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一个精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跪下见礼之后将三张纸呈送到宁亲王爷的面前。宁亲王爷接过后并没有急着看,只问道:“多宝轩掌柜说了什么?”

甲六禀报道:“回王爷,多宝轩的陆掌柜承认曾将一尊墨玉弥勒以一万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世子爷,那尊墨玉弥勒是陈子纲所制,世间仅有一件,是于世子爷到多宝轩的三日之前才雕成的,除了陈子纲与陆掌柜之外,过手之人便只有世子爷。”

宁亲王爷点了点头,心情更加沉重了。陈子纲是天下闻名的制玉大师,他绝对不能在自己的作品上下毒,而多宝轩的掌柜应该也不会做这么自毁名声的事情,若是从多宝轩买出的东西出了岔子,他的买卖就别再想做下去了。

“陈子纲处可曾调查到?”宁亲王爷沉声问道。

“回王爷,小人也调查了,陈子纲承认曾做过一尊墨玉弥勒,用的是半年之前胡人从于阗贩至京城的墨玉制成,因他欠了多宝轩一个人情,这才将墨玉交于多宝轩出售,小人仔细查问过日期,陈子纲与陆掌柜所说的日期完全吻合。小人也找到那名贩卖玉石的胡人商贩查证,确认陈子纲没有说谎。这三人分别写下证词并签字画押。”甲六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非但调查的极为详尽,连证词这种官方才需要用到的东西他都一并拿到了。

宁亲王爷点点头,赞了一声“好”,才打开证词查看。真不知道甲六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那三人写下亲笔证词,还按了手印以示证词的真实可信。

甲六说的很简单,但陈子纲陆掌柜并那名胡商的证词却写的很详尽。看过之后,宁亲王爷面色更阴沉了。

甲六回完事便退了下去,宁亲王爷痛心道:“萧淆,你真是让本王太失望了。”看过那三人的证词,特别是陈子纲与陆掌柜的证词,宁亲王爷几乎已经能确认那尊墨玉弥勒是被萧淆动了手脚的。

其实这个很好想,墨玉弥勒所带的毒性只是针对孕妇的,对普通人并没有任何作用,这分明是针对宁亲王妃下的毒,除了与宁亲王妃有冲突之人,谁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淆萧淅对继母心怀忌惮,这个宁亲王爷并非毫不知情。从前他只道这是人之常情,毕竟他续娶之时萧淆已经六岁,萧淅也三岁了,都已经记事了。他们不可能将继母当亲娘,这个宁亲王爷也能理解。其实在处理王府诸多事务之时,宁亲王爷有意无意都在偏坦发妻所出的两个儿子,是宁亲王妃大度不计较罢了,若是换个爱计较的,宁亲王府早就鸡声鹅斗的不象个样子了。

只是宁亲王爷万万没有想到萧淆竟然这么恨继母,已经到了必欲将其致于死地而后快的地步了。宁亲王爷既愤怒又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萧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在宁亲王府的地位从来不曾动摇过啊!

甲六去寻陈子纲陆掌柜并那个胡商调查,这事儿萧泽很快就知道了。听完金四的禀报,萧泽淡淡道:“如实说便行了。”

金四小心的说道:“公子,莫不是那尊墨玉弥勒出问题了?”

萧泽冷声道:“墨玉弥勒上被人下了毒害孕妇的药,若非夫人机警,本公子的娘亲就要受害了。”

“啊,竟有此事,公子,墨玉弥勒被买走之前断断没有毒的,这一点小人能拿性命担保。”

萧泽沉声道:“这个我能不知道?没有你们的事。真没想到那人竟然愚蠢如斯,他要作死难道别人还能拦着?不过为了万全起见,年前买的那个庄子赶紧多倒几手远远卖出去。”

金四忙正色应道:“是,小人这便去办。公子,还有一事您得拿个主意,今日萧淆又到钱庄要求见您,说要与您谈一笔大生意。柜头按您的吩咐只说您返乡过年还不曾回来。只怕萧淆会…”

“怕他狗急跳墙?”萧淆讥诮的说道。他与萧淆早在数年之前便没有兄弟之情了,甚至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自然萧泽言语之间不会客气。

“这事我记下了,且先拖着他,等他再着急些再说。”萧泽莫约能猜出几分萧淆的用意,便冷笑着说道。

金四立刻兴奋的应道:“是,小人明白了,公子您就瞧好吧!”金四早就想暗中给萧淆萧淅兄弟下绊子,只是从前不得主子的同意不敢贸然下手,如今既得了主子之命,那他金四可就不客气了。虽然他家公子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且先拖着他”,可这句话听在金四耳中,便不啻于发起攻击的号角了。

萧泽见金四突然兴奋起来,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睁的都比平日里大了一圈,他暗自忖道:“我也没说什么,怎么把这家伙兴奋成这样?”若非知道金四是有分寸之人,萧泽都忍不住想再多叮嘱他几句了。

回到宁亲王府,萧泽先回交泰园换了家常衣裳,又将那包松子玫瑰糖亲手递给杜衡,杜衡拿着油纸包,看向萧泽问道:“这是什么?”

萧泽笑着说道:“三和斋的松子玫瑰糖,我打从东市经过,被那香甜的味道吸引过去,便给你买了一包,真是酥脆香甜极了,你快尝尝。”萧泽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献宝之意,一双凤眼眨啊眨的卖萌不休,脸上分明写着“我很体贴求表扬”七个大字。

杜衡听说是三和斋的松子玫瑰糖,不由怔住了。片刻之后,她打开油纸包,捻起手指头大小的糖块儿送入口中,一股清甜瞬间充满杜衡的口腔,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这味道,杜衡已经阔别九年了。自从她的娘亲过世之后,再没有人为她准备十两银子一小包的三和斋松子玫瑰糖。

前八年,杜衡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求,如何还能吃的起既昂贵又不顶饱的松子玫瑰糖。第九年,她的境况是好了许多,可是诸事烦心,而三和斋又只在腊月正月两个月发卖松子玫瑰糖,杜衡也没有那个闲心打发人去三和斋购买,想不到今年却吃上了,还是萧泽特特买回来的。

眼中的湿意让杜衡不得不闭上眼睛,她仰起头将泪意逼了回去,然后才睁开眼睛看向萧泽,低声说道:“阿泽,谢谢你!”

萧泽买松子玫瑰糖是为了讨媳妇儿欢心的,可不是想招杜衡落泪的,虽然杜衡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是萧泽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杜衡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阿衡,咱们谁跟谁啊,还谢什么,你要是真喜欢,明儿我就把做糖的师傅挖来王府每天给你做,不行,我还是干脆把三和斋买下来送给你吧,他们家的点心种类可多了,不只有松子玫瑰糖呢。至多不过十来万两银子,咱有钱,买的起!”萧泽故意以夸张的语气叫了起来,就是为了冲淡杜衡心中的伤感之情。

果然刚伤感到一半的杜衡被萧泽这种爆发户式的显摆闹了个哭笑不得,再想伤感都没气氛了,她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白了萧泽一回,不想这一眼的风情却让萧泽直了眼睛,他直勾勾的看着杜衡,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喂…你怎么了?”见萧泽仿佛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杜衡吓了一跳,忙在萧泽眼前摆了摆手,着急的问了起来。

“我…我没事…”话没说完,萧泽便突然冲到门外,直挺挺的跳到特地留着赏雪的宽敞雪地之中,在雪地里胡乱打了好几个滚儿,最后还将头脸全都埋到雪里面了。这也就是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大,院中特意留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了,这才能让萧泽顺利的把自己埋到雪里去。

“阿泽,三爷…”紧跟着追出来的杜衡与丫鬟嬷嬷人都惊慌的大叫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三爷别不是中邪了吧!

“快把三爷扶到房里去!”杜衡着急的大叫起来。外头冰天雪地的,萧泽这么往雪地里一扑,还不得受凉生病啊!

萧泽趴在雪地上,微微抬头向后摆手,闷声叫道:“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和就进去!”

杜衡生气了,做为一个学医之人,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健康之人把自己折腾到生病,她气恼的叫道:“爱起不起,我们走!”

又将自己埋进雪地里的萧泽心中暗暗叫苦,若非刚才他的身体没有预兆的起了变化,他又何至于将自己扔到雪地里降温消火呢。总不能让他当着杜衡的面将袍子顶出个小帐篷吧!

觉得的火消的差不多了,萧泽这才跳起来抖掉身上的雪,匆匆跑回房间去了。守在一旁的下人这才松了口气,她们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若是三爷再不起来就去抱朴园去请王爷王妃了。

萧泽跑进房中,见杜衡已经进了内室,不过外间的薰笼明显比方才热了许多,他的罗汉床上也整整齐齐放着一整套衣裳,杨梅端着一碗滚滚的姜茶走了进来。

“三爷,夫人命奴婢给您煎一碗姜汤祛寒。”杨梅微笑着说道。

萧泽眼睛一亮,立该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向内室高声叫道:“谢谢夫人!”

杨梅低头闷笑,将姜汤放在桌上,这时扣子从净室那边走了出来,他闷声说道:“爷,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夫人吩咐,让您用过姜汤之后赶紧沐浴,免得着了湿衣受寒。”

萧泽心中熨贴极了,他点点头道:“好,现在就去。”说完便端着那碗姜汤,唏溜唏溜的小口喝着,很快便将滚热的姜汤喝的一滴不剩。姜汤温暖的不只是萧泽的身边,更是他的心。他知道杜衡已经不象起初那般排斥他了,否则她不会安排的这么周到。

泡了个热水澡,萧泽从里到外都热乎乎的舒服极了。他披散着还微泛湿气的头发,着一袭宽松的月白贡缎貂皮袍子,走到内室门外高声叫道:“阿衡,出来聊会儿天呗。”

内室安静的很,没有人回答萧泽,萧泽又不死心的叫道:“阿泽,我今儿遇见阿绎了,他说已经央求和荣公主为他说项,皇上已经同意下旨赐婚了。”

果然还是这句话管用,杜衡立刻从房中走了出来,急急问道:“真的么,他果然要娶姐姐为妻?”

萧泽点头道:“这当然是真的,自那日之后,阿绎又去了镇国公府好几回,如今爷爷都已经将他当孙女婿看待了。”

杜衡皱眉道:“怎么昨儿也没听姐姐提起此事?”昨天老国公带着孙子孙女儿一起到王府贺寿,杜衡虽然忙,却也抽空和伍静贞聊了一会儿天,可是伍静贞却连一点儿口风都没透,杜衡差不多都将这事给忘记了,不想今日便听萧泽说皇上就快赐婚了,这进展也太神速了吧。

今天早上和荣公主进宫请安之时提起此事,她是怎么说服皇上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和荣公主出宫后便使人悄悄告诉阿绎,这门亲事皇上已经同意了,不日便会下旨册封阿绎并赐婚静贞妹妹。

萧绎的王府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他的封号礼部也拟了几个供皇上选择,据说极为可能被封为谨郡王。当今对儿子们的要求很严格,除了太子之外,但凡封王的皇子封号不是恪就是慎,密,缜之类的名号,如今萧绎又得了个“谨”字封号。当今皇上对他的儿子们得有多不放心啊,非得这么敲打着才行。

“想不到姐姐还是卷入皇族之中了。”杜衡不太有精神的说道。萧泽听着杜衡的语气仿佛是相当嫌弃萧氏皇族,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他可也是萧氏子孙呢。

“阿衡,皇族中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坏蛋,还是有好人的,你看我和阿绎不都挺好的么。”厚脸皮的萧泽笑着说了起来。

杜衡轻哼一声,很明智的不与萧泽争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姐姐何时出阁,当日爷爷和大哥为了给我争体面,把姐姐的嫁妆全都给我了,姐姐要是今年就出嫁,只现装备嫁妆是来不及的。”杜衡喃喃说道。

萧泽笑道:“不会那么快的,皇子成亲,单是三书六礼就得大半年的工夫,而且还得由钦天监择日子,必得选个最合适的吉日才行,我估计着明年此时阿绎都未必能成亲。阿衡,到时你多多的给静贞妹妹添妆也就是了。千万别把那份嫁妆原样还回去,那可是打脸的很呢,你比着那些嫁妆的价值再加厚两成送过去给静贞妹妹当私房就行了。”

杜衡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萧泽想的比他周到,若是直接把嫁妆还回去,还真是不合适的做法,会伤了镇国公府一干人等的心。

“好,那就这么办吧。”杜衡应了一声,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给伍静贞准备哪些东西了。

就在萧泽与杜衡聊起萧绎与伍静贞亲事之时,宫中的皇后也在动心思。做了多年皇后,她在皇上身边自然也有眼线,今日和荣公主进宫向皇上建议选义节郡主伍静贞为妃,皇后便开始动起了心思。

伍静贞的家世极好,只可惜身世不好,襁褓之中父母双亡,这在亲贵人家看来是个极要命的缺陷。

原本皇后存了私心,想过上两三年,拖到伍静贞年纪大了还没有定下亲事,便设计她委身于四皇子,然后再向皇上求旨赐伍静贞为四皇子侧妃,以加强四皇子身后的实力。所以在皇后有意无意的运作之下,伍静贞已近及笄之年,却还没有人家向她提亲,这已经成了老国公爷与伍靖明最大的心病。

原本皇后还暗自得意,不想半路突然杀出个萧绎,要以正妃之位迎娶伍静贞,而且皇上还同意了,已经决定于开印之后便下旨赐婚兼册封萧绎为谨郡王,这着实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她原本的安排完全被打乱了。

七皇子萧绎在宫中是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他生母早逝母族不显,样貌也不很出众,没有什么文才,也不是什么习武的好胚子,与其他的兄弟们一比,萧绎简直是太普通了,普通的让人都感觉不到他是一位尊贵的皇子。

皇后一年也就能见萧绎两三回,还都是远远的看一眼。毕竟萧绎是已经长大了的皇子,又非皇后所出,所以该避的嫌就得避。她从来没有想到萧绎会横插一杠子抢了她给儿子准备的侧妃人选。所以皇后相当愤怒,连带着对和荣公主也心生怨恨之意。皇后对自己的心腹嬷嬷恨声说道:“嫁出宫的姑娘还整日管宫中的事情,她的手也伸的太长了,简直气死本宫了!”

皇后的心腹嬷嬷姓秦,她原是皇后的奶嬷嬷,跟着皇后进宫多年,心里眼里只有皇后和皇后所生的皇子,便是皇上在秦嬷嬷这里都不如皇后有份量的,她只忠于皇后。

秦嬷嬷忙说道:“娘娘息怒,这事不还没定下来么,说不定还有转圜的机会。”

皇后摇头道:“不会的,以伍静贞的家世,做皇子正妃绰绰有余,她的父祖又都是于朝庭有大功之人,皇上对镇国公府本就心怀愧意,如今老七有意娶伍静贞,皇上还不乐得送个顺水人情。横竖他又不重视没本事的老七,用老七来安抚镇国公府,还让镇国公府不为任何一位皇子所用,只能做纯臣,这个算盘打的精啊!”

在宫中多年,皇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纯真善良的少女,她的心早就黑了,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在后宫之中,不争不斗便意味着死去,而她没有死,还从宫妃升为皇后,这心思手段自是不一般。所以皇后很快就猜到了皇上痛快答应和荣公主所请的真正原因。

皇后算是了解她的丈夫,却又不是全部了解,当今的确有用萧绎安抚镇国公府之意,可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皇上不愿让太子或是四皇子得到镇国公府背后的军中资源。

当今对于日渐长大,隐有夺权之势的太子并不满意,他又不喜欢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可以说当今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满意,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符合当今心中对于完美储君的要求,他的儿子基本上都随了他们的母妃,这让当今皇上心中非常不痛快。

近几年当今临幸后宫比从前频繁了许多,目的就是想生出一个让他完全满意的儿子。只是这几年皇上虽然广施雨露,却只得了两位小公主,这让皇上心中很是失望。才会有了今春广选美人以充后宫的旨意。

皇后在说完那一番话后仿佛心有所动,不免陷入了沉思。既然不能让伍静贞做她儿子的侧妃,那么就得想法子拉拢七皇子萧绎,希望还来的及。

“姜嬷嬷,着人去打听老七喜好些什么,这些年来老七默默无闻的,本宫几乎都快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一位成年的皇子了。”皇后想了想沉声吩咐道。

姜嬷嬷赶紧答应下来,思忖着派什么人去打听才能不着痕迹。突然姜嬷嬷想起一事,忙说道:“哎呀不好,娘娘,七皇子这门亲事您非得打破不成的。”

皇后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回娘娘,宁亲王府的三少夫人是老国公爷的干孙女儿,与义节郡主感情极好,当初三少夫人出嫁之时,镇国公府连给义节郡主准备的嫁妆都拿了出来。若是有了宁亲王府并镇国公府的支持,七皇子岂不是有了与四殿下一争之力?”

皇后一怔,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怎么竟把这事给忘记了。宁亲王府这个极大的助力只能属于她的儿子四皇子,若是其他人企图染指,皇后绝对不会答应。

“来人,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皇后沉沉吩咐一句,脸上的神情阴郁的极为吓人。没过多会儿,皇后已经换好衣裳,前去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正有些无聊,命人去宣女先儿说笑话解闷,不想宣女先儿的人刚走,便有人禀报皇后来了。太后笑呵呵的说道:“快请。”

皇后进来给太后请过安,笑着说道:“母后,妾身来给您道喜啦!”

太后笑着问道:“哦,难道是那个妃子有喜了不成?”

皇后一听到这句问话便觉得的堵心,只是在太后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她笑着摇头说道:“不是,是您又要添一位孙媳妇,听说皇上已经应允了。”

“孙子媳妇?是老七有看中的姑娘了?”太后在心里点算一回,想着也就七皇子还没有定下媳妇人选,便笑着问道。

皇后忙恭维道:“母后真真圣明,可不就是老七,他相中了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就是皇上从前封的义节郡主,头几年常进宫的,这二年姑娘大了,倒不怎么来了。”

太后脸上原本满是笑容,可是当她听皇后说七皇子看中的是伍静贞,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片刻之后才皱眉说道:“可曾发了明旨?”

皇后摇头道:“还不曾,总要开了印才发明旨的。”

太后点点头道:“这便好,若是发了明旨就来不及了。来人,快去请皇上过来。”太后对底下的人喊道。

“母后可是觉的不妥?”皇后明明知道太后的想法,却故意假装不知的问道。

果然太后沉着脸说道:“老七是个孩子,他糊涂,你们这些大人也糊涂么?义节郡主是个姑娘,可她是那般的身世,怎么能娶回来做王妃,连普通人家都有不娶丧母长女的说法,怎么咱们皇家倒不讲究了?”

皇后心中暗喜,忙跪下来请罪道:“母后说的是,是臣妾糊涂了。”

“这事是你应下的?”太后沉声问道。

皇后忙摇头道:“不不,是皇上应下的,臣妾听说之后才来向母后禀报的。”当时和荣公主与皇上提起萧绎的亲事之时,并没有屏退两旁的宫娥太监,所以这个消息传到皇后耳中倒也正常,皇后还不至于被扣上个刺探禁中消息的罪名,否则皇后也不敢直接跑来在太后面前上眼药了。

“哼,他也糊涂!”太后是当今生母,说起话来自然不必忌讳许多。

因在过年期间,所以皇上不用批阅奏折,所以太后一宣,皇上很快便赶过来了。他笑着问了安,太后却冷着脸不理他,倒让皇上心中很是纳闷,他不知道这老太太为啥又不高兴了。便向皇后使了个眼色。

皇后只得小声说道:“皇上,太后知道您准备给老七赐婚了。”

皇上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事啊,母后,儿子正要向您禀报,老七看上了镇国公府的大姑娘,他自己不好意思说,求了和荣到朕这里求恩典了。朕想着静贞那孩子很不错,她的父祖又有大功于朝庭,便答应赏这恩典了。”

太后气道:“胡闹,义节是个好姑娘,皇上想怎么封赏都行,可就是不能拿你的儿子白填进去,那孩子命太硬了,生下来就没爹没娘,你也不怕克着老七。”

在皇宫之中,对萧绎稍微还有些关注的便是太后了。萧绎生母刚刚去世之时,太后还将他接到身边养了一阵子,后来萧绎搬到皇子所,太后又病了一场,祖孙之间的联系才没有那么密切了。不过太后一直将色色都不出众,可是却很厚道朴实的七皇孙萧绎放在心上。只不过因为怕给萧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太后在明面上才远着萧绎罢了。

正是因为关心,太后都不肯让萧绎娶伍静贞为妻,生怕自己的孙子被伍静贞克死了。太后与皇上不一样,她对孙子们还是挺上心的。

“这…母后,您多虑了。当日镇国公夫人是殉情,她的死与静贞没有关系。”皇上忙解释起来。

太后摇头道:“那也不行。”

皇上想说对太后说些什么,可是碍着皇后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让她听了去。所以皇上便做出无奈的表情说道:“母后,是老七自己相中了静贞,您知道那日朕许了老七自择王妃,如今老七择了人,朕金口玉言,不能说了不算吧?”

“这…又没有颁明旨,这不算食言。老七那里哀家去说。”太后犹豫片刻,疼爱孙子的心到底占了上风,她索性耍起了赖皮,果然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有遇到为难之事便会象小孩子一样闹闹小性子。

皇上想了想,对太后说道:“母后,若老七自己改了主意,那朕就算不得食言了。”

太后点头道:“嗯,这话说的很是,来人,宣七皇子。”立刻有下人去皇子所传懿旨,不想却扑了个空,萧绎自一大早便出了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小内侍只能跑回去禀报,太后皱眉道:“竟然不在宫中?来人,出宫去找,找到七皇子便将他立刻带回宫来。你们两个也不用在此陪着哀家了,回头老七回来见你们都在,再抹不开面儿不好说话。”见儿子媳妇还坐在下首,太后便如此说道。

皇上正打算离开,听了太后之言便顺水推舟道:“是,儿子谨遵母后旨意。”皇后亦站起来如是说,夫妻二人告退,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皇上转身看了皇后一眼,沉沉道:“皇后好灵通的消息!”说罢,皇上便拂袖而去。

皇后脸色微微泛白,她太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是在责备她的眼耳伸的太长了。皇后心里很是委屈,明明你们说话的时候不避人,这事儿已经传了大半个内宫,她这六宫之主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呢。

萧绎被找回宫中,太后一见他便将手中把玩多年的一对狮头核桃扔了过来,萧绎飞快伸手接住,陪笑说道:“孙儿请皇祖母安,皇祖母,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太后气道:“除了你这不省心的小糊涂蛋,还有谁会惹哀家生气?”

萧绎纳闷极了,心道我很老实啊,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皇祖母却这么说我。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太后是因为他求娶伍静贞为正妃而生气。

太后见萧绎一脸纳闷,心中越发生气,只沉声怒道:“听说你要娶义节郡主为妃,可有此事?”

萧绎连连点头道:“有这事啊,怎么皇祖母您也知道了?”

“糊涂东西,你要纳妃,如何不先来问问哀家的意思,竟敢自做主张,真真气死哀家了!”太后见萧绎脸上还有些羞红,心中越发生气了。

“皇祖母,孙儿…孙儿真是看上了伍家妹妹,这才动了求娶之心,求皇祖母成全孙儿吧。”萧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到太后面前恳求起来。

太后气的不行,愤愤扭过脸不理萧绎,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便又转过头来缓了声气说道:“义节郡主是个好孩子,可她是没有双亲的不祥之人,将来若是…”

“皇祖母,孙儿也是幼年失母,与伍家妹妹有同命相怜之处,若说伍家妹妹是个不祥之人,那孙儿我…不也被人说克死生母么?”萧绎艰难的说道。说自己克母什么的,萧绎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当初为着此事,萧绎在宫中没少受人白眼。就算是现在也偶尔会有那不开眼之人去戳萧绎的心窝子。

“胡说!你是堂堂皇子龙孙,怎敢如此自轻自贱,你母妃病故与你有什么关系!”太后愤怒的喝斥起来。

萧绎长长叹了口气,说出了一番让太后震惊的话语…

☆、第一百四十一回倒霉的扣子

“皇祖母,孙儿想问问您,天底下是否有长生不死之人?”萧绎用聊家常的语气问道。

太后皱眉道:“世间哪有长死不死之人,老七,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绎又道:“请皇祖母为孙儿解惑,世间是否通常是父母过世在儿女前头?”

太子沉默片刻方说道:“多是如此。”

萧绎忽然激动起来,他膝行到太后面前囔道:“如此说来,天下所有父母过世之人都是刑克父母的不祥之人么?只有那死在父母前头的儿女才是好命之人么?”

太后愣住了,这话,听上去很别扭,可是却不能说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她顺着孙子的思绪往下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天道有常,父母衰老亡故,儿女渐渐长成才是正道,难道还能说所有父母亡故人都是不祥之人,若这么说,天下间竟没有多少好命之人了。可是好象又有哪里不对劲儿,太后寿眉紧锁,一时抓不住头绪。

萧绎忙又加了一把火,“皇祖母,伍家妹妹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若真要追究起来,还是因为被派出去做战才会遭此劫难,若是他在家中待着,如何会有殒命之难?”

当初派先镇国公出征是先帝的旨意,真要追究祸头子,难不成还去找先帝的麻烦么?“胡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怎么能将责任怪到你皇祖父身上?”太后沉着脸喝斥起来。

萧绎忙说道:“皇祖母,孙儿绝无此意,孙儿只是想说,先镇国公阵亡,这事与尚未出世的伍家妹妹有什么关系?再者,先镇国公夫人与夫婿情深似海,她狠心抛下一双稚儿,存心以死殉夫,生而不养,让一双儿女受尽世人闲言冷语,难道这也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过错么?”

太后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萧绎的双腿都跪麻了,太后才涩声说道:“哀家明白了,绎儿,你想的很通透。哀家不会再阻拦此事。义节是个好孩子,往后好好待她吧。”

萧绎没有想到皇祖母这么快就想通了,赶紧向太后磕头谢恩,如今皇祖母与父皇都同意了,他这门亲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

太后同意选义节郡主为七皇子妃,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心中暗恨,对姜嬷嬷说道:“本宫倒小瞧了老七,母后那般执拗的性子,居然让他几句话改了主意。看来这萧绎也不是个善茬儿。传话给经儿,让他多多关注老七,可用,拉拢之,不可用又有害,除之。”位居中宫,皇后若没点儿杀伐果断的决断,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多少回了。

姜嬷嬷低声应了下来,小声道:“娘娘,原本您没准备往七皇子府上放人,如今怕是要动一动了。”

皇后点点头沉声问道:“今年家里有几个姑娘待选?”

姜嬷嬷忙回道:“共有三位姑娘,分别是三舅老爷家的云芙姑娘,柄老爷家的云蓉姑娘和致老爷家的云菁姑娘。”

皇后想了一会儿方说道:“原本打算将云菁放到老三府上的,现在看来老三那里要缓一缓,以云菁的身份,做郡王侧妃也不算是辱没了她。若论品貌,义节怎么都比不上云菁的。”

皇后所说的云菁是皇后叔叔家庶长子的嫡次女,今年十六岁,因她从小就相貌出众,年岁又与几位皇子相差不多,皇后早就决定让顾云菁成为自己的棋子,早就知会了娘家。所以顾云菁直到了十六岁还不曾定下亲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她姑母的棋子,或者拉拢,或者做细作,总之顾云菁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拥有一份普通人都能拥有的普通生活了。

姜嬷嬷应了一声,回头便让人出宫传话。比起已经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还有三四个通房的三皇子密郡王,七皇子这个只有一位没过门正妃的谨郡王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按照惯例侧妃必会先于正妃进门,凭着云菁姑娘的品貌,还怕拢不住七皇子的心么。皇后这招真是高明啊。姜嬷嬷暗自忖道:就算是七皇子娶了义节郡主,也别想过上夫妻和美的日子。只要他们夫妻不睦,义节郡主受了委屈,镇国公府便不会成为七皇子的助力,因伍静贞而联系起来的宁亲王府怕是也不会对七皇子有好感的。

因为韬光养晦之故,萧绎并没有在宫中发展太多什么眼线细作,所以开开心心出宫的他还不知道皇后如今已经盯上了他,他得小心提防来自皇后的算计了。

“七公子,有人跟踪您,小心。”萧绎正打算往何园走一趟,不想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示警。萧绎心中一沉,立刻转了方向,往东市兜了一圈,进了几家铺子选了好几方田黄石,然后便折返回宫了。

萧绎喜欢金石之学,平日里也常练习着刻几方闲章,只不过他的水平并不是很高,刻出的章子不怎么拿的出手,也仅仅是个爱好而已。这点事宫中上下人等都知道的。所以他出宫亲自选购石料便没什么稀奇的了。

萧绎从那几家石料铺子离开之后,都有人进去询问,自然那些人问不出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结果,最后只得无功而返,又跟踪着萧绎回到了宫中。

“三爷,今日下午七公子被人盯梢了。”扣子从外头进来,在萧泽耳旁说了一句。

“什么人做的,查出底细没有?”萧泽心中暗惊,立刻追问起来。

扣子忙低声回道:“只查出那几人来自宫中,还未查到是哪一宫的手下。”

萧泽皱眉,轻轻抽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些年来萧绎的韬光养晦一直做的极好,他几乎已经让宫中之人轻易想不起来宫中还有一位七皇子了。若非已经到了出宫开府大婚的年纪,萧绎还会这么继续低调下去。可就算是出宫建府包括大婚,萧绎也都是很低调很巧妙的推动进行,并没有主动跳出来去争些什么。这样的萧绎怎么还会引起宫中那几位的猜疑呢?萧泽一时想不明白。

“七公子命人传话,往后再想去何园相聚怕是不容易了,这阵子七公子出宫之后除了买石料之外便只会去他的王府,与公子通消息得换成方式了。”扣子回道。

萧泽点点头道:“嗯,知道了。着人告诉七公子,就说外头的事情有我,让他不必担心。宫中咱们的手伸不进去,让他一定多加小心。”扣子赶紧应了下来快步走了出去。

萧泽看着扣子最近要服侍自己还要传递消息,这阵子累瘦了不少,他心中暗道:看来是时候添些人手了,只扣子一个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扣子匆匆出府,不想在出角门的时候遇到萧淆的长随刘长喜,这刘长喜算起来是扣子的师兄,他比扣子早一年净身入宫当差,两人跟的是同一个老太监,后来又前后脚的进了宁亲王府,按说这两人关系应该不错的,可是刘长喜就是看扣子不顺眼,非但从来不关照于他,还处处找扣子的麻烦。从前可没少暗着欺负扣子。

开始的时候扣子年纪小没本事,被刘长喜欺负的惨极了。后来扣子不是跟主子萧泽说了些手段,暗中狠狠教训了刘长喜两回,刘长喜这才老实了许多,只不过心中对扣子却越发忌恨了。

这二人在角门上相遇,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刘长喜见扣子身上虽然还是穿了青色太监服饰,可是衣料明显比他身上的要好许多,刘长喜身上的青色棉袍只是潞绸为面儿絮了丝棉里子,而扣子身上穿的却是簇新的青色杭缎皮袍,就算是普通的羊皮袄也比丝棉衣裳暖和许多的。

“哼,小人得志!”刘长喜愤愤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声的嘀咕起来。前两回他被扣子收拾的很惨,如今见了扣子是又恨又怕又不甘心,那种滋味刘长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扣子还有正事要做,自然懒得理会刘长喜。他越过刘长喜身边便要出门。不想刘长喜竟一把扯住他,尖声叫道:“混帐东西,看到你刘爷也不问好行礼!”

扣子身上是有功夫的,只不过他平素并不在王府中显露,所以扣子只能用蛮力甩开刘长喜的手,冷着脸喝道:“刘长喜,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看来还没吃够苦头?”

“你…看打…”刘长喜因为上午被主子骂了,心中很不痛快,刚才吃了几杯酒,这会儿酒意上头,便借酒装疯发泄心中的忌妒。

刚才一抓扣子的胳膊,刘长喜便能分辨出扣子穿的是小羊羔皮的杭缎袄子,这是王府中有头脸的管事才能穿戴的,刘长喜的忌妒之心便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原本就看扣子各种不顺眼的刘长喜脑里的充满了妒意,被酒烧昏头脑的刘长喜此刻只想将扣子的衣裳扒下来据为己有,再扒了扣子的裤子狠狠羞辱于他。

扣子见刘长喜借酒装疯,便也不与他客气,使了巧劲闪过刘长喜,然后在刘长喜小腿处轻轻一绊,刘长喜便狠狠的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巴。

扣子有事要办,因此绊倒刘长喜之后便匆匆出了角门办事去了。他没有注意到刘长喜的嘴巴正磕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磕断了两颗门牙。

看角门的家丁见刘长喜摔着了,赶紧上前来扶他。刘长喜费力的爬了起来,恨恨叫道:“小崽子,刘爷饶不了你…”因为了掉了两颗门牙,刘长喜说话漏风,那看角门的家丁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陪笑说道:“刘爷,您先到门房歇一下,小的给你打水洗洗?”被安排看角门,这个家丁自然不是什么有门路的,自然要对世子爷的近身长随多多巴结。

刘长喜阴着脸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起来。他可不能就这么白摔了。这笔帐他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才行。

那看门的家丁很快打来一盆井水,冬日的井水是温热的,不用烧开就能拿来清洗。

不想刘长喜却是不洗,他将钱袋子掏出来,丢给那个家丁,对他低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