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的表情上带着几分失望,叹了一口气道:“听说是保住了。足足折腾到天边鱼肚白呢。”

“哦。”听了这话,昙华心底多少也是有些失望的——她先前以为,既然郑氏的孩子本就是个不稳固的,这一次说不定就会……没想到郑氏倒是运气好。

其实也并不是郑氏运气好,而是郑氏对这个孩子的紧张程度,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昙华她们所预期的程度。不仅仅保胎的药用的是最好的,平日里也是各种注意的。而这一次虽然情况危险,可是大夫来得及时,所以到底还好是化险为夷了。

失望的自然不仅仅是昙华这边,杨氏也是满心的失望。最后甚至还特特的跑过来和昙华说了一回。虽然没明说,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觉得郑氏运气好罢了。那副酸溜溜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自然杨氏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和昙华抱怨这个,更重要的是,杨氏试探着问了另一件事情——就是以后管家的事情。在杨氏看来,昙华才是最大的竞争者。而周老夫人昨儿说了那样的话,杨氏思来想去,也觉得郑氏以后怕是没机会再管家了。所以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忐忑。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过来问问昙华的意思,所以这才过来了。

杨氏之前的一通抱怨,也是有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表明她自己和昙华是一条船上的。既然是一条船上的,那么将来就算昙华真来管家了,那她就好过得多了。甚至说不定昙华最后嫁人的时候会直接将权力全部给她呢?

杨氏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杨氏将昙华想得未免太好糊弄了一些。

昙华如今对杨氏也算是彻底的没了耐心,面对杨氏的抱怨和试探,她只是淡淡一笑:“我还能在家里留几年?哪里还有功夫管家?到时候刚摸上手就要说出门子,岂不是白费功夫?”这么三两句话便是表明了态度——管家这个事儿,她是不参合了。

杨氏自然是喜出望外,眉梢眼角都是透出一股子欢喜来。临走的时候,态度已经是和来的时候大相径庭了——之前杨氏是觉得她自己要被人压一头,所以自然态度多少带了些谦卑的味道。而这会子,杨氏却觉得将来她自己是当家太太,所以自然也就带了几分当家太太的气势了。

杨氏走后,昙华便是笑着摇头,颇觉得好笑。当然她也没客气的笑了,足足笑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平复下来。

杨氏的心也太大了。而且,未免将她自己看得太重了。郑氏之所以能一个人管家,那是因为郑氏管家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换了旁人,自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纵然是管家,也只是一个代管罢了。说是代管,那么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能要走的。

而且,杨氏也不想想,周老夫人怎么会放心?连郑氏中吃里扒外了,周老夫人以后对谁怕都是有几分疑心病的。而且,还要防止因为管家的缘故让人坐大,坏了平衡,威胁到周老夫人的权威。所以,周老夫人夺走了郑氏的权力后,必然不会再将所有的权力放在一个人那儿。

要么周老夫人会亲自管家,要么就是挑选两三人一起管家,既互相牵制了,又互相监督了。还不用担心哪一方坐大了。

而且,昙华是从没有再想过自己管家的。她不想蹚浑水,也不想费心思。就算是为了勤哥儿也不必如此——勤哥儿还小,等到她出门子的时候,勤哥儿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光景,自然不可能管家。等到他成亲,更是少说还要十年左右。她就算现在将管家权力抓住了,将来不也得放出去?

既然结果一样,那么她自然不必浪费这个心思。有那个功夫,她倒是宁愿好好打理魏修然的嫁妆。这两年铺子盈利不少,她手里也有了些钱,所以思量着是不是干脆再买个庄子?不管是什么时候,庄子都是靠得住的。甚至比银子还要来得更可靠。

毕竟,银子是死的,只能买那么多东西。可是田地不一样。只要有田地,那么田地里就能一直有出产。虽然也是看天吃饭,可是比起开铺子,却是风险小很多的。

杨氏的这番行径,别说是昙华,就是醉秋蕙芯几个丫头也是暗自发笑,说杨氏到底是眼皮子浅了些。

不过醉秋和蕙芯也各自提醒了昙华一回——既然是要管家,纵然不亲自出面,也培植两个可靠的人才是。不然勤哥儿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别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对于这个,昙华自然也是早有打算的——杨氏眼皮子浅,真金白银的,只怕比郑氏还把持不住。而周老夫人再怎么精明,到底是年老了。至于李恪非,昙华觉得那根本就是指望不上的。所以,为了勤哥儿,肯定是要好好打算一回的。

至于人选,昙华心里也是有数的。徐姨娘就是个很好的人选。徐姨娘自己不能生养,将来要想老年不至于凄凉,就要早做打算,寻个依靠。而很显然勤哥儿就是这么一个再坚实不过的依靠。勤哥儿米有亲娘,郑氏又是那样一个人。只要徐姨娘真心相待,那么勤哥儿心里肯定会牢牢记住,然后生出感激和亲厚来。等到徐姨娘老了,不说别的,一份供养肯定是能给的。

而徐姨娘的情况,也能让周老夫人满意和放心——自己没有孩子,徐姨娘纵然是亏空了银子回去,又花给谁呢?而且,徐姨娘是丫头抬上来的姨娘,卖身契都还有呢,所以也不怕徐姨娘敢如何。这个上头,徐姨娘比起杨氏更是合适几分。

这么多年看下来,昙华也相信徐姨娘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人。所以,她也觉得很放心。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将徐姨娘推到周老夫人跟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多做了。甚至,这件事情她连说也不打算和徐姨娘说。

昙华的这般盘算是思虑了很久的结果,算得上是考虑周全了。

媒婆上门后的第五日,郑家那头忽然来人了。来的是郑瑜的正妻,也就是郑氏的大嫂。

至于理由倒是很冠冕堂皇——甚至是没有提起媒婆的事情,只说听说郑氏的胎气不怎么稳当,所以来瞧瞧。

昙华心里明镜似的,郑家来人的目的,肯定不是孩子,而是其他的。要么就是郑长君那事儿,那么就是为了另外更重要的事情。

昙华这头不怎么痛快,同样的周老夫人那儿也是不痛快——甚至态度都显得有些冷淡,只让丫头领着去了郑氏的院子,其余的一点儿也没安排。甚至于是有些故意冷落的味道在里头。自然,也不排除是上一次的事情,心里还疙瘩着。

第三零零章

荣氏这次来,是备了厚礼的。东西不仅多,而且都是好东西。其中一大半,都是给周老夫人和昙华的。而郑氏和朝华的,却是只占了一小部分。如此一来,荣氏的心思哪怕是没有明说,却也是如同司马昭之心一般,路人皆知了。

陪着荣氏来的,庶子郑长海,郑长君也不知道是觉得丢人还是害怕,反正是没来。而荣氏的女儿也是没来。

郑长海自然是住在外院里,荣氏却是住进了郑氏的院子。

荣氏刚到没多久,郑氏就让人过来请昙华过去说话。昙华想了想,却是直接回绝了——只说忙着替周老夫人抄经书,不得空。改日再去请罪。

荣氏和郑氏抱着那样的打算,昙华自然是不愿意给二人任何机会恶心自己的。郑长君是什么东西?她宁愿嫁个傻子,也不愿意嫁给郑长君那样恶心的人。

只是这样一拒绝之后,也就意味着昙华彻底的和郑氏撕破了脸——连表面上的功夫也是不愿意维持了。不过,昙华本也就没打算再维持下去。和郑氏迟早都是撕破脸的结局,所以又何必再装模作样?这个时候去了,虽然只是个面子功夫,可是却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横竖她最担心的周老夫人那儿是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而郑氏就算是恨不得立刻将她嫁过去,可是郑氏的话却是不作数的——这个家里说了算的,还是李恪非和周老夫人。而李恪非偏偏又最听周老夫人的话。所以,郑氏即便是作为继母,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是说不的话做不得主的。

既然如此,那么自然是半点不用担心的。

昙华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自然是让郑氏不痛快,可是却也是没可奈何——总不能让人绑过来吧?事实上就是用绑的也未必能成。郑氏现在这样的处境,还能像是以前那样威风凛凛一呼百应?

荣氏见了这情景,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氏:“姑奶奶现在怎么过得这样委屈?”

郑氏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反而趁机诉苦了一回,说昙华越大越是控制不住了。而私底下,郑氏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乎要掐断了指甲。

荣氏觉得郑氏这就是自食苦果——一开始郑氏若不是那样苛待了昙华,也未必就会有今天的结果。朝华是个愚的根本靠不住,又没个儿子傍身,自然而然的面对上对李家作用越发大的嫡女时,也就落了下风了。而且,还得罪了老夫人……

关于郑氏亏空公中银子的事情。荣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关于这个事情,荣氏和郑氏的看法也是截然不同——银子放在公中也不会少,何必费心费力的扒拉过来?横竖自己只要在正室的位置上,旁人就绝对占不了便宜。再说了,即便是要亏空,好歹也该等到周老夫人彻底过问不了家里的事情再说。只要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想做什么都是不怕的。男人横竖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情,只要自己头上不压着什么人,那就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郑氏如今这样的情景,想要在昙华婚事上说上话,却是极其艰难的。荣氏想到这个,便是不由得在心头算计了起来。

“依你看,你们家老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荣氏也不客气,直接就开门见山了。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自然不愿意迟迟没个结果。

“老夫人原本是被我说动了。只是那个死丫头自己不愿意,最后也不知道和老夫人说了什么,哄得老夫人又改了口了。”见荣氏如此直接,郑氏的面色沉了沉。

荣氏却是只当没看见,仍是继续说下去:“你可跟老夫人说了茹兰的婚事?侯爷府已经应承了我们,等到茹兰过了门,你哥哥立刻就官升一级。到时候,有了这条路子,你们再花几个银钱,升官自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郑氏神色微微动容,可是一想到如今老夫人的态度,便是又有些迟疑:“还没仔细说,略提了一回,也不知道老夫人知道后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家老夫人的脾气你还不清楚?”荣氏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末了又叹了一声:“若不是长君那孩子死心眼儿,我也不至于如此。要知道,凭着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亲事找不到?”

郑氏心头撇嘴,暗道——若是郑长君是个好的,自然是不用发愁。可偏偏问题就是在上头。郑长君不仅不学好,女色上又放纵,偏还是个瘸子。这样的条件,还有哪个姑娘肯嫁过去?但凡是有别的选择的,也不至于就要如此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郑氏只道:“其实那死丫头也不见得就差了,嫁妆自然是不必说,肯定是丰厚的。李家这头出一份,魏家那头少不得再添补些,加上之前那个留下的嫁妆,可是不少。而且,那死丫头着实也生得好,管家的本事也是有的。”

“若不是如此,我还不肯呢。”荣氏一笑,也不掩饰什么,直接就承认了。

“不过这个事儿我也不敢打包票,嫂子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了。”郑氏叹了一声,有些怅然。

“若是老夫人不松口,我自然还有别的主意。”荣氏冷笑一声,眼底充满了算计的味道。

郑氏忙追问了一回,荣氏贴在郑氏的耳边说了。郑氏立刻便是眼前一亮,也是忍不住笑容满面

荣氏刚来没两日,昙华便是收到了东西——是隔壁朱家让送来的,自然是朱弦的意思。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是几匹时兴的料子,几样北边来的果子,外加一些小玩意儿。看着随意,可是再仔细琢磨,却都是昙华能用得上的或是喜欢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心思,就已经是让人觉得甜到了心里去。

朱家那头送得光明正大,昙华这头收得也是光明正大——一时间倒是让周老夫人和郑氏等人都是有些糊涂了,一个个的惊疑不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为了这个,郑氏还特特的在周老夫人跟前试探了一回。可是周老夫人却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面对李家这头的猜疑,昙华只安之若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和东西一起送来的,还有朱弦的一封信。朱弦信上说,那件事情已经松动了不少,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至于其中的艰难,朱弦也没瞒着谁,说得十分细致。末了还借此替他自己邀功了一回,问昙华是不是该给他什么奖赏?

看见这一句的时候,昙华顿时想起了朱弦那次突兀的亲吻了她之后那笑容——带着狡黠和得意,又有几分痞子无赖的味道。于是,昙华便是忍不住的捂了滚烫的脸颊,只觉得心跳都是加快了。

不过,朱弦这个好消息,却的确是让昙华高兴的。放下信,昙华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将信纸收好,心头庆幸自己没有一直坚持拒绝。而是鼓起勇气了一回。若不是如此,今日自然也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因为这封信的缘故,昙华很是高兴了几日,面上的笑意从不曾间断过。就是魏家云氏那头,昙华也是透露了一些,云氏高兴之余,又传来一个好消息——再过一段时间,过年之前魏云墨肯定是能回来的。

昙华自然是越发的高兴了起来——甚至想着,等魏云墨回来,她便是要将这件事情分享给魏云墨知晓。让他也替她高兴一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偏偏就有那些不起眼的人来破坏这份好心情。

这日,昙华正在屋里看书,荣氏却是突然过来了。一时间,昙华倒是有几分迟疑——见还是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后昙华到底还是见了荣氏。毕竟,荣氏这样上了门,她若是真一开口就赶人,未免显得她太不知礼数了一些。所以,带着几分无奈的,昙华也只能做了这样的决定。

荣氏和郑氏比起来,显得讨喜了许多——至少一开始,荣氏不管是说的话也好,还是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好,都并不是让人觉得不耐烦或是讨厌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昙华应付起来倒是也不觉得很苦难。只是荣氏也太能说了一些,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说到正题上,一直是在闲话。自然,昙华倒是宁愿荣氏一直说些这样的话才好。至少应付起来很容易。不过这样同样的也有个烦恼,就是未免太过繁琐和无聊了些。

不过,荣氏来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最后还是绕到了正题上。荣氏倒是也很直接,一改方才东拉西扯的风格,一下子就点明了她的意思:“我听你母亲的意思,你是知道我们郑家的想法的?听说你不大乐意?不知道能否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总也让我被拒得明明白白才是。”

荣氏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笑意,看上去和蔼可亲,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昙华却是陡然沉了面色——要知道,荣氏本身问这个,就是极其不合规矩的事情了。一来未免唐突,二来也是太过不知礼数了。被拒绝了就是被拒绝了,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就算要问为什么,也断然没有直接问没出阁的姑娘这个道理!

第三零一章

荣氏问得直白,昙华也懒得兜圈子,答得也十分直白:“舅太太这话可是问错了人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回绝了这件事情,舅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该来问我才是。不过舅太太既然问了我,我也索性越了规矩说两句,方才不辜负了舅太太对我的看重不是?”

面对昙华这一番明讥暗讽,荣氏倒是面色不改,反而“呵呵”笑了笑:“我就喜欢昙华你这样的性子,爽快,和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也合该我们要成为一家人才是。”荣氏这话里的“一家人”,自然是昙华要嫁给郑长君的意思。荣氏对这件事情,似乎是胸有成竹,语气竟是十分笃定的。

昙华几乎是忍不住的笑了,自然不是觉得荣氏这话说得好,而是被气得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脸皮厚的。荣氏这份功底,也不知道要练多久成能有这样的效果?还是荣氏根本就是天赋异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荣氏要是认了第二,估计还没几个人敢认第一了。

昙华对于自己心头的恼怒和讥讽,是半点也没掩饰的。而且语气也是一改之前闲聊的客气,颇为犀利冷冽:“舅太太凭什么觉得我就该很乐意呢?郑家大公子是您亲生的儿子,想来您对他是了若指掌的。我只想问问舅太太,若是您的女儿要嫁这么一个男人,您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昙华这话实在是太过刁钻,竟是直接就让荣氏破了功,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面上渐渐的就成了铁青了,而之前一直和蔼的目光,也是刀子一样凌厉起来。最后荣氏冷笑了一声,“没想到昙华你还有这样一张利嘴。”

昙华谦虚一笑:“舅太太实在是过誉了。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舅太太您既然是这样的反应,看来您对郑大公子也实在是了若指掌了。既然如此,我想舅太太也就不会再追问到底是为什么了吧?”

荣氏眯了眯眼睛,冷笑着说出一句话来:“半斤对八两罢了。你是聪明的丫头,可别做出什么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来。要知道,这女子的名声有妨碍,可不是小事儿。昙华,舅母劝你一句,可要考虑清楚才好。”

荣氏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再也明白不过,分明就是说昙华的名声有妨碍,郑家肯提亲已经是不错了。昙华不仅不该拒绝,反而该感恩戴德才是。

昙华看着荣氏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恼怒,连连冷笑出声:“我名声妨碍?舅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了?再说了,就算我名声有妨,没有什么人家愿意上门提亲,可是我也不至于就如此的饥不择食起来!要是真没人肯上门提亲,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必自降身份!”

“好一张利嘴!”荣氏显然也是恼了,盯着昙华目光里几乎喷出火来:“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嫁给长君哪里不好?过门是正妻,立刻就能做管家奶奶,将来分家的时候你也不必发愁——”

“舅太太这些话,还是去和别的姑娘说吧。”昙华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我这儿又破又小,招待不了舅太太您,还请您去太太那儿吧。恕我不送了。”

昙华这话一说完,夏竹立刻过来,冷着脸就扶着荣氏往外头走:“请吧。”同时很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德行!不过是碍着面上的客气,有人倒是还真的拿自己当香饽饽了。真真可笑至极!”

荣氏此时终于是气急败坏了——本来还想再说几句难听的,可是奈何夏竹动作快,没等她说什么,就已经是将她架着出了院子了。所以,荣氏最后只能是气鼓鼓的看着院子两扇门直接在她面前关上了。接着就是夏竹吩咐守门婆子的声音:“以后别阿猫阿狗是不是人都给放进来,再有这样的事儿,看我不狠狠罚你们。”

荣氏气得面色赤红,自然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只是荣氏也做不出叫骂的行为,又担心被认人瞧见了自己这幅样子,最终是四下里看了一回,悻悻的回了郑氏的院子。

郑氏自然是知道荣氏去做什么了,见荣氏气鼓鼓的回来了,顿时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当下倒是忍不住的在心底快意了一回——这纯粹就是一种自己不痛快见了别人吃瘪就痛快的心态。痛快过后,更多的却也是有些恼怒——郑氏就是再不待见荣氏,可荣氏到底是郑家的人,昙华如此不给脸面,自然也是伤了她的面子。

郑氏当然不痛快。

可是郑氏再怎么不痛快,也比不过荣氏。荣氏只恨不得吐出一口鲜血才好,只有如此,似乎才能缓和一下胸腔里的郁闷。荣氏一向都是长袖善舞的,从未如此被对待过,这回还是第一回,自然是觉得奇耻大辱。不仅如此,郑长君被那样贬低,荣氏这个做娘的,自然是满心的愤慨。

在荣氏心头,郑长君不过是有些小毛病罢了,哪里就差了?

此时的荣氏,直接是忽略了当时昙华问她肯不肯将女儿嫁给郑长君这样的人时,心里头那股子不情愿了。

这句话怎么说的?不正是应了那句古话了——丈八的烛台,照得亮别人,照不见自家。

且不说这头荣氏和郑氏如何嘀咕着要将事情办成了,这头周老夫人听闻了此事,也是心思复杂——一是痛快,周老夫人现在极其不待见郑家的一干人等。二来就是庆幸:幸好昙华没用这样的态度对她,不然还真是老脸都丢尽了。至于其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大痛快的。觉得昙华就是太过泼辣不懂得礼数,目中无人太过狂傲了。

不过昙华心里也没痛快到哪里去——那些话说出口后,痛快了不过一段时间罢了。很快的就是恶心了起来。荣氏那副嘴脸,真的挺能恶心人的。

而且,昙华觉得这个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就完事儿了。荣氏若是真的肯轻易放弃,那荣氏就不会跑过来了,更不会来说这样一番话的。荣氏其实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说服她改变主意罢了。

昙华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荣氏就非要她去做儿媳妇?就算郑长君念念不忘好了,荣氏也不至于就如此的顺从郑长君的意思吧?

出于这样的想法,昙华便是吩咐醉秋去打探打探

这件事情最后谁也当做是没发生过——除了朝华。荣氏还没说什么,朝华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气冲冲的跑过来质问了一回。不过却是吃了个闭门羹,最后只能委委屈屈的回去了。也没折腾起来,李家的丫头婆子们少不得偷偷的在背后议论了一回,可是谁也不敢传出去,所以几日之后,倒是也彻底的风平浪静了。

昙华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又收到了一回朱弦送来的东西和信。这一次,仍是好消息,同时,朱弦还明目张胆的表示了思念之情。 最后还说昙华不回信——上一次,昙华的确是没回信的。就算回信,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也跟朱弦似的,说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然后说自己很高兴?

哪怕是昙华自认为脸皮不算薄,至少不像是一般小姑娘那样薄,也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而且,昙华觉得,总该有几分女儿家的矜持的。所以这一次,昙华仍是没回信。

不过,心头却是甜蜜的,同时将朱弦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每一次看,都是忍不住偷偷的躲起来笑上一会。

这样的感觉,昙华自己都觉得很是奇妙——以前她是从不曾体会过的。更从来没想过,只是几句话,甚至显得有些轻薄无聊的话,竟是能让她心花怒放,甜蜜得不行。直至此时,昙华也终于是体会到了那么几分诗词里描写的意境。

自然,除了这些,她也是情不自禁的担心朱弦的。纵然朱弦并没有隐瞒事情的艰难,可是她还是觉得,朱弦所经历的所面的,必然是比信纸上描述的更为艰难的。这个时候,她便是多少觉得有些愧疚——为之前的退缩和迟疑,也为现在她不能对朱弦有任何的帮助。

出于这种心思,虽然没回信,可是昙华却是鼓起勇气将一方手帕塞进信封里,让朱家的人送去了京城。帕子上只绣了两只大雁。除了这个,在没有别的。

但是,意思却是很明了。大雁是忠贞的鸟儿,一夫一妻,不离不弃。

昙华满心的希望,自己和朱弦,将来就能像是一对大雁一样。不离不弃,双双对对。

送出了帕子之后,昙华便是一直有些心虚——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过,纵然几个贴身的丫头知道,可是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而且,这个时候更重要的还不是这个,醉秋这日带回来一个消息,是关于郑长君的。

第三零二章

郑长君原来是跟着荣氏一同过来了的。但是奇怪的是,郑家上下连一点风头也没露。若不是郑长君自己让人来寻郑长海,而郑长海拿了银子亲自去给郑长君,想来郑长君的存在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而且,郑长君在外头过得倒是很滋润。住的也不是什么客栈,竟然直接住在了琼州城里有名的风月场里。也怪不得还要人送银子过去。

醉秋对郑长君显然是不屑一顾:“郑长君倒是也够稀奇的,好好的客栈不住,非住在那样的地方。郑家也不管管,就是他自己也不怕染上什么病!真真是个败家子。不过,那腿听说瘸得很是明显。有人甚至背后偷偷的叫他跛公子。”

昙华禁不住笑了,末了又感慨的叹了一声:“有道是慈母多败儿,我今儿总算是明白了。不过,郑家也是根子上就有些歪了。太太带朝华也带成了那样子,郑家唯一的嫡子又是这样。看来看去,也就是郑长海那个庶出的还算看得过去。”

“可不是根子上就是歪的?”醉秋毫不客气的表达着自己的鄙夷:“郑长君这样子,我看谁敢嫁给他?要换成是我,我宁愿要饭去,也不嫁。”

“行了,越说越离谱了。”昙华喷笑,嗔怪的瞪了醉秋一眼,半是玩笑半是保证:“放心,将来我一定好好给你们几个寻门好亲,哪怕家里穷些也不打紧,但是千万得人品好。行不行?”

醉秋面上露出酡红的颜色,显然是有些害羞了,不过却是偏生又郑重的点点头:“嗯,姑娘可记住了。将来不许马虎了去。”

昙华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声,就是春梅她们几个也是忍不住的笑成了一团,取笑醉秋不知羞。

醉秋被大伙取笑着,面色红得越发厉害,可是嘴上却是不肯服软,只脆生生辩解道:“女人这辈子最要紧的可不就是嫁人?自然是要谨慎的。你们这会子笑话我,等到你们要成亲的时候,看你们敢不敢说随便找个人嫁了过去。”

昙华一面笑一面点头;“醉秋这话再没错的。”

至于郑长君为什么突然“非卿不娶”,醉秋也是打探到了几分:“郑长君这两年可是说了好几回亲了,可是但凡有些家世的都是不肯答应。姑娘不知道,郑长君可是已经成了鬼见愁了。不管是什么人家,只要一听说是郑家的媒婆,茶也不肯给一口的。甚至还有拿着红包给媒婆,让媒婆不再上门的。为了给郑长君说个亲,郑家可是什么法子都用了。这不,听说为了这个,郑舅爷的同僚还挤兑过郑舅爷的。郑舅爷发了火,给舅太太下了死命,若是今年再寻不到合适的,就随便找个人。别耽误了后头弟妹的婚事。”

顿了顿,醉秋又压低了几分声音:“自从那次的事情后,郑舅爷对庶子郑长海越发的看重了,不仅每日亲自教导,就是见客也只带郑长海了。郑长君俨然成了不讨喜的。”

这样的情况,昙华却是早就有所预料的。郑长君那副样子,怎么看也是个靠不住的。郑瑜会将郑长君当成是接替人,那才是郑瑜瞎了眼睛。而且,郑长海被郑长君这么一对比,的确是显得年轻有为,大有前途了。再退一步说,郑长海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只能说郑长君这样,不过是天助郑长海罢了。

不过,这么一说之后,昙华倒是明白了为什么郑长君突然“非卿不娶”了。恐怕,非卿不娶的也不是郑长君,而是荣氏。荣氏如今明显的已经是黔驴技穷了。门当户对的不肯嫁过去,门户太低的荣氏又看不上。所以,最后荣氏就将目光放在了李家这儿。也就是她的身上。

首先,李家和郑家相比,肯定是半斤对八两的。纵然如今郑家比李家看着好些,可是她这头还有个外家。如此一来,自然是将身份抬上去了。而且,她还有丰厚的陪嫁。所以,昙华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不小的香饽饽。至少,在荣氏眼里肯定是这样的。

如今的荣氏,想的已经不单单是结亲,更重要的怕是想要给郑长君找个外援,这样将来才不至于被庶子郑长海压下去了。

昙华嗤笑一声:“荣氏这个算盘打得真好。是想让我带着丰厚嫁妆过去,供着郑长君继续风流快活呢。”同时心头却是想着,郑长君跟了过来,却又隐藏着踪迹,到底是为什么?要说真是不好意思,她可有点儿不信。

郑长君这件事情昙华还没想明白,倒是长孙家那头有了动静了。这一次,竟是长孙熙染亲自上门了。自然,齐氏也是跟着的。不过,齐氏和长孙熙染的面色都不大好。而且,二人是住在外头的客栈里头的。

仅仅是这一点上,就很能看出问题了。若真是打算结亲,那么长孙家的人断然没有住在外头的道理。现在住在了外头,不是明摆摆的打了李家的脸?

长孙熙染这次来的目的倒是很明显,刚去拜会了周老夫人,随后周老夫人就让让人将郑氏和朝华请了过去。就是昙华这头,也是琴鹤过来请了一回。

昙华自然是不想去的,而且凭心而论,她觉得她和长孙熙染是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一则是尴尬,二来……她以什么立场去呢?退了亲没成仇人已经是很好了,总不可能再指望依旧如同以前一样看上去亲亲热热的。

但是琴鹤最后说了一句话,“请姑娘过去,是长孙公子的意思。”

为了这一句话,加上昙华的确也很想看看朝华这么一番折腾后到底是有个什么结果,于是便还是换了衣裳过去了。因为觉得尴尬,所以只换了一件不起眼的家常待客的衣裳。

等到她过去的时候,倒是时间正好——朝华和郑氏也刚去呢,这不,茶都还没端上来。进了屋子,昙华低眉敛目的冲着齐氏和周老夫人行了礼,又对郑氏也行礼请安,最后轮到长孙熙染的时候,多少觉得心头有些尴尬,费了些功夫才让声音听起来如常:“长孙公子。”

长孙熙染过了片刻才应了一声,淡淡的还礼:“昙华妹妹。”

周老夫人笑着让昙华坐在她身边,昙华过去坐了,自然是一言不发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周老夫人的面色不大好,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倒是瘦了许多,看上去也更老了一些,背脊也有些不挺直了,看上去颇有些干枯老迈的味道。而且,面上明显有些憔悴。

昙华心头叹了一声,然后别开了头去。这样看着,她多少是觉得有些不落忍的。周老夫人就算再怎么让人不喜,可是毕竟是老了。面对一个老人,她还真做不到心肠如铁。

再看郑氏,同样也是憔悴瘦弱,不过却越发显得肚子硕大。郑氏这些日子听说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瘦了倒是也不出意料。

一屋子的人里头,最为抢眼的就是昙华了。一身蔷薇色的衣裙,面上匀了脂粉,头上戴着珠花和赤金的发簪,整个人看上去几乎都有些亮闪闪的味道。和郑氏俨然不同的是,朝华的气色很好,而且似乎还丰腴了几分。

昙华悄悄打量朝华的时候,朝华似乎有所觉察,也是看了过来。微微昂着下巴,神色带了几分倨傲和得意。而眼神却是显得微微有些嘲讽的味道。从朝华如此的神态上,昙华只读出了两个字:示威。

昙华顿时有些哑然失笑。朝华大约还在做着什么美梦吧?还以为就要嫁给长孙熙染?所以,朝华觉得可以这样嘲讽的笑话她被退亲?当然,如果朝华真的能够嫁过去,而她则是臭了名声嫁得不好,朝华的确是有那个资格和本事嘲笑她的。

可是,现在昙华却并不认为朝华有那个嘲笑自己的本事。今日长孙熙染来的目的似乎已经很明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