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早已起身,刚舞过两趟剑法,紧实健壮的肌肤上挂着细密的汗珠,闻言笑道:“已决定了,不后悔?”

“不悔,”明怀远答得干脆,“早点了结此事,免得耽搁六表妹…况且我们定亲时候不久,有些人恐怕还不知道,时候拖得越久越不好。”

凌峰问道:“要不要我同你一道?”

“不用,”明怀远清浅一笑,笑容若高山遗雪染了尘埃,高雅又带了几分温和,“见过楚四爷我还得当面给六表妹赔罪,然后再去姑母那里走动一趟。”

楚澍见到明怀远很是欢喜,笑着铺开一张疆域图道:“我已经打听过,这次有七个外放的职位,其中江南两个,我并不建议你去,虽然江南富裕,但难出政绩,不如江西好,江西也两处,婺源和九江,我更喜欢九江,就在庐山脚下,交通很便利,你要是满意,咱们需得尽早活动活动。”

言之殷殷,拳拳慈父之心昭然若揭。

若非极为喜爱这个女婿,楚澍定然不会这么详细地打探消息。

明怀远越发感到愧疚,“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把竹尺双手呈上,“侄儿有愧于四爷,请四爷责罚。”

“怀远这是干什么?”楚澍完全不明白状况,吃了一惊,退后半步,疑惑地问。

明怀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侄儿另有心仪之人,恕不能再与六表妹结亲。”

“什么?”楚澍勃然大怒,指着明怀远斥道,“你所言当真?果然是心有别恋而要背信弃义?”

“是,”明怀远低而坚定地回答,“侄儿愧对四爷,也愧对六表妹,实在是侄儿与那人早就相识,一别三年,前几日重逢,侄儿情不能自已,相处几日方知自己情根早种…”

“畜生!”楚澍不等他说完,一把抓起案旁的秋蝉桐叶白玉笔洗,朝着明怀远就砸了过去。笔洗擦着明怀远的脸颊飞出去,当啷摔了个粉碎。

明怀远脸上当即出现一条血痕,又因笔洗里尚有半池残水,将明怀远身上的白衣污了半边。

楚澍仍不解气,又抓起竹根雕成的笔床当头砸了过去。

这下正砸在明怀远脑门上,立时肿起个鼓包。

明怀远不躲不闪,只沉默地俯在地上。

楚澍大嚷一声,“滚”,自己当先走了出去。

小厮听泉早听到屋里的碎瓷声,见楚澍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急忙端着簸箕进来,瞧见明怀远脸上的青肿吓了一跳,不迭声问道:“表少爷,你没事吧?”

“不妨事,”明怀远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问道:“四爷去了哪里?你去侍奉四爷吧?”

“听竹跟着去了,表少爷还是去找府医瞧瞧为好。”这么俊俏一张脸,要落上疤岂不可惜了?

听泉心里感叹着,走到院子,扬手唤了名小厮过来,“带表少爷去找府医。”

小厮赶紧带了明怀远出去。

楚澍盛怒之下走到大房院门口,本想进去与明氏理论一番,可终究不愿把明怀远那番话再重复一遍,自个闺女多好啊,又漂亮又听话,懂事得让人心疼,就这样明怀远还看不上,竟然移情别恋。

他看不上晴丫头,晴丫头还看不上他呢?

楚澍一甩袖子又往回走,进屋从长案的抽屉中找出两家婚书和庚帖来,怒气冲冲地复来到大房院,不能石榴通报完毕,“蹬蹬蹬”进了厅堂,二话没说,当着楚溥跟明氏的面把婚书撕了,“孩子们的亲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95章

楚溥与明氏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讶异地问:“四弟,这是怎么回事?”

楚澍倨傲地说:“你们明家门楣高,我们攀不上,不攀了还不行?明怀远的庚帖还给你们,你们尽快把阿晴的庚帖还回来。”“啪”地将红纸写的庚帖拍在八仙桌上,扭头就走。

明氏无奈地看着楚澍潇洒的背影叹道:“四叔也是,都这般年纪了,脾气还这样,话不说清楚就发火。”拿起桌上的庚帖仔细看了看,“平白无故地,又是为了什么?儿女定好的亲事怎能说断就断?”

楚溥一向不管这些琐事,劝道:“四弟就这样,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当年母亲也没少受他的气,过两天等他消了气再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石榴在门外通报,“表少爷过来了。”

紧接着,门帘被撩起,明怀远阔步而入。

明氏瞧见他红肿的脑门吓了一跳,忙凑上前细细看了,问道:“怎么弄的,要不要紧?还有这脸,哎呀,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都是小伤,已经让府医看过,也擦了药,”明怀远拨开明氏的手,一撩袍襟仍是跪下了,“侄儿有负姑母厚爱…我心中另外有了人,实在不能再娶六表妹,适才已经去四爷那边退了亲事。”

明氏顿时愣在当地,大张着嘴久久不能合上,半晌才返过神来,问道:“远哥儿,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姑母,我清楚得很,从没有这般清醒过,”明怀远跪在地上,头低垂在双臂间。

难怪刚才楚澍会如此生气?

平白无故地退亲,虽然男子脸面上也不好看,但受影响更大的却是女方。

以后楚晴还怎么说亲?

明氏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抬脚踹他两下,可看到他脑门上的伤痕,还有如雪般白衣上沾染的残墨,不觉又心软。

她这个侄儿从小才学好,心高气傲的,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想必刚才在四房院已经受过教训了,事已至此,她就是再打他几板子也于事无补,也弥补不了楚晴名声的损失。

明氏气道:“你翅膀硬了,自己能拿主意,以后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不再管你,可你替晴丫头想过没有,这次亲事不成,她以后怎么办?”

明怀远直起身来道:“事情因我而起,自然有我担着,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身有隐疾不能成婚。”

“亏你这种理由也能说得出来,以后你不想做人了?”明氏指着他骂道,“晴丫头的庚帖在你大嫂那里,你负责要回来,你们兄弟两人的事情以后别再找我。”连带着把明怀中也怨恨上了。

第二天清晨,楚晴陪着楚澍在四房院吃罢饭,已经辗转反侧一夜,打过好几次腹稿的楚澍才吱吱唔唔地把退亲的事情告诉了楚晴,“那畜生有眼不识金镶玉,阿晴放心,爹爹肯定再给你找个好点,不管相貌还是才学都远胜过那个畜生。”

楚晴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只是觉得遗憾,明怀中媳妇很好相处,可惜以后不能做妯娌,而且也很难找到像明家这样门户清净的了。

遗憾之余又有些好奇,“明表哥没说他心仪的是哪家姑娘?”

“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总归不会胜过你,”楚澍斩钉截铁地说。

难得父亲这么维护自己,楚晴心头一热,不由弯了弯唇。

回到倚水阁,正赶上针线房的王婆子送马甲过来,楚晴挨件看了,见针脚细密做工很精致,笑着让问秋付了所用棉花的料钱,又额外抓了一大把铜钱算作赏赐。

待王婆子离开,紧接着吩咐春喜将马甲送到外院楚晟屋里,然后又指使丫鬟们收拾屋子,将案几换了个方向,原先是正对着窗户靠在墙边,改成了垂直着窗户。

折腾了半晌,等屋子终于安静下来,楚晴才察觉出胸口闷闷的钝疼来。

说是不在乎,可毕竟是真切地因之欢喜过,也憧憬过,岂会半点不走心?

只不过看着父亲那般小心翼翼地转达,又斩钉截铁地保证,不想让父亲担心,也不愿让自个儿失了面子而已。

***

周成瑾收到马甲与信件时,已临近清明节,便是北堡镇再冷,这会儿也草木回青,野花盛开了。

躺在绵软嫩绿的草地上,仰望着湛蓝的天际上悠悠飘过的白云,周成瑾高兴得就如田野吹过的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马甲虽然不是楚晴亲手缝制的,但布料是她选的,想必她已经不恨自己了吧。

而且,终于甩掉了明怀远那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不枉郑和忙得团团转指使人四处寻找凌峰。

周成瑾惬意地扯了根草叶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这两个月鞑靼进犯多次,都被无情地反击回去,这个时节大概是边境最平和的时期,不管是万晋还是鞑靼都忙着春耕,轻易不会挑起战事。

要不要去集市上买几匹布送回去?

这里的织物与京都以及江南非常不同,质地很厚实,做衣裳固然不太舒适,但色彩极亮眼,还有一些银饰,或许楚晴会喜欢。

周成瑾想到做到,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起来,牵了马就往外走。

北堡镇不比宁夏镇那么大,但处在太行山脚,与鞑靼人相距最近,集市上会有不少山货和鞑靼人独有的毛皮跟饰品。

周成瑾将马栓在集市旁的大柳树上,斜眼瞥见郑戎与郑和已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周成瑾颇有些奇怪,他行事向来随意,天马行空的,想起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不太喜欢身后跟着小厮。可这两人就有这本事,不管他去了哪里,不出一刻钟的工夫准保能跟了来。

即便跟着他俩也不往前凑,郑戎人高马大的,寻常人不敢靠前,而郑和,长相普通的就像沙漠中的一粒沙,挤进人群里立刻找不到踪迹。

集市不算大,只约莫两条街长,卖的东西倒齐全,吃得用得样样不缺。

周成瑾买了张羊毛织的花瓣锦的地毯,宁夏人织地毯喜欢用蓝色花纹搭配红色、黄色和月白色,色彩浓烈耀目。

尺寸不算大,长七尺,宽三尺,正好铺在架子床前,夜里要是仓促,踩在上面不会担心脚凉。

周成瑾刚付过银子,郑戎已鬼魅般闪身过来,将地毯夹在了腋下,而郑和也悄没声地走到了周成瑾身边,低声道:“公子,味为先酒楼门口,那个穿灰衣的是安国公身边的幕僚。”

安国公的幕僚,来北堡镇干什么?

周成瑾心中一凛,顺着郑和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个身材瘦削背有点驼,下巴蓄着两寸来长的胡须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摇折扇看似意态悠闲,可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却显示出他内心的警惕与防备,朝着四周看了几眼,踱着方步离开。

郑和悄声道:“我去打听一下他见了谁。”说罢又消失在人群里。

周成瑾一边挑选银饰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味为先酒楼打量,只见从里头出来对穿戴不俗的母女,接着又有个客商打扮的鞑靼人出来。

北堡镇这边的规矩,不杀来往两地的行商之人,但遇到鞑靼士兵或者行迹鬼祟的牧民却绝对不会放过。

鞑靼客商肩头搭着褡裢,隐约露出几张火红的皮毛,像是狐皮,褡裢有些歪,他信手正了下,大拇指上碧绿的翡翠扳指一闪而过。

周成瑾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瞧出是块上佳的老坑翡翠。

扳指是射箭时用来扣住弓弦,同时也防止弓弦回收时擦伤手指,寻常猎户也有戴的,可绝对不会戴这样昂贵的翡翠扳指。

这客商衣饰寻常,身上货品也不多,能戴得起这种扳指?

周成瑾疑惑顿生,正要跟上鞑靼客商,却见郑和正跟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从酒楼出来。

两人在门口彼此作了个揖告别,郑和径自朝周成瑾这边走来,“安国公的幕僚是跟个卖毛皮的鞑靼客商会面的,两人坐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我跟那客商谈了两句,觉得他甚为可疑,对这边行情极不了解似的。他在酒楼付了两天的房钱,夜里我再来探探。”

此时此刻,京都的醉仙楼上,四皇子萧文定正与谢成林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街上身着黑色裋褐腰扎红色绸带的汉子们抬嫁妆。

明儿三皇子萧文宁成亲,今天是发嫁妆的日子。

待最后一抬经过,谢成林笑道:“八十八抬,说起来也不少了,就是不知道里面东西实成不实成?”

四皇子笑一笑,知道谢成林为何有此一说。

汉子们两人一抬,要是箱笼里的东西多,肯定会吃力,而他们看着挺轻松,两腿站得笔直,膝盖连弯儿都不打。

忠勤伯府本就是依仗太后上位的,家中并无出仕子弟,当年太后在时还隔三差五给点赏赐,如今人走茶凉,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富贵已经不错了。

谢成林执壶替四皇子续了热茶,再替自己满上,问道:“宁王就要成婚,接下来轮到四表哥了,表哥打算几时成亲?”

四皇子悠悠叹了口气,修长有力的手指掂起茶盅端详着上面描绘的雪中红梅,片刻开口,“你确定卫国公府六姑娘手里有二哥想要的东西?”

“没错,”谢成林重重点头,“是老太君亲口说的,十三年前国公爷不慎丢了封至关重要的书信,十有八~九被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赵珵捡到了,但当年把赵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后来猜想许是被赵蓉带到了楚家。赵蓉已过世多年,不在楚六姑娘手里又在何处?也正是因此,老太君才请了镇国公家的二太太到卫国公府求娶六姑娘,意在六姑娘的东西都带到府里后,再伺机慢慢找寻。”

“到底是封什么样的书信竟如此重要,找了十三年都不放弃?”四皇子喃喃低语。

谢成林也一脸茫然,“老太君没说,只暗示说信在国公府在,信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国公府败落了不说,连两位表哥都有可能受牵连…听说楚二姑娘跟六姑娘交好,要不表哥托二姑娘探一探?”

“我再考虑想一想,”四皇子默了默,忽而道:“听说六姑娘先前订好的亲事没成,你见没见过她,可愿娶她为妻?”

第96章

谢成林哂笑,“不过是个女人,娶谁不是娶?只要四表哥需要,那就找人再上门求一次亲。不过,已求过两次均被拒了,再上门也不见得会应。”

“此一时非彼一时,”四皇子啜口清茶,微微笑道:“之前大皇兄与二皇兄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人都是趋利避害,时局未明卫国公自然不会轻易站队,现在大皇兄已经势败,二皇兄一枝独秀,再者我与二姑娘亲事已定,外人看来,楚家已站在我们这一边,再多层姻缘也无碍大局…真想看看到底是封什么样的信,要是我把信拿到手,外祖父跟舅父他们就不会眼里只有二皇兄了吧?”

四皇子与二皇子只差四岁,可他从小就生活在二皇子萧文安的阴影之下,娘亲谢贵妃把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二皇子身上,外祖一家也是将全副身家都用来支持二皇子。他们好像从来就没看到过其实四皇子与二皇子一样出色,甚至四皇子对时局了解得更透彻,对民心掌控得更出色。

年幼时,四皇子尚不觉得有何不好,高高兴兴地跟在二皇子屁股后面捡他挑剩下的玩意儿玩。

随着年纪越长,越觉得世人对兄弟二人的态度是天差地别。

外祖已近六十的年纪,但是对二皇子的话惟命是从,态度非常恭敬,对他虽也是敬着,可有大事从来不会主动知会他。

就连家里的表姐表妹也都对二皇子青眼有加,巴不得上赶着给二皇子当妾,却没有一人愿意考虑嫁给他。

四皇子觉得不公平,同样都是皇帝的龙子,同样都是谢贵妃所出,难道就因为晚生了四年,他就半点机会都没有?

别人不给他机会,他自己去抢,去创造。

所以,他找到了同样受到歧视的谢成林。谢成林住在安国公府,说起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可谢家人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知道他姓谢,至于其他时候,谁会想起谢成林来?

两人谋划着去卫国公府求亲。

二皇子早就想拉拢卫国公府,但始终没成,他一出手,就说定了与二姑娘的亲事。

不管是母妃还是外祖,都夸他做得好,为二皇子结了同盟,其实只有他俩知道,他们不是为二皇子,而是为了自己。

***

清明节时,国公爷带着家中男儿去了趟位于京郊的祠堂,正式将楚晟记在了赵蓉名下,算是四房院的嫡长子。

而楚晴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整,已从亲事被退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倒是明氏觉得对不起她,特地寻了各色石头给她玩。

有绿的猫眼石,红的玛瑙石,黄的黄水晶,还有什么绿松石、黑曜石,满满当当地盛了一匣子。

楚晴闲着没事,将石头红黄蓝绿的顺序排起来,楚晚看到就笑:“串条这样手串不错,五颜六色的好配衣裳。”

楚晴闻言果真动了心思,认真地配了色,又比对着大小,设计出两条手串来,只可惜石头上没钻孔,还是得到银楼里串。

这天楚晴回过王氏后,与楚晚一道去了福盛银楼。

掌柜对楚晴已非常熟悉,仔细问过她对手串的要求、选了串绳的材质后,笑道:“差不多三天就能得,届时让伙计送到府上,一并把工钱结了,工钱原是一两银子零六百二十文,就去个零头算一两半银子。”

楚晴笑着应好。

福盛银楼就是这点好,账算得很清楚,明明白白地摊在明面上,因为楚晴是亲戚,不管是首饰还是工钱都会让几分利。

两人自银楼出来,见时辰尚早,楚晴便决定到食缘铺子去看看。

马车跟往常一样停在白水街口,楚晴与楚晚戴好帷帽下了马车往里走,隔着老远,楚晴就看到铺子前站着七八个人,人人手里一只大瓷碗,正耐心地等着。

赵睿穿件怪异的青布袍子,头戴青布帽子,将满头乌发都拢了进去,手里攥一把木勺,从案上的青花瓷大缸里挖三勺嫩豆腐,再从旁边的小缸里挖一勺褐色卤子,然后从一排青花瓷碗里各捏一小撮似是葱末香菜等东西撒在卤子上,就算打发了一位客人。

这边客人买一碗豆腐脑,再往旁边取一只热烧饼,心满意足地走了。

旁边的徐嬷嬷也是同样打扮,正收钱找钱,不同的是她的袍子前面还缝了两只口袋,收到的铜板直接就扔进口袋里,非常方便。

楚晚见楚晴驻足,也盯着看了半天,撩起帷帽前的白纱,犹犹豫豫地道:“那人瞧着面熟,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暮夏快言快语地说:“可不是见过,就是之前姑娘身边的徐嬷嬷。”

楚晴笑着解释道:“徐嬷嬷出府之前,我许了她些银钱开了这家铺子,没想到生意这么红火。”

这空当,徐嬷嬷也瞧见了几人,跟赵睿交代几句,赵睿将正在等候的六人手里的碗尽数收走,一字摆在案面上,利落地盛好豆腐脑,交换给各人,扯着嗓子道:“今儿店里有事,再不卖了,各位来得晚的,抱歉了您那,明儿赶早吧。”

徐嬷嬷将楚晴等人让进去,抬手将铺子上方卷着的青布帘子放下来,铺子的半边顿时被遮了个严实。

赵睿极有眼色地取出几只干净的瓷碗,满满当当地盛了豆腐脑过来,又指了旁边的两只瓷缸道:“这边是浇卤子的咸味豆腐脑,那边小坛子盛的桂花酱,是甜味的,几位姑娘想吃哪种口味尽管吩咐。那一溜瓷碗里放的是葱花香菜还有茱萸酱,都根据自个儿口味随意添。”

楚晴笑道:“我见咸味卖得好,就尝尝带卤子的吧,香菜要一些,葱花就算了。”她嫌弃吃葱嘴里有味道。

楚晚随了楚晴也要咸味豆腐脑,几位丫鬟们却是尝了甜味的。

豆腐细嫩软滑,卤子醇厚鲜美,一勺舀起来,嫩白的豆腐颤巍巍地晃动,满嘴生香。

楚晴赞不绝口,“上次问秋回去之后一个劲儿地夸味道好,果然好吃。”

徐嬷嬷道:“早想进府做给主子们吃,可汤汤水水都得带着,实在麻烦,再者也怕主子们吃不习惯,既然两位姑娘都觉得好,少不得找个日子也做给老夫人尝尝。”

一碗咸味豆腐脑吃完,楚晴又吃了半碗桂花酱的,只吃得浑身热乎乎的,笑着问道:“徐嬷嬷这是什么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

徐嬷嬷拢了拢头上的帽子答道:“一是怕沾的满身满头的油污,另外也是怕头发落到瓷缸里,这样穿着也显整洁,做吃食生意,头一桩必须得干净。”

楚晴闻言点点头,又问:“盛珣与朱掌柜呢?”

“往四流胡同那边看铺子去了,”徐嬷嬷正说着,就听帘子外赵睿的声音,“魏二爷来了,今儿不巧,东家来了,就不请您里头坐了,要不您改日再过来?”

接着听到魏明俊笑道:“是六妹妹来了,既然遇到了,倒不好不打招呼就走。”

他怎么知道这家铺子是自己的?

楚晴心里诧异,面上却不露,跟楚晚对视一眼,让问秋撩了帘子,瞧见身穿嫩粉色团花五福直缀的魏明俊,愣了回神,才笑着福了福,“五姐夫安。”

魏明俊拱手还礼,“二姐姐也在?”

楚晚倨傲地“嗯”了声,并不十分乐意与他搭话。

魏明俊不以为然地说:“六妹妹这家铺子实在是好,我最爱吃放了茱萸酱的豆腐脑,虽然辣,但辣得人痛快。”

楚晴才不愿意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可出于礼貌,仍勉强笑着,“多谢五姐夫捧场,以后姐夫来,只收个本钱就成。”

徐嬷嬷痛快地答应,“是!”

“那就谢谢六妹妹了,”魏明俊厚着脸皮道,“我有个朋友前几日从西北捎回来几样银饰,虽然成色不算好,可式样和雕工却不常见,还有几匹鞑靼那边的布,过几天阿暖收拾了给各位姐妹送去,留着玩也成赏人也成,总归是个玩意儿。”

楚晴笑着谢过他。

魏明俊又寒暄几句才告辞离开。

徐嬷嬷仍将青布帘子放下,楚晚就朝魏明俊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没皮没脸的,谁稀罕他的东西,穿成那副德行,乍一看还以为是大长公主家的那位大爷呢。”

楚晴忽地就想起周成瑾那一身乍眼的绯色衣衫来。

上次楚晟要做马甲,仿佛提到过他现在就在宁夏吧?

也难为那么娇生惯养一纨绔竟然会到西北去,说不定三五个月就熬不住回来也未可知。

听说西北那边风沙大日头毒,所以那儿的姑娘两腮都被晒得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