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此时仍是满心气恼的——而且还发愁。自然愁的是两日后如何见昙华的伤口遮掩过去,如期的举办及笄礼。而且,看着昙华双目紧闭一直没能醒来的样子,周老夫人还怕昙华醒不过来了。那就的话,李家就亏大了。昙华的美貌和才干,必定是能给李家换些利益的。对于这一点,周老夫人是从不怀疑的。所以一想到昙华若是没了不仅不能换取利益,反而还要办个丧事,说不得还要被议论一段时间,心里就烦躁得厉害。

只是这口气不能向着郑氏发。不肯僧面看佛面。好几次周老夫人要开口,可是看见了郑氏的肚子之后,就还是将话咽下去。如此这么反复几次后,周老夫人反而越发的恼火了。也不愿意再看郑氏,索性别开头去。这么一转头,结果就看见了瑟瑟缩缩的朝华。

此时朝华已经人群中溜了出来,曾一点点的往外蹭,想着大家都没注意她的时候溜走。

感觉到周老夫人的目光,朝华抬头撇了一眼。结果就对上了周老夫人阴鸷的目光,顿时便是一个哆嗦,手足都是冰凉。

第二七零章 底线

昙华坐在床上,拿着镜子仔细看额上的伤口。伤口已理过,敷了上好的药,又用雪白的棉布缠了。倒是显得好似伤得很严重一般。

春梅端了一碗玫瑰露过来,面上还紧紧的绷着:“姑娘快别摸了,回头仔细伤口再裂开,到时候可是会留疤的。”

昙华一笑,放下镜子接过玫瑰露,抿了一口这才道:“哪里有那样严重,方才昏过去,不过是我假装的,你还绷着脸做什么?再说了,大夫也说和这个伤疤不深,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疤痕的。就算再不济的倒霉些留了疤痕,那也可以用头发遮住,不碍的。”

“哪里能一样?”春梅抿着唇斥了一声,“留了疤就破相了,将来总是被人诟病的。再说,自己看着也是难受不是?姑娘别嬉皮笑脸的假装没事,可要仔细主意着才是。还有,姑娘刚才那副样子,哪里能让人不害怕?我可是吓得魂都丢了。”

“叫醉秋给你熬定惊茶。”昙华抿唇笑,双眸弯弯难得有了一丝俏皮。

春梅也是禁不住的笑了笑,不过很快又紧绷起来:“方才那话可别再说了,仔细回头漏了馅儿。”

昙华自然知道春梅说的是什么,当下点点头也是正了颜色:“嗯,不说了。你们也仔细些。对了,郑氏那头怎么样了?”

正问着,醉秋从外头摸进来,笑嘻嘻的答道:“姑娘这次可是赚了,太太是真动了胎气了。不过,她的运气倒是好。若是那一下摔得实了……”

看着醉秋得意洋洋的样子,昙华却是蓦然沉下了面容,厉声斥道:“醉秋,方才是不是你出的手?”

醉秋唬了一跳,春梅也是吓得一愣,过了片刻二人回过神来,春梅茫然的看向醉秋。

醉秋却是也收敛了笑容,抿着唇绷着脸不乐意道:“姑娘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做错了不成?纵然是我出手,可是当时兵荒马乱的,谁也没瞧见,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还有,太太也是可恶,我倒是巴不得她一跤跌死了才好呢!”

“醉秋!”春梅唬得连忙去捂醉秋的嘴巴,又惊又惧的喊了一声。随后看着昙华冰寒的神情,以及含着煞气的眼神,又是忙和稀泥:“醉秋你也真是的,这事儿也是能拿来玩笑的?还有,若是这话被人听了去,你还要命不要命了?还是你要连累了姑娘才甘心?”

春梅说这话的时候,前面是替醉秋开脱,可是后头却是有些个责备的意思。不过春梅说得也没有半点的错,醉秋这话如何能说得?若是让人听见了,少不得要生出大乱子。旁人肯定认为醉秋是个心狠手辣的,甚至,连带着会误认为说不得这就是昙华的意思。那个时候,事情真真是没法子收拾了。

醉秋倒是不怎么在意,兀自嬉笑:“怕什么?哪里会被人听了去!”

看着昙华的面色更加阴沉下去,春梅忙暗地里推了醉秋一把,示意她快别说了。难道瞧不出昙华已经是生气了不成?

昙华将手里的玫瑰露放下了,却也是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看了春梅一眼:“春梅你先出去,看着门不许人进来。也防着偷听。”

“是。”春梅迟疑的看了一眼昙华,又带着提醒之色的看一眼醉秋,这才不放心的退了出去,将门好好的守住。

直到春梅从外头关上了门,昙华这才看向醉秋,神色肃穆:“醉秋,刚才在太太那儿你是真的出手了?”

醉秋只觉得昙华有些小题大做,随意的点点头:“谁叫她站得那样近呢?”

“你糊涂!”昙华厉声的训斥,有些恨铁不成钢:“我问你,屋里就那么些人,你觉得你这样做是真的好?是,别人不知道到底是谁推的。可是肯定不是郑氏的人吧?肯定不是朝华吧?那还剩下谁?就我和你们三个!老夫人肯定不会对我如何,可是你们呢?你们的卖身契可是捏在李家的!老夫人若是真要发作起来,那你们谁能跑得掉?你一向是个伶俐聪慧的,也从小就谨慎过人。可是偏生怎么这一次却是糊涂起来?”

醉秋微微动容—她倒是没先过这个,当时闹哄哄的,她只觉得是个好机会,来不及细细思量一番便是已经出了手。等到回过神来,却已经是没有机会挽回了。不过,随后她又想,这么多人,自然也是查不出来的,郑氏自己都没瞧见。更别说旁人了。所以也就是丢开来。而此时听见昙华这样说,这才觉得背上渐渐的有了冷汗。

昙华见醉秋听进去,便是也是缓和了几分,语气也没方才那么严厉冷凝,只是仍是郑重其事:“醉秋,我明白体心思,你是为了我。只是……却不能为了这个将你们搭去。可明白?再则,和正是有嫌隙的是我,不是你。我用计谋我算计,我也让你替我做事。可是你只是听我的吩咐,这并不是你的本意。你明白不明白?你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样的事情如何能沾手?若是今儿郑氏真的小产了,甚至一尸两命,你真的会一直觉得快意?醉秋,虽然我是睚眦必报的,可是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伤人性命。那样的话,我们和郑氏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做人总是该有底线的,越了线,将来的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怕是终其一生,也是不得快乐的。”

“姑娘和我见外?”醉秋却是一皱眉,很不搭调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昙华一怔,最后便是忍不住笑了,缓缓摇头:“不是拿你们当外人,而是希望你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罢了。你们虽然是我的丫头,可是这么些年下来,咱们几个之间的情分,怕是亲姐妹也有赶不上的。醉秋,我虽然不是什么善人,更不会说假惺惺的什么要做好人的话。只是我却是明白,一个人活着,总该是有原则的。你又不是那些狠辣的,何必非要去做这样的事情?冉说了,报复也不仅仅是这样。我的报复,虽然不见血,可是却势必叫她们更难受。有时候死了,发而是一种解脱。”

醉秋叹了一声,面上的神色完全的柔了下来,低头讷讷半晌,才又抬起头来灿然一笑:“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再不做这样糊涂的事儿了。”

昙华知道醉秋既然这样说,那么肯定是真的想明白了,当下也是舒了一口气:“你们明白就好。”

“二小姐可是狠狠被罚了。太太也没求情。任由老夫人让二小姐跪在廊下抄写《女则》呢。听说不抄写一百遍,可是不许起的。”说开了话之后,醉秋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嘻嘻的说起了外头的事情。“我估摸着,别说一百遍,就是五十遍,不二十遍之后肯定二小姐路都没法子走了。”

一篇女则虽然字数不多,可是却也要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能抄写一遍。二十遍,少说没有五个时辰是抄写不完的。若真是跪那么久,膝盖肯定受不住。

“有太太在呢,哪里就能那样惨了?”昙华不当真的缓缓一笑:“也不过是做给老夫人看的罢了。”

“我看着不像。”醉秋摇摇头,神色带了几分认真:“那时候姑娘闭着眼睛,是没瞧见太太是怎么看二小姐的。我想着,怕是太太这次对二小姐是真的失望了。”

“如今太太有了身子,想法自然又是不同了。”昙华意味深长的言道,然后转而一笑:“好了,你让夏竹继续给我做衣裳吧。后日及笄宴上也好穿的。可别让我丢了人。”

醉秋应了,随后又有些迟疑:“到时候怕是不好见客……这伤……”

“拆了绷带只用头发遮掩了,是瞧不出来的。”昙华摸了摸还有些疼的额头,浑不在意。

醉秋咬牙跺脚:“大夫说了,不能拆绷带的。”

“我的伤我自然知道,并不严重。不碍事儿的。再说了,有上好的药膏就行了,结痂之后哪里还需要绷带?”昙华宽慰着劝了一句,又抿唇笑:“好了,快开门出去吧,别让春梅担心了。”顿了顿又认真的嘱咐了一句:“我跟你说的那意思,你也跟春梅和醉秋说一声,她们也别像是你这样糊涂犯错,让我担惊受怕的。”

“嗯。”醉秋应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头也是纳闷——当时她怎么就糊涂起来了?竟是有些鬼使神差的味道了。还是说,根本就是漫天神佛的意思?

这样一想,醉秋倒是觉得挺有可能的。

昙华有些疲倦,便是靠在了软枕上歇着,一时又想起那会子她顺势被朝华推到摔下去的时候,不由得苦笑——她当时可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撞在棱角上,更没想到还撞破了头。当时她可是真的撞得懵了,闭着眼睛好半晌才缓过气儿来。

至于留疤——昙华又忍不住拿起小镜子来对着额头照来照去的看。她方才不过是宽慰醉秋春梅她们罢了,实际上,她也是有些害怕会留疤的。这个倒是和臭美没关系,只要是个女人,哪一个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若是其他事儿要留疤,倒是也不至于这么让人郁闷。若是为了这个破了相,昙华觉得自己肯定是得后悔死。

第二七一章 心虚

生日这一日,昙华早早便是起来了,换了新衣又戴了崭新妁首饰,收拾得妥妥帖帖了,这才笑盈盈的出了门去。若不是额上的白布,倒是也没有任何的不妥当。昙华首先去的就是周老夫人的院子——周老夫人是李家的最高长辈,自然该先过去磕头。不过周老夫人肯定也是要准备东西的。毕竟是过生日,怎么能不表示?

周老夫人看着昙华头上的白布条,心里一阵阵的膈应。也有些不安——这样叫人瞧了,那可怎么得了?想了想,纵然是不情愿,却也是只得开口:“你如今带着伤,要不然今儿的及笄礼便是不去了吧?回头等你好了,我再给你补办。”比起被人猜疑昙华的伤是怎么来的饿,倒是宁愿别人将注意力放在其他的问题上。

反正,到时候是可以推给郑氏——这样想着,我周老夫人的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面色也舒缓开来,语气也听不出勉强的意思了。

昙华从软垫上起身,微微一笑:“哪里能够如此?帖子都送出去了,客人都要上门了,这要是突然说不办了,叫人怎么想?我们李家可是不能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然将来怎么抬头做人?就是朝华那头,也是要订婚了,这个时候可不能传出任何不好的来。”

周老夫人蹙眉,看着昙华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闷,一句话便是冲口而出:“你如今大了,自己拿主意罢。”语气虽然似乎没变化,可是周老夫人心里清楚又明白刚才她心里是在想什么的。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话一出口,周老夫人倒是有些后悔——干嘛说得这样不好听?何苦来?倒是让先前做的事儿成了无用功了。

昙华自然也是听出了周老夫人的影射,当下只当时没听见一般,仍是笑盈盈的站着,软软道:“还得去给太太磕头,我待会再过来和祖母说话。租母先用了饭,我去去就回。”

“不用,你带着伤呢。到时候客人来了我再让人去叫你,你只管歇着。”周老夫人见昙华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眼皮子掀了掀,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些不痛快。昙华这么一转移话题,分明就是不肯妥协的意思。

不过周老夫人也不至于又表现出来,只是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捧着盒子的小丫头。小丫头会意,忙不迭的将东西递到了昙华跟前:“这个可是老夫亲自挑选的,怕是整个琼州城也是独一份。大小姐必定会喜欢的。”

春梅上前去接了,又打开盒子给昙华看了一眼。昙华顿时笑起来:“虽然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可是祖母也太舍得了些。比不得祖母财大气粗见过世面,我见了这样的好东西,可是不敢戴。若是掉了,或是磕碰了,那还不得心疼死么?”

昙华说得热闹,只是眼底却是始终没有笑意。没错,镯子是上好的镯子不错。至于说是头一份么,却是有些牵强了。再则,这到底原本是打算送给我谁的人呢?纵然不知道,昙华也不觉得很轻快,反而甚至有些微微地恶心。

自然,也就不一定真是挪用了别人的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了她。只是昙华有了那么几分先入为主的意思,所以倒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一定就全然是坏事儿至少昙华觉得这样一下子就说明了周老夫人对她的看重和在意。说白了,要是周老夫人真不上心,别说是这样从别处挪用了合适的过来充面子,就是什么也不给他们,那也不是不可能。

有,总比没有好。哪怕拿回家去砸着玩儿,或是干脆留着以后当银子,也是不错的。这样一想,昙华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将那件月光缎的衣裳给留下来,说不得也能换成银子。这么白白让人扯烂了也是有些暴殄天物的意思了。

一时间,昙华便是有些惋惜起来。一时不觉,倒是流露出几分来。

周老夫人见了倒是也是想起了衣裳的事情来,只觉得心窝子都是疼得厉害。要知道,那衣裳可是半点不便宜。甚至一次也没传出去长长脸,就这么生生破了。真真是可惜得紧。不过周老夫人也也不可能说这样的话,最后便是只吩咐丫头捧出了另外一件衣裳来,料子也是好料子,花色也不错,但是到底没有之前月光缎上的精致秀雅了:“一会儿你就穿这件吧。”

昙华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应该是在城里成衣铺子直接买的,大约是特意买了给她穿着去见客的。不过,有这样一件衣裳也是不错了。至少,也好代表了几分心意不是?

从周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之后,昙华便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站着说了半晌的话,又饿又渴,真真是折磨人得很。

接下来自然就是去郑氏的地方了。

郑氏见了昙华的时候,下意识的便是将目光往昙华的额上看去,等到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白布时,却又是忙不迭的又将目光移开去,仿佛只看了那么一眼,就被烫伤了似的。

瞧着郑氏那样子,昙华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当下也是灿烂一笑跪在软垫子上给郑氏磕头—这个头是有讲究的,生日那天是必需给长辈磕头的,不过自然也能得许多礼物。这样一来,孩子高兴了我,大人也觉得舒心,日子自然觉得更好过了,家里的一些嫌隙也就彻底的消散了。

郑氏却是似乎很是的担忧,忙不迭的将的伸出手来就要扶住昙华,口中更是言道:“这是做什么?头上有伤还这样不爱惜自己。”

“这点伤算什么?”昙华就势起身,看着郑一笑,目光深凝带了些不明的意味继续说下去:“总比小时候好多了。那次我落水,可是差点死了。小时候身子也是一直不大好。如今只是磕破头,却还是性命无碍的,甚至连药也不必吃。母亲您说,是不是好事儿?”

好好的听见昙华提起小时候落水的事,又说起什么药的,郑氏多少有些心虚,垂下目光只是笑:“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母亲这话倒是说得极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不是后来一日日的便是越发好了么?可见天理昭昭,报应循环果真是有的。”昙华仍是笑,却是将郑氏的反应都收在眼中。见郑氏越发不自在,便是又添上一句:“不过想来我没做什么坏事,也是不怕这个的,只会越过越好罢了。”

郑氏下意识的伸手按在隆起的腹部上,脸色有些难看,神色也是带了一丝狐疑恐慌。只看这样子,昙华便是断定郑氏是心头怕了。没想到,郑氏也会怕这个。

当下心头又是一声冷笑。

接着昙华又提起了朝华来:“今儿朝华还是要抄书?”

郑氏回过神来,想起朝华便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过面上却是笑着:“那是她犯了错,合该受罚。只是昙华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事儿是朝华糊涂了。我一定会替你出口气的。”

听着郑氏说得冠冕堂皇,昙华的笑容便是又加深了几分,盯着郑氏缓缓言道:“瞧母亲说的这话,倒好像是我巴巴的想让朝华不好过似的。”

郑氏神色一窒,噎了噎才又干巴巴的继续赔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不想你们姐妹离心罢了。”

昙华只是笑,却是不再说这个,反而道:“回头我及笄宴开始的时候,朝华可是一定要来的。至于抄书,纵然停了这一日,怕祖母也是不会怪罪的。”

郑氏心头一喜,面上的笑容顿时深了几分:“自然是如此。”说着就让丫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又亲自的将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笑着往昙华手上一拢:“这个香串是难得的,气味也好,你留着赏玩罢。”想了想又笑:“对了,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去疤药,正好也一并给你。”

昙华从郑氏屋里出来,顺手就将那香串摘下来扔给了春梅:“不拘赏给谁吧。药也是。”郑氏的东西,她是一直不敢用的,不然哪一日丧命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呢。不过,郑氏现在应该不会这么蠢才对。只是即便是这样想,昙华却也仍是觉得不大舒坦的。见了郑氏的东西,她心里就膈应得慌。

春梅也是有些怕那些东西有问题,听见昙华这样说,忙将两样东西扔在一个盒子里紧紧的密封了,这才作罢。随后又笑:“可不敢给别人用,万一出了什么毛病,可是说不清楚。”

“嗯,那就扔了吧。”昙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随后看了看日头,便是也不再闲逛,忙回了自己的院子。要知道,这会子她可是还没用早饭呢。

一时间吃过了寿面,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昙华便是让丫头们都准备起来。不然一会来了人,什么都还没准备好那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等到看着已经都准备好,没什么不妥当的时候,昙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顿时眯了眯眼睛:“到时候是谁来给我梳头?”

第二七二章 怒

昙华阴沉着脸色把玩着手上带的一串白玉手串,春梅她们几个也都是满面恼怒的站在一旁不吭声。

琴鹤站在那儿,只举得无比的尴尬。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这事儿她也是临时知道的,谁知道却是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别说是昙华,就是周老夫人也是恼怒异常,这会子还发着脾气呢。

“这事儿到底是谁操办的?”昙华深吸一口气,抬头问琴鹤。虽然面上看着是平静了,可是实际上……那眸子里却是暗藏着凌厉和怒意的。虽然她一开始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可是却也没有真被人当成面人儿捏的道理。而且,说到底这个日子也是重要的。算是她的成人礼。不管是哪一家,断然是没有不重视不好好操办的。可是若不是她这会子多嘴问了这么一句,怕是今儿的及笄礼,还真的能被搞砸。

若是一开始不办,昙华也未必会这么恼怒。横竖不是她丢人就是了。可是这会子,她却是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真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

琴鹤面上也不大好看,沉声道:“原本是太太该太太办的。不过太太又委托了杨姨娘。说是自己身子重,怕是不能劳累,有人帮衬着,也不至于就疏忽了什么,或是将事情办砸了。老夫人想着杨姨娘一向也是个稳妥的,便是放了心,先前也过问了几句,只是没问到这个。谁曾想……方才老夫人震怒,请了太太过去,太太却是只说不知道,她只当是杨姨娘负责这个。”

“而杨姨娘是不是说,这个事儿原本是太太说要负责的?”昙华冷笑一声,双眸微眯。眸子里一片冰冷。

琴鹤默然的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是没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谁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怕是这件事情是郑氏故意的。郑氏如今可谓是有恃无恐,仗着怀孕做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怕受到惩处,所以便是肆意妄为。这样的事情也是敢这样胡闹。这样一来,不仅是昙华没了脸面,就是杨氏也是要被老夫人迁怒,怕是没个好下场。就是李家……也是不得好脸的。

琴鹤是真的觉得,郑氏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糊涂了。不过,这样一来,受益最大的,却也是郑氏。

“那老夫人是个什么打算?”昙华把玩着白玉手串,缓缓的问道。

“老夫人说,只有到时候看哪一位夫人先到,就请哪一位夫人代劳了。”琴鹤叹了一口气:“幸而今日请的几位夫人也都是有身份的′不然还真的怕是没法子收场。”只是临时请人,到底还是有些仓促的。而且,身份上也有些不尽如人意。

最重要的是,就怕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能胜任的。毕竟,今儿梳头也是有许多讲究的。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为首要的就是关于梳头妇人的事情。那梳头妇人必须是个五福人才好。五福,说的是公婆健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个比起尊贵的身份来,更是重要许多。

昙华仔细想了想,便是吩咐琴鹤:“你回去提一提石曼曼的母亲。若是老夫人觉得妥当,就先请人去石家那头说一声先打一个招呼才是。”今儿要来的那几位夫人里头,还只有石曼曼的母亲是五福之

琴鹤点点头,忙一阵风似的走了。琴鹤刚一出了门子,奶娘王氏就忍不住阴沉的开了口:“太太也太过分了一些。平日里不待见我们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动手脚。真当是自己怀了个金元宝不成?老夫人也是,都这样了还纵容着。未免太过偏心了。”

“孙子自然是比孙女重要的。”昙华不咸不淡的言说了一句,随后又冷笑一声;“况且还是两个呢。”郑氏这会子只要不是杀了李恪非,或是将整个李家给卖了,只是给她一个没脸,周老夫人看在眼里怕也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时气恼过了,等郑氏生下两个大胖小子,怕是绝不会再记得还有这么一出戏。

周老夫人的心思,昙华心里清楚得很。

奶娘王氏一窒,只觉得心窝子堵得难受,恨恨的骂道:“这不是欺负人么?如今舅太太也不在家里,否则哪里能容得了事情成了这样?”说着说着,又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只觉得满心凄惶。

昙华只是冷笑——“纵然舅母在又如何?郑氏怕也是敢做的。反正现在是谁也奈何不了她不是?”

春梅见昙华面上越发冰冷,又见奶娘王氏一个劲儿的擦眼泪,忙出声劝道:“妈妈快别哭了,倒是惹得想着这个更生气。如今咱们若是都不痛快,岂不是让人看着越发的得意?别人越是不想咱们好,咱们就越是要高高兴兴的才是。至于那些不痛快,咱们过了今日再慢慢的清算就是了。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咽了这口气。”

春梅一向性子软和,脾气也好。说话也是从来都留几分余地,不肯说狠了。这一回,瞧着那副样子倒像是真气坏了。竟是连好好清算的话也说出了口,可见心头是真咽不下这口气。

醉秋听了这话,倒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当下露出笑容来,拍了拍手掌发出几声清脆的击掌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大声笑道:“对,正是要醉秋姐姐这句话呢。咱们啊,偏偏不让那些在背后等着看笑话的人得意。她越是不想咱们高兴,咱们越是要高高兴兴的。让那背后的人郁闷去。再说了,石小姐的母亲也是极好的,她给姑娘梳头,姑娘将来肯定也能过得和和美美的。咱们都笑起来,也好替姑娘的生辰添一些喜气才是。至于其他的,咱们暂时都丢开,回过头来再慢慢清算!”一开始醉秋的笑容还有些勉强,可是到了最后却是真个儿的灿烂起来,声音也是高亢激越起来,里头的笑意倒是让人觉得真有那么几分喜气。

醉秋这话显然是有用的,很快屋子里其他的人也是都渐渐露出笑来。虽然不乏是勉强,可是到底不似刚才那样一屋子都是愤慨哀怨了。

昙华也是笑起来,微微吐出一口气赞许的看了一回醉秋和春梅:“对,春梅说的是。你们都给我高兴起来。今儿是我的好日子,我自己掏钱做主给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添一个月的月钱!可不许愁眉苦脸的。若是被我瞧见了,不仅银子没了,还要受罚!”

众人见昙华也似乎是想通了,顿时笑容便是又灿烂几分。一时间各自想起了事情还没办好,便是忙又出去忙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醉秋这才走到昙华跟前,劝了一句:“姑娘心里纵然有天大的委屈,此时也得笑起来才好。不然让人瞧见了,背后不知道传出什么话来。”

“嗯,我心里明白。”昙华倒是也没真觉得有多委屈,不过是对郑氏恼怒罢了,要说别的,也就再没有了。只是生气的话,她也没有成日摆着臭脸的道理。况且,今日是什么情况,她心里也是门儿清。其实说白了,还是跟阅历有关系罢了。若是今儿换成了一个真正的十五岁的小姑娘,怕少不得狠狠哭一回,再也笑不出来的。

不过昙华却不是小姑娘,所以她自然也不会如同小姑娘一般行事。其实,昙华的意思也很明了—那就是别人打你了,哪怕是再疼也没有躲着哭的道理。只有还回去,让对方比自己更疼更难受,那才是正确的处事之道。这个时候一味的哭或是生气,甚至连大局都不顾,那根本就是软弱,根本就是被人捏在手里玩儿。

这是她自己的及笄礼,所以昙华绝不会容许自己坏了今日的事情。

不仅是她自己,就是别人那儿也是一样。

这样想着,昙华便是又吩咐了醉秋一句:“你仔细盯着些,别再出了其他什么事儿。”就怕还有别的什么后招。

醉秋连连点头,末了又低声道:“姑娘,怕是这事儿不简单。我瞧着,未必就郑氏一人牵扯在里头了。”

昙华一笑,将白玉手串整理了一回,这才低着头幽幽笑道:“可不是?你说怎么不管李家什么人,心思都这样多?杨氏才进门的时候,心眼儿可是没这么多。如今倒是一肚子的心眼。就是我——也是如此。你说,别人若是知道这么些事情,谁敢上李家提亲?将来还有谁敢将女儿嫁过来?”顿了顿,又笑着添了一句:“而且,我瞧着个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醉秋抿了抿唇,没再吱声,只是袖子里的手却是攥紧了。好半晌,才听见她也轻叹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在这样的地方活着,竟是比外头穷人家还要累百倍。都说穷是最难过的,可是殊不知,这大宅门里头的日子,才是最难过的。今儿笑嘻嘻的人,不知道背后怎么算计你呢……什么父子什么叔伯什么姐妹,都是假的。比镜中花水中月更靠不住更虚妄。”

第二七三章怀疑

醉秋抿了抿唇,没再吱声,只是袖子里的手却是攥紧了。好半晌,才听见她也轻叹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在这样的地方活着,竟是比外头穷人家还要累百倍。都说穷是最难过的,可是殊不知,这大宅门里头的日子,才是最难过的。今儿笑嘻嘻的人,不知道背后怎么算计你呢……什么父子什么叔伯什么姐妹,都是假的。比镜中花水中月更靠不住更虚妄。”

昙华听着,不由得看了醉秋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苦命的。”当年醉秋的经历,怕是一辈子也是没法子忘记吧?更是让醉秋对这些话理解得几乎是彻彻底底。

不过,醉秋这话可是半点没错。在大宅门里头生活,真真是难过得很。稍有不慎就是个粉身碎骨的结果。比如她,比如醉秋。还有其他的人。其实有的时候,昙华心里都不明白,为什么日子就这样难过,为什么就偏偏要互相算计。其实又有什么意思呢?算的到底又是什么呢?比如她对郑氏来说——郑氏为什么就那样讨厌她呢?她又碍着郑氏什么了?那时候她还那样小,对魏修然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印象的。郑氏但凡对她好些,她怕也只当郑氏是亲生母亲了。就算是她和郑氏不亲,将来她总要出了李家的,也碍不着郑氏什么。

可是郑氏对她的态度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更甚至是想诛之而后快。那些种种,几乎称之为恶毒也不为过。

昙华曾经是很认真的分析过郑氏之所以对她如此厌恶痛恨的原因——可是却是一无所获。哪怕是把自己换到了郑氏的位置上,也是没有一点收获。或许,是她和郑氏的想法不同吧,说到底,她没有郑氏那样恶毒,那样的容不下人。若是她是郑氏,哪怕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至于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下那样的狠手。更不至于连脸面良知都不要。

不过,方才醉秋的分析却是没有半点错的。昙华也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未必就只有一个郑氏牵扯在里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郑氏手上肯定是不干净的。只是,是不是主谋就不一定了。

之所以昙华如此笃定的原因也很简单——别忘了,郑氏还让杨氏一起置办这件事情。杨氏真的会糊涂到连有没有请梳头夫人的事情也没弄清楚?很显然不会。这件事情虽然办得匆忙,可是不至于忙昏头。就算是郑氏真的有心骗了杨氏。可是杨氏难道真的会那么疏忽那么糊涂的就被郑氏摆布了?

杨氏心里,可是一直将郑氏当做是敌人一样防范的。所以这一次和郑氏一起操办这件事情,杨氏不可能一点儿防范都没有,肯定是处处戒备,防着郑氏给她下套子的。毕竟,一起做事儿,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对方嫁祸栽赃,进了对方的圈套。

所以,就算郑氏真的是故意不请梳头夫人不张罗这件事情,杨氏肯定是会第一时间发现的。就算不知道全部,也能有所觉察。为了将自己摘出去,杨氏第一时间就会想法子才对。纵然她没法子和郑氏对着来,有心避开锋芒,可是暗地里告密或是跟周老夫人说,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可是郑氏和杨氏,都是同时咬定了她们自己不知道这个事情,互相推诿。这本身就有猫腻不是吗?

所以,昙华才会做出那样一个猜测来——杨氏要么就是故意隐瞒不报,等着事情到了这样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时,好让郑氏在所有人跟前栽跟头,然后被周老夫人厌恶,甚至为了这个事情受罚。随后地位也是被降低。要么……,就干脆这个事情就是杨氏一手导演出来的。而郑氏做了那个被算计的人。至于理由,和方才一样。为的就是打压郑氏,降低郑氏在李家的地位。

自然,若真是杨氏导演的,那么同样的,郑氏也是隐瞒不报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郑氏和杨氏,都是互相防范的,又是一起做这个事儿,而且郑氏的身份,更是不容易被隐瞒。不管怎么说,郑氏总不至于在李家的人脉还不如杨氏不是?

这两种可能性,昙华觉得前头那一种更要接近事实有些。

醉秋还兀自有些个不痛快,气鼓鼓道:“亏得以前姑娘处处帮着她,还保了她平安生产。早知道喂了一个白眼狼,当初倒是不如让她死了好。”倒是省得现在受气倒霉了。醉秋是真的觉得挺不值得的,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在醉秋看来,昙华帮了杨氏那么多,不说杨氏知恩图报,总也不至于还要反过来算计一回吧?

这样想着,又恶狠狠的低声啐骂了一句:“良心都让狗吃了。”

昙华一下子笑出声来,歪着头打趣醉秋:“我瞧着,你倒是比我更气恼。怎么了,你和她们之间莫非还有什么深仇大恨是我不知道的?”

醉秋跺脚:“我这是为姑娘不高兴,姑娘还笑话我。罢了,我倒是成了那个自讨没趣的了,我还是赶紧去办事去,省得姑娘还取笑我才是。”说着,也是一溜烟的出了房门。不过面上却已经是笑嘻嘻的,倒是瞧不出方才的阴郁了。

昙华忍不住浅笑,心头觉得自己也算是该知足了——有这么几个忠心的丫头,还有什么好不知满足好抱怨的?

时间倒是过得很快,昙华还琢磨着事儿呢,那头便是听见小丫头的禀告——说是客人来了。

昙华自然是不好再闷在屋里,便是收拾了情绪起身准备招待客人。不管如何,总不能让人瞧出什么来。一来实在是面子上不好看,二来也是不想在这个档口再传出什么流言来——昙华是真的怕自己以后名声太大,万一嫁不出去那就糟糕了。

所以,眼瞧着现在关于她和朱弦之间的事情已经慢慢的没了什么动静,这个时候昙华是绝不肯再有什么事情,一下子再让人背后议论纷纷。到时候,少不得京城的那事儿又要被提起,她不想成名人也得成名人。

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宾客们便是陆续的过来了,昙华几乎有些应接不暇——不过这样却也是十分正常的。要知道,大家都是算准了时辰的。来早了干巴巴的坐着不舒服不说,而且也来迟了的话,却同样的舒服。花了钱不必说,还觉得有些丢人。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大家干脆估摸着时间,都差不多那个时候到,自然也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