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兰吐了吐舌头,知道八成是说自己,倒是应得爽快。而秋菊。面上僵了一下后才应了。秋菊觉得,这是昙华对她不信任。

今儿奔波了一日,昙华早就乏了,回了屋子之后匆匆沐浴后便是歇下了。

而同样的时辰,朝华却是站在郑氏的院子外头放声大哭。一遍遍的叫着郑氏,也想冲进去。可是守门的婆子都是周老夫人的人,哪里就会让朝华进去了?所以不过是劝了一两句。见不起作用,也就只当是没看见。

郑氏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一时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可她也出不去,只能掐紧了手心,默默的将眼泪都重新吞回肚子里去。

翠云和秦嬷嬷作为郑氏的亲信。也是跟着一并被关在里头禁足的。主要是这两个人都不是李家的人,所以才侥幸没有被发卖罢了。不然,只怕依照着周老夫人的意思,是肯定要发卖的。至少,其他几个看着像是郑氏亲信的丫头,已经被周老夫人调离开来,甚至有两个不服的,已经被发卖了出去。

翠云和秦嬷嬷心里都明白,这一次郑氏真的是很难翻身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后悔还是该怨恨,还是该如何。

郑氏已经摔了不少的茶盅杯盏了。晚上送来的饭菜也是被她扫在地上。从被送回屋子到现在,郑氏根本就没沾水米。摔完了东西之后,郑氏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上茫然又悲凉。直到听见了朝华的声音,郑氏才是忽然哭了。

翠云看着郑氏这幅样子。迟疑了片刻,最后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太太,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该好好的劝劝小姐才是。如今太太唯一的依靠就是小姐了。若是小姐继续这么下去,少不得让老夫人和咱们爷厌弃了,到时候太太的处境便是越发艰难了。”

郑氏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凄厉:“艰难又怎么样?我还能怎么样?你看那死老太婆还打算放我出去吗?”

好在郑氏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否则翠云只怕都要伸出手捂住她嘴巴了。饶是如此,翠云也是唬了一跳,左顾右盼唯恐被人听去了这话,又急急忙忙的劝解道:“太太这是做什么?纵然气恼也不能说胡话不是?若是让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顿了顿,又低声道:“太太不常说事在人为?只要精心谋划,哪里就真的出不去呢?不为了旁的,就是为了咱们小姐,以及舅爷那边……太太也断然不会一直在这里。”

此时秦嬷嬷也总算是从那种巨大的落差里回过神来,点点头压低声音竟是附和了一句:“这话是没错的,太太,恕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夫人且还能风光几年?太太未必还耗不过一个老婆子不成?舅爷也不会不管您的。”

郑氏眼底顿时升起了一丝期望来。想了想便是咬牙抹了泪,“对,你们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没了我,朝华将来可该怎么办?”

朝华虽然在门外闹腾,可是到底也是不敢闹腾狠了,见得不到回应,也就作罢了。

结果第二日,朝华便是病了。这一切,郑氏自然是不知晓的。

朝华足足病了有半个月,这才好了。昙华碍着情面,又奉了周老夫人的命去看了好几回,自然每次都是没能得了好脸色。

等到朝华病好了,昙华却是已经对府里的大部分事情上了手了。这一次,周老夫人只是在大事上做主,小事却是让昙华自己决定了。很显然,这一次昙华帮着管家,是真的能管家了。至少婆子们回话什么的,都是找她。

这样一来,昙华在府里的地位,便是猛然又涨了一大截。加上昙华刻意为之,道是让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到底是嫡女,果真是不同的。周老夫人也好,李恪非也好,都显然更为重视昙华。

这样的想法,再加上看着如今郑氏的处境,许多人都选择了倒戈。半个月时间,倒是也让昙华拉拢了一些人。虽然绝大多数是为了利益,可是昙华也不在意。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只要有人肯效忠肯听话,那就是好的。能办成事儿,那就行了。

昙华这日下午来得早了,周老夫人还在午睡。琴鹤难得没有自己守着,而是在廊下乘凉做针线。

昙华上前去瞧了瞧,上好的素缎上,绣着的是的一支并蒂莲花。鹅黄的蕊,嫩绿的小莲蓬,粉色的花瓣儿,亭亭玉立的吐露芬芳。

琴鹤似有些不好意思,忙将针线收了放在一边:“大小姐可别笑话我才是,我针线做得不好,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

昙华笑着摇摇头:“颜色倒是配得很好,活灵活现的。瞧着那大小,是要做个帕子?”

琴鹤点点头,随后岔开话题去:“大小姐最近可忙?府里事情那样多,也别累坏了才是。前儿老夫人才心疼的说,偏二丫头这个时候病了,不能搭把手,不然哪里能让昙华这样操劳?若是累坏了,可不是我的罪过?”

琴鹤这么说来,倒像是真的是周老夫人亲口说的。

昙华抿着唇笑,“琴鹤姐姐快别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随后又笑道:“我倒是觉得祖母该多疼疼琴鹤姐姐才是。琴鹤姐姐跟了祖母少说也是有五六年了。一心为了祖母,我看着都是感动了。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琴鹤姐姐才好。说起来,我和姐姐也是共患难了,记得那年我出痘疹,还是琴鹤姐姐陪着我一起去的庄子上。”

见昙华说得诚恳,琴鹤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红晕来。半晌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多少年的事情了,大小姐还记着做什么?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琴鹤姐姐来说不是大事儿,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都记得的。我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姐姐的。”昙华抿唇笑,双眸弯弯,一脸的诚恳之色。

琴鹤竟是陡然沉默了下来。讷讷的好半晌才叹了一声:“大小姐是重情重义的人。”

“我新得了一块料子,并几个花样子,那料子我觉得倒是适合姐姐,回头姐姐若是得空了,便是过来拿如何?还有呢,我屋里几个小丫头,也想让姐姐指点一下,姐姐伺候祖母多年,必然是有能耐的。我也不盼着那些个丫头们有姐姐这样,只要有一半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昙华前头还正正经经的,后头倒是有些促狭起来。末了又是一本正经的言道:“若是真调教出来了,必然少不得姐姐的红包和谢礼。”

琴鹤看着昙华认真的样子,伸手掠了掠耳边的碎发,半晌缓缓一笑也是认真道:“谢礼什么大小姐可是见外了。回头我去就是,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空。老夫人这头,怕是走不开。”

昙华双眸一弯灿然一笑:“我知道姐姐是大忙人,姐姐只抽空过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说了一阵子话,里头听见周老夫人起身的声音,醉秋和昙华便是赶忙进去了。

周老夫人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笑着问昙华;“外头说什么呢?说得这样热闹。”

昙华瞧着周老夫人似乎不过是漫不经心问了一句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凛。

第一百七三章 寒噤

昙华原原本本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番,最后笑着对周老夫人撒娇般磨道:“祖母可是心疼舍不得了?还请祖母可怜可怜我才是,瞧着我屋子里那些不堪大用的,若是没人指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像琴鹤姐姐那样得力。”

周老夫人听了直发笑:“你这丫头,我瞧着你屋里那些人就很好。虽然比不得琴鹤,可是也差不远,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不堪重用了?不说别的,春梅和醉秋两个,可都是好的。尤其是那个醉秋——在外头历练那么多年,到底是比别人强一些。”

昙华只是抿了唇笑,“若不是祖母心慈,醉秋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常和我说,这辈子都记得老夫人的恩情。听听这话,可不是将我放在祖母的后头了?”

周老夫人摇头:“既然如此,那干脆倒是让醉秋来我屋子里也就罢了。我拿琴鹤和你换就是了。”

昙华哪里听不出周老夫人的玩笑话?只是若全然说是玩笑,怕是又有些不尽是。当下昙华心思只一转,便是神色不变仍是只当那是个玩笑,“若是祖母喜欢,只管让醉秋来伺候就是了。只是琴鹤姐姐我却是断然不敢要的。祖母身边,哪里就能离了琴鹤姐姐的伺候?若是我真要了,不仅祖母心头怨我不懂事,怕琴鹤姐姐也是不乐意的。”

面对祖孙二人的笑谈,琴鹤倒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见有什么膈应之处或是惊慌的。

等到周老夫人起了,昙华这才道明了来意:“我舅舅家递了帖子,我外祖母做寿,想请了祖母和母亲一起过府吃酒看戏。”要请自然是不能漏了郑氏的,不管怎么说,郑氏都是李恪非的续弦,李家正牌的当家主母。而且,郑家那档子事情别人也都不知道,所以自然仍是一切如旧的。

“哦?是什么时候?还请了什么人家?是正经的做寿,还是只过生日?”周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又思量片刻这才出声问道。正经做寿和过普通生日,自然是不同的。问清楚,也好准备礼物。

“下个月初七,也就几个和舅舅他们家相熟的。不过只请了女眷,也不是正经的做寿。毕竟不是整生日。”昙华缓缓的答了,想着周老夫人必然是思量贺礼的事情,便是又道:“我给外祖母的寿礼是一尊沉香木雕的观音像。虽然不算是金贵物件。但是也算是我的心意。咱们府上的礼,我想着,也就按照往年的来?”顿了顿,又笑道:“而且我想着,勤哥儿那边,是不是也要备上一份礼?到底是嫡亲的外孙。若是不送礼,倒是让那些没眼色的嚼舌。”

周老夫人倒是没想起这一茬。这会子想起了。顿时忙点头称是:“还是你细心,这话是正经。我屋里有一副大家画的麻姑献寿。就给勤哥儿做贺礼。”真正让周老夫人最为开心的,是昙华的那一句嫡亲的外孙。李家只这么一个男孩儿,如今郑氏也是多年无所出,所以自然就看中勤哥儿,又是亲自带大的,自然更是期望勤哥儿好。在周老夫人看来,勤哥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出身不好。林姨娘的身份……

纵然是记在了魏修然的名下,可是周老夫人却也是担忧的。

如今昙华能这样替勤哥儿想着,又处处承认勤哥儿的身份,怎么能叫周老夫人不高兴?比起朝华来,周老夫人不禁心中叹气——还是昙华更聪慧懂事,更值得大力栽培些。不像是朝华,太骄纵了,而且也够糊涂。

想起朝华,周老夫人便是少不得又问了一回:“朝华身子还没好?”

昙华应了一声:“昨儿去看的时候,精神仍是不好,只怕这一次病得久了,有些伤了元气了。我命人送了燕窝过去,让每天炖一些吃了。不管怎么说,妹妹年纪那样小,可不能马虎了。不然万一落下病根,将来可是怎么得了?”

周老夫人点点头:“你做事越发妥帖了。有你管家,我再放心不过。”

昙华微微一笑。她其实还有话没说完——朝华并不是生病了才如此,而是只怕是躲着不想见人罢了。一来是觉得没脸,二来是觉得不甘心不服气,三来么……怕是不想和她一起管家,存心晾着她罢了。只是这些话,她却是不会和周老夫人说的。朝华既然要病,那就好好在屋里呆着就是了。将来等朝华醒悟了,也怪不得她。

其实昙华不说,周老夫人就真的不明白了?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而且,还有一句话——路是人选的。周老夫人给朝华指了明路,朝华自己不珍惜不把握,选择了另一条路,又能怪得了谁?不过,周老夫人心头还有个盘算,却是没表露出来的。

等到夜里用了晚饭,周老夫人将其余的人都遣开,只留下琴鹤一人在跟前后,这才吩咐琴鹤道:“既然要你去指点指点,你若是不去,反而不妥当。权当是去玩耍玩耍罢。”

琴鹤有些意外的抬头:“老夫人这是——”

“顺带瞧瞧,昙华那孩子身边到底谁是可用的。昙华到底年轻,别被这些个奴才们害了。”周老夫人缓缓言道,随后又笑:“若是能拉拢一两个,也是不错的。昙华那丫头太聪慧,还是要掌握在手里才好。”

琴鹤虽然面上看着没变,心头却是颇有些滔天巨浪的意思——周老夫人分明是想要在昙华身边安插眼线了。是了,周老夫人总是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的。郑氏那儿周老夫人不好下手,可是昙华这儿……

琴鹤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顿了顿之后却还是应下了,只是带了几分迟疑:“万一大小姐觉察出什么来……会不会和老夫人您离了心?”

周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小心些就是了。若是瞧着不对,这个话题别提。其实就算离心了又怎么样?女儿家总是要出门子的。只要勤哥儿别和我离了心就是了。”

琴鹤心中有些发寒,没再说什么,只告退出来。一路上,琴鹤脑子里都是忍不住在想这句话——周老夫人的心里,怕是李家的两个姑娘在周老夫人眼里看着都是不重视的。将来都是要出门子的,只要她们能替李家联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都是不打紧的。听听这话,竟是连一点子骨肉亲情也不顾的。怪不得,昙华小时候受到郑氏那般的对待周老夫人也不见开口。

想着想着,琴鹤不由一颤——对待自己的嫡亲孙女尚且如此,那么自己呢?自己在老夫人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一路行至昙华的院子,琴鹤多少还有些魂不守舍。守门的婆子自然是认得琴鹤的,当下忙将琴鹤放了出去。夏竹正好出来倒水,一抬头就看见琴鹤那副样子,顿时一愣。随后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了上去:“琴鹤姐姐来了。”

琴鹤被这么一唤,倒是很快的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来寻你们玩耍罢了。对了,大小姐可睡下了?”

夏竹一面将琴鹤往里头让,一面笑着答话:“我们姑娘还没睡呢,哪里有这样早早睡下的?还在看书。知道琴鹤姐姐来,姑娘必然也是高兴的。”

琴鹤也不推辞,“那我先去跟大小姐请安,再来寻你们说话。”

夏竹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先进去替琴鹤禀告了一声,得了昙华的允许之后,又将琴鹤送到门口。

琴鹤进去的时候,看见昙华正歪在靠在美人靠上,捧着一卷书本静静的读着。旁边支着一个灯架,将那块儿照的亮亮堂堂的。更是将昙华精致的容貌也是全都照得纤毫毕现。琴鹤忍不住站在门口顿了顿,一是看得有些痴了,二来则是有些不愿意打扰了这样安静的画面。

琴鹤也并没有见过昙华的母亲的,不过听周老夫人身边的人说起过,据说当年是琼州城的第一美人。如今看了昙华,琴鹤忽然便是相信了那些话了。能生出这样的女儿,自身必然是极其出色的。

琴鹤甚至觉得,此时用天仙下凡来形容昙华也是不差的。虽然年纪尚幼些,但是那份精致和美貌已经是崭露头角。过两年长开了,必然更是让人惊艳。而且,昙华还有一股子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娴静。

昙华是听见了琴鹤进来的声音的,只是故意没抬头罢了。此时见琴鹤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动作,便是有些怪了,抬起头来一看,见琴鹤正痴痴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当下便是不由笑着打趣:“琴鹤姐姐这是做什么?怎么我脸上竟是生出花来了?”

琴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头却道:不是生出花来了,而是根本就是一朵绝色的美人花。

自然,这样轻薄的话琴鹤是不会说出来的。

昙华自然也不会一直在这些琐碎事情上兜兜转转,当下便是笑道:“正好琴鹤姐姐过来得巧,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呢。你给我个意见,也省的我没头苍蝇似的。”

第一百七四章 交易

琴鹤听昙华说有事儿要问自己,忙笑着应了:“大小姐抬举我了,若是我能帮上忙,自然是没有不尽力的。”

昙华抿唇一笑,侧头看向在屋里伺候的秋菊:“秋菊,你出去切个蜜瓜来吃。让琴鹤姐姐也尝尝。留半个送进来,剩下的半个你们分了吧。”

蜜瓜并不是南边的,而是北边的。是朱家那边送来的,一共有一筐,十来个罢了。每个主子那儿送了一个之后,剩下的的昙华和勤哥儿对半分了。她这里,说到底也不过只留下了三个。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件了。

琴鹤自然也知道那是稀罕的东西,当下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秋菊笑着应了,退出去的时候还细心的将门掩上了。只是一出了门,秋菊面上的笑意顿时垮下来了。她哪里不明白,这分明是昙华想要和琴鹤说些悄悄话,故意将她支开罢了。想起以往醉秋春梅等并不这样,唯独就是她自己……秋菊忍不住咬了咬唇。

夏竹在外头候着,见了秋菊垂头丧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这是怎么了?”

秋菊强打起精神,不肯让人看出身来,只笑道:“姑娘让切一个蜜瓜。”

见秋菊不肯说,夏竹也就没再问,只是唇角的笑容瞥了瞥,也并不明显。随后夏竹便是上前来拉秋菊:“我们去切吧,琴鹤姐姐也不知道尝过没有,若是没尝过,正好尝尝鲜。上回我吃了一回。只觉得都甜得发腻了。真不知道怎么会长得那样甜。”

等到瓜切好了,夏竹却也是按着秋菊不让她动弹:“你们吃瓜吧,我倒是不大喜欢这个,我把瓜送进去。”

醉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也是笑着去拉秋菊,塞了一块蜜瓜在她手里:“让她去,我们且躲懒。她倒是个没福气的。好东西也享用不来。”

夏竹端着盘子,伸手在醉秋额上弹了一下子,故作气恼:“是啊,我就是个天生命苦的。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你且等着。”说完也不理会醉秋的求饶,笑着端着盘子去了。

而这头昙华待到秋菊去了之后,便是对琴鹤言道:“上次和姐姐说了放人的事情,姐姐可还记得。”

琴鹤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记得。”顿了顿才又想起——放人的时间,可是没几日了。昙华莫不是要问这个?可是放人也好,怎么也好,都是有份例的。又哪里需要问她?就是真要问,也该问府里的管事妈妈。

琴鹤随后便是想起了那日昙华说起这个事情时候意味深长的样子。随后心中不由一动——莫不是……琴鹤的心,一时间竟是加快了几分,“砰砰”的跳个不停。

昙华一直笑盈盈的看着琴鹤,自是将琴鹤的面色一点不漏的看在了眼里,见琴鹤露出这样的神色,顿时明白琴鹤肯定是想到了她这么说的缘故。当下,唇边的笑容便是又加深了几分,又缓缓的柔声开口:“府里管事妈妈前两日给我看了这一次年岁满了该放出去丫头的名单了。竟是没想到,看见了琴鹤姐姐的名字。按说。琴鹤姐姐似乎昨年就该——”

听了昙华这样说,琴鹤心头登时忍不住的涌出了几分苦涩来——若是按照年纪,她昨年的确是该出去嫁人的。可是当时周老夫人说底下的小丫头们不中用,让她干脆留在府里。回头周老夫人亲自给她寻个婚事。必然不耽误了她。

周老夫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琴鹤还能怎么说?自然是只能应了。可是留下来是留下来了,周老夫人许诺的事情却是迟迟没有兑现。琴鹤的娘寻了她几次。问她的意思。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再拖下去,哪里还有什么好的?想着周老夫人那话,琴鹤到底不敢让自己的娘做什么,只是一心等着。

当时琴鹤只以为周老夫人离不开她,或许会配了府里的管事或是得力的人,这样她就不必出府去,也能留在周老夫人身边继续伺候。甚至,琴鹤自己还将那些个年轻的没娶亲的管事们或是管事们的儿子孙子都仔仔细细的过滤一遍,细细思量周老夫人会将自己许给谁。

可是后头有一次周老夫人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却是让琴鹤大吃了一惊。但是周老夫人的想法,琴鹤却是并不赞同也并不愿意。在琴鹤看来,郑氏是个厉害的,府里几个姨娘谁讨得好处了?而且,她本也觉得,做姨娘是比不得给人做正妻的。

为了这个,琴鹤没少偷偷的抹泪过。但是这话,她却是谁也不敢告诉的。今儿昙华猛然提起,倒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了。

见琴鹤不开口,昙华也没非等着琴鹤的回答,当下便是笑着道:“姐姐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祖母必然不会亏待了姐姐。可是我想着许是祖母忘了这回事儿,便是有心提醒一二。只是我却是不知道姐姐是什么心思?是想配出去离了咱们府,还是留下来?留下的话,又想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昙华这话可谓问得是开门见山了。当下琴鹤面色就是维持不住,一副错愕的神色。

“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我也愿意帮姐姐一把,权当是我们的情分。若是姐姐不信我,那也就罢了。”昙华上一次便是提过这件事情,也给了琴鹤考虑的时间。所以今儿昙华打定了主意,是要问出个结果来。不管怎么说,琴鹤都是值得拉拢的。

琴鹤此时心中无比犹豫煎熬——一方面,她觉得不该背着周老夫人,另一方面,她却是又想替自己谋划一番。这两者在她心中交战,十分激烈。

昙华也不催促,只耐心候着,甚至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大小姐这样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琴鹤思量许久,终于是缓缓开口,声音虽然有些低,却是很沉稳。显然,琴鹤心里应该是有主意了。

“你若是要离府,少不得是要替祖母培养一个能用的人。若是如此,我希望那个人我来选。你若是要留下,我希望你仍是留在祖母身边。也不用你替我做什么,只要有什么消息的时候,传递出来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就是了。若是……你想做父亲身边的人,我也可以助你,但是这却不是我所希望的。琴鹤姐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好的。”昙华缓缓的言道,一字一句,都是诚恳清晰,不带丝毫的作假。双眸更是坦荡荡,清凌凌。

琴鹤看着昙华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被瓦解了。最后到底心中的愿望战胜了一切,琴鹤低声道:“可是就算是我,老夫人也不会让我时刻跟着。偷听也不容易……”

“我不会勉强琴鹤姐姐。只要琴鹤姐姐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是了。”昙华自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不会让琴鹤去偷听什么,那样的话,太容易暴露和被怀疑。她宁愿谨慎些,换来一个长久。

琴鹤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有些艰难道:“府里的管事年纪合适的并没有几个,这事儿怕是有些艰难。一般的小厮,年纪也太小——”

“父亲身边有个小厮,换做唐安的,他父亲是管着好几个庄子的管事,叫唐清。你觉得如何?”昙华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才开的口。“还有个府里管着采买的管事,叫做牛仁的,只是他是死了老婆的,还有个儿子留着,你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选他。”

这两个人琴鹤一早便是想过的。相比之下,琴鹤自然更中意唐安,唐安她见过,个子不算高,人也不算好看。可是难得机灵脾气也好。而且,唐安很得李恪非的器重,而唐清也是十分被看重。

昙华睁着乌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琴鹤,等着她的选择。印着灯光,倒像是两只璀璨的星子。

琴鹤知道这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而且也不能拖太久,不然的话被人撞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所以拿定主意之后,也顾不得羞涩琴鹤便是咬牙道:“唐安吧。”

昙华有些狡黠一笑,似乎有些微微的得意,不过琴鹤低着头并没有瞧见:“我也觉得唐安更好些。唐清已经托人寻了我,说是想在咱们府上寻个丫头配了唐安,将来都在府里过活,好好伺候主子。我一直没个好的人选。但是我想,若是琴鹤姐姐的话,唐清必然是很满意的。”

琴鹤早已经羞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且,怪异的是,琴鹤竟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实际上却是很不对的,昙华才多大?不过是快要十三的年纪罢了。这么大的时候,能做什么事儿啊?就算能干的,可也没有做主别人婚事的道理。一来到底年纪小,二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

只是昙华也好,琴鹤也好,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当。反而认认真真的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琴鹤还有些迟疑:“大小姐应该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

“我总有办法叫你如意就是了。”昙华一笑,柔声宽慰琴鹤:“只是唐安那头,我总要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若是他不愿意,那少不得就只能选别人了。”只是话虽然这么说,昙华心里却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不管是周老夫人那头也好,还是唐安那头也好。

第一百七五章 应还是不应

且不说琴鹤回了周老夫人身边是怎么样一种忐忑不安外加心虚紧张。只说昙华这头,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日,昙华正在和周老夫人商量勤哥儿做生日的事情,李恪非从外头裹挟着一身湿气进来了。今儿外头下着小雨,蒙蒙一片,虽然看着倒是有几分如诗如画的境界,可是实际上恼人得很。到处都是湿润润透着一股水汽,气温更是陡然下降了不少。转眼间便是有那么几分秋天的味道了。

昙华趁着李恪非往里走的功夫,忙站起身来朝着李恪非行礼请安:“父亲。”这个时候李恪非应该是从衙门回来的,倒是难得没在外头吃饭。要知道,平日李恪非可是难得归家的。不是要和友人叙话,就是和同僚喝酒。要不就干脆在前院和师爷一起用饭。白日里很难在l内院看见他就是了。

李恪非挥挥手,却是没有多看自己的嫡女一眼。对于内宅的事情和人,李恪非总是不在意的。自然,除了小妾之外。几个儿女里头,也就勤哥儿被看重一些罢了。

昙华早就有心里准备,所以也不见得在意。当下只重新又坐下,等着一会儿李恪非给周老夫人请安之后继续说事儿。

周老夫人关切的问了李恪非两句:“今儿怎么这样早回来?”

李恪非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怕是都要收敛些了,京城里有个大人物出门游玩,要经过咱们这儿。而且,下雨出门也没意思。”

周老夫人听说有大人物要来。倒是平添了几分紧张之色:“是谁传的消息?可有准确的时日?”

“是魏家那头的消息,自然是百分之百的。只是时间却是不能确定,毕竟游玩这个事情,谁做得准?这儿耽搁一下。那儿玩耍一番,许提前许拖后,这都做不准的。咱们能做的。不过是小心就是了。不过,就算来了也不打紧,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李恪非摸了摸下巴,微笑着宽慰周老夫人的情绪。看那样子,倒是自信满满的。

昙华趁着低头喝茶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番——自然是自信满满了。李恪非有魏家护着,什么事儿也没出头露面的,就是接受底下孝敬也是和魏家一处。好几处赚钱的生意,更是两家合伙,自然是不担心。若是没了魏家,李家的收入顷刻间就能少一半儿下去。

这些事情都是昙华开始管家之后渐渐了解到的。可越是了解这些,便是越忍不住嘲讽——魏家对李家影响如此深远。如此重要,可是李家人竟然还敢这样对她。而她,还那样懦弱的被人欺负了,真不知道是该说愚蠢还是可怜?

越是了解了这些,昙华便是越笃定——只要自己不犯大错,不将周老夫人或是李恪非得罪狠了,那么位置是稳稳当当的,谁也不会轻慢了她。自然,郑氏除外。不过现在郑氏对她来说。基本上是没有威胁了。

周老夫人听了李恪非这些话,倒是也有了几分笑容。随后便是慈爱道:“一个夏天你倒是瘦了些,今儿晚上就在我这里用饭罢,叫上杨姨娘,咱们一家子也好好吃顿饭。”

李恪非自然是没有不应允的,当下便是笑着应了:“是儿子不孝。以往没好好陪着母亲用饭。”

“你们男人有自己的事情。”周老夫人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和气。

昙华心里忍不住的想——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果然是天壤之别的待遇。怕是周老夫人眼里,勤哥儿也是比不上李恪非的。

李恪非随后看了一眼昙华,笑着道:“儿子想跟母亲商量一件事情。”

昙华自然是知道那一眼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很显然,李恪非是不想她在场。所以当下昙华也不等着周老夫人开口,便是识趣的起身笑道:“我去厨房吩咐一声,做几个父亲爱吃的菜。”

退出来的时候,昙华又看了一眼李恪非,心里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昙华不知道的是,李恪非不过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当着昙华的面不大好意思说罢了,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

不过他的心思不仅昙华误会了,就是周老夫人也是误会了。当下周老夫人连带着屋里的其他丫头也是一并支开来。等到人都出去了,屋子里陡然清净下来,周老夫人这才开口:“什么事儿?”面上和语气却都是带了几分凝重了。

李恪非看着桌上的点心,倒是觉得有些饿了,便是捡了一块。正好却是没瞧见周老夫人的神色,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人想求个母亲的恩典,求到我这里来了。平日那小子也是会办事的,我已经准了。只是这事儿需得母亲说了才算。”

“什么事儿?”听见不是大事,周老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后却是被李恪非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事儿还非要我同意?”

李恪非笑着道:“想求了母亲身边一个丫头。”

“哦?是哪一个?”周老夫人心中一动,却是又按捺住,仍是笑着问道。

“琴鹤。”李恪非说着,又道:“那丫头是母亲得力的,自然是要母亲允诺才是。我哪里敢擅自做主?所以也只答应了替他说罢了。”

周老夫人眉头顿时一皱——周老夫人本是打算将琴鹤留给李恪非的。若是李恪非开口替自己求,周老夫人自然是立刻就应了,心头肯定也是高兴的。可是听这个意思,李恪非可不是替自己求了琴鹤去,而是替别人。这叫周老夫人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