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同样的是带着些不安的,周老夫人也是如此,唯一没什么觉察的,似乎只有朝华。

昙华扯了扯唇角,垂下目光不在理会朝华,安静的等着事情最终的结果。

但是长孙熙染和齐氏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最终郑氏只得勉强笑着开了口:“年前倒是有几个好日子,我们是不是选一个好的,先过了小定?”谁都能听得出来,郑氏的语气里没有多少底气,而是带着几分虚弱的味道。

很显然,郑氏是明白,长孙家未必就会答应这件事情的。

齐氏没吱声,反而看了长孙熙染一眼。

长孙熙染便是镇定的开了口:“这个不着急,关于婚事我想我们还该再商量一下才是。”说着这话,长孙熙染意味深长的看了朝华一眼,带了一丝轻嘲:“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我就去了一趟京城的功夫,回来就被告知竟是一定要娶朝华了?还有,原先的亲事,怎么就退了?”

昙华微微皱了眉头,忍不住看向长孙熙染——长孙熙染这话的意思,是想不承认退婚这件事情?

第三零三章

长孙熙染这话说得直白,就是朝华也是陡然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朝华几乎立刻就是沉了面色,竟是毫不客气的便是质问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不承认?别忘了,我手里可是有东西的。不管怎么说,你都要认账。”

昙华讶然的看向朝华——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事情。这个时候,朝华如何还能理直气壮的出声质问?难道,竟是就没有半点心虚不成?这样的情况,倒是有些贼喊捉贼的味道了。不过,朝华这份气势,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是会觉得朝华说的是真的,从而偏听偏信。

昙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朝华的意思,朝华怕是想虚张声势,来个抵死不认帐吧?也是,只要她一口咬定了,长孙熙染除非是不要名声了,不然还真的要被拿捏住。

朝华这样做,有利也有弊。利就是这件事情说不定真被她坐实了,然后得偿所愿。弊端就是,就算得偿所愿了,将来的日子也必定是难过的。真不知道,朝华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豁出去了,还是有后招?还是根本就没想过以后,只是顾头不顾腚?

面对朝华这样无赖的行径,不仅昙华诧异,就是长孙熙染也是气得笑了起来。

长孙熙染的面色漆黑,一双眼睛幽深得几乎不见底:“那东西你怎么偷去的,你真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不成?”

朝华却是不买账,直接便是哭闹起来,说长孙熙染是不肯认账了,竟是倒打一耙了。甚至,还哭闹着要寻死。

一眨眼的功夫,这件事情就成了闹剧一般。长孙熙染和朝华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斥责,说不出的“精彩”。

昙华看得几乎是目瞪口呆——长孙熙染显然是被气得连理智都没有了,说出的话刻薄难听,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但是,倒是也句句属实。不过,朝华也是真的豁出去了,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其极。

齐氏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面上通红一片。至于郑氏倒是好了很多,最后竟是有些个气定神闲的味道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朝华只要能嫁过去,那都是好事儿。所以,郑氏不阻拦朝华也是在情理之中。甚至,昙华怀疑朝华如此豁出去了,根本也是有郑氏的“教导”和授意。

昙华忍不住的有些同情长孙熙染来了。长孙熙染的确是够倒霉的。先是她非要退婚,接着就是朝华非要逼婚。说起来倒是也奇怪,上一辈子长孙熙染可是享了齐人之福的,可是这一回却是这样悲惨。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而造成这些不同的,也不过是因为她一个人改变了主意而已。一个小小的改变,竟是带来了这样大的不同。不得不赞叹一声,这因果之说,果然是玄妙非常的。

同情归同情,昙华并没有插手的意思。虽然之所以有这样的改变是因为她,可是造成这样局面,长孙熙染也是功不可没。如果长孙熙染没给朝华机会,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长孙熙染一开始就远离朝华的话,结局肯定是不同的。

吵闹了好一阵子后,长孙熙染突然像是清醒了过来,突然断喝一声:“够了!”

朝华一愣,下意识的住了口,抬头看着长孙熙染。同样的,屋子里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动作。

长孙熙染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朝华,然后缓缓道:“要我认了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朝华顿时就有些喜出望外了。昙华也是禁不住皱眉——难道长孙熙染竟是就这么屈服了?难道还真的要让朝华达成所愿不成?

不仅是朝华,郑氏和周老夫人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而齐氏则是不赞同的看向长孙熙染。

不过,就在众人心思纷杂的时候,长孙熙染又接着说了一句话:“只能为妾。”

这话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儿,顿时惊起了轩然大*。朝华几乎是立刻就不可置信的失声尖叫:“你说什么?!”

而齐氏这次倒是松了一口气,顺口将话接下去;“我们仔细想过了,朝华进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能做妾,不能为妻。”齐氏这话说得笃定,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郑氏霍然起身,声色俱厉:“不可能!”郑氏显然是真的动了怒,连身子都顾不得了。倒是吓得旁边的丫头忙伸手去扶着。

周老夫人也要开口,昙华先一步的按住,然后轻轻的摇摇头。周老夫人怔了怔,到底还是没出声,但是面色很是阴沉难看。昙华只当是没瞧见。她按住周老夫人,也是为了周老夫人好。这事儿朝华本就站不住脚,周老夫人还要搀和的话,以后传出去,别人就会说是李家的错。而周老夫人不出声的话,自然过错就在郑氏和朝华身上。到时候李家要辩解,只用一句话可以。毕竟,郑氏虽然嫁过来,可是到底是外来的,而朝华,是郑氏一手教导出来的。

朝华自然是不乐意,仍是拿着长孙熙染的玉佩说事儿。

长孙熙染便是清楚的嗤笑了一声,鄙夷的看着朝华,一字一顿:“那东西我怎么知道是怎么来的?是你故意偷了来讹诈我的也不一定。而且,我一向打赏大方,赏给了哪个下人也是正常。至于这东西怎么到了你手上……两情相悦的时候,拿来做定情信物也不是没可能。”

昙华呆了呆,有些意外的看着长孙熙染。她没想到长孙熙染竟然也能这样的无赖。该说他是被朝华逼急了,还是该说他心思太过狠毒阴暗?竟然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前头的一个理由也就罢了,至于后头这个……真的若是长孙家放出这种话来,那朝华这辈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先前用来要挟长孙熙染的东西,竟是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

“你胡说!”朝华气得面上朱红,目光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二人的角色一下子就是对调了。这一次,气急败坏的人,轮到朝华了。而长孙熙染,反而有些优哉游哉了。

郑氏同样是气得浑身哆嗦。

长孙熙染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竟是让人看着有些背脊发寒:“就算是我胡说,你又怎么证明呢?反而是我,只要找个身边的小厮——”

昙华替朝华念了一句佛号。长孙熙染这话一出口,注定朝华是彻底的败下阵来。不过,可见长孙熙染也是逼急了豁出去了。

昙华觉得今日算是从新认识了长孙熙染一回。说来也好笑,即便是曾经做过夫妻,可是还真没有今日对他了解得彻底。之前昙华觉得长孙熙染还算是个君子。可是现在么……用上小人两个字,她都觉得不足以形象的描述出心头的感觉。

这样的手段,倒是让昙华想起了朱弦。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朱弦从来就不曾表示过自己是君子或是好人,而且,朱弦似乎也没这么……缺德。不,或许应该说,朱弦比长孙熙染聪明?若是换了朱弦来面对这件事情,昙华相信肯定是另外一个结果。

首先,朱弦压根就不会给朝华接近的机会。其次,就算朝华偷了东西,怕是朱弦也能给偷回去。又或者,朱弦干脆就抢先一步,率先发难不给朝华开口威胁的机会。

朱弦的算计和狠,从一开始就不会掩饰。而长孙熙染,之前一直都谦和,可是最后却是来了这么一手。着实是让人有些吃不消。毕竟反差也着实太大了一些。

所以,她倒是更欣赏朱弦一些。长孙熙染……她可以理解他的作法,但是却不喜欢这样的做法。

就在昙华暗自比较的时候,长孙熙染却是忽然转头看了过来,然后缓和了语气:“其实,退亲那事儿我并不知情。而且,流言一事我也并不在意。所以——我想着退亲这件事情,咱们还可以再商议商议。我仍旧愿意迎娶昙华。”

昙华陡然沉下脸色来。从长孙熙染说出那样的话,她就一直有这样的猜测。如今,可算是证实了。没想到,长孙熙染竟然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

昙华抬头,迎上长孙熙染诚恳的目光,拒绝得毫不客气:“不必了,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们退亲了,就这么着吧。”

长孙熙染的笑意便是凝固在了面上。不过倒是也没坚持,随后又看向朝华,冷冷的询问:“朝华姑娘想好不曾?到底是做妾呢,还是咱们只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这样的语气,任谁听了也是觉得屈辱。朝华气得哭出声来,尖叫着扑上去就冲着长孙熙染的脸挠了一下:“你混账——”

长孙熙染却是没被挠到,反而一把攥住了朝华的手腕,语气冷若冰霜:“朝华姑娘,别当我们长孙家是好欺负的。上门来说清楚,已经是顾及两家的脸面交情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朝华给脸不要脸。

昙华看了一眼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霍然起身,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这事儿就当是没发生过罢。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长孙家见谅。回头,我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郑氏身子晃了晃,面上带了惊慌,看着周老夫人急切道;“老夫人,这是什么道理,分明——”

“住口!”周老夫人阴沉沉的斥道,“还嫌不够丢人?”

第三零四章

不知道是出于面子,还是觉得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直到长孙家的人出了大门,朝华和郑氏也没再开口闹腾什么。

不过,等到长孙家的人出了门子,朝华到底是按捺不住,气鼓鼓的跳了出来,也顾不得周老夫人阴沉沉的面色,直接气急败坏的便是质问了起来:“祖母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松了口?明明是长孙熙染——”

“住口!”周老夫人重重斥道,面色黑得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天色:“你知道不知道,这次长孙熙染可是在京城大出了风头?!他的文章极好,虽然没中魁首,可是却得了许多文人的称赞!就是天子,也是赞誉有加!如今长孙家蒸蒸日上,就是比起昙华外家也是毫不逊色。你真以为你那一点小伎俩能瞒天过海?你眼皮子也太浅了!就算是长孙家认了这个事儿,可是回头你过门之后呢?不说李家被记恨上了,你的日子还能好过?!”

昙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周老夫人这样做,分明还是为朝华考虑过的。说到底,周老夫人心头对她和朝华,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明白了其中的猫腻后,这些事情就明显了许多。

至少,周老夫人大约就没考虑过她若是嫁得不舒心,过门之后的日子是不是很难过。

郑氏虽然面上也是难看,可是迟疑一下后也是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朝华你仔细想想。”

话说到这个份上,朝华也不傻,只得委委屈屈的应了,还朝着周老夫人道了谢:“多谢祖母替我想着。”只是那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情愿的意思。想来也不奇怪,毕竟长孙熙染可算得上是金龟婿了。至少,目前朝华能选择的人里头,就没有能超过长孙熙染的。

不过,其实朝华又何必着急?年岁还小着呢,十三岁,就是再拖两年也来得及的。

既然朝华如今也没了别的话,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周老夫人便是让人散了。昙华和郑氏等人一同告退出来。

一出了周老夫人的院子。朝华面上的失落和不痛快就再也掩不住,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嘀嘀咕咕的嘟囔着埋怨。说周老夫人就是不疼她,见不得她好,偏心什么的。

昙华耳朵好使,还听见朝华恶狠狠的咒骂了长孙熙染一回,其中赫然就有眼珠子瞎了,分不清好坏。那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偏当宝一样。

朝华口中所谓的“不知廉耻的女人”,说的自然是她这个姐姐。昙华意味深长的看了朝华一眼,然后轻笑一声,侧头对蕙芯道:“公道自在人心,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倒贴都不要的,是个人心里也是有数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蕙芯也是听见了那些难听的话的,此时见昙华这样问,顿时就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然后笑嘻嘻的看着朝华的反应。

朝华背脊一僵,转头就气势汹汹的就要开口。

郑氏伸手拽了朝华一把,沉声斥道:“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给我老实点,有什么回去再说!”大约是心情不好的缘故,郑氏的语气十分不好。

朝华面色一变,阴沉沉的将手一摔,尖声嚷道:“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觉得高兴?!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郑氏不防,被朝华这么一甩手,直接就是一个踉跄。若不是旁边还有丫头簇拥着,怕是就要摔一跤。不过朝华却是没功夫管这个,待到郑氏站稳了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朝华早已经冲了出去,连背影都快瞧不见了。

郑氏的面色又阴了几分。捧着肚子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想什么。

昙华笑着摇摇头,只觉得朝华如今的脾气是越发的大了。而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如今的朝华,哪里还有前世舌灿莲花口蜜腹剑的影子?虽然心地一样坏,可是却是没了那份掩盖的本事了。说起来,郑氏这两年没亲自教导朝华,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明显。

不过,比起口蜜腹剑的朝华,昙华倒是更喜欢如今这个朝华。至少坦率些不是?虽然什么情绪都在脸上,可是看着叫人放心多了。

听见昙华的轻笑,郑氏侧过头来,语气很不好的说了一句:“昙华,你难道就见不得朝华过点好日子?她好歹也是你妹妹。”

郑氏说得冠冕堂皇,顿时让昙华禁不住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但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带着讥讽的。自然,语气也是冰冷:“太太这是什么话?我和我丫头说了句话,怎么就见不得朝华好了?太太倒是跟我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好?太太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你——”郑氏气急,伸出手指着昙华,却是偏偏又发作不得,最后只得悻悻的摔了手,阴沉着脸走了。

昙华倒是没气,依旧慢慢的散步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和丫头们说说笑笑,倒是没有半点不痛快。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快意的。看着郑氏吃瘪,她就觉得如同三伏天里吃一碗冰一般。那种感觉,只让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坦开来。

郑氏晚上的时候,又大张旗鼓的请了一回大夫。这次听说情况是真个儿严重了。大夫让郑氏生产之前都不能再下床走动,更让找好奶娘和稳婆。也就是说,郑氏如今,随时都有可能要生产。

昙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顿了顿,沉吟了一下后便是挑眉:“算算月份,太太满打满算也才七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

“可不是?”奶娘王氏接过话头,皱着眉头道:“若是现在生产,孩子怕是……”

昙华自然明白王氏的意思。月份太小,提前生产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是活不下来的。而且,郑氏的身子这样差……那孩子就算熬到足月,怕也是个不大健康的。虽然目前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是郑氏用了药,可是昙华心底是十分肯定,郑氏这一胎,肯定是有蹊跷的。而且,还频频请大夫保胎……

奶娘又说了一句:“若是太太生下了男孩,那勤哥儿的身份……”就尴尬了。虽然是养在了魏修然的名下,可是到底不是从正室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勤哥儿的地位牢不可破。”昙华笃定的言道,然后一笑:“我不会让人威胁到勤哥儿。”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一惊,整个人都急了,灼灼的看着昙华:“姑娘可不能做什么伤阴鸷的事情!那是要折了福气的。姑娘可不能糊涂。若是让人知道,姑娘以后还怎么做人?”

昙华被王氏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随后便是反应过来王氏到底在着急什么,便是忍不住笑了:“奶娘你放心,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白白脏了我的手,可不值得。”

昙华说得诚恳,王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还是又嘱咐了好几句。昙华一一的应了,心头却是一片温暖——王氏这样着急也是为了她好。

至于对王氏的保证,昙华也的确是认真的。她不会加害郑氏肚子里的孩子。至少不会直接动手。不过,煽风点火的却是不会少的。向郑氏报复,让郑氏痛苦,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和目的。她要让郑氏看着她幸福的同时,一点点的滑进痛苦的深渊,然后一直一直的承受嫉妒和痛苦的折磨。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底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消失的怨气平复。

不过,其实就算她真的一点事也不做,郑氏的孩子也未必保得住。云氏那日的话说得很笃定。

想起云氏,昙华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忙转头去跟春梅吩咐:“上回我做的荷包呢?就是绣了步步高升的那个。还有那双鞋,都一并找出来。哦,还有那个墨玉的镇纸,表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要回来了,早早准备上,免得到时候慌张。”

春梅抿唇笑,“哪有那么快,舅太太不是说才从京城动身?等回来再怎么也是半个月之后了。”

昙华有些羞赧,瞪了春梅一眼:“这不是怕你忘记了?早早准备着,总是没错的。不然表哥给我带了东西回来,我总不能没个表示吧?而且,他这次成绩好,准备贺礼也是应该的。”想到以后魏云墨的前途一片光明,她又忍不住笑了。随后又有些发愁——魏云墨性子太软和了,和人相处太容易吃亏了。是不是应该跟他说说?别太好脾气了,让人当软柿子捏?凶恶一些,小气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容易吃亏不是?

昙华这头替魏云墨操着心,那头又惦记着朱弦,倒是没功夫再去想别的事情了。

等到这日再一次收到了朱弦的信,昙华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一点儿。拿到信之后,也顾不得其他的,忙不迭的便是拆开来看。

这一次朱弦的字迹显得有些潦草,似乎写信的时候心情十分激荡急切,不过,却是洋洋洒洒的有好几篇。

昙华仔细的看完,也是禁不住的心情激荡了起来

第三零五章

朱弦说,事情大致上已经成了。关键的几个人,都已经松了口了。至于到底是如何办妥了这件事情的,信上却是没说。更多的,还是抱怨了京城的天气,然后又说年过完会去边关一趟,大约回来之后才能准备成亲的事情。但是年前他会过来一趟,先和李家上下通气一声,将事情定下。然后又说了一些其他琐碎的事情。虽然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昙华看到这些的时候,却是觉得对朱弦的感觉,又贴近了一些,仿佛距离并不是那样遥远。

甚至,昙华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朱弦描述的那些情景。

那种感觉,让人竟是意外的觉得有些甜蜜。

一封信,昙华忍不住读了四五遍,确定没什么遗漏了,这才作罢了。仔细的收了起来,又开始想着朱弦既然要过来,是不是该做些准备?一时间又想着,朱弦若是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就赶不及回去京城过年了?到时候他在琼州城一个人过年,会不会太冷清了?

想了许久没个头绪,倒是她忍不住的笑话了自己一回——未免也想得太多了,人都还没过来呢。

不过,说起来也是该准备过年的事儿了。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新衣什么的是该准备起来了。府里虽然也要给准备新衣,可是昙华想着,自己身边这些丫头是要另外再给一人做一件灰鼠皮的衣裳的。另外,丫头们渐渐大了,也都爱漂亮了,鲜亮的布匹自然是不能少的,还有首饰,也可以添置几件。

灰鼠皮庄子上就送来了不少,但是显然还不够。至于布匹——这个容易。相比之下,首饰是最不好选的。一来不好太贵重让人落了话柄说道,二来则是样式必须要精致好看。

昙华仔细思量了一回,将这个事交给了冬兰和夏竹去办。冬兰如今年岁也见长了,是该学着办事儿了。总不能一直混玩着,将来春梅她们一个个嫁人了,冬兰身上的担子也就重了。毕竟,培养一个忠心耿耿办事又妥帖的丫头也并不是那样容易。

夏竹倒是明白昙华的意思,当下便是表示这事儿主要是让冬兰去做,她只是在旁边看着不出差错就是了。

这日,昙华中午刚用过饭,正寻思着是不是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外头来了个小丫头,说是李恪非得了两盆稀罕的花,让家里的姑娘少爷都过去看看稀奇。还说,看完了花,顺带再去选料子做过年的冬衣。还有过年用的金银锞子的样式,也让昙华去选。

昙华看着小丫头面生,便是问了一句:“你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还是伺候老爷的?怎么竟是没印象?”

小丫头倒是也伶俐,笑着答了:“原不过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后头杨姨娘见我可用,就让去了老爷的书房外头伺候,跑跑腿,传递几句话,或是送个东西什么的。”

“嗯,你先回去复命吧,我随后就到。”昙华应了一声,让春梅给了小丫头赏钱。

“我在外头等姑娘吧,花在老爷书房里。”小丫头却是这样说了一句。

“不必去别处传话?”昙华有些奇怪,诧异的看了小丫头一眼。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二小姐那儿报信的是别人,我只负责大小姐和大少爷——”

“是从勤哥儿那头过来的?”昙华了然的点点头,不过却也不想小丫头等着,仍是挥手打发道:“你去看看勤哥儿那头吧,我这里不必等着。又不是认不得路。我自己去就是了。”

小丫头便是退了出去。只是临走的时候又看了昙华一眼。昙华虽然奇怪,面上却是不露什么。等到小丫头出去了,这才侧头看向醉秋。

醉秋皱眉想了想,也是摇摇头:“看着眼熟,但是却没什么印象。兴许的确是不重要的小丫头。”醉秋虽然对府里的事情一向了解,对各处的人也是一清二楚,可是到底也只限于每个院子里重要的几个和对她有用的罢了。

昙华点点头,只是仍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得了什么稀罕的东西,竟是要请我们过去看。”要知道,李恪非从来都没这样过,今而可是头一遭。真不知道是李恪非突然来了风雅的兴致,还是有什么事儿。

相对于醉秋和昙华觉得狐疑的地方,蕙芯倒是不觉得那小丫头身份有什么可疑,只是思量了一番后,迟疑的开了口:“这个小丫头说的事情也太杂了一些。金银锞子的样式,一直都是老夫人决定的。还有,衣裳不是说过几日才能选料子量尺寸?而且,往年的料子都是直接送到咱们院子的。要不,就是老夫人直接选了……而且,老爷一向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孝敬的肯定是老夫人——”

昙华一怔,只觉得脑子里有东西飞快闪过,却是并没有抓住。

醉秋同样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蕙芯又斟酌了一下,缓缓的用词语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个小丫头太活泛了,样貌也是不差,杨姨娘怎么会选这样的人……还有,太太之前不是刚换了老爷身边跟着的人?”

昙华突然便是觉得恍然大悟起来——随后面色也是变了,惊惧的和醉秋蕙芯对视一眼后,便是明白了她们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当下也就不再迟疑,笃定的言道:“有猫腻。”

醉秋拔腿就往外头走:“我去探下虚实。若是真送了东西,那兴许是真的。若是没送东西——”那么自然不必说,肯定是假的。

昙华的面色已经是从未曾有过的沉凝。却是嘉许的看了蕙芯一眼:“蕙芯,你观察得很仔细,思量得也很周全。”一般这些事情,还真是不容易想到的。比如方才,她就只是纳闷小丫头看着面生,却是没听出话里的漏洞来。反倒是觉得小丫头说了这几件事情,肯定是真的。谁知道……

若不是蕙芯心思细腻,只怕她就被蒙骗了过去。现在再想想,这件事情还真的是漏洞百出。最为明显的,就是那句在书房。要知道,真得了这么稀罕的东西,李恪非肯定是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周老夫人院子里的。断然不会留在书房。所以,就算是真的兴致来了让她去看,肯定也是去周老夫人的院子。而不是书房。

想了想,昙华又吩咐蕙芯:“蕙芯,打发个小丫头送几样点心去给勤哥儿,顺带看看情况。”赏花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应该说是到底是不是请了一群人,而不是她一个人。

蕙芯郑重的应了,飞快的去安排了。

不到一刻钟,醉秋和蕙芯都是回来了。两人的面色都是阴沉得很。昙华只看了一眼,便是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深吸一口气,当下她便是做出了决定:“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顿了顿,又冷冷一笑:“去,悄悄的将父亲只请了我一人去书房赏花的事情透给朝华吧。”

醉秋点点头,出去寻了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然后回来便是压低声音回了自己的打探到的:“老爷根本就没在府上,送东西的倒是有一个,不过是送给太太的。”

昙华动作一顿,缓缓的抬起头来,眸子里一片清冷冰寒——看来,背后布置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郑氏了。

“要不要让人去书房打探打探情况?”醉秋一面随着昙华往外头,一面轻声建议。

蕙芯也是点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姑娘还是谨慎些好。我瞧着,这次是来者不善。”

“嗯,小心些,别打草惊蛇了。”昙华也不迟疑,当下便是点头应了。“朝华那头,也是一样。别让人发现了。”只是心头又有些担忧——朝华会不会是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又或者朝华根本就参与其中……不过,若是朝华真的知道了,也能试探一下事情深浅真假吧?

昙华摊开手掌,明明是冬日,可是她的手心里却是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昙华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汗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紧张后怕?还是亢奋?

郑氏这一次这样大手笔的算计,她若是能抓住机会,定能让郑氏狠狠跌一跤吧?当然,她同样的也害怕郑氏的算计最终成了事儿。

不过……昙华缓缓的收紧手指,露出一个笑容来——不冒险,哪里会有大机会?这一次,就让她和郑氏博弈一次,看看到底会鹿死谁手!她和郑氏,到底哪一个算计得更狠一些!再看看,老天爷到底是帮着谁!

昙华打心眼儿里不信,这一次郑氏还能算计得过她!她就不信,她这么些年来的努力,不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