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嬷嬷见了知道姑娘必是又想起了从前连一茶盏糙米粥都要分成三份的艰苦日子,她忙笑着说道:“姑娘必定饿了,快请用饭吧。”杨梅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姑娘您今儿跑了一天,必是又累又饿,快请用饭吧。”

杜衡看看寥嬷嬷,再看看杨梅,轻声说道:“杨梅,去把门关起来。”杨梅依言跑到门前将房门关好,杜衡这才说道:“嬷嬷,杨梅,你们陪我整整吃了七年的苦,那时我就对自己说过,若然有一天我杜衡能过上好日子,一定让你们陪我一起享福。如今我的日子也算开始好起来了,你们也一样,今儿我们一起过小年,嬷嬷,杨梅,我们三个一起吃这一席团圆饭。”

寥嬷嬷和杨梅都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可不能乱了规矩。”

杜衡一手拉着寥嬷嬷,一手拉着杨梅,坚决说道:“嬷嬷,杨梅,在外头我不好说什么,可在惜雨轩中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快坐下陪我一起吃。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了,反正也不是没挨过饿,这点子饿我还扛的住。”

寥嬷嬷哪里舍得让自家姑娘饿着,而且这一天奔波下来,她们也是又累又饿,心里也想早些填饱肚子好生歇一歇。此时杜衡又说道:“从前在西园如何,如今在惜雨轩就如何,关上那扇门,这里就是西园。”

听到姑娘都这么说了,寥嬷嬷和杨梅便也不再坚持,二人给杜衡行了礼,便在下首陪坐,主仆三人准备共享这一席盛宴。

杜衡坐定之后,并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拔在开塞子在每道菜上都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这些白色粉末落在热气腾腾的佳肴之上,有的立刻化为无形,有的激起几缕细细的黑烟。

寥嬷嬷和杨梅跟着杜衡的日子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姑娘在做什么,她们眼看着除四道素菜两道汤羹没有变化之外,其他所有的菜品上都冒起细细的黑烟,两人脸色刷的变了。杨梅气愤的低声叫道:“她们太狠毒了,若非姑娘有防备,吃了这些菜岂不是要被…唔…”杨梅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寥嬷嬷捂住口,剩下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杨梅,别乱说话!”寥嬷嬷在杨梅耳边低语一声,同时向门窗的方向扫了一眼。杨梅会意,连忙点了点头,寥嬷嬷这才放手放开。

菜中被人下毒这事杜衡早就预料到的,所以她并没有动气,只是将那四道没有被下毒的素菜和两道素汤拿到一旁,低声道:“嬷嬷,今儿你不是买了些糕饼点心么,拿过来一起吃罢。”

寥嬷嬷应了一声,忙去取了下午在女儿街上买的四色点心,与杨梅一起陪着姑娘吃了起来。

主仆三人吃完之后,杜衡低低说了几句话,说的寥嬷嬷和杨梅眼睛直发亮,她们立刻将桌上那些被下过毒的菜肴每样都拔出一些,做成每样菜都被吃过的假象,然后将门打开,命送食盒的那八个丫鬟进来将菜肴仍放回食盒之中,寥嬷嬷大声说道:“姑娘说今儿的菜做的不错,命你们将剩下的拿回厨房赏给今日的主厨厨们。”

门外听差的丫鬟婆子听了这话眼中都闪过一丝失望与怨愤,因为通常主子吃剩下的东西都是就地消化,由丫鬟婆子们分而食之,再没有送回厨房那让帮厨子分食的道理。就连那八个送饭来的丫鬟都暗暗吃惊,心道大姑娘果然也别的主子不一样。她们赶紧抬着食盒走了。

见姑娘用过晚饭,惜雨轩的丫鬟们忙上要前服侍,杜衡却淡淡道:“寥嬷嬷与杨梅留下,其他人退下。”一众丫鬟用嫉妒的眼神看向寥嬷嬷与杨梅,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下去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姑娘注意重用自己。

房门关上之后,寥嬷嬷轻声说道:“姑娘,您得再选几个忠心的放在身边服侍,如今院子大了,人也多了,老奴与杨梅两个顾不过来。”

杜衡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杨梅,你赶紧去看看那些个剩菜被怎么处置了,记住一点要小心,别让人看到你。”杨梅轻轻应了一声,悄悄从后门离开,很快便追上了那八个抬食盒的丫鬟,她们也已经快走到厨房了。

☆、第四十四回将计就计

杨梅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到了惜雨轩,此时杜衡早已经在寥嬷嬷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穿了一袭雪青色丝棉寝衣倚在回文锦大靠枕上读书,寥嬷嬷坐在一旁飞针走线,为自家姑娘缝制新的中衣。从前寥嬷嬷想为姑娘做衣裳却苦于没有衣料,如今惜雨轩的库房中堆了不少新料子,寥嬷嬷的缝衣热情便无与伦比的高涨起来,自从搬到惜雨轩至今,不过短短十日的时间,寥嬷嬷已经为自家姑娘做了两套中衣一套冬衣,如今正在做第四套。

“回姑娘,那些饭菜被送到大厨房后,全被一个姓杜的嬷嬷霸了去,再没有分给其他人一丝一毫。奴婢瞧着其他在厨房做事之人都在生闷气,也有人说小话,不过那杜嬷嬷好象是厨房中的管事嬷嬷,其他人干生气也不敢硬要。奴婢瞧着杜嬷嬷把饭菜折到一个大食盒中,叫人拿着就回家了。天晚了,奴婢不能出府,跟着杜嬷嬷走到西角门便没能再跟下去。”杨梅在床干脆利落的回禀起来。

杜衡点点头道:“知道了,难为你跑了这一大圈儿,快下去歇着吧,嬷嬷也去歇着,今儿晚上不用人值夜。”

寥嬷嬷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杨梅你去歇着,今晚我给姑娘值夜。”

杜衡看着寥嬷嬷有些花白的头发,心中很不是个滋味,若非她身边只有寥嬷嬷和杨梅两人忠心可靠的,又何至于让她们两人这么辛苦呢。看来得立刻选人了,她不想让杨梅和寥嬷嬷一直这么辛苦下去。

杨梅行礼退下,杜衡放下手中的书,对寥嬷嬷说道:“嬷嬷,有办法查出惜雨轩中那些人可用么?”

寥嬷嬷想了想才说道:“回姑娘的话,这事急不得,继夫人管家多年,府里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是她的人,以老奴浅见,姑娘不如等到开春之后再选。”

杜衡不解的问道:“为何要等到开春呢?”

寥嬷嬷解释道:“回姑娘的话,因咱们将军府跟基不深,并没有多少家生子儿,所以除了从人牙子手中买的丫鬟小子之外,多数下人都是签活契的,通常是三年,也有五年七年的,所以每年开春之时便有人活契到期,愿意留下的可以续签,若是不愿意留下的只要花上几两身价银子便能离府回家,所以每年都有二十来个丫鬟小子期满离府。”

杜衡点点头道:“所以每年开春之时府中便要进新人,嬷嬷的意思是等进新人的时候再挑人。”

寥嬷嬷说道:“老奴正是这么想的,从新进府的丫鬟小子里头挑人,总比现在安全的多。姑娘若是觉得人手实在不够用,也可以现在就向老爷禀报,叫人牙子进府来专门挑选几个丫鬟。”

杜衡摇摇头道:“还是不必了,等开春再说吧,嬷嬷,从前在西园如何如今就如何。”

寥嬷嬷笑道:“好嘞,姑娘放心,老奴其实也不太老,身子骨也扎实的很,您不用为老奴担心,杨梅也没事,现在的日子比西园之时已经好太多了,看着姑娘日子好起来,老奴真是高兴!”

杜衡伸手握住寥嬷嬷苍老干枯的手,向她点头轻声说道:“嬷嬷,以后的日子会更好!”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大厨房又送来早饭,杜衡用药粉一试,果然每道菜中都被加了料,寥嬷嬷和杨梅气的脸都青了,可杜衡却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说道:“我已经料到了。嬷嬷,杨梅,你们不必生气,我自有办法。”说完,杜衡拿起筷子便要搛菜,这可把寥嬷嬷与杨吓的魂飞天外,两人扑上前死死抓住杜衡的右手,急急叫道:“姑娘,这不能吃!”

“不吃,我又怎么能中毒呢?”杜衡淡淡说了一句,眼中流露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光华。杨梅急的几乎哭出声来,只一个劲的叫着“姑娘不要吃…”而寥嬷嬷先是一愣,继而急急说道:“姑娘,老奴吃也是一样的。”

杜衡摇摇头道:“不,你不行。只有我中毒,父亲才会彻查大厨房之人,甚至会给我设一个小厨房。”

寥嬷嬷心里也明白,只是她怎么舍得让一手带大的姑娘真的中毒,便小声说道:“姑娘,假装中毒不行么?”

杜衡摇了摇头,对寥嬷嬷轻声说道:“嬷嬷别担心,这点毒毒不死我,别再耽误时间了。”

寥嬷嬷却是不肯放手,只低低说道:“姑娘要吃也行,可先得把解毒药配好。”

杜衡轻声道:“嬷嬷别担心,昨晚那些东西没吃,今儿这毒的毒性便不能全发出来,等大夫走后嬷嬷把咱们在昙净寺时配的清雪丸取两粒用金银煎汁送服就行了。”

寥嬷嬷还是不放心,杜衡正色道:“嬷嬷,我若不以身犯险,就不能拔掉杜嬷嬷这个毒瘤,况且这种程度的毒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只管放心好了。”

寥嬷嬷知道自己带大的姑娘性子倔,一但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管用,她只能低低说道:“姑娘,可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

杜衡点点头,喝了几口清粥,又用了一点子小菜,然后打开小药箱拿出一小瓶绿色的丸药吃了一颗。此后不到一刻钟,杜衡便觉得腹如刀绞,刚刚有了一点血色的小脸瞬间变的惨白惨白,杜衡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寥嬷嬷和杨梅尽管已经事先做好准备,可是看到姑娘痛苦难当的样子,两人还是吓的魂不守舍,寥嬷嬷紧紧抱住杜衡,冲着杨梅叫道:“杨梅,还不快去找老爷…”

杨梅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抹一把眼泪拔脚冲了出去,她一口气跑到老爷的书房之外,哭喊的大叫道:“老爷,快去救救姑娘啊…”

☆、第四十五回揪心

杜大海正往外走,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仿佛是大女儿身边的小丫鬟,“若儿…”猛醒过来的杜大海大喝一声飞身冲出书房,眨眼间便出现在杨梅的面前,一把揪住杨梅的衣襟喝问道:“杨梅,大姑娘怎么了?”

“老爷,大姑娘刚用过早饭就叫着肚子疼,已经疼昏了过去,求老爷救救大姑娘吧…”杨梅一行哭一行说,却也说的清清楚楚,让杜大海听了个明明白白。

“铜锤,速去请太医!”杜大海厉喝一声丢下杨梅闪身冲向惜雨轩,杨梅急忙转身去追的时候早已经看不到她家老爷的身影。

“若儿…”杜大海一路狂奔大叫着冲进惜雨轩,只见寥嬷嬷半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女儿杜衡,而杜衡脸色紫青,双手压住小腹,始终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式不敢动弹。

“若儿,你怎么了?橘红,怎么不把姑娘扶到床上?”杜大海蹲下来想将女儿抱起,不想寥嬷嬷急忙叫道:“老爷别动姑娘,一动疼的更厉害…”

杜大海双眉紧皱,他一手搂住女儿的后背,一手插向杜衡的腿弯,以保持杜衡姿式不变的方式将女儿抱了起来,“若儿,若儿你怎么了,若儿你和爹说话啊…”可杜衡此时双眼紧闭气息虚无,看上去仿佛是死了一般,哪里还能说话。

寥嬷嬷尽管知道这是姑娘用了苦肉计,可她怎么舍得让姑娘受苦,只抹着眼泪说道:“回老爷,姑娘用过早饭突然腹中剧痛,脸色也发青,看着象是中了毒,老奴从前甘草绿豆饮能解百毒…”

杜大海大喝道:“那还不去做!”寥嬷嬷抹着眼泪应了一声是,匆匆跑去煮甘草绿豆饮。杜大海则将女儿抱起放到一旁的美人榻上,为了不让女儿因为姿式改变而增加痛苦,他干脆也在美人榻上坐定,让女儿靠在自己的身上。

“来人,速去抓一只狗子过来。”杜大海抱着女儿冷声向外怒喝,女儿刚一回府便中了毒,这件事情让杜大海的愤怒瞬间飚升到了顶点。

惜雨轩的下人赶紧去找狗,可巧她们刚一出惜雨轩便看到一只尺把长的黄毛小狗打从面前跑过,几个小丫鬟赶紧把这只小狗抓住抱进惜雨轩,杜大海冷声道:“把姑娘吃剩的早饭喂狗。”

两个丫鬟赶紧将桌上的早饭端到地上,那只小狗左闻闻右闻闻,挑了一份山菌野鸡崽子粥吃了大半碗,杜大海双眼死死盯着这只小狗,只看这只狗会不会有事。

不到盏茶时间,原本还在屋中绕圈子的小狗突然哀鸣一声歪倒在地上,狗嘴直吐白沫,四条小短腿扑楞楞的直抽抽,狗眼翻了翻便四腿一蹬彻底咽了气。

杜大海倒抽一口冷气,怒吼道:“太医请来没没有…”

太医还没有请到,不过寥嬷嬷已经煮好了甘草绿豆饮,端着急急跑了回来,杜大海一见立刻叫道:“快拿过来…”

寥嬷嬷端着甘草绿豆饮一路跑回来,滚热的汤药已经可以入口了,她赶紧上前服侍杜衡吃药,可是杜衡牙关紧咬根本就喝不进去,寥嬷嬷可急坏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杜大海急的不行,索性用手捏开杜衡的牙关,寥嬷嬷才将大半碗甘草绿豆饮灌了进去。

温热的甘草绿豆饮一下肚,杜衡胸腹之间便翻腾起来,她喉头一阵咯咯响动,脑袋一歪便剧烈呕吐起来,倾刻间便吐了杜大海一身。那些污物沾在杜大海的贡缎外袍上,上好的贡缎上很快便被污物烧破,露出了狼皮里子。

寥嬷嬷也没有想到姑娘会吐了老爷一身,忙说道:“老爷,让老奴服侍姑娘吧,您请去更衣。”

杜大海黑沉着脸摆手道:“不必了,先打水给你姑娘清洗。”

正说话间,铜锤拉着一名胡须半白的老先生冲了进来,那位老先生被铜锤拉着跑了一路,甫一停下来便喘的不行,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杜大海见太医来了,便女儿交给寥嬷嬷,起身抱拳道:“洪太医有礼,快请给小女诊治。”

洪太医一喘定气便盯着杜大海身上被杜衡吐脏了的衣服,他也不嫌脏,凑近仔细辨识一番,然后沉声问道:“这就是令千金呕吐之物?”

杜大海点头道:“正是。”

洪太医走到杜衡面前,给她把脉之后皱眉道:“果然是中了毒,不过从脉相上看却没有性命之忧,姑娘可是用过什么解毒之药?”

寥嬷嬷忙说道:“回太医,姑娘刚刚用了甘草绿豆饮。”

洪太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用的好,用的好,杜将军放心,令千金用药及时,已无性命之忧,待下官开个方子吃了七日解去余毒,再好生将养一个月也就是了。这一个月切记不可沾一点荤腥之物,只能食素。”

杜大海连连点头道:“好好,请洪太医快开方子。”

洪太医摆手道:“不及,不知道令千金是吃了何物中毒,老夫总要看过才能开方子。”

寥嬷嬷立刻指着那一桌还未收起来的早饭恨声说道:“姑娘就是用了那些才中了毒。”

洪太医立刻上前仔细查验,在细细闻过味道之后,洪太医还每样都挑了一点送入口中品尝,不过他没有咽下去,在尝过之后全都吐了出来,又仔细漱了口方才去开方子。

在洪太医开方子的时候,杜大海已经命铜锤带人将大厨房中所有的当差之人全都绑起来堵上嘴关入柴房之中,只等杜衡这边解除危险便去挨个的审问。杜大海发了狠心,此番必要审个水落石出,给他可怜的女儿一个交待。

☆、第四十六回弄巧成拙

老爷一声令下,铜锤立刻带人冲入大厨房,将自杜嬷嬷以下十七个人全都捆起来堵上嘴关进柴房,以备老爷随时审问。看到在厨下当差的人全都被捆绑起来,府中下人人人自危,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自从大管家杜福被毒打之后,这建威将军府可就没有消停过。

杜嬷嬷等人被老爷锁拿关入柴房的消息很快传到棠棣院,传进江嬷嬷的耳中。江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在大姑娘的饭菜中下毒正是她命杜嬷嬷干的,毒药也是她给杜嬷嬷的,为了确保事情机密且万无一失,江嬷嬷是亲自向杜嬷嬷下的指令,中间并没有经过任何转手之人,若然老爷用重刑,杜嬷嬷一定会将她供出来,到时连夫人都吃罪不住。

江嬷嬷想到这里可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退了回来。不行,不能去柴房,那样岂不是不打自招,若是让老爷的人发现她江嬷嬷出现在柴房外,可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如何才能封住杜嬷嬷的口,江嬷嬷拧着眉头在房中走来走去,如同困兽一般。原本她以为自己在府中的下人之间已经是说一不二的了,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夫人一但失宠,她这个嬷嬷其实什么都不是。江嬷嬷想了好一阵子却没有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嬷嬷,丁管家找您。”江嬷嬷正在犯愁,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小丫鬟的唤叫,她眼睛一亮,丁卯,对了,她怎么把这个干儿子给忘记了。

江嬷嬷匆匆走出房门,见干儿子站在廊下院中正抻着脖子张望。她快步走过去小声问道:“阿卯,什么事?”

“干娘,大厨房中的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全被老爷下令捆起来关进柴房,您快给拿个主意吧。”丁卯急急的低声叫了起来。如今大厨房这一拔人都是走了江嬷嬷和丁卯的路子进来的,她们若是出事,江嬷嬷和丁卯绝对脱不了干系。

“阿卯,你别着急,赶紧出府去那杜婆子家拿一样她孙子的贴身要紧之物回来。”江嬷嬷看看院中没有什么人,才压低声音吩咐起来。

“好,干娘,我现在就去,可是那杜婆子家在城外小柳庄,这一来一回就得大半天的工夫,万一她先招了是走了我们的路子可怎么办?”江嬷嬷也担心这个,不过在干儿子面前她还得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只得低声说道:“老爷这边我自有办法拖一拖,你得快!”

丁卯应了一声“是”,便急匆匆离府出城去小柳庄了。

江嬷嬷在院中站了片刻,想出一个办法,便匆匆去了苏夫人的卧房禀报起来。莫约一刻钟后,江嬷嬷惊慌的大叫声便响彻整个棠棣院,“哎呀不好了,夫人,您一定要坚持住,老奴这就去请大医…”

一院子的下人全被江嬷嬷的大叫惊动了,她们赶紧跑到院中听吩咐,江嬷嬷仓惶跑到院中大叫道:“不好了,夫人动了胎气,赶紧去请老爷…”

一众下人都被吓坏了,慌忙跑出去满府找老爷,最后是在惜雨轩中找到了老爷,不独找到了老爷,还找到了洪太医。洪太医一听说苏夫人动了胎气便殷勤的说道:“杜将军,下官虽然并非专精妇科,不过也略懂一二,不若下官先去看看?”

杜大海立刻说道:“真是有劳洪大人了,杜某感激不尽。”说罢,杜大海亲自引洪太医去棠棣院,在江嬷嬷大叫之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她就看到老爷与一位须发半白的老先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背药箱的小徒弟,这一看便知道那位老先生是大夫了。

江嬷嬷心中大惊,她哪里能想到大夫来的如此之快呢。江嬷嬷此时还不知道惜雨轩中的大姑娘突然中毒,老爷一早便派人请了太医。按照江嬷嬷的计划,大姑娘杜衡三天后才毒发暴卒,现在是不应该有什么中毒反应的。

“老…老爷…”江嬷嬷迎上前叫了一声,声音透着颤意,杜大海厉声喝问道:“夫人昨天不是已经稳住胎相,如今突然又动了胎气,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服侍的,倘若胎儿有个闪失,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个!”

因夫人动了胎气是江嬷嬷叫出来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众人都缄口不语的看向江嬷嬷,江嬷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夫人正睡着,突然腹疼难忍,老奴也不知是何原因。”

杜大海冷哼一声,对向边的洪太医道:“有劳洪大人为拙荆诊脉。”

洪太医谦虚一句:“下官职责所在。”二们便进了苏夫人的卧房。丫鬟早将帐幔放好,请出苏夫人的手腕,在其上覆一方云丝雪帕,又搬来绣凳请洪太医坐着诊脉。

洪太医坐下一伸出三指一搭脉,眉头便微微皱了一下。从脉相上来看,这苏夫人并没有动胎气,不过有些心神不宁罢了。看来这动胎气之说不过是内宅妇人争宠的手段罢了。洪太医经常给亲贵女眷诊脉,这种小手段他见的多了。若是别的女眷用这种小手段,洪太医还会为她遮掩一二,可是这苏夫人么,哼哼!洪太医在心中冷笑一声,他若是不点破可就对不起他的姓氏了。

收回手指,洪太医淡笑道:“将军放心,夫人的情况尚好,只需卧床静养数日便可,下官开上几付药,夫人若是想吃便吃上几口,若是不爱吃便也罢了。”

江嬷嬷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她在内宅厮混了大半辈子,还能听不出洪太医的言下之意么。这分明就是在说她家夫人装病。帘内的苏夫人听了洪太医之言差点儿背过气去,她立刻手捂小腹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杜大海再看不明白可就是大傻子,他立刻对洪太医说道:“有劳洪大人,请到花厅开方子。”说罢,杜大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从进房到现在,他竟是连看都不愿看苏夫人一眼。

☆、第四十七回企图灭口

洪太医随便开了一道安胎方子交于一旁服侍的小丫鬟,简单叮嘱几句便带着小药僮走出花厅,他看到建威将军正背手立于院中,便上前说道:“杜将军,尊夫人并无大碍,将军不必太过忧心。”

杜大海点点头道:“多谢洪大人。今日府中有事,杜某就不虚留大人了,改日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洪太医微笑道:“杜将军客气了。”说着,他便与杜大海一起走出了棠棣院。出了院门,洪太医方才淡淡说道:“杜将军,下官适才给令千金诊脉,发觉令千金身体虚弱,似有些后天失养的不足之症,为了令千金的将来,还当好生调养才是。”

杜大海脸色微沉,片刻之后他才沉声说道:“依洪大人之见当如何调养才是?”

洪太医道:“依下官浅见,药补不如食补,倘若令千金日常多用以虫草血燕人参当归黄芪等物煨制的药膳,比吃药强多了。吃上个三四年,将来令千金于归之后,子嗣上也能顺利些。”

杜大海点点头道:“那便有劳洪大人多写几道药膳方子给小女调养,杜某先谢过了。”

洪太医笑道:“这是下官份内之事,将军言重了,下官回府后细细写上几道方子再遣人送来,将军打发可靠之人做与令千金服用,不消半年必见其效。”

杜大海亲自将洪太医送出府门,然后厉声喝道:“将厨下一干人等押到虎啸堂,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杜嬷嬷等一干人等被押到虎啸堂,杜大海端坐于帅案之后,猛拍帅案喝道:“来人,将这班狗才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旁的亲兵齐声应是,两人一组上前将杜嬷嬷一干人等拖到院中准备行刑。杜嬷嬷等人吓的魂不附体,没口子的尖叫求饶,杜大海却是充耳不闻,只冷眼看着亲兵行刑,那些亲兵都是刀头舔血之人,个个心硬如铁,凭厨下众人如何求饶,他们的板子亦是照打不误,只不过七八板子打过,再没有一个人还能大喊大叫,众人只有无声哀哭的份儿了。

二十大板打过,众人已然全都晕刑,杜大海令人将杜嬷嬷等人用冰水泼醒,冷声喝问:“今日大姑娘的早饭是何人所做,都有那些人碰过?”

杜嬷嬷一听“大姑娘”三个字,便知道那事儿发了,浑身抖的如筛糠一般,站在阶下的铜锤发觉杜嬷嬷颤抖的厉害,立刻上前揪住杜嬷嬷的前襟将她拖了出来,然后躬身回禀道:“回老爷,这婆子是厨房的头儿。”

杜大海沉沉喝了一声:“说!”

杜嬷嬷吓的魂飞魄散,扑倒在地上尖叫道:“不是奴婢做的,不是奴婢做的…”

杜大海双眉倒竖,厉喝道:“你是管厨房的,你会不知道?来人,再打!”

刚才那二十板子已经要了杜嬷嬷半条命,她一听说又要挨打,立刻大叫道:“老爷饶命啊,大姑娘的早饭是张婆子做的,做好后是惜雨轩的人来厨房取的,与奴婢无关啊!”

张婆子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她也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若然再被打也是活不成的。“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做好了大姑娘的早饭,杜嬷嬷还特意检查一番,这是大家都亲眼看到的。”

昨日杜嬷嬷一个人独占了大姑娘赏下的饭菜,已经犯了厨房众人的众怒,所以张婆子这么一叫,其他人也都叫了起来,“张姐姐说的对,每回主子们的饭菜做得了,杜嬷嬷都得检查的…”

还有一个素日与杜嬷嬷有隙的婆子还趁机大叫道:“回老爷,今日杜嬷嬷验看大姑娘的早饭,还特特将奴婢等人支了出去…”

杜大海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黑沉,他怒喝道:“将杜婆子拖下去重重的打,打到她招了为止。”

杜嬷嬷一听有人指证自己,立刻尖叫道:“我没有,我没有动大姑娘的早饭…”被吓昏了头的杜嬷嬷已经口不择言不打自招了。

杜大海怒极,厉喝道:“来人,将大姑娘的早饭取来!”

很快便有下人将早饭端来,杜大海指着杜嬷嬷喝道:“赏这狗奴才!”

杜嬷嬷一见那加了料了早饭便拼命往后退,杜大海看了铜锤一眼,铜锤立刻带人上前擒住杜嬷嬷,舀了一勺胭脂米粥便往她的口中塞去,杜嬷嬷疯狂摇头大叫道:“我不吃我不吃…”

杜大海冷声喝道:“为何不敢吃?再不从实招来,铜锤,将这些东西全都塞到这狗奴才的肚子里。”

铜锤应声称是,一步一步逼近杜嬷嬷,就在他要向杜嬷嬷口中塞东西的时候,一声怒斥“住手”打断了铜锤的行为,原来是苏夫人带着江嬷嬷救场来了。

“你来干什么?”杜大海冷冷看着妻子沉声喝问,仿佛阶下之人并不是为他怀着身孕的妻子一般。

“大年下的老爷喊打喊杀,妾身怎么能不来?”苏夫人双手覆于小腹之上,面色阴沉的与杜大海没什么两样。

“你来,想要如何?”杜大海冷冷问道。

苏夫人的双手一直放在小腹上,仿佛这样可以给她更多的力量,“妾身不想怎么样,只想府里安安宁宁的过个年。”苏夫人瞪着丈夫毫不示弱的说道。

“安安宁宁的过年?你觉得府中奴才给主子下毒,这年还能过的安稳?”杜大海沉沉喝问,一双虎目紧紧锁定苏夫人,看的苏夫人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怎么可能,老爷别不是糊涂了吧,府中哪有人中毒!”苏夫人从来就没有把继女杜衡当做一家人,所以才这般理直气壮的说了起来。

杜大海怒极,厉声向铜锤喝道:“铜锤,继续喂这狗奴才!”

铜锤应声称是,苏夫人正要说话之时,却被江嬷嬷轻轻捏了捏手臂,苏夫人会意,便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定,淡淡道:“老爷既发了话,那便喂吧…”

☆、第四十八回狠毒

杜嬷嬷眼看着铜锤要往自己嘴里塞那些要命的东西,而夫人竟然不再护着自己,她立刻大叫道:“老爷,奴婢招,是…”一句话没有说完,杜嬷嬷突然口吐黑血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了。杜嬷嬷死的时候面朝上,七窍之中流出紫黑色的血水,双眼死死的瞪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杜大海震怒,一拍帅案腾的站了起来,此时苏夫人则捂着脸躲入江嬷嬷的怀中,浑身颤个不停,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江嬷嬷则紧紧抱住苏夫人,连声说道:“夫人别怕,您怀着身子,千万不能动了胎气,老奴送您回房吧…”

苏夫人轻嗯一声道:“嗯,回房,太可怕了…”

江嬷嬷护着苏夫人向怒不可遏的老爷躬身说道:“老爷,夫人见不得这个,老奴陪夫人回房。”

杜大海看也不看苏夫人与江嬷嬷主仆二人,只是盯着杜嬷嬷的尸体冷声道:“来人,送夫人回房。”

江嬷嬷忙应声称是,扶着苏夫人便要转身,杜大海却厉喝道:“江氏,你留下,来人,送夫人回房。”

苏夫人大惊,猛的回身瞪着丈夫叫道:“为何叫我嬷嬷留下?”

杜大海冷声道:“就凭你们主仆一来这杜婆子便七窍流血而死。”

苏夫人大怒道:“那贱婢死了与我主仆何干,我们主仆自进门后连一指甲也不曾碰那婆子,老爷要审案断狱,也犯不着拿为妻做筏子。”

杜大海快步走下来冷声道:“这婆子早不死晚不死,刚刚巧你们一来就死了,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苏夫人昴着头还要辩解,可江嬷嬷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沉痛的说道:“老爷既然怀疑老奴,那老奴便留下听候老爷发落,可夫人现在正怀着老爷的骨肉,求老爷不要为难夫人。”

苏夫人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她一把扯住江嬷嬷叫道:“嬷嬷你混说什么,这事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你快起来!”

江嬷嬷摇头道:“夫人,老爷最是圣明,相信老爷一定会审的水落石出还老奴清白,此时老奴若是随夫人走了,老奴再难有清白名声,求夫人成全老奴。”

苏夫人转身看向杜大海,咬牙道:“既然老爷要审,那就连为妻一起审吧,我们主仆清清白白,谁来审我们都不怕。”

“大年下的你们闹腾什么?也不怕丢人!”就在杜大海夫妻僵持之时,一道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原来是何老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大海,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啊…”何老夫人气冲冲的边质问边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杜嬷嬷的尸体,不由吓的惊叫一声。

杜大海见老娘也来了,知道这会儿不好再审下去,便对下吩咐道:“将厨下众人仍堵了口绑起来关入柴房,将那贱婆子的尸首抬下好仔细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众家丁齐齐应了一声赶紧行动起来,不过盏茶工夫,虎啸堂内外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地上的污血也被冲洗的无影无踪。

“大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虽然性子刚猛,却不是那种随便杖责打杀下人之人,便疑惑的问了起来。

杜大海扫了苏夫人与江嬷嬷主仆一眼,那如雪刃一般的眼神刺的苏夫人与江嬷嬷不敢抬头,“母亲,今日一早若儿用过早饭便中了毒。”杜大海冷声说道。

“什么,中毒,怎么会这样,人…死了?”何老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没过脑子便颤声问了一句。

果然杜大海脸色立变,他厉声喝道:“若儿福大命大,那些害她的人都死绝了她也不会死!”

苏夫人与江嬷嬷一听这话连肝儿都颤抖起来,杜大海之言说的可是够恶毒的,偏她们还得装做与自己毫无关系。何老夫人听说杜衡没死,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再不待见杜衡,杜衡也是他们杜家的骨血,何老夫人也不想她真的被人毒死。

“没事就好,大海啊,若儿真的是中毒么,别不是吃坏了肚子吧,她小孩子家吃了几日斋,素的狠了多吃几口撑着了也是有的,这大过年的,还是消停点吧。”何老夫人听说杜衡没事,便起了和稀泥的心思,还有五日就过年了,她真不想在此时多生事端。

“娘,已经请太医验过了,若儿的饭菜中真的被下了毒,若不是若儿的奶嬷嬷粗通药理,一发现若儿中毒就赶紧为她解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人命关天,这事儿子绝对要一查到底。”杜大海知道自家老娘有多么看重过年之事,便压下性子解释了几句。

苏夫人与江嬷嬷一听杜衡的奶嬷嬷会解毒,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怪不得这些年来她们屡做手脚却不见效果,原来是杜衡身边有人会解毒,既然知道那人是谁便好办了,想那杜衡躲的过一时还能躲的过一世么?先除了那奶嬷嬷,看还有谁来救那小贱蹄子。

“真的被下了毒?”何老夫人很是吃惊,既而沉着脸说道:“查,一定要查到底,那起子黑心烂肝的今儿敢下毒害若儿,明儿就敢下毒害我们母子!”何老夫人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富贵日子,她且没过够呢,一想到府中有人下毒,自己随时都会被人害死,何老夫人再也稳不住了,一改方才和稀泥的态度,只一叠声的催儿子一查到底。

既然知道杜衡身边的寥嬷嬷会解毒,苏夫人与江嬷嬷主仆二人便要想招了,只见苏夫人捂着肚子做出很痛苦的样子,低低叫着:“哎哟…哎哟…”

何老夫人可听不得这声儿,她立刻叫道:“大海媳妇,你是怀身子的人,不在房中养胎跑到这里做什么,看看,是不是撞客了,赶紧回房去,管家,去请大夫给夫人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