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听罢之后先是摇头连说不行,刘长喜便将钱袋子打开,将里头的两个金锞子并六七两散碎银子都倒在那家丁的手心里。

“你若应了,这些都是你的,那小崽子受罚之后,我再送你十两银子。”刘长喜见那名家丁看到金锞子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便又加重了收买的力度。

果然看在银子的份上,那名家丁应了刘长喜之请。没过多一会儿,门房中便传出几声闷响和沉闷的叫声。当房门打开之后,鼻青眼肿嘴歪的刘长喜一腐一拐的走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家丁看着挺瘦弱的,可力气真的不小,他被打之处真疼!

刘长喜一腐一拐的回钟毓园告状了,那名家丁掂了掂手中的金银物事,着实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是没见过蠢人,可是蠢成刘长喜这样,不摸清对方的底细便贸然拿银子收卖求打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想不到做个守门的闲棋冷子也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这门子笑的不行,决定交班之后定要寻高管家好好喝上一顿笑上一回不可。

这刘长喜的确是愚蠢到家了,他也不想想,王府是何等门禁森严之处,便是个角门也不会随便安排人守着,但凡能被派去守门的,不是关第够硬就是手底下够硬,不论是那一种情况,都不是刘长喜这个身份的人可以利用的。

萧淆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又见近身长随被打成了个烂狗头,他心里的火气在一瞬间全被引发了。

“好你个萧泽,我对你步步忍让,你却步步紧逼,如今还纵容下人殴打我的亲随,萧泽,我再忍你我便不配在这世上活一回…”萧淆咬牙切齿的说着狠话,拎起跪在地上哭天抹泪求做主的刘长喜,便往交泰园冲去了。

齐长喜哭诉之时程氏并没有在场,她正在房中胡思乱想着。因为一直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继婆婆小产的动静,所以程氏便开始疑神疑鬼了,一时疑心那尊墨玉弥勒没有被送到继婆婆面前,一时又疑心那药不管用,一时怕自己也接触过那药,再也不能生育,总之程氏脑子里就象是万马奔腾过的马场一般,那叫一个乱啊!

程氏正乱着,她的丫鬟忽然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叫道:“娘娘,出事了…”

程氏心中一喜,腾的跳起来问道:“是不是抱朴园那边出了什么事?”她还以为继婆婆中招了。

程氏的丫鬟惨白着小脸说道:“不…不是的。回娘娘,世子爷刚才扯着刘长喜,怒不可遏的往交泰园冲去了,世子爷边走边说些什么鱼死网破之类的话,奴婢刚得了消息就赶紧来向娘娘禀报了。”

“啊!竟有这事,快,赶紧拿衣裳来…算了,不要了,赶紧叫人去请二爷,让二爷立刻去交泰园,…”程氏急惊风似的叫了一声,便往外冲去。

服侍程氏的丫鬟嬷嬷都吓坏了,片刻之会才回过神来,于是找人的找人拿衣裳的拿衣裳,一时间房中乱成了一锅粥。等她们追出来时,程氏已经都快跑到钟毓园大门口了。

程氏深一脚浅一脚的一阵飞奔,却也没能追上她的丈夫,等她到达交泰园之时,萧淆已经闯进交泰园的月洞门,眼看着就要冲进萧泽与杜衡的上房了。

“世子爷您留步…”“世子爷,请让奴婢先禀报一声…”一时之间丫鬟嬷嬷小厮的声音在院中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这般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房中的萧泽与杜衡。

杜衡惊愕的看向萧泽,萧泽也不知道萧淆突然发的什么疯,可他知道保护杜衡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只笑着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呢,你接着进去看书吧,不用理会别的事儿。”说完,萧泽将杜衡轻轻推往内室,自己则快步走了出去。

“萧三公子好大的谱啊!”萧淆冲口便是一句讥讽。然后便将刘长喜往萧泽面前狠狠一推,愤怒叫道:“扣子这狗奴才在哪里?快叫他出来当着本世子的面打死长喜这没本事的东西!”

萧泽见刘长喜被人打鼻青脸肿,脸上和前襟都有不少血迹,他心中便有些纳闷,这不是扣子的作风啊?就算扣子出手教训刘长喜,也不会让他伤的这么肤浅,所有的伤都在表面上,难道扣子生怕带不出幌子惹不出是非么?

“大哥怒气冲冲闯入我的园子,就为了让我看这没用的狗奴才?”萧泽逼视着萧淆,用极冷的声音质问起来。

萧淆暴怒喝道:“我的奴才自然是没用的,可比不了你萧三公子的奴才威风,长喜,给三爷说一说他那扣子大爷的威风!”

刘长喜软趴趴的趴在地上,边哭边说了起来。只不过他的门牙掉了两颗,一说话便漏风,声音也完全走了样,他嘟囔了半天,萧泽硬是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萧淆大怒,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没被打死!”

萧泽冷声讥诮道:“大哥若要教训奴才,最好不要在我的院子里教训,若是钟毓园不够大,大哥便去求父王再拔几处院子给你,何必到我这里大呼小叫的。哦,我知道了,大哥是看上交泰园了。行没问题,我这便禀明父王,回头就带着媳妇下人搬出去给大哥腾地方。”

萧淆被萧泽堵的直倒气,若论口舌之能,萧淆是他们兄弟三人之人最差的一个,萧淅都比他能说会道许多,当然,最有口才的还是萧泽。

就在僵持之时,程氏与萧淅前后脚的赶到了。萧淆一见妻子与弟弟都来了,脸色越发阴沉,他冷冷看着萧泽,沉声道:“是要求父王做主,我身边的下人被你萧三公子的下人殴打了,这事倒要说个清楚。”

萧泽扬声道:“扣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哥若要偏听奸人之言,那就去请父王做主好了。”

程氏忙和稀泥的说道:“三弟,你大哥脾气急,你可不能急,有什么话不能进房慢慢说的,非要在院子里急哧白脸的对着吼呢?”

萧泽丝毫不给程氏面子,冷笑道:“我的屋子不欢迎不请而至的不速之客。”

程氏被堵了个大窝脖儿,脸色自然不会好看,萧淅见状便沉声斥道:“三弟,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怎么能这样没有规矩?”

“父王娘亲都平安康健的活着,三爷有父有母,二爷这话可说不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为,众人齐齐循声看去,只见披着一袭大红羽缎雪貂披风的杜衡边说边缓步走了出来。

萧泽赶紧迎上去低声说道:“外头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被吵的不能读书?”

杜衡看了萧淆等人一眼,对萧泽轻声说道:“人家都打到咱们院子里来的,我岂能只躲在后头?凭是谁往我们交泰园里的人身上泼脏水都不行,我当与三爷一起面对才是。”

杜衡一句话说的萧泽心里熨贴极了,他握住杜衡的手高声道:“对,凭是什么咱们都一起面对,阿衡,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么?”

杜衡点点头道:“我都听到了,三爷信扣子,那我就信扣子,三爷说人不是扣子打的,那就一定不是扣子打的。”

萧泽心中更加畅快了,若非萧淆萧淅等人还乌眼鸡似的瞪着他们夫妻二人,萧泽铁定会将杜衡抱起来转上的几个大大的圈子,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萧淆程氏还有萧淅见萧泽与杜衡两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打情骂俏起来,愤怒忌妒的都要发疯了。凭什么!恁什么他们两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夫妻相和如此融洽!

“你们两个人要腻歪就到屋里去,少在外面丢人败性!”萧淆恨声骂道。

萧泽握住杜衡的手,昂头瞪向萧淆,冷声道:“这里是我的院子,我与我媳妇在自己家中说话,你有什么权利管我!”

“萧泽,你不要太过份了,是不是扣子打的一审便知,你别以为没有证人!那狗奴才在哪里,叫他出来一审便知!”萧淆愤怒的双眼赤红,看上去好不骇人。

萧泽没有理会萧淆,只是转过身子体贴的对杜衡柔声说道:“阿衡,外头冷,又有疯狗狂吠,回头再惊着你,你先进去吧,犯不着在这里受北风吹。”

程氏这几日心中一直不安宁,脑子里那根弦儿一直紧紧的绷着,如今见萧泽对杜衡这般体贴,程低紧绷的那根弦儿彻底绷断了,只听程氏用异常尖利的声音叫道:“可见得阖府就三弟妹一个金贵人,我们就活该被风干着不成!”

萧泽嘴上从来不饶人,只听他反唇相讥道:“大嫂纵是想风人肉干,也得回你的钟毓园,犯不着赖在我这里!”

“够了,你们有完没有!”萧淅突然暴喝一声,倒吓了众人一大跳。

萧泽立刻瞪着萧泽喝问:“二哥又有什么高见?”

萧淅指着趴在地上的刘长喜说道:“这奴才被三弟的奴才打了,又是有证人的,何必在这里闲扯皮,直接将所人有带过来一审不就清楚了?”

萧泽冷冷道:“你们倒是会挑时候,扣子被我打发出府买东西了,并不在府中,如何与他对质?”

萧淅道:“只是出去买东西,又不是不回来,打发人出去找就行了,三弟只说命扣子去哪家铺子,二哥替你打发人去找他回来。”

萧泽心中冷笑:这萧淅的算盘打的还真精,刺探扣子的行踪都说的这般官冕堂皇,听上去仿佛都不好拒绝似的。

“来人,速去请高管家。”萧泽理都不理萧淅,只对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傻了的院中的丫鬟嬷嬷们唤了起来。

片刻之后,宁亲王府大管家高荣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一听说世子爷世子妃还有二公子冲到交泰园闹事,起因还是下人之间的打斗,高荣惊的魂儿都飞了,赶紧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直跑出一身大汗。

“高管家,府中下人发生纠纷,这事归什么人处置?”萧泽等高荣喘匀了气方淡淡问了起来。

萧淆萧淅似是想到了什么,两人面上俱是一紧。就算扣子真的将刘长喜打的头破血流,这事他们还真不应该直接过问,而是将此事将与大管家高荣发落,否则便失了他们王府世子公子的清贵身份。

高荣跪下回话道:“回三公子,此仍小人之责,小人管教下人不利,回头便自请受罚。”

萧泽淡淡道:“高管家每日有上百件事情要处置,一时看顾不到也很正常,你不必自责。如今世子爷指认扣子将刘长喜殴打至重伤,这事断不能随意处置了。”

高荣忙应道:“三公子教训的是,小人一定慎重处置。”

萧泽这才说道:“高管家请起吧。”

高荣还没等往上起便听到两声重重的干咳之声,这显然是世子爷与二公子发出来的,他们这是还有话要说啊,自己还是跪着听吧,三位小爷闹将起来,真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高管家,此事当如何处置?”萧淆因被萧泽抢去了第一个发问的时机,心中气的不行,说话的声音也更加阴沉了。

高荣只忠于宁亲王爷,倒也不怕世子爷萧淆,因此只沉稳的说道:“回世子爷的话,首先当派人找回扣子,同时请跌打大夫给刘长喜验伤,以确认他到底被打到什么程度,然后再唤刘长喜所说的证人前来做证。”

高荣刚才已经问过了前去找他的交泰园下人,所以此时萧淆质问,他回答的有条不紊很是沉静,却又让萧淆暗自怄了一回。在交泰园的院中打了这么长时候的嘴炮,萧淆其实已经没有刚才初见刘长喜之时的愤怒了,稍微冷静一点的他仿佛找回了一丝理智,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给萧泽留下了许多的把柄,此时心里正后悔着。又听高荣说的这般有条理,萧淆对自己便有了些怨意。

“你说的对,就这么做吧!”萧淆沉沉说了一句,这绝对不是他服软,而是给高荣面子,高荣在宁亲王府还是很有份量的。

高荣应了一声便往上起,不想却踉跄了一下。他如今也不年轻了,刚才又飞奔了一阵子,就算是呼吸平复了许多,可还是会有些心慌气短。萧泽离高荣最近,顺手便扶了他一把,高荣借势站起,忙向萧泽躬身道谢。

因高荣是个体态偏胖之人,所以萧泽这一扶难免用了几分力气,高荣立刻感觉到三公子的手劲不小,他立刻想到了一些事情。三公子一向病弱,就算是身体真的恢复了健康,可这力气并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练出来的,难道?高荣被自己的猜测狠狠吓了一大跳。森森然觉得这宁亲王府的三位公子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主啊!

高荣派了三拔人去寻扣子找大夫叫证人。萧泽又说话了。“来人,去抱朴园请王爷过来,今儿这场好戏可不能不让王爷瞧瞧。”

萧淆面色微变,萧淅忙说道:“三弟,不过就是下人打斗的区区小事,就不要惊动父王了吧。”

萧泽看着萧淆沉声道:“大哥想必不是这样想的,若真是小事,大哥何至于闯到我的内院来。倘若我迎的不及时,大哥是不是要直接闯进我的房间去了?”

萧淆被萧泽挤兑的脸上直发烫,刚才他是一时之气,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萧淆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太过份了,萧泽这会儿便是不依不饶他也无计可施。

萧淅看看大哥再看看三弟,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唉,何必呢!”

萧泽刚要开口,却见扣子从外头跑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只油纸包。

一见扣子跑回来,萧淆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他冷声喝骂道:“狗奴才!”

扣子小跑过来,先将那油纸捧给自家主子,萧泽接过之后将油纸包递给杜衡,温柔的笑着说道:“这是三和斋新出的没有姜味儿的姜糖,专给你买的。”

杜衡脸上微红,接过来之后轻声道了谢,她没想到萧泽这么细心,连她并不喜欢生姜的的味道都注意到了。

看到萧泽与杜衡甜甜蜜蜜恩爱有加,程氏被刺痛了双眼刺伤了心,就算她与萧淆新婚之时,萧淆也没这么温柔体贴的对待她,真是恨死了!气死了!忌妒死了!

扣子将了差才向萧淆程氏萧淅等人行礼。他却也乖觉,并不会离萧淆萧淅太近,总之是要保持一个不会被踹到的安全距离,无妄之灾什么的扣子是不肯受的。

“奴才请世子爷世子妃二公子安。”扣子镇静自若的说道。

萧淆脸色黑沉的都堪比锅底了,他如今还是堂堂世子爷,宁亲王府第二号尊贵的人物,可扣子这狗奴才竟然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连行礼都行的那么漫不经心,真真可恼可杀!

萧泽身边就扣子一个服侍的人。扣子虽然是个奴才,可在萧泽眼中却很重要,甚至有时萧泽都把扣子当兄弟看待,所以扣子一行过礼,萧泽便将他拽了起来,沉声问道:“扣子,你刚才出门之时可曾打了刘长喜?”

扣子立刻坦坦荡荡的说道:“回爷的话,奴才绝对没有动过刘长喜一个指头。”

萧泽点头笑道:“好,爷相信你!”

萧淆听了扣子之言冷哼一声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弟倒是轻信的很!”

萧泽淡淡反问道:“大哥不也是只听了奴才的一面之词便冲进我这交泰园喊打喊杀么?大哥可以相信自己的奴才,我却不能么?”萧淆被萧泽堵的毫无还击之力,直气个了倒仰。

萧淅没说话,事实上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哥与三弟最好一直这么死掐下去,挣的越狠越好,若他们能斗个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就不就是他萧淅么。

程氏心却急的不行,她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必定会惊动公公宁亲王爷,此时真不能再生事端,倘若…程氏这两日心中想的全是那墨玉弥勒之事,她真不愿意再旁生枝节。

程氏正在想着如何开口相劝,便听到一声炸雷一般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萧淆程氏和萧淅闻声心中俱是一惊,这声音分明是他们的父王宁亲王爷的,怎么,这么快就惊动他了?

世子萧淆暴怒,手中拽着个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奴才直闯交泰园,可是有不少王府下人看见的,众人瞧着世子爷那一付要吃人的样子可怕极了,都害怕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便有人赶紧去抱朴园禀报。还算那报信的下人机灵,她没有向直接向王妃禀报,而是报到了正在枯坐在书房之中,反复思量到底要如何处理墨玉弥勒之事的宁亲王爷面前。

宁亲王爷一听又是萧淆惹事,焉有不勃然大怒的,对长子萧淆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层,他立刻赶往交泰园,倒要看看萧淆还想干些什么!

“父王!”众人赶紧迎上前问候,宁亲王爷面沉似水,斥责道:“萧淆,你好威风啊!今天你能拽着下人闯你弟弟的住处,明儿是不是就要直闯本王的抱朴园?”

宁亲王爷这话说的可重,萧淆怎么都受不住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叫道:“不不,父王,儿子绝对不敢,今日是事出有因,儿子着实气不过才到三弟这里来的。”

“哼,不过是个没用的狗奴才,难道还比主子金贵不成?”宁亲王爷扫了一眼一趴在地上没个人形的刘长喜,大怒喝道。

“父王,长喜是儿子的亲随,打了他就是打了儿子的脸面,请父王为儿子做主!”萧淆此时已经是赶上架的鸭子,想撤都撤不下来了,只能咬定钢牙死扛着。

扣子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干脆利落的回禀道:“回王爷,奴才奉命出府买点心,在北角门上遇到了世子爷的长随刘长喜,当时刘长喜满身酒气,非逼着奴才向他磕头行礼,奴才出门之时得了爷的吩咐,要快去快回的,所以奴才不敢与刘长喜纠缠,趁他酒醉站不稳跌倒在地上之时赶紧跑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奴才一概不知,不想刚一回来便看到世子爷指责奴才殴打刘长喜,王爷,奴才冤枉啊!奴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曾动过刘长喜。若说有错,奴才的错在于看到刘长喜跌倒也不上前相扶,反而趁机跑开了,求王爷明断!”

宁亲王爷是知道扣子的。萧泽“生病”这十年间,他身边的丫鬟嬷嬷内侍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只有这扣子忠心耿耿的服侍着,所以宁亲王爷也高看扣子一眼,这么忠心的奴才并不易得,而且那墨玉弥勒之事还不曾了结,宁亲王爷绝对不会在此时再让萧泽动气,不论今儿是不是扣子打了刘长喜,他都不准备降罪于扣子。

“王爷,求王爷为奴才做主啊,扣子殴打奴才之时,北角门上的门子看的真真切切,王爷一查便知!”

刘长喜见扣子跪下说话,忙也爬过来连连磕头哀求,还将他刚才安排好的证人给抛了出来。

宁亲王爷皱眉问道:“扣子,你可敢与人对质?”

扣子坦坦荡荡的回道:“回王爷,奴才没有打过刘长喜,愿与任何人对质。”

刘长喜心中暗喜,心道:“小贼,你就等着吃板子吧,刘爷不安排好一切又怎么敢动手收拾你!”

萧淆在气头上,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萧淅身处局外,看的也清楚许多,他见扣子子从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平静,眼神也很镇定,没有一丝惧意,根本不象是动手打过人的人,难道真是刘长喜污蔑扣子?可是他身上的伤并不象假的啊?这小子能有使苦肉计的心眼儿?萧淅暗自忖度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北角门上的门子被传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的身上,这门子之言决定的可不仅仅是两个奴才的命运,甚至还会牵连到萧淆与萧泽的地位…

☆、第一百四十二回各自伤怀

“王爷,就是他看到奴才被扣子殴打的。”刘长喜一看到自己塞过钱的门子来了,便激动的叫了起来。他这般没规矩的行为让宁亲王爷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反而扣子神色很平静,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却让宁亲王爷心中感到满意,象扣子这样的作派才是个奴才应有的态度。

北角上的门子在宁亲王爷面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只靛蓝底的缎子荷包高高举过头顶,口称:“小人李大毛请王爷安,小人有事回禀王爷。”

宁亲王爷端坐在正堂主位之上,沉声道:“讲…”

只见北角门子李大毛将手中的荷包拽开,倒出两个金锞子并六七块散碎银子捧在手中,低头向上说道:“回王爷,适才小人在北角门当值,看见这位刘公公抓那位寇公公的手臂说要教训他,可是寇公公并没有与刘公公计较,只挣脱出来便赶着出门办差了。刘公公吃了酒脚下不稳摔倒了,小人好心去扶他,不想刘公公却将这个钱袋塞给小人,非要小人打他一顿,再与他做假证,说是寇公公打的。小人原本不肯,可是刘公公以小人的差使相逼,小人不得不收下钱袋,按刘公公的要求打了他几拳踢了三四脚,刘公公还说,只要小人与他做证之后,便再送小人十两银子。”扣子姓寇,除了主子们,其他人见到他总要唤一声寇公公的。

李大毛说的清楚明白,萧淆与程氏在看到他手中捧着的金银之时脸色都变了,今年钟毓园的锞子都不是足两的,个头看上去小一些,萧淆与程氏一看便知道这李大毛没有说谎。凭他一个小小门子,若非刘长喜给他,这李大毛再不可能得到钟毓园制的金锞子。

在场之人听李大毛说的清清楚楚,又见萧淆程氏夫妻的脸色灰败了许多,便知道李大毛说的便是事情的真相。大家将目光都投向高高在上的宁亲王爷。

宁亲王爷朝下说道:“扣子起来一旁站下。”扣子谢恩之后站起来,走回萧泽的身后站定,他甚至连一句求王爷重罚刘长喜的话都没有说。

萧泽挑眉看向已经气青了脸的萧淆,沉声问道:“大哥这回听清是怎么回事了么?我知道扣子绝对不会动手打人,怎么大哥却对自己的近身长随这般不了解?”

萧淆也是气迷了心,竟然鬼使神差的叫了一句:“焉知不是你做的局陷害于我?”这话才一出口,萧淆便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当着他的父王说出这样的话!

程氏更是惊恐的浑身乱颤,天啊!什么都完了…程氏脑中只有这一句话了。

萧淅也震惊的看向大哥,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宁亲王爷原本便已经心中不悦,又听到大儿子说了那样一句如同小儿耍赖一般的言语,他更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吼道:“萧淆,你与本王滚出去!”

要知道厅中并非只有他们父子几人,还有好些奴才服侍着,萧淆这一句大叫众人可都听在耳中,一众下人全都惊呆了。

大管家高荣听了这话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大公子这世子之位再别想保全了。大公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竟变成个缺心眼的大傻子,这种话顶多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当着王爷的面去说。”

萧泽也没有想到他大哥能傻到这般地步,不免紧皱着双眉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他能说啥呢,萧泽心中突然产生了极大的疑问,就凭他大哥这个智力水平,他能想出那些层出不穷花样百变的下毒手段?

萧淆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他的双膝重重磕在地面上,虽然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可底下是以上好的青砖漫地,这一撞声音极为沉闷,让在场之人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跪的这么用力,那一双膝盖还能要不能要啊!

“父王,儿子脑子发昏,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求父王息怒…”

宁亲王爷怒不可遏的喝道:“滚…”

萧淆自是不肯起来,宁亲王爷抄起手边的茶盏劈头便向萧淆砸去,萧淆没想避开,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躲避暗器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都不需要过脑子,萧淆的身体便已经动了起来,他身子飞快往左边一斜,那盏茶擦着萧淆的右肩肩头砸到了他身后的地毯上。

看到萧淆还敢躲,宁亲王爷的愤怒立时爆棚,他嚯的跳了起来,抬脚便向萧淆的心口窝踹去,口中还叫道:“我叫你躲,叫你躲…”

宁亲王爷也是自小学文习武的,他出脚的速度可也不慢,再加上萧淆因为无意识的闪避造成的恶果让他脑子有些混乱,萧淆这次没有躲开,被他的父王狠狠的一脚踹在了心口窝上。

宁亲王爷这一脚是含恨踹的,力道极对不小,只见萧淆被踹翻在地,他“啊…”的惨叫一声,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世子爷…”程氏一见丈夫吐血,吓的三魂不见六魄不着,赶紧扑上前抱着萧淆大叫起来。

宁亲王爷见儿子被自己踹的吐了血,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这毕竟是他抱了二十多年期望的大儿子。只是没有台阶可下,宁亲王爷只能拿跪在一旁,浑身哆嗦的象被雷电劈中一般的刘长喜出气。

宁亲王爷又一脚将刘长喜踹翻,这一脚可比踹萧淆的力道大多了,刘长喜连惨叫之力都没有了,脖子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来人,将这狗奴才拖下去喂狗!”宁亲王爷暴怒的喝道。

高荣忙叫人进来将刘长喜拖下去处理了。今日之事全由这个该死的狗奴才挑起来的,高荣也恨的直咬牙,想来刘长喜绝对不可能有好结果了。

萧淆被程氏抱在怀中,他没有昏死过去,因此拿将手搭在程氏的手腕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使劲哭…”说完便头一歪装晕了。

程氏并不知道丈夫是装晕,还以为丈夫也不行了,立时放声大哭,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萧泽的内功精深,所以耳力极好,萧淆那一句“使劲哭…”别人没有听到,可是他却听的清清楚楚。萧泽便知道萧淆在装晕。他立刻站起来说道:“来人,速去催跌打大夫。”刚才高荣已经命人去请跌打大夫来给刘长喜验伤的,只是不知何故到现在都没有请来。

“父王,大夫只怕还得一会儿才过来,要不先让儿子的媳妇瞧瞧大哥的伤情?”萧泽向杜衡使了个眼神,见杜衡轻轻点头才后他的父王建议起来。

宁亲王爷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

杜衡还没有走到萧淆的身边,抱着萧淆大哭的程氏突然尖声叫道:“不要你看,你滚…”

杜衡与陪着她一起走过去的萧泽脸色立变,二人立刻停下脚步,萧泽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杜衡护在身旁,冷声道:“我们是好意,大嫂如何这般恶语伤人?”

程氏将怀中的萧淆平放在地上,嚯的站起来指着杜衡厉声尖叫道:“你是妖精,丧门星,搅家精,自从你嫁进门,我们王府就没有一天安生过,老天爷啊,你快显显灵,一个雷劈死这个妖精吧!”

程氏此言一出,宁亲王爷与萧泽都勃然大怒,宁亲王爷大喝“混帐!”而萧泽却强压着怒火对杜衡轻声说道:“阿衡,咱不与那不知好歹的东西一般见识,我先送你回房歇着,没得受不相干的闲气。”

宁亲王爷听到儿子的话,也压下火气对小儿媳妇缓声说道:“泽儿媳妇,你大嫂必是得了失心疯,父王一定重罚于她,你先回去歇着吧。”

杜衡原本要与程氏撕开说明白,她怎么就成了妖精丧门星,这话不说清楚了,她绝对不会放过程氏。只是堂上还有下人服侍,若是真闹起来这人可就丢大发了。而且又有宁亲王爷与萧泽的话,她怎么也得给这两个人面子吧。因此杜衡便屈膝福身轻声应了,由萧泽陪着回房去了。只是在路过程氏身边之时,杜衡的脚步走的略慢了一些。

路上,萧泽低声说道:“阿衡,你千万别真的动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饶过那个恶妇!”

杜衡听罢淡淡道:“你别管,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阿衡,你我一体,那恶妇辱你便是辱我,让我来处理吧,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萧泽还以为杜衡担心自己顾及情面不肯下狠手,便赶紧保证起来。

杜衡淡淡道:“我这人很小气,近来也越发受不得委屈,我不懂什么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般的仇我就立刻报了。”说罢,杜衡也不理会被自己惊的目瞪口呆的萧泽,径自进屋去了。

萧泽在外面站了片刻,脸上涌起大大的笑容,他就知道他的媳妇绝非等闲的池中之物,果然,她是这么的有性格,他真是太喜欢了!

萧泽是行动派,他嗖的冲入房中追上杜衡,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开心的叫道:“阿衡,你刚才说的话和气势真是让我爱死了…太棒了!”说完,萧泽又突然放开杜衡,如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不能让媳妇专美于前,得奋起赶上才行。

话说萧泽回到正堂,见一个跌打大夫正半跪在地上给萧淆检查伤情。萧泽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大步走到父王身边冷着脸站着了。

宁亲王爷见小儿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有小小的惊讶,他原本以为儿子会多陪儿媳妇一会儿。

有外人在场,宁亲王爷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萧泽的手臂,在他想来,自己的安抚之意儿子应该能接收到了。

萧淆自小练武,他的身体一直很好,虽然刚才被踹了一脚吐了一口血,可也没伤了根本,以跌打大夫的诊病的角度来说,萧淆这伤实在不值一提,连药都不用吃,养上五七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至于这病人怎么晕过去了,跌打大夫以为这个一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是被吓晕了的。想来他们这些人再没吃过苦受过罪的,小小被踹一脚也能晕,真是没用!

这名大夫将自己的诊断向宁亲王爷禀报,宁亲王爷皱眉沉声问道:“既无大碍他怎么还不醒来?”

跌打大夫也不好直说公子哥儿胆小怕打,便拿出一个鼻烟瓶子说道:“王爷别急,小人这里有极好的鼻烟,嗅一下就醒了。”说罢,大夫将鼻烟瓶塞拔开,倒了一些在指尖上,极为利落的往萧淆鼻子下一抹,一股子辛辣之气直冲萧淆的头顶心,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恶狠狠的连打了四五个极响的喷嚏才算消减了这劣制鼻烟的呛人之感。

想来也是,做为普通老百姓的跌打大夫自然用不起王公亲贵们拿来提神醒脑的薄荷脑等芳香之物,能用上一点子劣制鼻烟已经很不容易了。

宁亲王爷听那跌打大夫说萧淆没事,又见萧淆连打了四五个中气十足的喷嚏,便知道萧淆果然没有事,那么刚才的晕倒极有可能是假装的。想到这一层,宁亲王爷刚刚平息一点儿的火气又涨了起来。

命高荣打发了那名跌打大夫,宁亲王爷冷冷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大儿子萧淆,冷声喝道:“萧淆,你可知罪?”

萧淆听到一个“罪”字,心中立时一片冰凉。从前他们兄弟纵然出了什么比较大的错事,他的父王只会问“知不知错”,却从来没有将性质定为“罪”。而现在他的父王直接问罪了。萧淆知道自己完蛋了。

紧紧闭着双唇,萧淆一言不发,只是木呆呆的跪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行尸走肉一般。萧淅忙挨着萧淆跪下,抓着他的胳膊急切的叫道:“大哥,大哥你快说话啊…”

凭萧淅怎么摇,萧淆硬是不应一声,只继续装他的活死人,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有罪。

程氏已经吓傻了,只能抓着萧淆的另一条手臂一声声叫着:“世子爷,世子爷…”

萧泽心里想着刚才程氏辱骂杜衡,这笔帐还没找补回来,便微微躬身说道:“父王。儿子曾听人说妻贤夫祸少,自从儿子娶亲之后,是真的感受到这一点了。想想从前大哥多好啊,怎么现在却变成这样了?”萧泽边说边摇头,一脸上尽是扼腕叹息深为遗憾的表情。

宁亲王爷听了这话,立刻点头赞同道:“泽儿你成亲之后果然长大了。这话说的很是!”

程氏闻言立时懵了,她猛的抬起头死死瞪着萧泽,咬牙切齿的大叫道:“你一定被妖精附了身!父王,快请人捉妖啊,要不然她会把我们王府里的人全都害死的!”

宁亲王爷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吼道:“来人,速速将这蠢妇押回钟毓园,未得本王之命不许踏出钟毓园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