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满是药味与血腥气,许是想散味儿,靠北开了半扇窗,冷风呼呼地往里吹,可屋子只点了个尺许大的火盆,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炭还不错,闻起来像是银霜炭。

床靠在南面,拉着厚重的帘子瞧不清楚暖的模样,只看到她陪嫁的丫鬟梧桐在床边默默地掉眼泪。

明氏站在正当间的地上,脸色铁青,旁边有个二十出头的妇人正一脸尴尬地解释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魏夫人嫡亲的儿媳妇,魏大奶奶。

引问秋过来的婆子硬着头皮介绍,“是沐恩伯府周大奶奶身边的管事,来看望二奶奶。”

问秋先给魏大奶奶行个礼,又对明氏福了福,“夫人,我家奶奶听说五姑奶奶生产,特地吩咐过来瞧瞧,顺便带了些补身体的药。”扬扬手,“拿进来吧。”

四个婆子颤颤巍巍地进来,每人手里一只大箱笼,把屋子摆得满满当当。

别说魏大奶奶吃惊,就连明氏也吓了一跳。

问秋让婆子将箱笼挨个儿打开,指着头一只箱笼道:“这是养气补血的药材,川贝天麻三七益母都有,其中有个红锦盒子里盛了枝老参是大长公主赏的,”指着第二只,“是我家奶奶做的衣裳,另外几匹布给小少爷裁衣裳穿,都是新出的细软料子,管保不硌着小少爷娇嫩的皮肤…”

四只箱笼都介绍完,有个婆子大着胆子道:“我瞅着这边缺个火盆,要不回去禀过奶奶送一只过来?”

魏大奶奶已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不用,不用,”回头朝身边丫鬟斥道,“还不再去搬个火盆来。”

明氏看着满地箱笼唇角噙一丝笑,心里暗悔,早知道也该多带几人,多拿点东西过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国公府的姑娘是任人搓圆搓扁的。

魏明俊已经查出来了,水是丫鬟特意赶在楚暖回来前泼上去的,不但有冰里面还掺了油。丫鬟说是偷懒,不愿多走几步路把刷锅水倒在哪里了,可明眼人都清楚,若没有魏夫人在背后撑腰,哪个丫鬟敢这么大胆?

而且楚暖宝贝肚里的孩子,平常总是小心翼翼,天黑之后基本不出门。魏夫人为了制造这么个机会,借了魏大奶奶生辰,非把家宴拖到那么晚。

要不是明怀远亲事着实难为,明氏真不想再跟这么户人家结亲。

明氏没多停留,嘱咐梧桐几句就告辞离开,问秋也跟着辞别。

出了门,明氏瞟一眼那四个婆子笑问:“是晴丫头想出的促狭主意?”

问秋笑着回答:“回夫人,是大爷吩咐的,大爷怕奶奶多想没敢跟奶奶说。”

明氏想起楚晴的肚子,点点头,“回去好生伺候你们奶奶,记得早点准备好稳婆和奶娘,别事到临头什么也没有…就说暖丫头一切都好,头一胎都这样,做完月子就养回来了。”

问秋深知其中干系,连声应了,回到观月轩果然按照明氏吩咐回得话。

楚晴又问起孩子怎么样,长得像谁。

问秋睁着眼瞎编,“还小看不大出来,约莫像魏家大爷多一点儿。”

楚晴摸着自己的肚子笑,“这一个要是像大爷就好了。”

问秋笑道:“像奶奶也好看。”

两口子都生得好,孩子定然差不了。

而周成瑾听过问秋的话,就急三火四地找大长公主商量稳婆和奶娘的事儿。大长公主得了这差事,连接进了两次宫。

宫里有专门负责找奶娘的太监,选人非常有经验,不但要求奶娘衣着整齐干净,还得家中爹娘公婆都在,兄弟姐妹也没有短命的。另外面相得和善,声音要好听,不能碍着小主子吃奶。

大长公主吩咐下来,太监怎可能不尽力,不到两天功夫寻了八个奶娘过来。

大长公主亲自挑了两个合眼缘,生产时间比楚晴早两个月的,说定生产后再来看奶水情况。

顺德皇帝听说此事,笑着跟张德海唠叨:“姑母宠阿瑾是宠上天了,连带他媳妇也跟着沾光,当年姑母生产可没这么大阵仗。”

张德海点头哈腰地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奴才瞧着大长公主气色比前些年强。”

许是心里高兴,又许是天气暖了,大长公主的确觉得两腿不像冬天那么僵硬,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天儿好的时候,会拄着拐杖从乐安居一直走到观月轩。

楚晴在家里指挥着暮夏等人收拾东厢房,准备以后让奶娘带着孩子住。因已经知道是个女儿,布置的时候特意用了娇嫩的粉色,窗纱、帐幔以及椅袱都是粉色,非常可爱。

大长公主见了,回到乐安居的时候就吩咐浅碧找人在她屋里安个碧纱橱,准备给婴孩住。

周琳过来请安看到有匠人在丈量尺寸,进进出出的非常噪杂,问清缘由后,劝道:“祖母太心急了,孩子恐怕四五岁上才能过来住,等明年这个时候布置也来得及。”

大长公主板着脸说:“我不管,过了百天就抱过来,我给带着,让他们腾出工夫生老二。”

周琳羞得满脸通红,又替楚晴叫屈,看来太受恩宠也不算什么好事。

楚晴听闻后,笑盈盈地道:“祖母,还是别放碧纱橱了,碧纱橱地方小,不如把隔壁梢间收拾出来,那里敞亮,到时候地上铺上那种漠北编织的毯子,老大老二老三可以撒欢地跑。”

旁边收着大长公主几只箱笼,到时候找几个婆子抬到尽间,摆上几样家具就成。

大长公主觉得有道理,吩咐工匠停了工。

周琳笑着朝楚晴点头,“还是你有办法…我不是不喜欢孩子,是觉得工匠们来来往往吵得祖母不能安生。”

楚晴答道:“我明白,而且孩子夜里要喂奶换尿布,以后更得吵闹,这样隔开来便宜些,也不妨碍祖母照看孩子。”

日子过得飞快,等大长公主把梢间收拾好,楚暖的儿子要过满月了。

楚晴依旧吩咐问秋前往,这次没带婆子,只带了新采买的一个叫灵秀的丫鬟。

满月礼备得仍然阔绰,除了楚晴准备赤金镶嵌了猫眼石的长命锁之外,还有大长公主赏得一只百婴嬉戏的碧玉佩。且不论玉的品相如何,单说在巴掌大的玉上雕刻百个婴儿,这种雕工就举世罕见。

既然大长公主赏赐,楚晴有意给楚暖涨脸,特地让问秋稍晚点去,估摸着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再进门。

偏巧明氏也是这样打算的,还特意拐进来准备带着问秋一道去。

问秋作为下人进不了厅堂,只能把贺礼交给管事带进去,能不能当众摆出来端看魏家如何安排。可跟着明氏就不同了,明氏定然会吩咐问秋当场把贺礼拿出来…

第170章

魏夫人是百般不情愿替个庶子生的孩子做场面,尤其这孩子还占了长孙的名分。

老人都是隔代亲,去年春天魏大奶奶生了个闺女,现在正是学话的时候,咿咿呀呀的很招人喜欢。向来不管儿女事的明远侯也禁不住时常逗她玩,还感叹过几次,“要是是个孙子就好了。”

魏夫人命令下人给魏大奶奶精心调理了一年的汤水,准备今年再怀一胎,没想到被魏明俊给抢了先。

这个孩子跟魏夫人半点血亲都没有,可对于明远侯来说却是他嫡亲的孙子。前头的沐恩伯府就是个例子,周成瑾不就因为是长孙才得到大长公主的宠爱的?

自打知道楚暖怀的是男胎,魏夫人就开始动脑筋。

当然,她是不会自己出面坏了名声,而是挑唆着魏明俊身边的丫鬟找事。

魏明俊所在的凝碧院本来就乱,且楚暖最喜欢的就是跟丫鬟掂酸吃醋,口角起来未免会有所争执,一个不留神孩子掉了谁也怨不着。

哪知道楚暖怀孕初期还整天跟姨娘丫鬟吵闹,四个多月的时候突然就转了性子,先是把姨娘拘在跨院免了她的请安,又将几个看着不□□分的丫鬟赶到了书房,还放话说愿意添香的就添香,她眼不见心不烦。

凝碧院一下子就消停下来。魏明俊竟然也一改往日习性。这几个月他就没去过姨娘的跨院,也不怎么往书房去,不出门的时候几乎全待在正房陪着楚暖。凡是楚暖吃的用的都须经过他的手,身边伺候的也只用楚暖陪嫁来的丫鬟,两人劲往一处使,都想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倒真是难得琴瑟和鸣夫妻和顺。

魏夫人迫不得已,只好借用了魏大奶奶的生辰。

只是楚暖命还挺大,当时的情形连太医都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可她硬是凭着残存的那口气给活了。

趁着楚暖卧床,魏夫人便想在孩子身上打主意。只是没等想好万全之策,明氏便送了个奶娘过来。奶娘生得挺周正,穿着打扮很干净,奶水也汪,魏夫人真心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尤其魏明俊心疼自己儿子没奶吃,急匆匆地把孩子抱来让奶娘喂。孩子许是饿急了,一闻到奶香就自发自动地把小嘴凑了上去。

魏夫人商量明远侯,“老二媳妇病着,她屋里又没个妥当人,不如放在正房院养着,等老二媳妇身子骨旺盛了再抱回去。”

明远侯答应了,可魏夫人吩咐人去抱孩子时,魏明俊却拦着不让,抱了孩子到书房跪在明远侯跟前,“…母亲体恤我们年轻没经验,我们却不能不孝。母亲操持中馈本就忙碌,照顾孩子又是个费神费力的事情,半夜啼哭是常有的事儿,儿子怎能再让母亲受累?再者,孩子是阿暖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她睡着还好,但凡清醒些就嚷着看孩子,儿子实在不忍让他们母子分离…奶娘已经生过两回,照顾婴孩很有经验,再找两个丫鬟帮衬着,完全没有问题。要是我们照顾不来,再劳烦母亲不迟。”

一番话入情入理,明远侯没有反对的道理,便痛快地应了。

魏夫人知道后,气得心窝疼,偏偏有苦说不出来,连着在床上躺了两天。

她身边的嬷嬷就劝她,“…不抱过来也有好处,以后出了事情再连累不到夫人身上,而且养在身边,侯爷时不时也能看见,要是真处出情分来反而不妙。我冷眼看着,孩子瘦成那样肯定有不足之症,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是能养大,以后也断不了汤药。”

言外之意,想让他消失有得是时间,没必要非得在这个空当。

魏夫人思量来思量去觉得有道理,病一下子就好了,也记起了自己作为祖母的身份,隔三差五就往凝碧院看看,好几次看到卫国公府的下人往里搬东西。

这一个月明氏没少吩咐桂嬷嬷往明远侯府跑,东西不值钱,可去得勤。有时候是两袋辽东大米,有时候是几条新鲜河鱼,有时候是几篓炭,反正想起来就让桂嬷嬷跑一趟。

每次去都是坐着带有国公府徽记的马车,耀五扬六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搬东西时也咋咋呼呼的,嚷得打门前经过的人都侧头看。

魏大奶奶看着就头疼,推辞过几次,“这些府里都有,嬷嬷不用又费银钱又费工夫地往这儿送。”

桂嬷嬷脸上就堆满了笑,谦卑又不失热络地说:“知道府上什么都不缺,这东西真不值什么,都是自家田庄店铺里产的,好歹是我家夫人一片心意,大奶奶别嫌弃。”

魏大奶奶哪有资格嫌弃,东西进了府,尽数都搬到凝碧院去了,她连个渣渣都捞不着,嫌弃什么?

又不能为这点东西较真,楚暖卧床不管事,而魏明俊是个爷们,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魏大奶奶眼皮子浅,娘家送给楚暖坐月子的东西也惦记。

这事儿说给魏夫人听,魏夫人也无计可施。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面人,人家好声好气来送东西,自个儿总不能板着脸说不要。再者,魏明珠是要嫁给明怀远的,据说明怀远对明氏非常尊敬,曾在国公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为了魏明珠,她也不想开罪明氏。

所以阖府上下以及周遭邻居都知道了卫国公府对这个外孙子的看重,魏家的满月礼不但要办,而且得大办。

待客是在正房院,来了差不多三四十人,大都是魏家那边的客人。

楚暖已经能下床了,可身子仍是虚,穿了件大毛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让软轿抬了过来。奶娘抱着孩子坐在她身侧。

孩子比起刚生下来已经长开了许多,眉是眉眼是眼的,还真被问秋说对了,相貌随魏明俊的地方多。

魏明俊甚是得意,特地抱了给明远侯看,明远侯看着欢喜,当即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魏琨。

众人围着孩子看一会夸一会儿,便将各自带的礼摆出来。

因去年办过一次满月礼,宾客心里多少有数,就比着去年送的东西差不多预备的。一般都是长命锁或者金手镯、金项圈等物品,还有送布匹、小儿衣物以及各式点心的。

明氏却是带了三个匣子来,头一个里面盛了只玉佩,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所以送男儿玉佩还算平常。

第二个里面是只红玛瑙的护身符。

“孩子来得不易,生下来就受了不少罪,特地去护国寺求主持开了光,可保锟哥儿一生康泰,不被魑魅魍魉缠身。”明氏一边说一边给魏琨系在衣襟上。

宾客大都知道楚暖生产的情形,有些人就感慨:“这礼送得好,否极泰来,锟哥儿日后一定顺遂。”

楚暖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最有感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强忍着没落下泪来,只垂眸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魏锟。

魏夫人却觉得这番话好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的似的,浑身不得劲儿,又不能表现出来,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第三个匣子里面却是个短匕。牛皮制成的刀鞘上镶了只桂圆大小的金刚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甚是惹眼。

金刚石本就难得,而这般大小的金刚石更是罕见。

魏夫人道:“也太贵重了,锟哥儿还小,哪能当得起这么重的礼,别折了福分才好。”

明氏笑着开口,“亲家且放心,这里头有讲究的,府上是军功发家,当初祖父在时曾提过两家先人并肩作战抵御外侵之事。这短匕就是魏家先祖所赠,现在物还原主,锟哥儿是魏家长孙,希望他长大能承继祖业,光祖耀宗。”

魏夫人的脸色明显地不好看了,魏大奶奶也僵在哪里不知说什么好。

明氏不理她们,把东西塞到楚暖手里,“好生收着,以后可得好好教导琨哥儿。”

“是。”楚暖低声应着将短匕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明氏回头招呼问秋,“把你家奶奶的礼也呈上来看看”,又笑着跟众人介绍,“这是沐恩伯府上,我那六侄女身边的管事,六侄女有了身子不方便过来。”

问秋给魏夫人行过礼,又对楚暖福了福,笑道:“我家奶奶原是想陪着大长公主一道来的,可大长公主怕看了这么好的哥儿眼馋,便拘着奶奶不许来。”

魏夫人还算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楚晴怀的这胎是女儿,听到此话便笑道:“能让大长公主看中,是我们的福分。”话音刚落,瞧见问秋手里的玉佩,当即哑了声。

那玉佩通体碧绿无一丝瑕疵一看就知品相极好,更难得是只寸许大的玉面上雕着许多婴童,婴童的神态表情各异,有的微笑有的皱眉,生动之极。

宾客们俱都看呆了眼,发出“啧啧”叹声。

问秋将玉佩仍放回匣子,交给楚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长公主说君子当佩玉,送给大少爷戴着玩儿。”

魏夫人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差点没喘上来。

这么珍贵的玉石,这么精湛的雕工,又是大长公主所赠,就是珍藏起来当传家宝也使得,竟然给个庶出的子孙戴着玩儿。

魏大奶奶脸色更是难看。

去年她闺女做满月已经说是大办了,可比起这个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就算自己以后再生个儿子,难道还能越过魏琨去?

大长公主不可能再送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来。

到头来,大家记得的还是大长公主的玉佩还有明氏给的短匕。

一时,魏大奶奶既羡慕又嫉妒,看向奶娘怀里的魏琨也多了几分恨意与恼意。

有了大长公主的玉佩在前,楚晴准备的长命锁虽然金贵却也显得不那么出奇了。

问秋自是明白楚晴的想法,她就是来给楚暖长脸的,并不非要自个拔尖儿。因此将长命锁也交给了楚暖。

魏夫人心里突突冒火却只能侧转头当作没看见,笑着招呼宾客,“园子里有几枝桃花作了花骨朵,虽没全开,可瞧着粉嫩嫩的倒也好看,让老大媳妇带着去瞧瞧。”

客随主便,便有几人随了魏大奶奶往花园去,几位不爱动弹的便留在原处,喝着茶奉承魏夫人,“大长公主十几年没出来走动了,也不曾往谁家送过礼,还是府上有脸面,得大长公主青眼。”

又有人说,“瞧着大少爷就是个有福的,那脸盘还有眉眼跟侯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魏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应酬着她们,明氏却带上问秋与楚暖一道去了凝碧院。

回到屋子,楚暖猛地跪了明氏跟前,哽咽道:“伯母,我错了…”

第171章

“快起来,地上凉,”明氏忙俯身拉起她,“你身子没好利索,别不当回事儿,快到床上躺着去。”

楚暖应着起身,在炕边坐下,仍是拉了明氏的手抽泣,“都说患难显真情,这些日子我卧病在床,虽然动不了身,可心里明白,要不是伯母顾念,我跟琨哥儿都是没有活路的…早先只觉得我婆婆是个好的,待人亲切不笑不说话,这几天倒是想通了,她主持着府里的中馈,要没有她的吩咐,我这屋里怎么会被人这般简慢。”

明氏稍皱了下眉头,四周逡巡一番,轻拍她的手,“你还在养病,不用为这些事情费心,免得伤神。”

“不妨碍,已经强了许多,”楚暖摇头,续道:“我只悔当初在府里没好生孝敬您,却把二太太当成亲娘来侍奉,早晚请安不说,也常常做了针线活或者点心来讨好她,可现在,我差点没命,她连个面儿都不露…是不是我早点死了才趁她的心?”

明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止住她,“你啊,眼下就好生调理好身子,把琨哥儿教导好了,其余的事情不用管…我不能久待,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过个十几天明家表哥就要成亲,少不得我去张罗。”

楚暖知道魏明珠与明怀远就定在月底成亲,明氏确实忙碌,便依依不舍地道:“伯母要是闲了,还请常来看看我。”

明氏没作声,只笑了笑。

楚暖又对问秋道:“回去谢过大长公主和六妹妹,就说我记着她的情,以后会偿还她。”

“啊,这个…”问秋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五姑奶奶这话说的,难道自家奶奶三番两次来给她撑腰就是图她以后偿还?

这人算计惯了,可能早就没有真情了。

明氏也暗自摇头,没再多言,到正房院跟魏夫人辞行后,转身到了沐恩伯府楚晴那里。

周成瑾刚让人抬了只两人合抱的大瓷缸在院子里,瓷缸里养了三对金鱼,楚晴觉得新鲜,正捏了撮鱼食逗弄它们。

周成瑾在一旁道:“回头我再移棵莲花进来,让金鱼歇脚,还可以赏花。”

楚晴笑着说好,又道:“要开粉色花的,这周围都是树,想多点颜色。”

周成瑾刚要应,听到暮夏清脆的禀报声,“问秋姐姐引着大夫人来了。”

楚晴抬头,就看到穿着茜色妆花缎褙子的明氏自穿堂门走进来,她急忙上前两步,笑着招呼,“伯娘。”

楚晴今天穿了鹅黄色的小袄,头上戴着珍珠花冠,肌肤红润笑容明媚,看着就是生活极其悠闲顺意的样子。

明氏顿觉眼前一亮,心情跟着好起来,笑道:“在院子里晒太阳?”

楚晴拉着明氏来到瓷缸旁,“大爷刚买了金鱼回来。”

周成瑾躬身上前行礼,解释道:“跟阿晟去前街经过花鸟市场看到了,想着阿晴平常做针线用眼多,这个能养眼。”

明氏就抿了嘴笑。

楚晴红着脸嗔周成瑾一眼,扶了明氏进屋,“五姐姐可好?”

明氏叹口气把满月礼上情形说了遍,“不管怎样我算是对得起她,以后魏夫人就是想生事也得考虑考虑…阿暖这性子,希望她能好自为之吧。”

实话说,楚暖挺让她失望的,本来想经过这事,她能认识到楚家人都是同气连枝以后能互相照应着。可楚暖似乎没意识到这些,反而抱怨文氏没能来给她撑腰,又后悔当初没好生巴结自己。

这就是楚暖所谓的“错”,难道庶女孝敬嫡母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楚晴不好置喙,默了默才开口,“五姐姐素日就把情分看得轻,且由着她去,咱们尽到自己本分问心无愧就行了。”

明氏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反正日子是她过…以后还真不想再管她的事儿。”叹一声,唇角露了笑,“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阿晟的亲事,你觉得定在五月可好?”

本来是打算七月的,现在改成五月。

楚晴狡黠一笑,“伯娘是想撂挑子?”

明氏“噗嗤”一笑,嗔怪道:“就你脑子转得快,说实话确实忙不过来,先前有你大嫂帮把手,眼下她照看孩子根本不得闲,我是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头。”

眼下,就有两件大事,一是明怀远成亲,成亲就在京都明家老宅子,虽说明怀中夫妻已经过来操持,但他们对京都不熟,少不得还要明氏出面。

另外一件就是春闱,早半个月就结束了,可迟迟没有发榜,据楚晟自个儿感觉说考得还行,进二甲没有问题。明氏自然相信他,眼下就等着一发榜,府里便要摆席宴客。

“改了也好,五月的话我也能过去凑个热闹,等到七月就不方便了。”楚晴扳着指头数了数日子,“就是不知道施家准备得如何,会不会觉得太赶了?”

明氏笑道:“施姑娘的嫁妆头两年就备好了,只等着有了合适人家就成亲。上次媒人还说,要不是觉得问名跟婚期间隔太短不好听,施家也想早点把喜事办了…施家人口多,我估摸着住的地方不太宽敞。”

嫁出去一个姑娘能腾出半间院子。

楚晴“哈哈”大笑,“那正好,就定下五月吧。四哥哥的住处收拾好了吗?”

明氏道:“等你想起来早就晚了,我已经让人把晚照阁后面加盖了一排罩房,本来还想再往外扩一扩,阿晟说舍不得旁边的杏树,这样足够住。正好天气暖了,我这就找匠人把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遍,载上些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