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非本来也只觉得这是一桩小事,所以没当一回事,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可是这会子突然周老夫人不接话,一下子冷了场,李恪非便是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自然是将周老夫人的不痛快都看在了眼底。顿时一愣,心头也多了几分重视:“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若是舍不得,只当儿子没开这个口就是了。”

说白了,李恪非心头是绝没将这件事情当回事儿的。琴鹤是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值得上心?只觉得周老夫人若是不高兴,这件事情作罢也没什么。

不过周老夫人此时却是冷静下来,收敛了不痛快之色,只沉声问李恪非:“想求琴鹤去的是什么人?他求了琴鹤去,是想做什么?”

“是我身边的小厮唐安,他父亲唐清是在府里做采买的,他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就是府里管着布匹和针线的。”李恪非因唐安是他身边得力的,一向又喜欢唐安的伶俐,所以倒是对唐安有几分了解。“唐安因为前年家里的老爷子没了,所以守孝了三年没敢说亲,如今觉得琴鹤是个好的,所以求到我这里,看能不能得个恩典,娶了琴鹤做媳妇。”

周老夫人对内院的事情一向是掌控在手里的,唐安一家子,她也是十分了解的。唐安能跟着李恪非,也是她亲自选中的。“那小子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听说办事也妥帖。怪不得你高看他几分。他一家子都是咱们府里的,也都不错。”此时周老夫人面上虽然淡淡的没什么,可是心里却是有些为难——

首先,周老夫人是想将琴鹤留着给李恪非的。琴鹤的能干周老夫人是清楚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想留着琴鹤。只是她一直没想过,琴鹤会有人来求——奴才若是有中意的,在主子跟前求个恩典也是常有的事情。不算什么出格的。若是一般的,回绝了自然也没什么。可是唐安一家子都是府里的老人,又都身居要职,若是这么一口回绝了,也怕让那些老奴们寒心。

所以,一时之间周老夫人自然是为难的。

“母亲这是怎么了?一个丫头罢了,哪里值得这样费神?若是真舍不得,大不了成亲之后仍是让琴鹤在母亲做个管事娘子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恪非全然没觉察到周老夫人的苦心,只觉得有些怪异。想起唐安巴巴求了他的样子,李恪非便是又说了句好话:“唐安不错,断不会委屈了琴鹤的。而且唐安替我办了不少事儿,借这个给了他恩典也是不错。”

若琴鹤是个美人儿也就罢了,说不得李恪非早就收在房里了。可是琴鹤虽然不差,可是也不算太出挑,而且也不是李恪非喜欢的类型,所以李恪非压根从来就没上心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周老夫人才迟迟没提出这件事情,想着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可是没想到……

若是非要留下琴鹤给李恪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奴才到底是奴才。越不过主子去——除了担心让府里老奴们寒心之外,周老夫人更觉得,主子和奴才抢人,到底不像话了一些,回头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了,李恪非的脸面又摆在那里?琴鹤固然好,可是也并没有好到非要不管不顾的境地。

周老夫人心中充满迟疑——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第一百七六章 一箭数雕

最后周老夫人到底还是将这件事情应下了,第二日便是叫了唐清和唐清家的来回话。昙华当时也在,琴鹤自然是不必说的。当唐清两口子出现在周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昙华便是明白过来是为了什么了,当下便是趁着周老夫人不注意,含笑看了琴鹤一眼。

琴鹤心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猜测的,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等到昙华含笑看过来,琴鹤只觉得心头猛然狂跳起来——有狂喜,也有不敢置信。各种的情绪加在一处,只让琴鹤觉得脑子发懵,恍然在梦中。

唐清两口子老老实实的请安之后,周老夫人便是笑着开了口:“你们家的唐安,跟着爷办事很是稳妥,我听说,因为他爷爷去了,所以成亲这事儿耽搁了?”

唐清两口子能身居要职,自然也是聪明会来事儿的,听着周老夫人这样说,当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便是乖觉的将情况仔细说了一回,末了又恳求的看向周老夫人:“恳请老夫人疼爱我们一回,随便给我们唐安指一个罢,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没有不好的。”

昙华险些没笑出来——这两口子说话也有意思,随便就能指一个好的?当周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金饽饽?不过,这事儿已经是内定了,说一句好听的也不吃亏。

周老夫人也是笑了起来,笑骂道:“你们倒是也贪心,瞧着我身边有个好的就都巴巴的看着。你们将人哄了去了,我可怎么办?”

唐清家的赔笑道:“老夫人就可怜可怜我们罢,我们的眼光不好。只求着老夫人给个恩典。”倒是决口不提什么报恩和以前对李家的贡献。毕竟,他们一家子都是府里的奴才,替李家做事也是理所应当的。谈什么报恩?至于再说以前的贡献,那肯定会让周老夫人不舒服不是?

周老夫人听着笑意又深了几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自然也没有再闹得不痛快的道理,当下爽快的指了指琴鹤:“我身边数琴鹤最是得力。她的人品我也是敢保证的。年纪也和你们家唐安相配,你若是觉得好,就着手操办这件事情。你们两家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也都是能干的,尤其是琴鹤,跟了我这么些年,我陪一副妆奁是必须的。另外。你们两家我再各添补五十两做贺礼。”

这么一来,可谓是皆大欢喜。五十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可是也绝对不少。尤其是琴鹤——周老夫人给的嫁妆,肯定是不会寒酸的。加上她自己父母的。那便是丰厚得很了。所以,不管是琴鹤也好,还是唐家的人也好,都是笑逐颜开。

琴鹤自然知道是谁的功劳,寻了个机会诚恳的和昙华道谢了一回。

昙华只是微微一笑,“琴鹤姐姐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是了。”

等到回头琴鹤成亲的时候,昙华命人送了一只足足有二两重的金簪子,作为贺喜用。这样的物件,俗气是俗气了一些。可是胜在实用不是?要知道,这些个东西,紧要的时候换的银子,说不得能救一家子的命!

琴鹤事后又少不得谢了一回。就是唐家那头,也是悄悄的跟醉秋说了些话。另外又在成亲的当日送来一盒喜饼。喜饼自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不过是应景。然后让人沾沾喜气。昙华吃了一个小的,便是将剩下的给了屋子里的丫头们。

醉秋事后和昙华笑:“姑娘这一招可真真是一箭好几雕了。瞧瞧,这么一来,将来唐家的人也好,还是琴鹤也好,都是姑娘的人了。也不枉费姑娘算计了这一回。”

唐安求了李恪非,是昙华的主意。否则,这件事情肯定是不能成的。其实当时昙华在意的也紧紧是琴鹤,唐家人不过是附带。不过经历这件事情之后,唐家的人也识趣,知道昙华说不得要提拔他们了,很快便是投诚了。

面对醉秋的感叹,昙华只是微微一笑,不在意道:“唐清那一家子倒是眼睛雪亮的。知道这府里谁才是真真的屹立不倒的。”只要有魏家在,昙华就不会怎么样。就算昙华将来要出门,可是别忘了,昙华还有勤哥儿。勤哥儿如今占了嫡长的位置,李家将来还不都是勤哥儿的?郑氏如今这样,周老夫人又年老,李恪非又是不问事儿的,该巴结谁,自然是一目了然。

“唐安也是个聪明的。”昙华又笑,“他若是不求上门来,我想不到这个主意。”事实上,若不是唐安先提起这件事,她倒是想不起的。正因为这个,昙华倒是觉得这个唐安是个能够受重用的:“将来若是有机会,将唐安安置在别处,好好培养也是个好主意。”

醉秋机敏,只一猜便是想到了昙华的意思,当下压低声音笑道:“姑娘怕是已经想到安置在哪里了吧?那件事情,姑娘准备动手了?”

昙华却是只笑,并不答话。醉秋便是没问下去。

昙华借着给史老太君贺寿的时候出门了一趟,朝华那日称病没出门,所以只有周老夫人勤哥儿并昙华三人去了。倒是赚得了不少的赞誉——说到底,昙华出门还是太少了。琼州城里好多人,竟是不认得昙华。不过,这么一露面,倒是让人都狠狠惊艳了一回。有那些个见过魏修然的,便是连连称赞昙华继承了魏修然的美貌和气质。

一时间,李家有个绝色女儿的消息,倒是传开了。昙华听了之后,便是一笑置之。这个名声,好也不好。不过只看自己怎么想罢了。目前对她来说,自然是好的。

周老夫人得了赞誉,自然觉得面上有光,倒是十分高兴。对昙华越发的慈爱起来。

史老太君的寿诞之后,接着就是给勤哥儿过生日。虽然不是大生日,可是却也是要热闹一回的。云氏作为舅母,自然是来庆贺了的。礼是一个满翠水头也是十足的玉观音,穿了线正好挂在脖子上。而且,还是在寺庙里请高僧开光过的。可见是十分用心,也十分重视。

周老夫人见了,便是暗叹魏家人的知礼,不过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昙华的功劳罢了。没有昙华,魏家的人才不会理会勤哥儿。这样一想,倒是越发后悔当初昙华小时候那些作为,没得伤了两家人的和气。虽然都是郑氏所为,可是她到底没管不是?

面上周老夫人自然是不肯表现出什么,不过态度上却是又热络了几分。云氏看在眼里,心头却是连连冷笑——

云氏寻了个机会,又和昙华单独说了会儿话。说起魏云墨的时候,云氏明显有些恼了:“你表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给他寻了几门亲,他也不乐意。真真是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表哥怕是想着先立业吧?表哥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心头却是也有傲气的。如今他还是个白身,怕是憋着一口气,想好好的考功名呢。”昙华自然知道云氏在帮着自己两个儿子蛰摸婚事的事情,却是不知道魏云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为了宽云氏的心,她自然也是只能这么说了。不过她心头却也是纳闷——魏云墨一向温和,不曾忤逆长辈,如何会这样?

要知道,云氏能看中的肯定都是不差的,这样的魏云墨都看不上,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样儿的?

昙华的劝解许是起了作用,又或是云氏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老大倒是好打发,我选了几个给他看,直接就挑了一个。可是老二……你外祖母也是护着,说年纪还小不操心。可哪里能不操心?现在不大,可是咱们琼州城的姑娘就那么多,再等两年哪里还有什么好的?”

昙华只是抿唇偷笑——做母亲果然是操心的。连魏云墨这样让人省心的,都如此……更别说旁人了。

“得空你替我劝劝他,或是帮我问问,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云氏不客气的和昙华言道,倒是没当昙华是外人。

昙华自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当下便是爽快的应了。随后又问起云氏:“舅母,我上次说的事儿,舅母可想好了?舅母觉得如何?”

“你一向有主意,也能干。我觉得既然你心头如此想了,那自然是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就算你不行,横竖还有我呢。”云氏笑着点头,颇有些大包大揽的事情:“这件事情保准我给你办妥了,你就放心吧。”

昙华喜得直向云氏道谢。

云氏却是又凝重了神色,压低声音道:“你过了这个生日,虚岁就十四了,再过一年也就及笄了,怕是长孙家到时候就该来提亲了。这件事情你可要上心。”

“嗯。”昙华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儿?只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她也只能一步步的慢慢来罢了。

“对了,我恍惚听人说起,郑氏那个侄儿,腿留下残疾了。”云氏忽然又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情来,面上全是幸灾乐祸:“该,叫他们郑家没好心眼,这就是报应了!”

第一百七七章 假惺惺

郑长君是真的瘸了。据说是在走水路在江面的时候,不小心和一艘大船擦了一下,结果当时郑长君就摔在了地上。当时前后都是不着店的,所以郑瑜只得咬咬牙命令继续前行。结果等到了城里寻了大夫看了之后,便是直言说是郑长君的腿肯定是要瘸了。

昙华听到醉秋详细的说着这件事的时候,当下便是忍不住笑了:“说得活灵活现的,倒像是你真的见着了似的。你不也是道听途说?”

“郑家如今在那边风光着呢,这样的小事儿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姑娘想必不知道,那个玉兰,上船没多久就死了。郑家只说是忽染了恶疾。”醉秋瘪嘴言道,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也活该那个郑长君变成瘸子,那样的人,也不知道留在这世上做什么的。”

“报应就报应吧。”昙华抿唇一笑,想了想又道:“这个消息偷偷的传进太太的院子里去吧。也不知道太太听了这事儿,心头是个什么感受。”

醉秋笑着应了,兀自觉得解气。

也是,这样的事情,任谁怎么看,也是会第一个想到因果报应这个词语。要知道,运河极宽,极少发生船只碰撞的事情,可是偏偏郑家的人就遇上了,还让郑长君因为这个瘸了腿。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昙华刚操办了勤哥儿的生日。接着便是中秋。少不得又是一场忙碌。中秋节么,自然是一家人都聚在一处赏月吃饭。因了天气好,所以昙华便是别出心裁的将筵席设在了花园里。这一回,不仅杨氏,就是徐姨娘也是一并来了。自然,朝华就算不情愿,也是只能出席。

一家人齐聚一堂,唯一只郑氏不在。不过显然除了朝华之外,并没有几个人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对昙华和杨氏徐姨娘等来说,郑氏不在。更让人高兴些。

周老夫人先是带着一家子的女眷拜祭了太阴星君,这才开了筵席。

第一个动筷子的自然是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笑着举起酒杯来,里头是醇香的桂花酿,“今儿是十五,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好好的聚一聚,你们也不必拘谨什么。只管好好乐呵就是。我看着也高兴。”

众人自然是喝了,朝华和昙华也是喝了一杯,这个桂花酿十分柔和,女子喝了也不妨事。就是勤哥儿,也是大大的抿了一口蜜水,眉开眼笑的坐在那儿,倒像是画上的胖娃娃。

随后便是李恪非又举杯敬了周老夫人一杯。至此。筵席便算是正式开始。

因了琴鹤成亲。所以琴鹤之前带的小丫头喜鹊便是跟着伺候周老夫人。暂时顶了琴鹤的位置。喜鹊之前也不叫这个,不过是后头周老夫改了的。周老夫人急切的盼望,李家能传出一点子什么喜事儿。自然,是什么喜事却是不必提说的。

许是因为心情好,又或是看着朝华生生瘦了一大圈,多少有些心软,周老夫人便是对朝华宽慰道:“你这个孩子倒是个心思重的,小小年纪。该好好乐呵才是。”

朝华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那副阴郁的样子,看得人直皱眉头。

周老夫人和李恪非都是露出几分不喜来,周老夫人也不愿意再说下去——没得坏了好气氛不是?所以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朝华好好想想之后,周老夫人便是说起了其他的。

不过昙华看得分明,周老夫人的兴致没有先前高昂了。

好好的一个中秋宴,倒是被朝华了坏了气氛。用了饭,又让丫头端来月饼分吃了几块之后,周老夫人便是吩咐散了。也不等着李恪非再说什么,径直便是起身扶着喜鹊的手去了。

李恪非当下便是沉了脸。随后看向了朝华。待到周老夫人走了之后,李恪非这才冷声斥道:“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朝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李恪非,似乎没回过神来,半晌都没动弹。要知道,以前就算李恪非对朝华并不亲近,可是却也没有这样勃然大怒过。可是今儿……

而李恪非见朝华这样,顿时越发的恼怒起来,重重训斥:“怎么,你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此时,李恪非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气了,更是觉得,做为家长的尊严和威仪被冒犯了。所以自然便是勃然大怒了。若是先前只是想训诫朝华,那么现在,李恪非是真想狠狠的动一下家法了。

朝华终于是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跪下去。同时眼泪也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柔柔弱弱的唤了一声:“父亲——”

昙华心知肚明,朝华这是想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换取李恪非的心软。只是……似乎朝华却是不大了解自己这位父亲啊。轻叹一声,昙华双眸弯弯的看着朝华,心头却是有些讥讽。

果然如同昙华预料的那般,李恪非可谓是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继续训斥:“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朝华本就是懵然,此时哪里答得上来?不过是泫然欲泣的看着李恪非罢了。

昙华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两位姨娘,便是知道大约她们都不打算替朝华说点好话了。当下起身一笑,柔声对着李恪非求情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今儿是十五,就算妹妹犯了错,好歹也看在这个份上饶了她罢。”

一面说着,一面昙华又看了一眼杨氏。

杨氏虽然心头迷糊,可是却也是很快起身也是求情道:“可不是这个话?老爷消消气才是。朝华还小呢,又什么事儿好好说。”

徐姨娘也是起身说了两句。

只是明显徐姨娘更聪慧些,虽然听着像是帮朝华说话,可是处处都是认定了,朝华的确是有错的,而且错得离谱。听听——“朝华你也是,何必和你父亲顶撞?父女之间各自退让一步就是了。老爷也是,朝华固然有错,可是到底今儿是十五。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怕是更要生气了。”

朝华也不是糊涂的,听了这话顿时忍不住的瞪了徐姨娘一眼。

偏这一眼被李恪非瞧见了,顿时气得越发厉害,直嚷嚷着要重罚。

最后倒是朝华来了脾气,梗着脖子看着李恪非道:“父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连我也厌弃了?若是真的如此,那父亲干脆将我赶出去就是了!我知道如今你们都只疼昙华不喜欢我,我呆在家里不过是惹了你们厌烦罢了!父亲,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末了又恶狠狠的看向昙华:“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如此?我娘又怎么会如此?你——”

“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封住了朝华剩下的话。朝华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歪着头看着李恪非。

李恪非的脸色一派青黑:“昙华是你的嫡姐,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你祖母心疼你,劝解你。可你是什么态度?我看就是你母亲宠坏了你,让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只说我们偏心你姐姐,可是你哪里比得上你姐姐一半懂事?成日只知道胡闹!”

说着,李恪非越发的气恼起来,一巴掌便是要再要打过去。

昙华忙上前和朝华并排跪了:“父亲使不得。妹妹到底还小呢,不懂事也是有的。她脾气本就倔强,也不是存心的。还请父亲饶了朝华这一次罢。”

李恪非看了一眼昙华,竟是也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做姐姐的,也只知道宠着她!你若是真为她好,就该好好管教她才是!”

昙华红了双眼,却是强忍着委屈应了:“是我的错。父亲消消气。”声音却是已经带着哽咽,眼圈儿也是红了。

杨氏和徐姨娘见昙华如此,都不敢再轻心,忙使出浑身解数认真的劝解起来。又将李恪非拉走了。

等到李恪非走了之后,蕙芯忙上前来扶昙华起来。结果还没站稳,昙华便是被旁边朝华推了一下,若不是蕙芯还没松手,便是说不得要摔一跤。

昙华侧头看朝华,目光森寒。虽然话也没说一句,却硬是让朝华有些心虚起来。

朝华纵然心虚,却也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输,只冷冷的笑道:“李昙华,你别做出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恶心不恶心?”

因怕朝华再动手,蕙芯和冬兰都是忙不迭的挡在了昙华的面前。

昙华看着朝华,忽的笑了,好半晌等到朝华勃然大怒的时候,这才伸手弹了弹膝盖上的浮灰,缓缓的开口言道:“朝华,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么?你这辈子,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嫡姐,你可明白?这一次我只当是没听见,若是再有下一次……朝华,你应该清楚,咱们李家的家法是什么。”

“假惺惺!”朝华啐了一口。可是到底是不敢再叫昙华的名字。只是那眼神,却是灼灼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昙华只浅笑:“纵然我假惺惺又如何?只要别人觉得我是真心,我懂事就好。朝华,你如今没了太太的庇护,你还是收敛些好。可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提醒你。”

朝华气得厉害,扑上来就想动手,可是被昙华清凌凌的目光一扫,朝华的两个丫头忙不迭的上前来将她拉住了,自然是没能成事。

昙华笑了笑,随后缓缓的迈着步子悠然的离去。

没走多远,便是听见身后朝华气急败坏训斥丫头的声音。昙华唇角的笑容便是越发的深了几分。

第一百七八章 珍贵礼物

昙华生日的时候,自然是少不得要热闹一番的。云氏代表顾家早早来了,因为魏云墨等人白日里要上学去,所以倒是来不成。昙华倒是也不在意,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倒是巴不得几个哥哥用功。若是有朝一日能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更是求之不得。”

云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揽了昙华的肩膀:“若真有那么一日,魏家可谓是光宗耀祖,我这辈子也是再无所求了。不说状元,能考上举人我也是高兴万分了。”

昙华和云氏说说笑笑的去了周老夫人的屋子,周老夫人不等云氏行见面礼便是笑着让云氏坐下说话。又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冲着昙华慈爱笑道:“今儿是你个好日子,你今儿可是不能劳累,赶紧坐下,只管着玩耍乐呵就是了。其他的,我让杨氏操持,必然不会出错的。”

昙华感激的看一眼周老夫人,面对周老夫人的善意也是做足了姿态:“还是祖母疼我。今儿我可算是千金小姐的待遇了。”

云氏“扑”的一声笑出来,嗔怪的瞪了一眼昙华:“难道平日你就不是千金小姐了?说得倒像是我们苛待你似的。”

周老夫人含笑听着,只是满目的慈爱。

因有了杨氏的殷勤服侍,所以这日自然是高兴舒坦的。唯一不痛快的,就是朝华也是来了,还捧上来一对玉镯子。说是恭贺昙华生日。其实来了也没什么,只是朝华说的那些可怜兮兮的话,又那副柔弱的样子,真真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

尤其,最后一句朝华说什么替郑氏来恭贺昙华的生日。才真真是让云氏和昙华面色都有些变了。

其中云氏表现得尤为明显——这高高兴兴的,非要提起郑氏是什么意思?

昙华却是更多的玩味——甚至忍不住将朝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回。朝华今日穿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裳,喜庆是够喜庆,可是衬得朝华的面色却不是那么好看。还有,衣裳也有些不合身。大约是因为朝华猛然瘦了些的缘故。看着短了些,还空荡荡的。而衣裳的样式。也是去年的款式。

昙华觉得,朝华分明是故意穿这件衣裳出来的。要知道,物质上她可是没有亏待朝华半点的,她没那么糊涂也没有郑氏那样刻薄。虽然如今郑氏不得势了,她就算克扣朝华的吃穿也没人说什么。可是她却是半点不曾有过这样的举动。

比如这次,她过生日做新衣,想了想还顺带给朝华做了一身。当时周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儿。倒是还夸奖了她一句。

昙华看着周老夫人皱起眉头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抢先一步指着朝华的衣裳开口:“妹妹怎么不穿那件金红的?那日我选料子的时候,便是觉得那颜色适合妹妹。款式也是我挑的,是妹妹喜欢的水波群。妹妹不穿,可是不喜欢?”

周老夫人便是没再开口。

朝华低着头,好半晌才委屈的言道:“那衣服送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有个污点。虽然洗掉了。可是今儿还不能穿呢。是我辜负了姐姐的美意。”

昙华忍不住笑了——新衣服,是外头做的,送来的时候直接就送去了朝华的屋子里了,怎么会弄脏?朝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明什么?还是想要证明什么?末了那道歉,又是为了什么?这说谎话也该打下草稿才是!

昙华自然是不可能不辩解——不然的话,岂不是容易让人多想了?到时候旁人认为她这个管家的姐姐故意苛待妹妹,她的名声倒是坏了。虽然亲近的人未必会信。可是架不住外头议论纷纷。经历过一次,昙华比谁都明白,流言猛于虎。

“新衣服怎么会有污点?”昙华皱起眉头来,当下便是沉了声音,看向周老夫人认真道:“祖母,这府里的丫头和婆子们越发的不经事了。要我说,这个事情就要狠狠的追究责任,罚一回才是。不然以后都这么办事儿,我们府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末了又看向云氏,征询般的问道:“舅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氏一笑,抿了一口茶,这才看向面色不大好的周老夫人,诚恳的言道:“也不是我多管闲事,不过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昙华年岁虽然小,却是个懂规矩的。大地是老夫人教导得好。”这么一句话,既是帮腔了昙华,又是恭维了周老夫人。以免让人觉得她太多事了。

周老夫人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朝华话里的猫腻?只是当着云氏的面,断然没有说穿的道理,不然岂不是家丑外扬?所以哪怕是再恼怒,周老夫人到底还是只将那情绪压在心底,面上只是淡淡颔首道:“昙华说得没错,只是今儿是昙华的好日子,断没有处置人的道理。所以明儿再办吧。”顿了顿又朝着朝华慈爱一笑,“朝华你身子不好,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仔细回头又不好了,反倒是让我心疼。”说着便是吩咐琴鹤将朝华带下去休息。

朝华不甘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却是在接触到周老夫人强势的目光后又将话吞下去,娇弱的跟着琴鹤告退出去了。

昙华觉得,朝华态度猛然转变,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更喜欢那个冲动的,只有大小姐脾气的朝华。至少,那样的朝华,更容易控制一些。

中午刚用过饭,隔壁的一个管事婆子便是捧了个漂亮的匣子过来了,这个婆子是朱家留在这里打理房子的,平日朱家有东西送来的时候,也是她送过来。所以李家门房上也好,内院守门的或是昙华身边的,周老夫人身边的都是认得这个婆子的。

进来之后,那婆子客客气气的朝着周老夫人行礼,接着是云氏,最后才是昙华。面上昙华的时候,那婆子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今儿一早没能给昙华小姐拜寿,还请小姐原谅才是。这是我们大爷送来的,一点小东西,权当是给小姐道贺。”

说着,那婆子也不打开盒子,只笑着将盒子奉到了昙华个跟前。

昙华笑着接过盒子,刚一入手便是觉得有些沉重,当下便是忙又用了几分力气。心头却是真的感激和高兴的,笑着也朝着那婆子道谢:“劳烦嬷嬷特特的过来跑一趟,也替我多谢你们家大爷才是。真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了。”

婆子一笑,话倒是说得漂亮:“不过都是一份心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昙华小姐也别嫌弃才是。至于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倒是见外了。若是大爷听了,必然是不同意的。”

昙华忙又看一眼春梅,春梅便是笑着领那婆子下去吃酒,另外赏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云氏看了一眼昙华怀里的盒子,便是认定必然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盒子都是鸡翅木的盒子,雕着木槿花,就是那雕工,怕是比木料更值钱几分。盒子都是这样的好东西,里头的东西就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

当下自然是忍不住的好奇,笑道:“那位大爷又是谁?我怎么竟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人物?”

不等昙华答话,周老夫人倒是开口了:“是朱小侯爷朱弦,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和昙华似乎特别投缘,虽然人回了京城去,可是倒老是送东西过来。”语气里,倒是有些试探和得意的味道。试探,自然是想看看朱弦对魏家是否也一样,至于得意么——结交了景王府的人,还是朱弦,而朱弦似乎对李家另眼相看,自然是该得意的。

云氏心中错愕,面上倒是滴水不露,只看了一眼昙华,便是笑道:“原来是朱弦。”却是没有多余的话了。周老夫人的打算自然也便是落空了。不管是试探也好,炫耀得意也好,不接招的话,还能如何?自然是只能无功而返。

周老夫人便是又笑着看向昙华,目光中多少有些好奇期盼的意思:“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那意思,便是想要瞧瞧了。

昙华微微一笑,便是顺手打开来。一时间自己也是惊住了——盒子里赫然是一枝琉璃石榴枝。褐色的树干,碧绿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叶片,小小的还泛着青色的蓓蕾,半开的石榴花,最后还压着一个沉甸甸的开了口的石榴。

只看了一眼,昙华便是觉得爱不释手起来——这东西不仅看着跟真的似的,又带着琉璃特有的光华流转的味道,真真是一件难得的稀罕物。

周老夫人和云氏也是看得呆了去。好半晌周老夫人才回过神来,“我倒是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好东西。”想了想,周老夫人又皱眉道:“昙华,这样珍贵的东西,还是我替你收了吧,不然碰坏了不是可惜了?”

昙华面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是被周老夫人冷不丁的抢过话去:“虽然是极好的东西,可是是小侯爷的心意,若是就这么收起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要我说,昙华干脆放在床上的百宝阁里,这样也稳妥,看着也舒心。”

第一百七九章 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