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刚才说了,为了纪念你外祖父。”杜大海仍然微笑着说道。

“真的只是为了纪念外祖父?”杜衡睁大眼睛看向父亲,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相信”。

杜大海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仿佛看到刚刚从军的自己,那时他也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有锋芒。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笑容,杜大海微笑道:“若儿,为父送你一间药铺,不只是为了纪念你的外祖父,为父还希望你能完成你娘亲没有机会完成的心愿。”

“什么心愿?”杜衡立刻追问起来。

杜大海叹息一声说道:“若儿,你娘亲身体一直不好,你外祖父外祖母怕她损耗心神,所以不让她学医,可是二老却将毕生所学写成书册传给你的娘亲,希望将来传给她的孩子,你娘亲只有你一个,你若不学,你外祖父母一生的心血就白费了。”

“外祖父母希望我学习医术?”杜衡惊讶的问了起来。

杜大海点点头道:“是,事实上当初为父与你娘成亲之时,曾答应过你外祖父,将来我们第二个儿子随你外祖父姓石,为他承继香烟。只是…”想到连结发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杜大海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杜衡真不知道父亲与外祖父还有过这样的约定,一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本她一直想质问父亲为何任由娘亲被人毒死,可是这一刻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突然问不出来了。父女二人相对无言,只木呆呆的站着。

半晌之后,杜大海才勉强笑道:“若儿,引为父游览昙净寺如何?”

杜衡点点头小声道:“好。”

杜大海见女儿越来越不排斥自己,心情立时好了许多,父女二人并排走了出去,这一幕让站在房门口的寥嬷嬷激动的直抹眼泪。她早也盼晚也盼,盼的可不就是这一天么。

父女二人往昙净寺的千佛殿走去,千佛殿里有一千尊神态各异的佛像,是极出名的昙净八景之一。刚走到半路上,一抬四人暖轿从后方走来,四名轿夫身上的号衣都是青绸为底,前胸后背都绣了大大的“宁”字,但凡京城之人都知道这是宁亲王府的家丁的标准打扮。这暖轿中坐的一定是宁亲王府的三公子。之所以不会被认定轿中坐的是其他人,那是因为抬轿子的是家丁,若是宁亲王府女眷出行抬轿子的便是健壮仆妇了。而宁亲王府需要坐暖轿的男丁除了以病弱闻名京城的三公子萧泽,就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杜大海见宁亲王府的轿子来了,便将女儿护在身后侍立于道旁,将大路让出来由暖轿先行。

暖轿来到杜大海面前之时突然停了下来,轿帘被一只纤细白净如凝脂一般的手挑了起来,半张被淡紫风毛遮住大半的脸显露出来,轿中之人向杜大海杜衡父女二人轻轻点了点头,用虚浮无力的声音说道:“多谢了。”

杜大海身子突的一颤,被那细弱轻柔的声音激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还是个男爷们儿么?那声音娇柔的让人实在受不了,就连他的女儿杜衡说起话来都比这个萧三公子有底气,这么娘的小爷,真不知道宁亲王府的人怎么受的了他!

杜衡虽然被父亲挡在身后,可她好奇心起,忍不住悄悄歪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杜衡心中大吃一惊,那日去买药材之时,她临上车之前看到那辆飞驰而来的马车,赶车的车夫可不就是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只是这双眼睛怎么突然没了那日赶车之时的光彩?

☆、第三十九回偶遇(二)

杜衡偷看宁亲王府三公子萧泽之时,萧泽也看了杜衡一眼,他见杜衡清清冷冷的双眼中透出一抹惊讶,便飞快的向杜衡眨了一下眼睛,在杜衡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萧泽已经飞快的放下轿帘,命家丁继续前行了。

杜大海也看到萧泽眨了眨眼睛,只不过没有往心里去,更没有想到那是冲着自己女儿去的,只回头对杜衡说道:“若儿,我们走。”

杜衡轻轻点头,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与父亲一起向千佛殿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杜衡没有主动说话,都是杜大海没话找话说,好在此时杜衡对自家亲爹的恨意已经消除了许多,所以时不时简单回应一句半句的,这已经让杜大海心情大好了。

父女二人还没进入千佛殿,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圆胖和尚笑咪咪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杜大海父女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微微躬身见礼,口称:“贫僧慧明见过杜大将军,杜大小姐。”

杜大海与昙净寺的和尚没打过什么交道,故而不知道这个慧明和尚是什么来头,杜衡在昙净寺住了几日,对于寺中的头头脑脑多少认识几位,她轻声说道:“父亲,慧明大师是上座院副掌院大师。”

杜大海“哦”了一声,向慧明大师还礼道:“大师有礼。”

慧明笑呵呵的说道:“大将军客气了,今日天气极寒,大将军与大小姐何不先随贫僧到禅堂用杯热茶驱驱寒气?”

杜大海倒是不觉得冷,可他转身看看女儿,只见杜衡脸色有些青白,显然她挺冷的,杜大海立刻点头道:“好,有劳大师。”

慧明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满面带笑说道:“大将军言重了,二位请。”说罢慧明在头前引路,将父女二人引入千佛殿左侧的禅房之中。

小和尚很快送上两盏热茶,杜衡手捧热茶取暖,焐了好一会儿双颊才略略有了些红晕。杜大海看着渐渐暖和起来的女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刚才遇到的萧三公子。他想的倒不是萧三公子本人,而是想起了他穿的那袭貂裘。

做为一名曾经的猎户,杜大海当然知道什么皮子最最轻暖,他刚才看到萧三公子,一眼认出萧泽身上穿的是极为罕有的金貂裘。金貂是紫貂的变种,通常生长于极寒之地,所以金貂皮的保暖性能也越越高于其他的动物皮毛,只不过金貂极为罕有,一袭金貂裘少说也得要二三十条金貂皮才能制成,而一条金貂皮少说也要二十两黄金,就萧泽那袭貂裘少说也要五百两黄金,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杜大海暗自忖度一番,悄悄做了个决定。

手捧热茶,杜衡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这时她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好象被谁窥视一般。杜衡四下看了一圈,房中除了父亲与自己之外便是那慧明大师,再没有其他人了,也没谁在窥视,可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杜衡轻轻摇头,似是想挥去脑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时刻关注女儿的杜大海见了立刻开口问道:“怎么了若儿?”

杜衡再不通俗务也不能当着慧明和尚说有人偷窥吧,她只能淡淡说道:“父亲,茶也吃了,我们去千佛殿吧。”

杜大海特意提前到昙净寺,目的就是多陪陪女儿,自然是杜衡说什么他听什么的,杜大海腾的站起来说道:“好,这就去千佛殿。”

慧明和尚忙也站起来相陪,杜大海想着有人讲解总比自己与那些个佛像干对眼儿强的多,便说了声“有劳大师”,三人一起去千佛殿了。

禅堂中已经人去屋空,可是突然却响起清脆的“咔嗒”一声,紧接着禅堂西墙边紧闭着的小门突然被人拉开了,一个身披金貂裘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他看着杜衡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若儿?好名字,小姑娘真是机警,有趣,有趣!”

若是杜大海杜衡父女还在这里,他们一定能认出这少年就是刚才偶遇的宁王府三公子萧泽。

“爷,时候不早了,弘远大师还在等您呢。”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跟着萧泽走出来,苦着脸低声叫了起来。

“知道了,就会催催催,催命啊!爷这就过去。”萧泽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显然对那小厮的催促很不高兴。

小厮咕嘟着嘴没敢说话,只能低着头跟在萧泽的身边,活脱脱一只受气包,萧泽回头一看,立刻用手拧了拧小厮的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唷,还给爷摆脸子使性子啊!”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扣子不敢,扣子求爷赶紧去见大师吧。”

萧泽突然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起来吧,放心,你家主子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的。”

“啊呸呸呸…”名叫扣子的小厮腾的跳了起来,连连吐了几口口水方才大叫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爷,快吐口水…”

萧泽看着扣子那紧张到不行的表情,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扣子虽然说自小就服侍萧泽,可看到主子爷那几近妖孽的笑容,他的心跳还是会突然加速嘭嘭跳个不停,主子实在是太美了!扣子又一次在心中暗暗的说,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暗暗的说,万万不敢在他家主子跟前露出一丝丝口风,因为扣子知道自家主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夸漂亮。

“好了,扣子,你没听过祸害活千年么,你家小爷我祸害人间还没祸害够呢,且轮不着去祸害阎王老爷。走吧…”说罢,萧泽一甩金貂斗篷,转身从禅堂的后门走出,径往昙净寺主持弘远大师的禅房走去。

☆、第四十回温暖

做完七日法事,杜大海杜衡父女辞别昙净寺的一众法师,登车起程回府。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照规矩晚上应该一家人吃团圆饭的。从前杜大海不在京城之时,小年这天的团圆饭从来没有杜衡的座位,别说是小年,就连大年夜守岁宴杜衡也是被排除在外的,只有杜大海在府中之时,何老夫人和苏夫人才会假意提一提杜衡,然后很快就有下人以大姑娘身体不适为由仍将她排挤于家宴之外,所以整整七年了,杜大海竟然没有和大女儿吃过一顿饭。

自从正视大女儿之后,杜大海一直在心里回想着这七年他为数不多在府中的日子,凭杜大海怎么想,他几乎找不到一点与大女儿有关的记忆,杜大海越想越悔愧交加,越发觉得对不起女儿,他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加倍补偿女儿。

因着这个念头,所以杜大海没有命下人直接将马车赶回将军府,而是将杜衡带到了京城中最繁华的京西大街,京西大街上有一条猫耳朵胡同,这条胡同里有十数家铺子,卖的全是女子所需之物,而且都是顶级好货,猫耳朵胡同是京城亲贵女眷最爱光顾的一条胡同,因为女眷出入频繁,猫耳朵胡同又被称为女儿街,如今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京城人几乎都不知道猫耳朵胡同这个名字了。

“若儿,下车。”杜大海下马来到女儿车前隔着轿帘说了一句,杜衡听到车外人声鼎沸,不由暗觉奇怪,她记得将军府门前可没这么嘈杂。“我们到了么?”杜衡小声问寥嬷嬷。寥嬷嬷将窗帘掀开一角看了看笑着说道:“姑娘,这是女儿街,老爷真是细心,这是让姑娘逛街呢。”

“女儿街?”杜衡皱眉重复一句,她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寥嬷嬷也没多说什么,只拿出一方面纱为姑娘带好,微笑说道:“姑娘亲自逛了就知道啦。”

杜衡点点头,寥嬷嬷打起轿帘,杜衡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这些年来冷清惯了,真不适应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人。

马上就是要过年了,正是小姑娘小媳妇们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的好机会,虽然那些亲贵女眷可以将各铺的内掌柜叫到府中采买首饰衣料脂粉等物,可是但凡是个女人便有逛街的天然爱好,叫人进府服侍到底没有亲自逛街来的快活,所以女儿街上比平日还要热闹几倍,来来往往的都是戴着面纱的姑娘和年轻媳妇,年纪大些的多半都是服侍主子的婆子们,真正有了年纪的奶奶夫人们还是不会亲自跑来逛街的,毕竟她们还得在家里主持主馈,且没这个闲情逸志。

“若儿,要过年了,你得多添些衣服首饰,这女儿街的铺子什么都有,你喜欢什么为父都买给你,不用考虑价钱。”杜大海笑呵呵的对杜衡说道。

“啊…”杜衡有些意外的看向父亲,她真的没有想到父亲会连这个都想到了。寥嬷嬷喜的直抹眼泪,而杨梅小丫鬟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这女儿街真是太热闹了!

“去吧去吧,尽管捡好的挑!”杜大海大手一挥,声音里透着一抹骄傲,似乎为女儿买东西让他很有成就感。

“姑娘,彩裳坊是京城最大最好的成衣铺子,您进去看看?”寥嬷嬷知道自己家姑娘没逛过街,便凭着自己的记忆和素日里听府中下人的议论所得的经验推荐起来。

杜衡轻轻点头,抬脚往彩裳坊走去。一个衣着干净整齐,脸上扬着大大笑容的小伙计飞快跑出来招呼客人,只听他热络的叫道:“小姐好,您里面请,本店有新到的金陵云锦湖州丝绸杭州五彩缎…您请里面瞧啊…”

杜大海突然想起一事,他紧走两步大声问道:“伙计,你们店中可有好皮子?”

小伙计一见杜大海身上披了一件黑貂大氅,眼神顿时一亮,什么人穿用什么样的皮子是有规制的,凭谁再有钱,若是没有一定的身份也不能穿用黑貂,他赶紧跑上前打着千儿笑道:“小的请大人安,可是巧了,本店昨儿才从关外进了一批极好的皮子,请大人到店里慢慢选?”

杜大海嗯了一声,走到杜衡身边说道:“若儿,走,咱们先去看皮子。”

等杜衡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坐到了彩裳坊二楼的小厅之中,上前招呼的已经不是那个小伙计,而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同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

“大人,小店有灰鼠银鼠猞猁紫貂玄狐雪豹皮等等,不知您想看哪一种?”一名妇人利落的报出一串皮子供杜大海挑选。

杜大海是猎户出身,他懂皮子,略想了想便说道:“灰鼠银鼠就算了,把你们最好的紫貂雪豹猞猁皮,有没有银狐蓝狐赤狐,若有也拿几张出来看看。”

那妇人一听便知道来了位识家,笑着应了一声便亲自下去挑皮子,而不是象往常那样交待给小丫鬟。

莫约过了一刻钟,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抱着许多毛皮走了上来,杜大海只扫了几眼,便指着那些毛皮说道:“这四张紫貂,那三张猞猁皮,还有这几张银狐火狐皮留下,对了,你们店中可有金貂?”

那妇人忙摇头道:“真对不住大人,金貂是贡上的,小店没有。”

杜大海点点头道:“嗯,那就这几张吧,叫人上来量尺寸,三日做好,工钱翻两倍。”

那妇人有些为难的说道:“大人,这时间也太紧了,您选的这些皮子全做成成衣,最快也得七日时间。”

杜大海皱眉沉声道:“五日,三倍工钱,配你店中最好最时新的缎子。”说完,杜大海不容那妇人再说什么便转身下楼,女儿量尺寸,他这个做爹的总不好留在当场。

听到三倍工钱,那妇人果然动心了,她响快的应了一声,亲自上前为杜衡量尺寸,边量边说些什么皮子做什么衣服之类的建议,并且让人将最时新的妆花缎送上请杜衡挑选。这可是大客户,说什么也得服侍好了把客人留住,能随意付出三倍工钱的主儿可不见呢。

☆、第四十一回小年(一)

在杜大海的坚持下,杜衡整整在女儿街上逛了两个时辰,别说是杜衡,就连素日里做惯了粗活累活的寥嬷嬷和杨梅都累的不行,再提不起精神继续逛了。可杜大海的精神却极好,还一个劲儿的对女儿说道:“若儿,时间还早,你尽管逛。”

杜衡走的腿都酸了,只苦着脸闷闷抱怨道:“爹,我已经很累了。”一声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叫了出口,杜大海先是一怔,继而欢喜的象个刚刚得到一大包糖果的小孩子,激动的大叫:“若儿,你叫我爹?你真的肯叫我爹了?若儿,快再叫我一声!”

杜衡叫“爹”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叫了,难道是因为刚才他不惜形象亲自为自己拿着小厮们拿不了的东西,还是他时不时就凑上来问一句:“若儿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亦或是他为了让自己高兴,大有不惜买下整条女儿街的架势?

杜衡的确不知道,自从她的娘亲过世之后,她其实一直都极度渴望父亲的关爱,被冷落整整七年之后,当再度感受到强烈的父爱,杜衡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冷若冰霜的绷下去,那份血浓于水的骨肉之亲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杜衡性情内敛面皮儿薄,哪时禁的住杜大海般喊叫,只一甩手转身道:“我累了,要回家!”杜衡自己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声“我累了要回家”之中已经有了几分小女儿对父亲的娇嗔。

杜大海虽然没有等到女儿再叫一声“爹”,心里多少有点儿遗憾,不过有了第一声就会有第二声第三声,杜大海信心满满,忙也转身调头追上去,陪女儿走到胡同口上车回府。

杜大海给杜衡买的东西委实不少,以至于他不得不命下人赶紧租辆马车,要不东西都堆到杜衡的马车之中,还怎么坐人呢。

父女二人回到建威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红日西斜,当一行车马出现在建威将军府门前之时,暂代大管家之职的丁卯赶紧跑上前来急急说道:“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打从中午开始现在都问几十回了,夫人和大爷还有两位姑娘都在颐寿园候着,只等老爷回来主持祭礼好开席呢。”

杜大海一听丁卯挨个主子都说到了独独没有他的大女儿杜衡,心头火起之下一脚便踹到了丁卯的身上,喝骂一句:“不长心的狗奴才,滚!”这一脚踹的可不轻,疼的丁卯差点儿背过气去,哪里还能站的起来,他都疼成那样了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踹,只是不敢问,心里都快憋屈死了。

铜锤见门口站着的几句家丁都象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完全被老爷吓傻了,连赶紧上前将大姑娘的车子抬进门套上大青骡子这事都不知道做了。铜锤狠狠瞪了那些家丁一眼,然后才招呼跟车的小厮上前抬车厢,那些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抬起大姑娘的座车进了府门,套上大青骡子沿着东便道往二门里的惜雨轩去了。

被踹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丁卯这才明白过来,只不过已经晚了,他家老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大步走入府中,丁卯又羞又恨,他不说自己不敬主子,反把这一切都怪到了大姑娘杜衡的头上。丁卯暗暗发誓,等他保住大管家之位之后,定要给大姑娘杜衡一些颜色瞧瞧。

回到惜雨轩中,杜衡真是累的不行了,丫鬟婆子们上来给主子磕头,杜衡再也懒得应付,只摆手道:“都散了吧。”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下之后,杜衡长出一口气喃喃道:“真是累死了,嬷嬷,我要歇一会儿。”

寥嬷嬷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姑娘,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好姑娘,您这会儿还不能歇着,得赶紧梳洗更衣,杨梅,打发人去看看那车东西送过来没有,叫人都搬进来,好挑姑娘回头穿戴的衣裳首饰。”杨梅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

杜衡奇道:“嬷嬷,都这会儿还梳洗更衣做什么?”现在已经是酉时初刻,再有两刻钟就该用晚饭了,所以杜衡才会有此一问。

寥嬷嬷笑道:“姑娘可是忘记了,今儿过小年,要吃团圆饭的。”

听到“团圆饭”三字,杜衡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淡淡道:“这府中的团圆饭几时有我的位置,嬷嬷想太多了。”

寥嬷嬷却笑着说道:“从前是没有,可从今年开始,府中大小宴席都不会没有姑娘的席位。您听老奴的一准儿没错。”

杜衡刚要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素性喜静的杜衡双眉皱起,不耐烦的说道:“外面怎么这样吵?”

“回姑娘,颐寿园的李嬷嬷来了,刚好您的东西也送进来了。”杨梅打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的禀报起来。

“东西先放外头,赶紧请李嬷嬷进来。”寥嬷嬷见自家姑娘没说话,便自做主张的吩咐起来,李嬷嬷是老夫人身边得力之人,若是怠慢于她,于老夫人脸上不好看,于姑娘更是不利。

杜衡知道寥嬷嬷一心为了自己,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反而淡淡说道:“杨梅,命人备茶。”寥嬷嬷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多怕姑娘拧着性子不给李嬷嬷好脸呢。

李嬷嬷进门之后立刻向杜衡行礼,口称:“老奴请大姑娘安,大姑娘一路辛苦。”

杜衡淡淡道:“还好,嬷嬷起来说话。”

李嬷嬷见大姑娘脸上虽然还是淡淡的,不过语气倒比从前和缓一些,便赶紧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说道:“本来大姑娘一路辛苦,今儿该让大姑娘您好好歇着,可今儿是小年夜,少了您,这团圆宴可就不团圆了,所以老夫人命老奴来请大姑娘。”

杜衡听了这话不由看了寥嬷嬷一眼,还真让寥嬷嬷给说着了,今年果然来请自己了。她想了想,淡淡道:“几时开宴?”

李嬷嬷忙说道:“回大姑娘,酉正开宴。”

“知道了,来人,请李嬷嬷偏厅用茶。”杜衡淡淡吩咐一句,自有丫鬟前来招呼李嬷嬷吃茶,李嬷嬷赶紧道谢退下,她心中暗暗纳闷,也就七八日没见大姑娘,怎么大姑娘突然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养出了通身的气度,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人靠衣裳马靠铵?大姑娘衣着一变,气度竟也跟着变了。

☆、第四十二回小年(二)

寥嬷嬷去招呼李嬷嬷,杨梅留下服侍杜衡梳妆更衣。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杜衡便已经打扮停当,可以去颐寿园吃团圆宴了。

李嬷嬷看到大大方方走出房门的大姑娘,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惊惧,竟不敢再看下去,只低着头小声说道:“老夫人说天气冷,特意命老奴备了暖轿过来接大姑娘,请大姑娘上轿。”

听到李嬷嬷的声音有些发颤,杜衡心中暗觉奇怪,要知道这李嬷嬷素日里是声气最高的一个,几时听她这么颤微微的小声说话?杜衡看向寥嬷嬷,用眼光暗暗询问。寥嬷嬷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一路无话,杜衡的暖轿刚拐上通往颐寿园的青砖甬道,便遇到了她的父亲,杜大海见暖轿是从惜雨轩方向出来的,便上前笑道:“为父正想去惜雨轩接若儿,你便过来了,正好我们父女一起去你祖母那里吃团圆宴。”

杜衡听到父亲的声音,忙轻踏轿板命下人落轿,杜大海却伸手阻拦道:“外头风大,别闪着了,咱们父女不是外人,不讲那些子虚礼。”说罢,杜大海示意抬轿的婆子们继续前行,一定不许杜衡下轿见礼。

父女二人来到颐寿园的回廊之下,杜大海才命人落轿,杜衡从轿中一出来,杜大海看着她双唇颤动,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杜衡心下纳闷,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得体之处,然后便抬头看向父亲,带着疑惑问道:“父亲,女儿可是有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只是…若儿,你真的太像你娘亲了!”杜大海摇了摇头,涩声低低说了一句,杜衡听得出来父亲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悔恨。

廊下打帘子的小丫鬟一见老爷和大姑娘来了,忙高声向里禀报,“老爷到,大姑娘到…”一声通报将杜大海叫的回过神来,他忙说道:“若儿,我们进屋。”

小丫鬟打起厚厚的多罗呢门帘,杜大海与杜衡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绕过对着正门的紫檀座玉堂富贵大绣屏,只见苏夫人已经带着儿子女儿们迎了上来。她脸上原本浮着笑容,可当她一看到紧跟在丈夫身边的继女杜衡之时,苏夫人的脸色刷的阴了下来,原本已经准备行礼的她挺直身子,双手放在还未鼓起的小腹之上,不阴不阳的说道:“老爷可算是回来了!”

二姑娘杜鹂三姑娘杜鸢与大少爷杜鹏本来应该给长姐杜衡见礼,可这三人没有一个把长姐杜衡放在眼中,这礼自然便不行了,只胡乱给她们的父亲杜大海行了礼,七岁的杜鹂与四岁的杜鹏便扑到杜大海身旁撒起娇来。特别是四岁的杜鹏,他拽住杜大海的手叫道:“爹爹给鹏儿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因膝下只有杜鹏这一个儿子,所以杜大海对他格外看重,每回从外头回来都会给杜鹏捎些好玩好吃的东西,所以杜鹏才有此一问。只不过杜鹏今天是一定会失望的,一心想补偿大女儿的杜大海这几日还真把儿子忘到脑后去了,没有给他准备任何东西。

“鹏儿,为父这几日忙,没给你准备好东西,下回吧。”杜大海摸摸儿子的头微笑着说了起来。岂料杜鹏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坐到地上,闭着眼睛扯开嗓子便干嚎个不休,嗷嗷的叫着“爹爹偏心,爹爹不疼鹏儿”之类的话,大有杜大海不拿出什么东西给他,他就嚎到天亮的架势。

杜大海面色一沉,伸手揪着儿子的衣领便把他拎到眼前,沉声喝道:“大过年的嚎什么嚎!”

杜鹏自来娇生惯养,整个将军府上下人人都把他高高的捧着,何曾听过一句重话,今日被亲爹这么一吼,杜鹏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回是真哭,眼泪哗哗的往外流,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不定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苏夫人最最疼爱的就是杜鹏,她一见儿子委屈大哭,立刻上前抱住杜鹏,瞪着杜大海道:“老爷,鹏儿也不曾做错什么,这大年下的您拿鹏儿出什么…啊…”苏夫人话没说完便惨叫一声,抱着杜鹏的双手也猛然松开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原来杜鹏哭的时候还在乱踢腿,好巧不巧一脚便踢到了他娘亲的小腹,若在平时踢也就踢了,可如今苏夫正怀着身孕,这一脚的后果可就难说了。

“夫人…您怎么样?”江嬷嬷头一个冲上前抱住苏夫人,紧张的脸色惨白,连叫声都变了调。

“嬷嬷,我肚子疼…”杜鹏人小力气可不小,他这一脚踢的不轻,苏夫人疼的脸色腊黄,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半句话,便已经疼的直倒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永年堂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杜大海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将儿子猛的放到地上,然后大声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原本稳稳坐在永年堂正当中罗汉床上,等着儿子孙女上前行礼的何老夫人也端不住了,她急急下了罗汉床快步走过来,急切的说道:“还不快把你们夫人抬到里头床上去…”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苏夫人被安置在里间的美人榻上,此时她疼的轻了许多,江嬷嬷又仔细为她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见红之后方才长长出了口气,她握着苏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放心。”

“孩子没事?”苏夫人腊黄着脸颤声问道。

“回夫人,没见红,您这会疼的也轻了,您这胎坐的可稳。”江嬷嬷赶紧小声说道。

苏夫人低低呼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歇了歇精神苏夫人方才开口问道:“鹏儿呢,鹏儿怎么样,老爷他有没有…”

江嬷嬷忙说道:“夫人放心,老爷没有为难大少爷,大少爷如今在老夫人跟前呢。”

苏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庆幸夹杂着愤愤的复杂情绪涌上她的心头。一方面她为儿子没有被责罚而庆幸,另一方面,她又看到了丈夫对自己以及腹中胎儿有多么不看重。

眼神在房中兜了一圈,见没有外人,苏夫人立刻咬牙问道:“那个小贱人呢?老夫人有没有发作她?”

☆、第四十三回小年(三)

对继女杜衡的恨意已经占据了苏夫人的头脑,她时时刻刻都想听到杜衡倒霉的消息,只是这一回她注定要失望了。江嬷嬷沉沉摇了摇头,低声道:“老夫人对那小贱人亲热的很。”

“什么,怎么会…哎唷…”苏夫人愤愤尖叫一声,立刻引起小腹一阵抽疼,她立刻捂住小腹夸张的叫了起来。

在门外候着的丫鬟一听夫人突然尖叫,吓的立刻冲进来问道:“夫人怎么了?”

江嬷嬷没好气的喝道:“叫什么叫,大夫怎么还没来?赶紧去禀报老夫人和老爷,夫人肚子疼的厉害!”

苏夫人动了胎气,何老夫人这个做婆婆只顾着护着孙子没有进来探视,而杜大海这个丈夫也黑沉着脸坐在中堂,他只是命人去请大夫,也没有来到苏夫人身边陪伴着,所以江嬷嬷才会如此气咻咻的低喝。

小丫鬟也不敢多言语,忙低声应了声是赶紧退了出去,来到老夫人和老爷的面前禀报了一回。

何老夫人还是惦着苏夫人腹中的胎儿,正想起身进房瞧瞧,不想宝贝孙子杜鹏紧紧攥着她的手,含着两包眼泪怯生生的叫道:“奶奶,鹏儿怕…”

杜鹏可是何老夫人的命根子,他这么一叫,何老夫人哪里还有心思顾那个没出世的,只一把将宝贝金孙紧紧搂入怀中,连声说道:“鹏儿不怕,有奶奶在呢!”说罢,何老夫人还横了杜大海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摆那张那黑脸给谁看,若不是你吓着鹏儿,他能不小心踢着他娘?鹏儿才四岁,还小着呢,你唬他做什么!”

杜大海瞪了偷眼瞧向自己的儿子一眼,粗声道:“娘,我管儿子天经地义!”

何老夫人被儿子噎的倒抽一口气,当下就啪啪的拍着桌子叫了起来:“杜大海你个混帐东西,你是翅膀硬了,连你老娘的话也不听了…老头子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你儿子不孝啊,你把我带走吧…”何老夫人一时气急,将努力学了好多年的贵夫人做派彻底丢了,拍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嚎起来,全然不顾今儿是小年夜,好歹也得图个吉利。

杜大海被老娘哭的心烦,他啪的一巴掌砸在桌上,怒吼道:“娘你闹够了没有,没有事也被你闹出事了,你这是看儿子不顺眼,好,我走,我死在战场上不回来你就高兴了!”

何老夫人被儿子的怒吼吓住了,她也顾不上哭嚎,赶紧呸呸呸的往地上连吐三口口水,然后急急叫道:“坏的不灵好的灵,过往神灵你们可什么都没听到,我儿大海要平平安安活过百岁…”

杜大海听了这句话,脸上的怒意立刻消散了许多,他的幼年丧父,是老娘费尽辛苦把他拉扯大的,他刚才那么说也的确太过份了。“娘,您别生气了,咱们家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您只高乐着享福,也别操那么多心了,只安心等着儿子给您挣个一品诰命回来,让您再风光一回。”

何老夫人许是被儿子刚才的话给吓着了,再说起话来声气也软和了许多,她叹口气说道:“大海啊,娘老了,娘只盼着你好呢,她到底是你媳妇,还怀着孩子,进去看看吧!”

杜大海一听这话立刻一拧头道:“不去,有什么好看的,她不作能有这事?并且我又不是大夫,我看有什么用!她生的就金贵,若儿就是草根么?”原来杜大海一直为苏夫人虐待杜衡之事生气,所以才对苏夫人不闻不问。

杜衡和杜鹂杜鸢可都在一旁站着,杜鹂和杜鸢听到父亲之言脸色都变了,杜鹂立刻扭头恨恨的瞪着杜衡,若非杜鸢死死拽住她的手,杜鹂都能一巴掌打到杜衡的脸上。杜鸢紧紧拽住二姐,口中不住小声说道:“二姐别胡来…”

杜衡听到父亲之言,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站在杜衡身后的寥嬷嬷却是暗暗叫苦不叠,她知道老爷是心疼姑娘,可是这样的话放出来,老爷岂不是给姑娘四面竖敌么?老爷又不可能天天在家里待着,日后姑娘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继夫人若是在姑娘看人家的时候使坏,可就坏了姑娘的终身啊!

何老夫人听儿子提到大孙女儿,眼光才头一次瞟向杜衡,这一看可不得了,何老夫人脸色大变,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异常惊恐的表情,她厉声尖叫道:“鬼啊…”

杜大海面色一沉,他粗声说道:“娘,大年下的您说什么,哪有鬼…”

何老夫人用与自己年纪极不相符的速度冲到杜大海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叫道:“大海,有鬼,你快打鬼…”

杜大海顺着母亲惊恐万分的眼神看过去,看到的却是莫名惊诧的大女儿杜衡,他扶住何老夫人的身子,沉稳的说道:“娘,四下灯光通明的,哪会有鬼,那是您三个孙女儿。”

何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儿子的话,只拼命摇头道:“不,有鬼,有鬼,大海,你媳妇来索命了…”

杜大海面色一沉,立刻站起来挡住母亲的视线,沉声喝道:“老夫人刚才受了惊吓,速速送老夫人回房歇着,煮一碗安神汤送来。”李嬷嬷等人赶紧上前半扶半抬的将何老夫人送入房中安置。

“来人,送大少爷二姑娘三姑娘回房。”杜大海又发布一条命令,将苏夫人生的三个孩子全都送回了棠棣院。

杜衡见父亲唯独没有安排自己,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寥嬷嬷则担心的看着老爷和姑娘,她生怕才刚刚好转的父女关系再度破裂。

“若儿,你祖母人老了阳气弱,她都是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今天…唉,这小年是过不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着吧,回头为父让人把晚饭送到惜雨轩去。”杜大海低声向女儿解释起来,声气再没有刚才那么粗硬,杜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仿佛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心虚。

☆、第四十三回饭菜有毒

回到惜雨轩后,杜衡连杨梅都遣了出去,只留下寥嬷嬷一人,低声问道:“嬷嬷,刚才老夫人看着我一直叫有鬼,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寥嬷嬷心中暗暗叫苦,她太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了,若是把推测照实说出来,只怕姑娘会立刻冲到颐寿园要了老夫人的命,寥嬷嬷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有这个本事。可是如果不说,她又觉得对不起屈死的夫人。自从生下姑娘之后,夫人的身体好了许多,怎么可能毫无征兆便突然吐血而亡。

“这…姑娘,您象极了夫人,许是老夫人有了年纪眼神不好,把您当成了先夫人,所以才会惊叫起来。”寥嬷嬷思量再三,才半含半露的说了起来。

“只是这样么,就算我极象娘亲,也不至于让老夫人那般惊恐,嬷嬷你不觉得老夫人的惊恐里透着极大的心虚么?好端端的她心虚什么?”杜衡声音冰冷,一语直指要处,逼的寥嬷嬷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姑娘,当初先夫人在世之时,老夫人并不喜欢她,也曾经刁难过先夫人,老奴以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老夫人才会惊恐吧。”寥嬷嬷好歹找出一条理由低声说了出来,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姑娘能相信自己,不再纠缠于此事。

杜衡秀眉皱起,寥嬷嬷的话听上去有些道理,可杜衡总觉得不仅仅如此,刚才她看的极清楚,祖母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极度惊惧,仿佛自己是索命无常一般。若只是寻常的婆媳不和,她何至于怕成这样?

寥嬷嬷见姑娘许久不说话,正想说些什么开解的话,便听到外头传来杨梅的声音:“回姑娘,老爷命人送晚饭过来了。”

折腾了一晚上,杜衡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她立刻扬声道:“摆进来吧。”

寥嬷嬷立刻说道:“老奴去帮着一起张罗。”

少顷,杨梅带着八个抬着食盒的丫鬟走了进来,寥嬷嬷已经将桌子收拾出来,丫鬟们次第打开食盒,将十六道正菜,八品点心八点汤羹一一摆好,然后向杜衡行礼退下,杜衡看到这三十二样菜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怔怔站在桌前看着,迟迟没有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