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明氏只好打起全副的精神替楚晚张罗,一个月能出门两三次,相见的人家不知何几,要么明氏瞧不中对方,要么对方看不中楚晚,竟是丝毫进展都没有。

而腊月渐渐来到,京都的人家开始着手准备忙年了,谁家也没有心思再举办宴会。

明氏总算松散下来,可心里却更加焦急。

来年二月楚暖就要出嫁,两年前定亲时,大家都以为这两年楚晚怎么也能寻到门合适的亲事,只要定了亲,就是比楚暖晚出嫁也能说得过去,没想到竟是这么难。

楚家阖府上下都为楚晚发愁,文氏更是急得嘴角生了好几个疮。

张姨娘闭门不出整天忙着帮楚暖绣花,一边跟楚暖闲话,“当初你还不乐意,你说要是错过魏家这门亲,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只看看二姑娘就知道,现在她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听说连家里一个人都没入仕的破落户都去相看。”

楚暖在旁边帮着分线,闻言抿了嘴儿笑。她一向被楚晚欺压着,好容易能扬眉吐气一把,只恨不得把自己准备的嫁妆都显摆出来,气气楚晚这个没人要的。

可想到楚晚素来被老夫人宠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会不会让魏家推迟婚期?”

“不会,”张姨娘胸有成竹地说,“要改早就改了,现在都已经腊月了,过了正月就要成亲,估计魏家那边的喜帖席面都准备好了,现在因为府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说推迟,那不就是晃点魏家嘛?再者,便是推要推到什么时候,半年还是三个月,难道就一定能保证二姑娘能寻到合适的人?”

楚暖完全放下心来,喜滋滋地看着张姨娘手里的绣活儿。绣的是件肚兜,嫩黄色的绸面儿,绣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月季尚未全开,却早有蝴蝶闻香飞来,将细长的须子探到花蕊处撷取蜜液。

随着婚期临近,张姨娘已将男女之事告诉了她,并教给楚暖如何保养自己的羞处,以便看起来更嫩更诱人。

既然魏明俊是个好色的,那么楚暖就用好颜色来勾住他,让他分不开身来去寻欢作乐。

楚暖知晓这些事后,再看这种平常觉得很普通的花样,里头便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张姨娘趁机将先前绣的肚兜一并拿出来指给她看,有鸳鸯戏水的、有蜜蜂偷香的,有并蒂莲花的,有鱼戏莲叶的,绣工不见得精致,颜色却配得大胆,让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想往细里瞧。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后,便是腊八节。

王氏操持着熬了腊八粥,阖家上下都喝了一碗,还给平常走动的人家都送了腊八粥,其中也包括楚曈和楚暖未来的夫家,承恩伯方家和明远侯魏家。

两家也各自还了腊八粥,顺带送了年节礼。

便是这一天,有官媒竟然不在家过节,反而乐颠颠地来到了卫国公府,进门就热络地对明氏道:“楚夫人,真是天大的喜事,有人托我来提亲。”

被她夸张的神情感染了,明氏脸上也带了笑,问道:“是哪家人家,提的是谁?”

“自然是府上二姑娘了,至于是哪家,说出来楚夫人就尽管乐吧,无论是家世还是人才,都没得挑…”

第86章

看到官媒特意地卖关子,明氏反而失了兴趣,淡淡地吩咐石榴沏茶,“就用先头得的君山银针,再端两碟点心。”

官媒见状,捂着嘴先自“咯咯”笑了阵子,又故作神秘地悄声道:“回夫人,来提亲的不是别人,是四皇子殿下。”

明氏真是呆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石榴上了茶,才诧异地问:“怎么可能是四殿下?”

通常皇子的亲事都是皇后或者有职权的宫妃选定,让皇上过了目,再使个相熟的夫人私下探听一下女方的态度。

如果女方同意,那么皇上就下旨赐婚,两家皆大欢喜。

如果女方不同意,皇上也没有必要强给两人凑作堆。毕竟婚姻讲究个你情我愿,想嫁到皇家的人有的是,不一定非你不成,何必强行娶回家添堵。

不管怎样,皇子的亲事再没有落到官媒头上的。

官媒见明氏不信,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千真万确是四殿下身边的人送来的,说四殿下自打在钱学士府上无意中撞见过二姑娘后,始终无法忘怀,最近才得知二姑娘尚未婚配,立时动了求娶之心。因为怕事情传出去二姑娘被人误解,所以眼巴巴找上我来问一下府上的意思。如果愿意,四殿下立马请旨赐婚,如果不愿意,那么就当我没来过,也没这回事。”

明氏仔细地端详一番那块玉佩,无论是玉料还是雕工都属于极难得的佳品,而且上面雕着螭龙纹样,想必也无人敢冒用。

明氏便信了几分,斟酌地回答,“二姑娘的亲事,我这个做伯母的不敢越俎代庖,总得由她亲生的爹娘决定,再者上头还有祖父跟祖母。”

官媒闻言知雅,笑道:“婚姻大事,自然得好生商量一番,不过,听说腊月底皇上的大宝要封印,恐怕年前就不能下旨了。”

一个民妇竟连这个都知道,想必是听四皇子身边的人这样告诉她的。

由此可见,四皇子是志在必得,明氏心中一凛,直觉得这桩亲事不是那么简单。

上次周成瑾来跟楚晴提亲,明氏可以不经过老夫人直接回绝,这次四皇子求娶,明氏却不敢擅自做主给拒了,必须得报给老夫人听。

明氏浅笑道:“请您回去给四殿下带个信儿,容我们考虑几日再做答复。”

官媒乐呵呵地答应着告辞。

送走官媒,明氏转身去了宁安院,又吩咐翡翠请了文氏过来。

文氏听说四皇子来提亲,兴得浑身不知几两重,连嘴边的疮都不顾及了,咧着大嘴直嚷嚷,“就说晚丫头是个有福的,怎么会嫁不出去,好饭不怕晚,这好人才也不怕被埋没。”

老夫人听得直皱眉头,沉了声道:“谁说晚丫头嫁不出去了,没得往自己身上抹黑。”随即低了声音,“国公府的姑娘哪个不是挑来拣去寻到真正合心如意的才嫁,旁人还不曾说什么,自己就叫唤着说没人要,自降身份!”

文氏自知失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悻悻地往旁边躲了躲。

明氏无言地叹口气,文氏掌家也掌了十几年,怎么还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似的,一点儿都没长记性。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同样的意思怎么说出来好听,怎样说话既抬举别人又抬高自己,其中大有学问。

老夫人也不想再当众给侄女儿没脸,转了头问明氏,“你是怎样想法?”

明氏思虑片刻答道:“按理说,晚丫头能嫁到皇家去,确实是难得的体面。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这半年没少带着晚丫头四处相看,京都有头有脸的心里都有数。四皇子单单挑这个时候说亲,未必不是没有别的企图。”

文氏眼巴巴地盯着明氏,惟恐她说出推拒的话,只恨不得能上前捂住她的嘴,自己代替她说,听闻这番话心里着实鄙夷了番:四皇子如今十九,明年行了弱冠礼就是正经八百的王爷,能企图国公府什么?如果卫国公府像安国公谢家那么势大,再或者楚溥还在宁夏当一品总兵,那就另当别论了。现在阖府没有个真正有实权的人,四皇子图什么?

老夫人听了明氏的话,也有几分迟疑,便道:“还是听听国公爷跟家里爷们的意思吧,这事情我也做不得主。”挥挥手让两人退下去。

文氏有些不情不愿,见缝插针地说:“姑母,过了这个村那就没这个店了,五丫头二月里就成亲,晚丫头岂不被笑话死?”

老夫人没好气儿地说:“我明白。你可记着,嘴巴一定要紧着点儿,别跟个没把门儿似的,这事要是传到外头去,以后成不了少不得晚丫头跟着受连累。”

文氏受老夫人这顿排喧,又听到“成不了”这话,心头便是一凉,神情恹恹地回了二房院。

可巧她娘家嫂子来了,正趁着没人将太师桌上两只绘着喜鹊登枝的骨瓷茶盅往怀里塞。

文氏眸光一冷,“嫂子这是干什么?”

嫂子哆嗦了下,见是文氏,舒口气笑笑,“吓我一跳,看这茶盅怪好看的,回去给壮哥儿喝茶用。”

“嫂子可别做这样的事了,次次打着壮哥儿的名头。上次来拿了那只水晶梅瓶去,我只说是不小心碎了,到库里消了账。这套茶盅共六只,你拿两只去,剩余几只岂不都没有用了?”

嫂子腆着脸道:“那你就一并给了我,我看烧得挺细巧精致,至少得当三五两银子。你不知,家里实在银钱不凑手,这大冷的天,壮哥儿跟勇哥儿屋里没炭烧,天天缩着手读书,我这当娘的心里实在不好过。”

“那我就好过了?这两年嫂子来一趟,屋里就得碎东西。都说下人们势利,人家大房院娘家来人,满院子上下跟着有赏钱,你可好,来一趟丫鬟就得背黑锅。她们当面不敢说,私底下还不知传什么呢,但凡嫂子能劝着二哥立起来,我何苦受着腌臜气。”文氏越说越伤心,又思及在老夫人面前的不受待见,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姑奶奶怎么哭上了?”嫂子“唬”了一跳,忙把茶盅从怀里拿出来,“不拿就不拿,姑奶奶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你要是不说嫂子怎么给你出气儿?”

文氏起先不想说,可架不住娘家嫂子殷勤询问,又实在憋得慌,便将适才之事说了遍。

嫂子不敢非议老夫人,只把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怕你们二房得势压过他们去,所以才这样说。那是皇家,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只愁没有门路,现在好事上了门,傻子才会往外推。要我说,姑母也是老糊涂了,把晚丫头的亲事交给她。咱们晚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情有性情,这两年出息得越发端庄大气,怎么会寻摸这半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要说你这位妯娌没在里头捣鬼我可是不信的。”

文氏慢慢收了泪,嫂子吩咐丫鬟端来温水,亲自伺候她净了脸,又将丫鬟打发下去,继续道:“依我看,晚丫头是真正有福的,她说话晚,走路晚,什么都应了个晚字,可偏偏生日早,大年初一头一天。那年腊月里就二十九天,要是有个大年三十,晚丫头这生日也就是晚的了,谁知命里注定合该是正月初一生,满天下的人谁不在初一放鞭放炮庆贺?”

文氏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可不是呗,晚丫头什么都晚,这亲事也是火上眉毛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怎么四皇子就上面求亲了呢?

可不就是命里该着的?

文氏激动的心血澎湃,恨不得立时看到楚晚穿着王妃的衣饰,转念想到老夫人犹疑不决的态度,情绪慢慢冷下来,“这事我说了可不算,姑母说了,得国公爷跟爷们们拿主意。”

嫂子眼珠子转两圈,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大房院的方向,“那院子的那个,府里不是也不同意,架不住人家寻死觅活地闹腾,到底遂了心愿。我寻思着,这事儿还得晚丫头表个态,她那边能做初一,咱们就能作十五,就是国公爷也不能偏心眼,既答应了那边,就不得不答应晚丫头。”

对呀,上次楚暖因为定亲,虽然惹得国公爷老大不高兴到现在仍然禁着足,但她仍是囫囵个儿没少胳膊没少腿儿的。

为了晚丫头的终身大事,得让她闹上一闹。

嫂子见文氏听了自己的建议,面上显出几分自得,忽地又冒出个想法,凑到文氏耳边道:“我觉着吧,这样的好亲事,你那妯娌肯定舍不得推出门去,没准是想撺弄着姑母要说给那个六丫头。转过年六丫头也十三了吧,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真让她给截了胡,从此六丫头有人给撑腰不说,你妯娌肯定也跟着捞好处,有个现成的王爷撑腰,她那俩儿子净等着升迁就行。”

“不会,明若兰做不出那种事情。”文氏断然否认,“她能把亲事给拒了,但绝不可能把晚丫头的亲事换到晴丫头身上。”

嫂子又道:“不能就好,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六丫头,真是好相貌,要是不当心给四皇子见到,未免生出枝节来…你先前答应过把她说给壮哥儿,如今壮哥儿都十七了,前几天还念叨着你们六丫头,说要早点成亲。”

“晚丫头的事情还没定,现在哪有工夫说晴丫头?”文氏有些心虚,前两年她确实有把握将楚晴嫁给自己的侄子,可这两年楚晴不但得了老夫人欢心,还让国公爷对她青眼有加。

嫂子看出文氏的犹豫顿时急了,“我的姑奶奶,这事儿千万得做成了,壮哥儿现在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前儿一言不合把随身小厮的腿打断了,没用板子就是一脚一脚地踢,那眼里的疯劲儿我看着心都凉。这要是不遂了他的心意,哪天他还不把我给打死?”

文氏“唰”地白了脸,她记得清楚自己的长兄就是因为疯病把亲娘给掐死的。早先她就疑心文壮暴戾是带了疯根儿,现今更不怀疑。

文家这是又出了个武疯子!

要真是这样,她要是敢把楚晴许给文壮,楚家上下决不会轻饶了自己。

文氏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事儿还真是麻烦,唉,还是先把晚丫头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第87章

楚晴窝在倚水阁东次间的大炕上,一边看着账本一边打算盘核对着数目字。

徐嬷嬷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因见点心铺子大都是买了带回家,极少有人在铺子里吃,便将铺子另一面隔出一块,单设了卖甜水的台面。

夏天卖冰水和冰沙,冬天就卖热乎乎的奶茶,羊奶混着茶水煮,里面还加了各色糯米丸子。

真不知这样古怪的茶怎会有人愿意喝?

楚晴叹息着,拨出最后一个数字,算盘上显示的是四百六十六两零二百一十六文。

这才不到一年的工夫,徐嬷嬷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明年的利润会翻个番儿。

楚晴笑着将二百两的银票锁到匣子里,这是一半的利,另外一半徐嬷嬷收着作为本钱,准备趁着腊月空闲再捉摸点别的物品来。

这笔钱楚晴想攒着等添置一处宅院给徐嬷嬷住,现下她跟赵睿虽然另外赁了处稍宽敞的住所,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屋子,没法按着自己的心意布置。

关于赵睿的事情,徐嬷嬷也跟楚晴商量过,她会尽量劝他打消报仇的念头,现在安国公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是以前府邸也不少护院,几位主子进出都有护院跟着。别说赵睿只是一介平民,就算有一官半职此时上门寻仇也不啻于以卵击石。

不但不能伤了对方还累得自己送命,傻子才会这样做。

如果实在家仇难消,就等强大到能护住自己了再寻仇不迟。

楚晴深以为是,她虽与外祖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赵睿却是她亲眼看见过的,粗眉大眼相貌很周正的人,她可不想他就这么白白送死。

正思量着,外间传来暮夏欢快的招呼声,“二姑娘来了,姑娘在里屋呢。”

紧接着门帘被撩起,暮夏探进头,“二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楚晴扬声道,顺手合上账本,正要下炕穿鞋,就见一道红影夹带了寒意冲进了屋里。

抬头看,正是楚晚,可她既没披斗篷又没带手炉,只穿了件缀着白色兔毛的水红色短袄,脸色冻得青紫,不停地打着寒颤。

楚晴见状,忙将楚晚让到炕上,用毯子搭在她腿上,不迭声地吩咐暮夏,“快倒茶来,要滚烫的,让春笑煮姜汤,多放姜。”

刚说完,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喜鹊的声音,“二姑娘可在里面?”

问秋答道:“在,刚到。”

“那就好,”喜鹊似是舒了口气,“我家姑娘太性急,就穿件衣裳的工夫都等不得,好在是往这边来了,要是在园子里耽搁久了染了风寒,少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这是贴身大丫鬟说出来的话?

不先进来问候主子请求恕罪,倒是把主子地排喧一通。

楚晴暗暗皱眉,正要开口,就听问秋道,“我家姑娘已吩咐煮了姜汤,里面有暮夏等人伺候着,姐姐难得来一趟,过来帮我选个花样子,打算绣几条帕子姑娘过年时候用。”似是将喜鹊拉走了。

楚暖倚在靠枕上,气道:“这个刁滑的奴才,不过是我出来得急,她先穿了厚袄子才跟出来,怕我发落她才说出这些话。”

楚晴始终记得之前楚晚在沐恩伯府落水那次,喜鹊怕裙子脱落,见楚晚躺在地上也不去扶。这样把自己看得比主子重要的丫头还真是不敢用,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一己之利出卖了主子。

可眼下不是追究这事的时机,喜鹊自有楚晚回到盈翠阁去发落。

恰暮夏端了茶进来,楚晴亲自捧给楚晚,见她轻啜几口,脸色泛出红润来,才笑道:“你这般着急地过来干什么?不会是知道我得了两坛好酒过来抢我的吧?”

今儿一早沐恩伯府送腊八粥的同时还带了几坛酒过来,是周琳去年酿的梅花酒。

“周琳送的酒我也得了,抢你的干什么?”楚晚勉强笑笑,默了好半天才道:“今天官媒上门来提亲,我娘怕老夫人不同意,逼着我学楚暖寻死呢。”

“是哪家人家?”楚晴上午去汲古阁取了几本书回来,然后徐嬷嬷进来送账本,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还没听说这事儿。

楚晚低声道:“四皇子。”

“四皇子?”楚晴惊呼一声,“这么好的亲事,祖母怎可能不应?”话刚出口,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提亲,而且找的是官媒…”

“大伯娘也有这个顾虑,说或许有什么企图,可我娘非说大伯娘存着私心,怕祖母被大伯娘说动了,拒了这桩亲事,就让我去祖母那里闹腾。”楚晚气得脸色涨红,“咱们从小就读女戒女则,我又不是楚暖,怎能做这种事情?我不答应,我娘就骂我没心没肺,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楚晴思量片刻道:“不管从女戒还是纲常来说,咱们原本就不该干涉长辈议亲,而且,说句实话,我觉得四皇子提亲肯定大半是奔着咱们府来的,二姐姐要是闹腾了惹得祖父祖母生厌,甚至与全家人反目,就算亲事成了四皇子也不见得会重视二姐姐。倒不如就听祖母的…家里长辈固然为府里考虑得多,但也不会任由咱们过得不如意。退一万步,有国公府在后头撑腰,日子也不可能难过到哪里去。”

楚晚细细琢磨会儿,点头道:“还是你看得清楚,今儿我舅母来了,我娘肯定又是受了我舅母的挑唆。口口声声为了我好,她哪里明白怎样才是好呢。”

说话间,暮夏端了姜汤进来。

楚晚酽酽地喝了一大碗,觉得浑身热乎乎得舒坦了许多,又和楚晴商量起过年的穿戴来。过年的衣裳都做好了,每位姑娘四身,留着出门做客的时候换着穿。

楚晴便把自己的四身展开摊在炕上,说那件衣裳配什么裙子,戴什么首饰,梳什么头发,直到天快擦黑,楚晚才告辞。

临行前,楚晴又嘱咐她,“回去再喝碗姜汤,夜里要是不舒服尽管吩咐人去请府医,临到年根了,生病不吉利。”

“知道了,”楚晚笑着答应,“啰里啰唆的,都快成小老太太了。”

因天冷,各房早就不到宁安院用饭了,都在自己院子里吃。六月早早过来说楚澍在外院吃,让楚晴别往四房院跑了。

楚晴一个人吃,晚饭便用得简单,只一素一荤,清炒山药和红烧牛肉,外加一小碗紫菜蛋花汤,和两只奶香卷酥。

吃过饭,让暮夏跟问秋陪着沿着倚水阁四周走动两圈算是消了食,才又窝在暖洋洋的大炕上。

问秋把蜡烛挑得亮亮的,楚晴就着烛光翻弄从汲古阁带回来的书。

手一抖,也不知从哪本里头飘出一张寸许长的字条来,飘飘悠悠的正落在问秋脚边。

问秋俯身捡起来递给楚晴,上面胡乱写着一个“太”字。

楚晴心头一跳,想起很久之前在书册里也见到过类似的字条,写得是“當”和“心”字,再加上这个,岂不就是“当心太子”?

楚晴呆了呆,脑子里不期然地出现周成瑾赔着小心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我并非有意唐突…我是想提醒你的,但这话实在不好出口…我知道我名声不好,可我会对你好…”

记忆里,除去在四海酒楼那次,他在井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又威胁说要告诉孙月庭,其余两次他行事无状都是有太子在场。第一次是御花园,太子要一起观灯,他突然上来扼住自己的腕,而另一次是在潭拓寺,自己是要跟着太子去取酿酒的方子,他抓一把沙土弄脏了自己的衣衫。

或许他真的是好意,但他名声不好也是真的,能躲在内室偷窥女子的人,会是什么好人?

楚晴毫不犹豫地把字条凑近蜡烛,烧了个干净。

***

文氏因楚晚不肯配合她哭闹而沮丧不已,没想到事隔几天,官媒再度上门时,明氏却松了口。

官媒乐呵呵地给明氏道喜,“不瞒夫人,这还是我头一次说成这么尊贵的亲事,四殿下我见过,长得真是如珠如玉一表人才,也只能府上的姑娘才配得上。这会定了亲,等成亲时妥妥的就是个王妃,真是双喜临门。”

明氏客气地敷衍几句将人送了出去。

腊月十八那天,顺德皇帝颁旨认可了这桩亲事,司礼监的太监到国公府当众宣读了圣旨。

文氏大喜过望,嘴一直咧到了耳朵根子。

楚晟得知消息颇为不安,特地去找楚景。

楚景认真地替他解惑,“如今政局基本大定,再无其他皇子能与二皇子相争,祖父说就连沐恩伯见到二皇子也极为恭敬,想必大长公主也是这个意思。上次因三妹妹已经得罪了二皇子,要是这次再拒绝,恐怕会真的得罪谢贵妃,而且下头五妹妹的亲事也耽误不得。”

楚晟还记着周成瑾的话,迟疑道:“听说三皇子为人阴险非明君之相,可底下不还有五皇子吗?五皇子为人仗义,行事沉稳,未必没有胜算。”

楚景欣慰地拍拍楚晟肩头,“就因为五皇子和善,所以更应该答应四皇子。有道是宁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如果五皇子坐上宝座,咱们府不会更进一步,却绝对无性命之虞,可要是不答应四皇子,他日二皇子登基,四皇子定然会出手报复…安国公谢家向来睚眦必报,非良善之辈。”

原来还有这层顾虑在里面!

楚晟了然,不禁为楚晚感到几分难过。国公爷跟叔伯考虑得如此周全,却单单没想过四皇子是否真心求娶,他们两人性情脾气是否相合。

纵然她是楚家最娇惯的姑娘,可面对家族的利益,仍是要屈居次位。

楚晚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楚晴了。

楚晟蓦地想到上个月跟魏明俊到护国寺游玩,偶遇五皇子跟六皇子。

五皇子提起白水街上的点心铺子,温和地笑道:“…火得不得了,用羊奶混着茶水煮,别有一番滋味,没想到府上六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楚晟根本不知道楚晴在外头有家铺子,支吾道:“兴许殿下弄错了,六妹妹极少出门。”

五皇子但笑不语。

楚晟一下子就明白,但凡店铺在官府里都有备案,任凭谁会弄错,皇子们却是不会。

六皇子却兴高采烈地问:“六姑娘的铺子是什么名号,早知道她开铺子,我怎么也得去捧捧场。”

就连魏明俊也支着耳朵听,“白水街,离四海酒楼不远,那附近有两家点心铺子,哦,就是叫食缘的那家?看在阿晟的面子上,是该捧个人场。”

楚晟实在搞不懂,六妹妹出门次数有限,怎地就被这两位皇子看在了眼里?

他可不希望楚晴嫁到皇家去,即便日后贵为皇后,可跟那么多人争一个男人,又有什么好?

以后受了委屈也没处说,难道国公爷会气势汹汹地跟王爷或者皇上算账?

还不如嫁个家世清白门户相当的人家,至少公婆碍于国公府的颜面不敢轻视她。

楚晟为楚晴着急,明氏心里也盘算着这事,惟恐再有人跟四皇子似的突然冒出来,求了楚晴去。

好容易等忙完了年,然后过完上元节,家里终于消停下来,明氏抽空去四房院找了楚澍…

第88章

吃过早饭,楚晴披上大红羽缎斗篷带着暮夏到了四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