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倒是觉得,这样的昙华,看着却是更有了几分人味了。之前的昙华,虽然温和从容,可是一直都像是个木偶一般,办事说话总是有一套轨迹。而且也能干得过了头。只是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一些东西,醉秋却是从没在昙华身上看到过。比如,大喜大悲,大怒大恸,任性傻气……就是连一般小姑娘爱美的天性也是没有。

这样的人,让人看着觉得很好,也让人放心。可是说私下呢?那些劳累不痛快呢?昙华这样,其实更让人看着心疼。

醉秋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附和,就算是奶娘王氏,也是知道朱弦那信的重要的。若真是不看一眼,将来肯定是要后悔的。

当春梅怀揣着信走进书房跟昙华禀告此事的时候,只觉得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一般。不仅仅是心虚,还有害怕。春梅是真觉得自己这事儿着实没办好。毕竟,昙华的吩咐可是直接将燕嬷嬷劝回去,不要收下朱家的任何东西。

结果昙华听见了这话之后,却是没有半点要发怒的意思,良久才捏着笔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拿来我瞧瞧吧。”

春梅原本是以为昙华肯定是不会看的。所以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到是足足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将信从怀里掏出来,迫不及待的捧上去给昙华看。

昙华看了一眼信封,仔细辨认了一回,觉得应该是朱弦亲自写的。当下微微垂了目光,掩住心里那些激荡的情绪,只是垂眸从容地将信封拆开来。

春梅紧张的看着昙华,连脚下又凑过去几分也有些不自觉。

昙华倒是没注意到春梅的小动作,只是将信纸抽出来,展开来仔细的看。

直到这个时候,春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当才是真的挺害怕昙华一怒之下将信纸撕碎了。毕竟,昙华之前的态度着实是有些决绝的。不过现在昙华既然看了,哪怕事后立刻将信纸撕碎了也是不必害怕的。

重要的不是信纸,而是朱弦想说的事儿。只要昙华看了,心里有数了,那么自然也就不必再担心紧张了。

不过昙华看了信之后倒是也没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又将信纸折好了装在信封里。然后随手将信封又递给春梅:“去,将这个送去给老夫人。”说话的时候,面色的神色淡淡的,任由春梅怎么看也是没看出半点端倪来。

春梅只得纳闷的接过来,又看一眼昙华,见她没什么吩咐了,这才告退出去。

春梅走后,昙华却是没了方才写字的心境,再加上了写了这么久,也着实是有些累了,所以干脆便是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她刚才之所以是看了信,也是害怕朱弦信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所以犹豫之后,到底还是说服了自己看了信。只是看了信之后,昙华自己却是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其实朱弦信上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说了一下京城里的事情。

着重说了流言的事情。似乎京城那头的流言,已经是消散了。这个是好事。昙华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接下来,朱弦又说了,等到科举结束之后,魏家一行回来,他也随船一起到琼州城来,亲自解释和赔罪。朱弦还诚恳的道了歉,说是让昙华的名声险些受损。另外,朱弦还说,会负责此事。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赔偿。

看到这里的时候,昙华是有些失望的。甚至有些小小的难受。其实,关于流言这个事情,她是真没怎么责怪他的。可是如今,朱弦的语气让人觉得很是疏离客气。

这样的感觉,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昙华觉得有些难受。不过随后又自嘲一笑:其实,这样才是应该的,她和朱弦之间,其实还真没有多大的交情,也没有什么比山高比海阔的感情,充其量也就是比陌生人相熟罢了。

再说了,她一开始要的不也是这个?断了来往,做回陌生人,互不干扰。然后各自结婚生子,将现在这些事情都慢慢淡忘……

昙华苦笑一声,按住胸口,只觉得那里有点隐隐的闷疼。随后又想到朱弦会到琼州来,到时候两人还能再见面,又有些怔忪起来。

第二六七章 月光缎

昙华的及笄礼前两日,周老夫人突然吩咐杨氏将宴会准备起来。因为李家交好的人家本就不多,而魏家那头的几个女眷也不在琼州城。所以只准备了两桌也就尽够了。

是琴鹤亲自过来说的这个事儿,还带过来一件已经做好的衣裳。料子是素雅的月光缎,上头有缠枝花纹,却用的是和料子同色的线,所以不仔细看,倒是以为不过是件普通的衣裳。不过行走动作之间,那些花纹便是若隐若现的浮了出来,加上月关缎本身的纹理光泽,倒是有一种月光流淌的纹理。

这样的料子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这样的料子,怕是在琼州城里一个月找不出十匹来。而且,那绣花也不是般人能绣出来的,线也不是一般的线。首先是同色的花纹,一不小心就会错。而线也是要和衣服材质一样,否则的话,就显得突兀死板。

这样一来,这么一件衣服,至少是百两银子上下。若不是真正有钱的人家,或是及其重要的场合,怕也是没有人舍得穿的。

这件衣服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做出来的。没有半个月的功夫,肯定是不可能做出来这么一件衣服。

琴鹤看着昙华若有所思的神色,却是有些苦笑,更是转移了话题:“大小姐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奴婢。老夫人还说,待会儿再去翻翻库房给大小姐找一套首饰,到时候大小姐好戴。”

昙华一笑,摇摇头:“哪里用得着如此,祖母的首饰还是自己留着戴吧。就是这衣裳,也太贵重了。”

琴鹤只是抿唇笑:“这些东西,也就只有大小姐配得上了。换了其他人,还未必能让这些东西物有所值。若是白白糟蹋了东西,是不是?”琴鹤这话分明就是别有所指。

昙华自然也知道琴鹤说的是谁,当下也是一笑,“这可未必,我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和人也没什么不同。哪里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了。对了,我听说你婆母最近身子不好了?”

“嗯。”琴鹤倒是没想到昙华提起这个,愣了愣后才答到。神色也是有些沉下去——这些日子婆母病了不只是没了收入,银子更是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要是只这样还好,毕竟吃药花钱只要能好也无所谓。可是偏偏那些银子花出去,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似乎越加严重了。

“我库房里倒是有好些药材。”昙华柔声劝了几句:“若是你婆母那儿没人伺候,就找管事嬷嬷说一声,请个外头的婆子来帮你伺候。老夫人那儿你是离不得的,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让你公公和丈夫也多担待一些。

琴鹤听着,眼圈儿几乎都是红了,又朝着昙华行礼道谢。

昙华只是笑:“这是什么话?当初我答应过你的,自然说不能食言。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但凡我能够的,自然是不会不管。再说,过几年我出了门子,到时候相帮也帮不了你了。”

琴鹤目光一闪,随后便是低了头,又迟疑了一回,忽然出声道:“大小姐可还记得岭南的古家?古家有一位公子,前两年成了亲,只是奈何那位夫人是个没福气的,成亲一年不到就突然得急症去了。如今刚出了孝期,正琢磨着再找一个续弦。”

昙华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灼灼:“古家的人,前些日子可是来我们府上做客了?”

琴鹤应了一声。“古家的二夫人从咱们琼州城过,想起以前和太太的交情,就来拜访了一回。二小姐去见了客,二夫人很是喜欢,就提起了这么一件事儿。后头听说二小姐订了亲,还有些遗憾。不过随后太太就提起了大小姐来。”

昙华冷笑了一声,“她倒是很积极。”这意思,分明是打算将她和那个古家连在一起了。续弦,也真亏得郑氏好意思说出来。

而且,她记得古家是经商起家,是岭南首富。后头也有几个争气的子弟走了科举路子,在岭南着实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就是在整个南方,也是有极其巨大的影响力。

“古家可是不差。”昙华皱眉,意味深长。

琴鹤却是摇头:“这个我却是不知道了。”

昙华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便是让琴鹤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又让春梅寻了一些常用的药材给琴鹤带回去。同时还给了一包银子。

等到琴鹤走了,昙华便是随手拿起衣裳来看,触手滑腻,滑动中有淡淡的光晕流淌,真真是如同月光一般。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必然是很好看的。可谓是顾盼生辉,且衣服是浅色,不挑人,更是没有什么让人不喜之处。

“你说,这衣服到底是打算给谁穿的?”昙华轻笑了一声,认真的侧头去问一旁的醉秋。

醉秋撇撇嘴,一脸的不不屑:“除了那一个,咱们府上还有谁能用得上这个?要是给外人,老夫人能舍得?一匹缎子一锭金,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大手大脚的人。”

“老夫人当年是过了苦日子的,你这个促狭的。听你这话的口气,倒像是个大富翁似的。”昙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手里的衣服往托盘里一扔,看着醉秋打趣。

醉秋倒是没半点尴尬之色,“我虽不是大富翁,可是姑娘难道买不起这个?我只是抱不平罢了,拿着这个东西就想收买人,当我们眼皮子浅呢。再说,这东西原本也不是给我们的,这不是恶心人么?”

的确是很恶心人。这东西,她倒是宁愿不要。昙华看了一眼那衣裳,随后又笑了:“我们吃心,怕是还有人比我们更吃心呢。你说,原本该她得的东西给了我,她心里难受不难受?若是我再穿着去她跟前晃一转,你说她会怎么样做?”

醉秋也是一下子笑出声来:“姑娘还说是促狭的。到底谁才是促狭鬼?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出来。不过,若我是她,我是肯定不愿意见了姑娘穿着这衣裳招摇过市,巴不得泼了墨水在上头,坏了衣裳才好。”

昙华抿唇一笑,仲手拿起衣裳来:“既然如此,那正好试试这件衣裳了。看看一匹缎子一锭金的月光缎,是不是真的那样好。”

衣裳倒是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是腰略宽松了几分,而上身又略有些太过贴身。不过也不奇怪,朝华如今到底还小呢。

衣裳一上身,醉秋立刻便是惊叹了一声,随后兴冲冲的笑道:“姑娘,咱们也去弄一匹来,让夏竹亲手操刀重新做一件。肯定也是好

“你就会给夏竹找事儿。”昙华笑着摇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醉秋:“再说了,你说得轻巧,这东西这样贵,难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有了这银子,拿去做别的不好?买这么一块布,穿在身上却也不见得就真怎么着了。就是真买了,我穿了别人怎么想?怕是一位我多少银子呢。这不是白白招了人眼红?”

醉秋嘟嘴叹了一声:“姑娘还是快点离开了李家吧,瞧瞧这日子过得糟心得。这也不能那也不好的,等离了这里,咱买个十匹,换着穿,看谁还能说什么。”

昙华笑着看一眼醉秋娇嗔的样子,只是摇头不言。哪里就有这样容易了?这个事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在李家顾虑重重,可是真出了这个门子,说不得顾虑会更多。以前不能做的,同样仍是不能做,甚至有许多以前能做的,之后却是不能再做。

没办法,嫁人之后,你是新媳妇,上有公公婆婆长辈,跟前还有丈夫,若是姊妹多的还有小姑子小叔子。到时候哪里敢轻狂?不过是矜矜业业的怕走错了半步罢了。

要说真要随心所欲,怕也只有等到自己成了老夫人那个级别的,上头没有长辈约束,底下的有全都是自己的晚辈,也就算是彻底地轻松了。不过,要熬到那个时候,怕是什么闲情逸致也没了吧?

一时间又换了新的插戴,昙华这才出了门去。打听清楚朝华在郑氏那儿,便是一笑:“走,咱们去给太太请安去。”

醉秋知道昙华的意思,笑得跟偷油的老鼠似的。倒是春梅和夏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等不及问几句详细的,就被昙华身上的衣裳吸引了目光,“这料子——”

夏竹倒是眼尖的,短暂的惊诧之后便是看出些缺点来:“这个色若是脏了,怕也就是毁了。还有,腰上有些松了,上身有有些紧了。裙摆上若是用其他色再装饰下,肯定更出色。这么看着,好看是好看,太素淡了。”

昙华只是笑,却是不说破这衣裳其实根本就不是给她做的这件事儿。倒不是觉得春梅和夏竹是外人。只不过是不想让大家一起觉得不痛快罢了。而且春梅和夏竹性格和醉秋又是不同,知道这个事儿,也没什么好处。

说说笑笑的便是到了郑氏的院子外头,见了昙华他们几个,院子里的丫头倒是有些错愕,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笑着上前来请了安,又转身进去跟郑氏禀告。

第二六八章 心态的问题

朝华一见了昙华身上的衣裳,就是瞪大了眼睛,指着昙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这是月光缎?”

昙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微微一笑,双眸微弯露出璀璨的光芒来:“原来妹妹竟然是认得这个。说起来,我刚得了的时候,也是不敢确认的。好在我也算是见过些好东西,再三辨认了,这才认了出来。倒是妹妹比我的眼光好。说起来,这个倒是还真难得,听说咱们琼州城一个月也难得几匹。”

昙华这番话,在朝华听来,俨然就是在炫耀的意思了。当下气得整个人都是狠狠的哆嗦了一回,面色更是涨红难看,说出来的话更是刻薄无比:“姐姐说笑了。这样的好东西,谁不认得?只那些没眼色的人才认不出呢。只是,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衣裳哪里来的?”

醉秋快人快语,笑着上前脆生生的抢答了,喜滋滋的样子丝毫没有掺假:“自然是老夫人赏赐的。咱们姑娘怎么可能得了这样的好东西?纵然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再说了,一寸缎子一寸金,又哪里是轻易买得起的?我们倒是托了大小姐的福气,竟是能亲手摸一摸。那感觉,果然是旁的比不上的。是最上等的货色,也是差了一大截呢。”

朝华蓦然捂住了胸口,声音又尖又厉:“不可能!明明祖母答应给我一件这个衣裳的!怎么会在你那儿——”语气里全然是不相信和嫉妒的味道。

而至于看向昙华的眼神,更是带着鄙夷控诉和恼怒。那副样子似乎已经认定了昙华抢了她的东西了。

昙华见了朝华这幅样子,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心头却是想——朝华倒是也不傻。一下子就猜到了。不过,还真不是她存心抢这个的。就算再珍贵,也不就是一块料子?而且,原本也不是按着她的身材来做的,纵然也是能穿上,可是到底不如那般的合身。纵然是心里头,也是不怎么舒服的。不是自己的东西昙华纵然是在想要,也不至于就会那样非要巴巴的要。

“朝华,你这是什么意思?”昙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郑氏回过味来,看了一眼朝华,便是出声呵斥了一声:“纵然是原本答应了你的,可是如今你姐姐马上要及笄,我最近养着也是忘记了操办这个,竟是拖到了这个时候,连新衣裳也没给你姐姐做一身。你将你的衣裳给你姐姐穿也有什么可计较的?为了一件衣裳这样,你也不嫌弃失了身份!好歹你也是正经的小姐呢!没脸没皮的,倒是让人见了臊得慌。”

昙华自然是能够听得出来,纵然郑氏这话明面上是在说什么朝华,可是实际上,七弯八拐的,却是捎带着她。或者说,根本就是指桑骂槐冲着她来的。

昙华看着郑氏面上带着笑眸子里却是一片阴寒的样子,灿然一笑,面色不该语气恭敬的开了口:“母亲这话极是呢。朝华你可是咱们李家的二小姐。其实,这衣裳纵然是月光缎又如何?既然妹妹想要,那就干脆给了妹妹穿有如何?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块好些的料子,可是断断没有这个和姐妹闹腾的道理。”一面说着一面便是笑着去解扣子:“我这就脱下来给妹妹你。我也是刚穿上,想着让太太也看看,这才穿了过来。前后不过是两柱香的功夫罢了。”

昙华是真的在解开自己外衣的。神态也是异常的认真,唇角含笑看着倒是让人觉得十分的诚恳。

郑氏陡然觉得悲上一凉。心头狠狠的跳了跳,旋即便是忙道:“这是做什么?你纵然疼爱朝华,也犯不着这样不是?不过是一块料子,你妹妹年纪小眼馋不懂事。可是你怎么的也纵容她?要知道你这衣裳可是及笄礼的时候要穿的。哪里能给了她?到时候你又穿什么?”

昙华抬头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解开了扣子又去解腰带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这话说得,纵然是及笄如何又有朝华重要的?不过是个形势,穿什么都不一样?再说,前些日子才做了今年的秋衣,那样式也是能见人的。”

郑氏又是气恼又是堵心,最后只狠狠的瞪了一眼朝华,示意朝华说话。心头却是狠狠骂道:这个糊涂的死丫头,往日的聪明都去了哪里了?还有,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看来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瞧着这副样子,哪里有半点的长进?!

想到这个,郑氏已经是气得胸口闷疼,呼吸都是急促了几分。

昙华见了,立村出担忧来,上前问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华却是冷不丁的猛然冲了过来,口中厉声尖叫:“你少给我装好卖乖的!李昙华,谁不知道你!你滚,滚!我告诉你,我穿不成的东西,你也是穿不得的!”

朝华的话音还没落下,众人便是已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嗤啦”的脆响之后,屋子里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之后,更是不约而同的不言不语,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朝华。

朝华却是浑然不觉,见果然如愿撕破了衣裳,顿时“哈哈”大笑,竟是有些疯魔了一般:“哈哈,我看你这下还怎么穿!叫你抢我的衣服!”

朝华的心态简直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那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占了好处去。

这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不仅不利己,甚至很有可能到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有就是反为她人做了嫁衣。

昙华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撕得几乎不能再修补的衣裳,压着心底的笑意,面上露出我几分错愕的意思来。°

“朝华,你这是做什么?”

朝华只是冷笑,松开手将指缝中的布屑抖落在地,眼底的阴鸷却是带着一股子得意和幸灾乐祸。半晌才听得朝华缓缓开口:“我撕烂了姐姐的衣裳,不如我给k姐赔一件儿吧。你不是说新做的秋衣很好?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姐姐就拿去穿罢——若是姐姐觉得不合算,两件都拿去我也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昙华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件衣裳罢了,哪里用得如此?”

就在朝华洋洋得意的时候,郑氏却是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一双眼睛只死死的盯着朝华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朝华再吃回去重新生

偏偏朝华见了昙华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越发洋洋得意起来。更是因为衣裳还有一肚子的火气没有消灭,便是又继续刻薄尖酸道:“这怎么好呢?再说了,那衣裳算是什么?我从来都不肯穿的。姐姐若是喜欢,只管开口就是了。客气什么?”

郑氏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怒气,从床上跳下来后直接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摔在了朝华的面上。

朝华意外之下,足足被打得往后跌退了两步,最后一头摔在了床铺上。看那样子,大约也没摔得太狠了。只是,朝华的神态却是一直都愣愣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郑氏,又看了看昙华,茫然而无助。

昙华看了朝华这幅样子,倒是一笑,随后便是紧张的上前去要伸手拉住朝华:“朝华,你没事儿罢?”

朝华“啪”的一声用力打开了昙华的手,然后双眼血红满目狠戾的伸手一推:“要你假惺惺的做什么?!”

昙华被甩得一个趔趄,直接就靠在了郑氏的身上。郑氏也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推——郑氏如今怀孕,本就警惕得很,时刻像是绷紧了的弦。所以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保护了我自己一回。直到昙华“碰”的一声摔在了床沿上,抬头只见白皙的额头上一道血痕。郑氏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纵然有额发的遮掩,那血痕仍是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郑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背脊是真的发寒了,不仅如此整个人都更是汗毛直立,说不出的后悔懊恼还有……责怪。这份责怪,自然是冲着朝华去的。郑氏恼恨朝华不知道什么叫忍让,恼恨朝华不知轻重,也恼恨她自己怎么的就让事情到了则会以一步!

醉秋她们几个顿时惊叫了一声,似乎刚回过神来——刚才春梅和夏竹是真被吓得愣住了。从朝华撕衣裳开始,就愣是一直都呆呆的没回过神来。

而这么一回神,首先瞧见的就是昙华似乎已经被撞得昏过去的样子以及白皙额头上的血痕——此时那伤口里已经是渐渐的渗出了血来,瞧着越发的让人心中一紧。这么一来,春梅她们自然是淡然不了。就是醉秋,也是吓了一跳。她是没想到昙华会受伤。

郑氏看着那么多人扑过来,下意识的就是一闪——她本就是站在床的脚踏上,这么一闪结果没站住,竟是一个趔趄就面朝天的往后摔去。

这一次,显然是轮到了郑氏的丫头惊呼了——这么一摔下去,郑氏还能有好了?肚子里的孩子……

第二六九章 以退为进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郑氏却是运气着实好,竟是到底没摔去。反而被她在危急的档口反手一把抓住了床幔,竟是勉强稳住了身子。

只是没摔下去,也着实吓得不轻,整个脸色都是白了。缓缓松开手后,就有些站不住,缓缓的滑坐了下去。一只手捧着肚子,面上露出了几分惊恐害怕已经狰狞的神色来。

郑氏的丫头只当郑氏是肚子疼,觉得怕是动了胎气。当下也不敢耽搁,忙不迭的扬声喊道:“快,快,请大夫来!”

郑氏惊魂未定,自然不会阻拦。就是冷静着,肯定也不会阻拦——这会子郑氏的肚子,可是郑氏的命根子。

众人还来不及扶着郑氏坐下,就听见醉秋蓦然哭出声来:“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吓唬我,你这是怎么了?!”

郑氏被醉秋凄厉的哭声惊得浑身一颤,牙齿都是轻轻的敲了起来,整个身子筛糠似的哆嗦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慌忙指着昙华那边,吩咐丫头道:“快,安置在床上躺着。”

朝华早已经吓得傻了,等到回过神来想从床上下来,却是发现已经是不能了——几个人围在那儿,没给留半点空隙。所以,朝华只能被迫的缩在床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昙华,以及几个都是吓得面色苍白止不住哭的丫头,又听着外头郑氏的声音听着也不对劲,渐渐的心底便是浮出了恐慌来。

隐隐约约的,朝华明白了自己怕是这一次犯了大错了!压着心底的恐慌,朝华微微一个哆嗦。竟然也是有些后悔。

只是到了这一步,后悔还有什么用?朝华这会子除了使劲想等会怎么替自己开脱的法子,还真是不知道干什么了。

其实说真的,朝华虽然看着厉害,可是却是胆子不算大的。至少,若是背后没人撑腰,朝华就就绝不敢肆意妄为。要知道,郑氏软禁那会子,她那样子看着真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只可惜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郑氏这么一复出,还怀孕了,似乎地位更超然了。所以朝华便是又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了。甚至,还变本加厉了几分——兴许是之前压抑得狠了,所以这么一下子爆发出来,竟是连郑氏也没想到会这样。

这一次的过失并不是个小错——首先,撕坏了衣裳就不说了。虽然贵重难得,可是也不至于就要让朝华如何。顶多也就是训斥一顿。自然,这是在没后后头的这些事情的前提下。如今昙华受伤郑氏的肚子也是有些不大妥当,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殴打嫡姐,冲撞母亲。哪一条都是极大的罪过。而且,昙华再过两日就是及笄礼。若是带着伤痕出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却也不可能就不办了。那样的话,只怕外头的话更难听。还有就是,如今李恪非子嗣单薄,周老夫人虽然有了勤哥儿,可是对这次郑氏的肚子还是很期待的。

尤其,还是双子。周老夫人自从知道是双胞胎之后,就不止一次的念叨过这是李家福泽深厚的结果。

如果郑氏的肚子没事,周老夫人可能会计较得少一点。可是若是郑氏的肚子有事儿,那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那就是谁也说不清楚了。

这么一闹腾,几乎是处处都惊动了。周老夫人不多时竟是亲自赶过来,琴鹤在旁边扶着,二人走得飞快。身后自然是跟着一大堆的婆子丫头,远远看过去,甚是浩荡。

随后杨氏也是过来了,就连徐姨娘也是过来了。

周老夫人一进门,首先看见的是脸上苍白的郑氏,顿时吓得不轻,连脚下的步伐都是踉跄了一下,忙不迭的问了好几句。得了郑氏一句没事儿之后,这才好了很多。不过周老夫人那口气还是没爽快的完全呼出,便是陡然的凝固了。

因为郑氏给周老夫人指着看了一眼依旧人事不省的昙华。

周老夫人这才看见春梅她们几个如丧考批的跪在床边,叫昙华的名字。

还用帕子将昙华的额头按住。纵然隔了一段距离,可是周老夫人仍旧是看见了一丝鲜红。顿时心里一个突突,瞪大了眼睛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瞧,嘴里更是慌着问:“昙华这是怎么了?”

杨氏和徐姨娘后进门,见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便是做出了选择——都是扑向了昙华去,面上一个比一个还要担忧恐慌。

杨氏看了下,见昙华没反应,又转头看了看仍是面色苍白的郑氏和缩在床脚的朝华,忽然心头灵光一闪,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转身就朝着郑氏劈头盖脸的问:“姐姐,昙华这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怎么过来一趟之后是成了这副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好好的是受伤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都是指责郑氏对昙华做了什么的意思。

其实,就算是在郑氏这里出的事儿,那也不一定就是郑氏的过错。只是这个谁在会子还能这么冷静的想到这个?自然是惯性的觉得肯定是有郑氏的原因的。就算不是直接的错,也有间接的错。看顾不利,也是过错。

杨氏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的先将这话说出来。为的就是提醒众人,将这个念头传给众人。也让众人没有别的功夫再去思考什么。

事实证明,杨氏的确是做对了。

因为就在杨氏话音还没落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辩解的时候,周老夫人恼怒的质问声已经是响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郑氏,昙华怎么就在你这儿受伤了?你做了什么?”

郑氏心里一苦,只觉得满嘴都是那种灌了苦药汤子的味道。周老夫人显然是怒极了,竟然是不叫她做太太不给留脸面,反而直呼姓氏了。这可是知道了她怀孕之后,从没有过的事情。郑氏之所以这样拼命的想法子复出,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以后的日子好过,为的不过是一份尊荣体面罢了。

可是周老夫人却是没给她半点脸面。一时之间,郑氏心里只说不出的怨恨。郑氏很想直接嘲讽周老夫人一回,然后再诅咒昙华去死。只是郑氏到底不是个糊涂的。最后还是只慢慢的将心里那些情绪都压下

若是没有郑长君的那件事情,郑氏看肯定这会子她是不必如此忍气吞声的。甚至位置会反过来——换成了周老夫人忍气吞声,她掌控

所以,郑氏又有些埋怨娘家的不给力。埋怨哥哥嫂子没将孩子教好。

不过这些都只能是心里的一点子想法,面上郑氏却是露出一副哀戚的样子,只是哭着看着周老夫人,也顾不得肚子是不是禁得住,直接就是抓着椅子把滑跪了下去:“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看好昙华,谁曾想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儿!老夫人请处罚我吧,我自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怨言的!”

郑氏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要知道,死扛着不认错跟周老夫人对着干,周老夫人肯定会更暴怒,而李恪非重视周老夫人甚过妻子女儿,又囡为郑长君的事情对郑家心有怨恨,所以若真是强硬着来,事情最后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么一主动认错呢?那自然也就不同了。首先,周老夫人的怒气肯定不会那么大了。再则就是,周老夫人还真的能处罚她不成?就是朝廷里,也断然没有惩罚孕妇的道理。怎么也要生产之后——现在离生产还早呢,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记得这件事情?

所以,这么做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轻巧的。唯一就是要受点儿委屈,更是要放下身段。不过郑氏却是一早就已经将这个抛开了。更是做得极好。这么一哭一跪一求罚,倒是让周老夫人心头又担心了。

揪心的看了一眼郑氏鼓胀的肚子,周老夫人只是略挣扎了一下便是到底开了口:“先起来吧,这事儿过后我自然有决断。

你怀孕了,别动了胎气。”说完大约周老夫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绵软太好说话了,又厉声加了一句:“不过不管是谁的错,我是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