半天才放下来,低声道:“父亲问起柳娘子来,好像对安置在闻风轩不太满意,说不定会让把跨院收拾出来。”

石榴瞧着楚晴眼圈有点红,心里也跟着叹气,这个四爷也太不着调,不声不响地把个合离妇人带回家不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看这架势难不成要抬成妾,如果真是妾,那万没有让嫡出姑娘给妾收拾屋子的理儿!

心里气,脸上却不露,笑着宽慰,“四爷不会那么糊涂,外来的女客哪能住主人家的跨院?姑娘别寻思那么多,有夫人当着家呢。”

此时的明氏已经理完了王氏的回门礼,正在宁安院跟老夫人谈起柳娘子,“娘是怎么打算的,当年柳月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能豁出脸面不要,现在已经合离更是没有管束了,还不赖着四叔不放?”

想起往事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老四这个孽畜,早知道就不应该生他,为了他我受了多少委屈…”

第67章

那年先帝还在位,文老夫人还不是老夫人,而是世子夫人,上头的婆婆顾老夫人仍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京都暴发了天花,每天都有几十近百人死亡,卫国公府也未能幸免,年仅六岁的楚渐便染了此病。先是高热,不过一夜,小小的人儿便烧得跟小火炉似的烫得惊人,然后身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红色斑疹。

天花是不治之症,凡染病者,死者过半,故而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就连当时的孟府医也不肯近前。

文夫人腹中正怀着孩子,虽心疼楚渐,但肚子里这个也是条命,正左右为难之时,杜姨娘挺身而出,说她愿意伺候二少爷,只是倘或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恳请文夫人善待她生的庶子楚沨。

楚沨四岁,也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杜姨娘能够抛下亲生儿子照顾嫡出的少爷,那种情形,文夫人岂有不应的?

杜姨娘选了间僻静空旷的院子,自己抱着楚渐住进去,锁了院门。

除去他们两人,其余人概不许靠近,一应吃食衣物都是杜姨娘隔着门缝吩咐人准备,丫鬟备好之后从卸掉门槛的空当里塞进去。

孟府医煎好的药也是每三个时辰就用碗盛着塞进院子里。

只见有东西进去,从没有东西出来。

每隔三五日,院子里就会冒出浓烟,是杜姨娘在焚烧换下的衣物。用过的碗筷也不再用,都堆在墙角。

日复一日,没有人见过杜姨娘,也没人见过楚渐,只是每天杜姨娘都吩咐准备的饭食来推测,或者两人都活着。

如许过了两个月,院门突然开了,身着宝蓝色锦袍的楚渐独自站在门口,眸中含泪,身子仍是孱弱,精神却极好。

文夫人请府医把过脉后知道儿子已经康复,喜极而泣,让下人们把他全身衣物都换过,又烧了艾草水,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洗了个干净。

等把楚渐收拾利索,文夫人才想起杜姨娘来。

杜姨娘是吞金死的,人瘦得要命,肚子却鼓着,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跟楚渐当初一样,满是红色的斑疹。

想必是被传染了天花,因怕连累别人故而一死了之。

文夫人怕天花再度泛滥,只离得远远地看了两眼,就吩咐人把小院子连人带东西一并都烧了。

火烧了大半夜,楚沨哭着往里闯要找姨娘,楚渐紧紧地抱着他,两人哭成一团。

最后两人被丫鬟们带回房里,点了支安神香睡了。

文夫人过去看,睡梦中的楚渐将手搭在楚沨身上,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那一刻,文夫人莫名地有种感觉,这个儿子离自己远了。

杜姨娘过完七九,顾老夫人跟世子商量,“杜姨娘是照顾阿渐死的,临死连个囫囵身子都没留下,不如把阿沨记在你媳妇名下,给他个嫡子的名分,这样杜姨娘在地下也能够安心。”

世子点头答应。

文夫人之前就应允过杜姨娘善待楚沨,见婆婆跟夫君都同意,也没有推脱的理由。等杜姨娘过百日时,世子开祠堂把楚沨记在了文夫人的名下。

孟府医许是因为在天花一事上退缩不前以至于心有愧疚,连程仪银子都没要,匆匆告辞回乡了。

世子并不勉强,又请了钱府医。

没过多久,文夫人生下了老四楚澍。

楚澍在娘胎里就闹腾,文夫人几乎是吃了吐吐了吃,一直到七八个月上才能够吃顿饱饭。生下来更能闹,虽然有奶娘哄着,可他偏偏认准了文夫人,每每睡觉都得文夫人亲自搂着拍着,否则便啼哭不止。

文夫人被他缠得白天黑夜不得安睡,时时刻刻都围着这个小祖宗转,自然没有心思想别的。

等到楚澍终于满了周岁,能够让奶娘哄着睡觉,文夫人才歇过口气来,将心思逐渐移到楚溥跟楚渐身上,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都说生过天花的人脸上会坑坑洼洼地有麻子,而楚渐脸上别说麻子,就连普通的黑痣都少见,白净的小脸细嫩光滑。

请钱府医来把脉,钱府医诊看了许久也没说清楚渐到底是出过天花还是没有出过。

鬼使神差地,文夫人想起楚渐从小院出来的那天,杜姨娘躺在床上,盖一床绣着墨竹的石青色薄被,脸很瘦,肚子处却微微鼓着。手臂垂在床边,不知是特意还是无意,那天她穿的小袄袖子很短,露出半条手臂,上面是艳红色的斑疹,一块连着一块。

文夫人咬着唇让贾嬷嬷去查杜姨娘的月事。

原先贴身伺候杜姨娘的丫鬟仍在,说杜姨娘月事不规律,短的时候二十七八天来一回,久的时候隔四十几天也是有的。

孟府医开过几次方子给她调理,但好像并没什么效用。

楚渐出天花的时候,合该杜姨娘来月事,她早就准备好了行经物品,可被天花闹得心慌意乱,竟没留意杜姨娘到底来没来月事。

贾嬷嬷却记得分明,杜姨娘跟楚渐到小院子的时候,是她帮着收拾的东西。杜姨娘只包了四五身换洗衣裳,并没带行经物品。后来丫鬟们往里送过两次衣物,也多是楚渐的小衣。

他们在小院子待了两个月,杜姨娘不可能一次小日子都不来,除非…杜姨娘有孕。

可那阵子,世子得了差事在河南住了将近三个月,杜姨娘哪里来的孩子?

如果是再早得的,文夫人自认并非恶毒的主母,况当时楚家人丁单薄,国公爷便是当年唯一存活的遗腹子,世子也没有兄弟姐妹。

顾老夫人不管对嫡生的孙子还是庶出的孙子都看得跟心肝宝贝似的,也曾数次明里暗里提点文夫人,要是敢对世子的子嗣下手,那她这个正室夫人也别想做了。

有得是人愿意嫁到声名鼎盛的楚家来。

这件事,杜姨娘也知道几分,所以并不存在杜姨娘怕文夫人知道自己有孕从而陷害自己的可能。

文夫人想起了府医。

以往府医诊过脉之后,为稳妥起见都会记下来装订成册以备查看。

钱府医查过记录,府里各人的脉相都齐全,唯独杜姨娘缺了两个月的脉。

可文夫人记得清楚,那阵子自己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孟府医每隔三五天都会给自己诊脉,诊过之后会顺便到跨院给杜姨娘看病。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文夫人决心弄个清楚明白,遣人到孟府医老家询问,谁知得到的消息却是孟府医回乡不久,有次上山采药不慎掉下山崖,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人已给他立了衣冠冢。

孟府医已死,再没人知道杜姨娘到底有没有孕。

楚渐养病的小院子已烧毁,也没人知道楚渐得的到底是不是天花。

文夫人坚信自己已经查到了事情的真相,就是杜姨娘偷人怀了胎,便暗中勾结孟府医,不知给楚渐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表现出天花的症状。

杜姨娘的肚子瞒不住,她总是要死的,可死前想给自己的孩子谋个前程,便闹了这一出来。这样不守妇道心思恶毒的贱人,文夫人怎么可能让她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就将事情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世子,要世子出去楚沨嫡子的名分。

世子觉得文夫人的猜测确实有几分可信,但楚沨尚小,此事跟他毫无干系,既然已经成为嫡子了,再开祠堂记成庶子,于楚沨的名声极为不利。

文夫人却不管,因此与世子争执冷战了两三年。

顾老夫人也是左右为难,一方面觉得杜姨娘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一方面又觉得楚沨乖巧懂事,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孙子,不忍心污了他的名声。

最终是国公爷从宁夏回来,看着乱纷纷的家觉得不像话,暗叹一声拍了板,楚沨仍是庶子。

当初立嫡子时,楚沨才四岁并不太懂嫡出的身份对自己有什么意义。

可再开祠堂,楚沨已经七岁,早就开蒙跟着先生读书习字,知道嫡庶有别,更知道自己以后要背负的东西。

从此便郁郁寡欢,每天只窝在自己院子里读书,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溥与楚渐都看出楚沨的变化,楚溥虽觉得无奈,却并不敢质疑长辈们的决定,而楚渐跟楚沨向来友善,从而对文夫人极为不满。

他还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这种不满与疏离让文夫人很无奈。

文夫人明白,在自己为了肚子里的楚澍而放弃楚渐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现在的苦果。不管当时楚渐是真天花也好,假天花也好,总之那两个月是杜姨娘日夜陪着他,熬过了对病魔的恐惧。

尤其杜姨娘临死时营造出自己染了天花的假象,更让楚渐内疚一辈子。

可文夫人能怎么办,对刚八岁的儿子说他父亲的姨娘偷人?

她不是没试过跟楚渐解释,可每次提到杜姨娘,楚渐都会沉着脸恭敬地说要去看书了。

楚溥从小健壮,虽然带他时候累了点,但没费太大心思,楚渐却不同,自幼身体就弱,文夫人花费的心血也最多,而且楚渐也懂事,知道体恤文夫人的不易,因此较之楚溥,文夫人更偏爱楚渐一些。

看着自己挚爱的儿子对自己淡漠疏离,文夫人不免将怨气发作在楚澍身上。

而楚澍随着年纪渐长,越加淘气调皮,偏偏人又极聪明,一早就看出文夫人的偏心眼来。

楚澍皮相好,又喜欢打扮,深衣广袖,执一柄象牙骨折扇,不慌不忙地摇着,“要是换成二哥这样说,娘必然不会动怒了。”

那幅模样有多清俊,说出来的话就有多伤人。

文夫人每每被气得心口疼,越发觉得以前的楚渐乖巧听话,不知曾让她几多开怀几多宽慰。

越觉得楚渐好,就越觉得楚澍不好。

可楚渐并不能体会文夫人对自己的偏爱,反而对她仍然疏离,连带着对楚溥与楚澍都是淡漠,唯独跟楚沨好,好得就像他们两人才是嫡亲的兄弟一般。

文夫人之所以把娘家侄女嫁给楚渐,一方面是因为楚溥已经定亲,另一面也有藉着娘家侄女拉近她跟楚渐关系的意图。

楚渐成亲后,文夫人又给楚沨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家世不显,可女方性情不错,身为嫡长女能当家理事,楚沨成亲不久就带着媳妇外放到任上了。

文夫人开始张罗楚澍的亲事。

万晋朝每次会试录取的进士有数,数千举子应考取中的不到三百名。勋贵子弟谋差事容易,而寒门百姓只能靠科举才有出头之日。

通常勋贵子弟考个秀才或者举人就算了,不会占别人的机会。

楚澍也是如此,虽然只是个举人的身份,但他的才名已经远扬在外。

卫国公府前头的三个儿媳妇都不是高门世家,明氏是老国公定下的,文夫人不敢有想法,文氏是自个儿娘家侄女,至于楚沨只是个庶子,肯定不能高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