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萧淆对程氏说道:“我们走吧。”

程氏低低应了一声,看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孙氏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愧疚。孙氏飞快奔到程氏的面前,抓着她的手哭道:“大嫂,你这一走可叫我…”孙氏哭的直倒气,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萧淆见状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我先上车了,你与弟妹话别吧。”

愣在一旁的萧淅这才反应过来,他扑到车前一把抓住萧淆的手叫道:“大哥,是我无能,不能上书皇伯父求皇伯父收回成命,大哥你纵是生我是气也是应该的,你…你打我一顿出出怨气好么!”

萧淆毫不犹豫的推开萧淅,淡然说道:“从我六岁那年被立为世子到昨日,未曾有过一日的安宁,唯有昨天晚上一场好睡到天亮。所以我根本没有怨意,我还非常感激皇伯父,是他老人家将我失去多年的安宁还给我了。离开京城,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我的幸事。二弟,你还在这里,好自为之吧。”

萧淅愣住了,在他愣神儿的当口儿,萧淆已经上了车子,还见车帘放了下来,显然是不愿意再看到萧淅,与他说话的意思。萧淅被晾在下边,情形极为尴尬。

那边程氏与孙氏倒是情真意切难舍难离,孙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程氏也是泪如雨下,她们俩人做妯娌两年有余了,平素又要好,这猛然间分开自是受不了的。

孙氏一声声哭着“大嫂…”真是闻者落泪见者心酸,程氏抱着孙氏不放,边哭边安慰,在安慰的话语中不知夹杂了多少声“对不起”,只是孙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意识到大嫂一直在向自己道歉。

妯娌二人哭了好一阵子,程氏将孙氏交给她身边的嬷嬷,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走到了杜衡的面前。

“大嫂…”杜衡不太自在的叫了一声,自来她就怕见分离。

程氏很认真的端详着杜衡,然后由衷的叹道:“三弟妹,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从前大嫂有些对不住你之处,请你不要记恨大嫂。”

杜衡淡淡道:“大嫂言重了,都是过去的事,何必还都记在心里,我已经忘记了。大嫂此番随大哥前往山阳,多保重!”

程氏颌首道:“谢谢你。三弟妹,你二嫂她是个好人,日后若是能照应着,就请照顾一二吧,她也挺不容易的。”

杜衡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大嫂说左了,二嫂与我是妯娌,理当相互照应才是。”

程氏轻轻点头,低声道:“对,是该相互照应,是我说错了。”

许是在车中等的有些烦了,萧淆隔着帘子唤道:“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车走吧。”

程氏应了一声,回身便往马车走去,萧泽却出声叫住她,“大嫂且站一站。”

程氏停下来回头看向萧泽,萧泽快步走过来,将一个并不很厚的信封递给程氏,很随意的说道:“这是我写大哥大嫂的信,上了车子再看吧。”

程氏接过信,抬头看向萧泽,想想当初她刚嫁入王府,萧泽还不到她的肩头,如今却已经比她还要高出一头了,这六年当中,她这个本应该看顾小叔子的大嫂却从来没有这萧泽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还做过一些对萧泽不利的事情。想到这里,程氏觉得无颜以对萧泽,猛的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说罢便慌慌张张的上了车子。

车夫甩起马鞭,口中低叱一声,马儿缓缓走动起来,随着马蹄声越来越紧,那辆载着萧淆程氏夫妻的马车越跑越快,不多时便消失在宁祥街的尽头。

被大哥大嫂冷遇,甚至是视若无睹的萧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见马车跑起来立刻转身便走,孙氏追随他的脚步略慢了片刻,便招来一声毫不留情面的怒斥。孙氏身子猛的一颤,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眼中的羞怒,赶紧追着萧淅去了。

萧泽与杜衡倒是在门前多站了一会儿,直到看着马车在视线中消失,夫妻二人才返回王府。看到萧淆就这么离开王府离开京城,萧泽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他原本应该高兴的,可是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心中还有种怅然若失之感。萧泽真不明白自己如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杜衡倒还好,她与萧淆程氏夫妻相处的不多,而且每一次的记忆都不那么愉快,萧淆程氏走了,对杜衡来说是消除了一个她生活当中的不安定因素,所以杜衡虽然说不上欢喜,可是心情还算不错。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杜衡在看到萧泽有些索然之时,难得的主动与他说话了。“阿泽,你要不要去看看父王娘亲?”杜衡如是问道。

萧泽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要去么?”

杜衡轻轻点头道:“嗯,今儿太医来给娘亲诊平安脉,我总是要过去的,便不弯回交泰园了。”

萧泽“哦”了一声,轻声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杜衡点点头,便再没说什么,只是与萧泽默默的往前走,自她嫁给萧泽,这还是头一回萧泽如此沉默。可偏就是这沉默倒让杜衡心中有些个说不出的滋味,仿佛有一丝丝的心疼。

夫妻二人穿过月洞门,刚刚进入上房所在的院子,便已经听到萧淅的声音了。“父王,儿子昨儿见您的脸色不太好,特意让儿子的媳妇给您炖了一盅野山参珍珠鸡汤,炖了整整一宿,味道好极了,您尝尝看。”

萧泽闻言不屑的轻嗤一声,这萧淅还真是用心呢,那头才将大哥挤兑的被贬出京城,这就跑来向他们的父王献殷勤了。他还真把父王当着了老糊涂,就他那点子手段心机,真不够父王看的。

“阿衡,你先去看娘亲吧,我去给父王请安。”萧泽不想让萧淅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杜衡,便对杜衡轻声说了起来。

这话正合杜衡的心意,杜衡自己也不愿意见到萧淅,萧淅那若隐若现的下流眼神让杜衡极为烦感,否则她也不会在王府中唯二的两次出手都是针对萧淅了。说起此事杜衡心中还有些惊讶,怎么这次萧淅那么快就不痒了呢,这不太可能啊,她的痒粉岂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萧泽先将媳妇送到娘亲的房外,然后才去给父王请安。他走入房中之时,只见他的父王面色极为阴沉,而二哥萧淅则跪在地上,他的衣裳湿了好大一片,在萧淅的腿边还有一只被打破了的云龙纹青花炖盅,炖盅附近散落了好些鸡肉鸡骨参段之类的东西。

“父王,这是?”萧泽惊讶的问了起来。

宁亲王爷抬头见是三儿子来了,脸色略略和缓一些,沉沉道:“没什么,你二哥失手打了盅子,正跪着请罪。泽儿,你怎么过来了?”

萧泽微笑说道:“今儿是太医来给娘亲请平安脉的日子,儿子就随媳妇一起过来了,她去陪着娘亲,儿子过来给父王请安,顺便借几本书。”

听了三儿子坦坦荡荡的一番话,宁亲王爷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他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很好!”那很好二字显然有所指,跪在地上低着头的萧淅面皮已经扭曲的不行了,恨意无法遏止的在萧淅心中疯长起来。萧淅发誓自己从来都没这么恨过萧泽。

“父王,二哥失手打了盅子也不是什么大错,况且他的衣衫也污了,您就原谅二哥一回,让他回去换衣裳吧。”萧泽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了起来,让宁亲王爷听罢觉得心中很是慰贴。

“看在你三弟说情的份上饶你一回,去吧!”宁亲王爷挥了挥手,就象赶苍蝇似的,让萧淅恨的差点儿把牙根咬断。同样都是儿子,他的父王也太偏心眼了,萧泽就什么都好,而他就什么都不好。萧泽明明空着手来的,语气还那么轻慢,偏偏父王就喜欢。而他处处谨慎陪着小心,却处处不讨好。好心好意送盅野山参珍珠鸡汤,还被他的父王摔了个粉碎。萧淅真是越想心中越恨,竟不是只恨萧泽,连他的生身父亲都恨上了。

萧淅死命压住心中的愤恨,低头头站了起来,闷闷说了一句“谢父王”,便匆匆离开了抱朴园。

萧淅走后,宁亲王爷突然问道:“泽儿,你大哥大嫂临走之时都说了些什么?”

萧泽也不隐瞒也不夸大,只是如实将刚才在东侧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宁肯亲王爷听罢,皱眉问道:“泽儿,你大哥大嫂如何都向你道歉?”

萧泽摇摇头道:“儿子也不清楚,许是觉得从前没有只照顾二哥,没有照顾我这个三弟吧,儿子瞧着大哥如今的神气倒与往日大不一样了。”

宁亲王爷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萧泽轻声道:“没了世子之位,大哥看上去倒象是轻松了许多,人也显的有生气了,说话也平和了,儿子觉得比他从前更象个做哥哥的。”

宁亲王爷皱眉道:“竟会这样,泽儿,此言当真?”

萧泽轻声道:“父王,这只是儿子的感受,其实大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儿子也不能揣测。儿子宁愿往好里想,也希望大哥今后能过的好。”

宁亲王爷叹了口气说道:“唉,说的是,世间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泽儿,父王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论你给父王什么样的答案,父王都会如你所愿。这个机会父王只给你一次,你回答之前一定得想好了。”

萧泽见父王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立刻也正色回道:“是,父王,儿子一定实话实说,绝对不会有半句违心之言。”

宁亲王爷点点头,极郑重的问道:“泽儿,你可愿做世子?”

想也不想,萧泽立刻摇了摇头,他很认真的看着父王的双眼,坚定的说道:“父王,儿子从来没有过做世子的念头。”

宁亲王爷追问道:“父王相信你从前没有这样的念头,现在你大哥已经不是世子,你可以有。”

萧泽很坚决的说道:“父王,儿子依然没有。”

“为什么没有?”宁亲王爷脸色有些阴郁的沉声问道。

“父王,儿子不想做一个靠祖荫的无用之人,若要好前程,儿子情愿自己去拼搏。”萧泽头一回在父王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心思,却让他的父王很是震惊了一回。

“泽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宁亲王爷压低声音喝问。

做为皇族子弟,不怕没本事没出息,就怕太本事太出息,特别是旁枝子孙,更是越有出息越不得好儿。皇上可是最忌惮有出息的皇族子弟,甚至就连皇子们都不能太有出息,若是谁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才聪,他很快就会被皇上各种厌弃。只可惜当今皇上城府太深,他就算是厌弃哪一位皇子都不会让人察觉出来,所以不论是太子还是四皇子都憋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才干,却不知道这是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父王,儿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难道您不愿意看到儿子自立自强么?”萧泽立刻反问起来。

宁亲王爷沉沉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泽儿,你说没错,父王不希望你自立自强,父王只愿你平平稳稳的过一辈子。”

“父王,这是为什么?”萧泽心里其实知道原因,却假装一无所知的问道。

宁亲王爷低低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泽儿,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你不懂啊!听为父的劝,快把那心思收了,踏踏实实的过活。”

萧泽沉默片刻,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儿子记住了。”

宁亲王爷大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说道:“泽儿,相信父王,父王都是为了你好。”

萧泽应道:“是,儿子明白,父王,儿子听您的,您不用为儿子费心。”

宁亲王爷欣慰的笑道:“嗯,泽儿就让为父省心。泽儿,想看什么书就去书房挑吧,为父去看看你娘亲。”萧泽应了一声,与父亲一起走出房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去了。他倒是真的要去书房选几本书带回去细读。

萧淅回到博行园中,没头没脑的向孙氏发了一通脾气,孙氏心里委屈的不行,干脆背过身子再不理会萧淅的无理取闹。还是两个通房过来又哄又劝又讨好的将萧淅劝以了她们的房中,萧淅心里清楚自己是迁怒于妻子孙氏,说起来真是很没有道理,便也就坡下驴去了通房的房中,由她们服侍着换了衣裳。

孙氏坐在房中哭了一阵子,在丫鬟嬷嬷的劝说之下才渐渐收了泪,只攥着帕子幽幽叹道:“大嫂在时还能帮我说说二爷,如今大嫂走了,这府竟再没有为我撑腰之人。”

这话丫鬟嬷嬷可都不敢接,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孙氏低低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大嫂出京了没有,唉,她真是命苦,好好的世子妃就这么被罢了,还得远离娘家去山阳,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到京城,走的又那么急,连娘家的亲人都不曾见上一面,唉,女人啊,怎么就这么命苦…”

☆、第一百七十三回夫妻密语

萧淆程氏的马车驶出京城之后,萧淆方才打开萧泽让程氏转交给他的信封,两张薄薄的纸片从信封中滑落出来,正飘落在程氏的膝头。程氏拿起来一看,不由惊呼道:“爷,是银票!”

萧淆侧头一看,不由也吃了一惊,那是两张三千两的银票,还是见票既付的大龙宝钞,对于目前手头正紧的萧淆来说,这六千两银子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

“爷,这么多银子!”程氏看清面额后再次惊叫起来。

萧淆拿着那薄薄的两张银票,却如拿着沉甸甸的石头一般,这六千两银子太沉重了,让萧淆拿不起来。

程氏想起昨晚之事,不由愤愤道:“这还是素日与爷不亲近的隔母弟弟,他都这般仗义大方,二弟与他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来昨日天擦黑的时候萧淅一个人悄悄来到了钟毓园,拿出四张面额为二百两的银票递给程氏,说是他与孙氏的一点子心意,送大哥大嫂的仪程。当时萧淆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程氏心中也很不痛快,眼睛直往萧淆这边看,好似在催萧淆与萧淅说些什么。

萧淆板着脸将萧淅叫到书房,开门见山的说道:“二弟,我不要你的八百两仪程,只将那五万两还给我就行了。”前些时日,萧淆砸锅卖铁凑了五万两银子交与萧淅,让他去收买杀手刺杀萧泽。这都快去小半拉月了,萧泽根本不曾遇到行刺。想也知道萧淅并没收买到刺客。

萧淆已经要被贬往山阳了,他已然被废了世子之位,虽然心情极不好,可是一块压在他心头十七年的大石却总算是落地了,所以萧淆也不想再争什么,只能在山阳混吃等死过完这一辈子就算了。所以他不愿意再将全部身家都压到谋害萧泽这件事情上。于是便向萧淅讨要银子。

萧淅一听大哥要银子,脸色立时变了,他气急跳脚叫道:“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些银子我早就给杀手了。五万两根本不够,我还凑了二万两补上才够的,你让我拿什么给你!”

萧淆冷声怒道:“萧淅,你真当我是糊涂虫么,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样的杀手杀个人要十五万两银子,还要先收一半的定金?你道我不知道江湖上的行情么?五万两已经是天价,萧泽的脑袋还不值这个数。况且你自小就是见了好处必得抓上一把的,那么一大注银子过手,你不扣下两三万心里能过的去?”

萧淅被萧淆说中了心思,脸色紫胀的几乎发黑,他愤声叫道:“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真是太失望了!大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可以猜疑我?”

萧淆刚刚被废了世子之位,已经意冷心灰,不论萧淅怎么愤怒都不会再激怒他,只听萧淆冷冷说道:“萧淅,你不用再这般惺惺做态,那五万两银子我也没指望你全都还回来,还我两万,其他的就算是我送给你了。”

萧淅却是死不认帐,一口咬定道:“大哥,那些银子我早就给了杀手,你让我上那儿弄出两万两银子给你!”

萧淆不想再听萧淅多说什么,只挥手沉声说道:“你若还是我弟弟,若还想对的起为你而死的娘亲,该知道怎么做,我还要收拾行装,没工夫陪你,你走吧。”就这么,萧淅被他的亲哥哥赶出了钟毓园。

今日一早,萧淅与孙氏到东侧门送行,萧淅只字不提还银之事,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才是萧淆对他那般冷淡的原因之一。

萧淆回想了一会儿,脸色变了数变,才沉声说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把银票收起来吧,这一路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程氏惊疑不定的问道:“爷,这么多银子您让我收着?”

萧淆点点头道:“你不收着谁收着。”

程氏眼睛一热,两行热泪便涌了出来。心中对于自己从世子妃跌成庶民之妻的怨愤之情也消减了许多。程氏在心中暗暗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从此能与他相守一世,也是我的福气了。”

萧淆见妻子突然哭了,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素帕丢到程氏的手中,粗声说道:“有什么好哭的!”

程氏忙拭去泪水,扬起一抹笑容说道:“是,妾身不哭,爷,咱们都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萧淆点点道:“嗯,往后的日子是还长着呢,爷跳出这个火坑了,往后就远在山阳隔岸观火看好戏就是了。”

程氏听了这话,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闭上嘴不说话了。萧淆见了皱眉说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藏藏掖掖的不是你的性子。”

程氏这才说道:“爷,您看父王会让二弟还是三弟做世子?”

萧淆沉默片刻,冷冷说道:“萧淅费尽心机将我扯下世子之位,不就是想当世子么,他想做,我还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爷,您的意思是让三弟做世子?”程氏低声惊呼。

萧淆挑眉道:“有什么不可以?”

程氏担心的说道:“爷,当初我们对三弟可…”

萧淆自嘲的笑道:“你道他心里不清楚么,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且往后看吧,将来宁亲王府必是三弟的,二弟他徒有小聪明,绝不是三弟的对手。三弟才是真聪明!”

“爷,您说的是真的?”程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萧淆点点头道:“这些年来,针对三弟的算计何曾消停过,可是你几时见三弟真的有事?一次两次是他运气好,可是回回都刚好避过危险,那就不是运气好,而是他有真本事了。反而萧淅这些年来除了跟在我身后狐假虎威之外,他何曾有过什么建树?三弟到五城兵马司不过数月时间,如今整个五城兵马司中谁人不夸赞三弟。而二弟被赐封龙禁尉已经快三年了,可他连同袍都没有结识几人。”

程氏心中还是偏着感情上更亲近些的二弟萧淅,虽然她才被萧淅的小气行为给气了一顿。可是程氏想着萧淅的确也没有什么余钱,并不知道内情的她倒不怎么生萧淅的气。于是这便有了程氏替萧淅辩白的话。

“爷,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弟去五城兵马司,那是实职,又是父王亲自陪着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对三弟自然要好好捧着的。可是二弟只得了虚职,他又不用当差,这怎么能比呢。”程氏轻声维护着萧淅,让萧淆心中非常不高兴。

“你知道什么,当时父王给二弟捐了龙禁尉,也曾想过让他去正经当差的,还亲自送二弟过去,可二弟受不了那份苦,才甘愿在家中领个虚职。”龙禁尉这个官职是专为权贵子弟设置的,原本可虚可实,任虚职,便是白领一份俸禄,若是选择任实职,就得顶盔披甲持戟守卫宫禁。这差使是挺辛苦的,可是离皇上近,得到提升的机会多。只是绝大多数权贵子弟吃不了这个苦,所以近些年以来,从龙禁尉中得到提拔的权贵子弟便越来越少了。

“啊,竟有此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程氏惊讶的问了起来。萧淅成为龙禁尉不过这两三年间的事情,怎么她却一点儿都不曾听说。

“这等丢人之事谁会张扬!”萧淆讥诮的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什么话都不说了,只自顾养神。这一路还长着呢,往后且有的磨。

程氏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喃喃说道:“爷,咱们那么多银子都花到什么地方了?”

萧淆嚯的睁开眼睛,恼羞成怒的喝道:“爷自有用处,要你多嘴!”程氏瘪了瘪嘴,还真不敢再问了,再问下去刚刚缓和一些的夫妻关系必定会再次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萧淆突然涩声说道:“那些银子都被二弟拿走了。”

程氏大惊,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叫道:“爷,您在说什么?您该不会在骗我吧,这怎么可能呢?弟妹连一句都不曾与我说过。”

萧淆冷笑一声说道:“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定不知道,萧淅不可能告诉她此事的。”

程氏又叫道:“爷,二弟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别不是另置了房产养了外室?天啊,这可万万不行啊…”

萧淆皱眉道:“你胡说什么,京城就那巴掌大的地方,他还能有本事置宅子藏人?你也太看的起萧淅了。他要有这个本事,怕是多少年之前就把我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了。”

“爷,您又在说什么?”程氏今儿可是一个震惊连着一个震惊,震的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萧淆深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横竖路上的时间长着呢,往后我慢慢给你讲,权当是旅途解闷儿吧。”

丈夫都这么说了,程氏也只能这样应下来,虽然她已经快被自己那满脑子的疑惑憋的脑子都要暴炸了。程氏再不敢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出自宁亲王府的人,不论是主子奴才,程氏都不会再相信了。

------题外话------

感冒反复,只能更这些了,等感冒彻底好了一定多更

☆、第一百七十四回萧淅之怒

萧淆一行走的并不快,直到暮春时分,宁亲王府的大管家高荣才从安顿好一切从山阳回到京城。高荣回京之时还带了些山阳特产,每一份都是打包好贴了标签。宁亲王爷命高荣将礼物按签子分送,高荣迟疑片刻轻声说道:“王爷,大公子只备了您和王妃娘娘,三公子和三少夫人的礼物。大少夫人以给二少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独二公子什么都没有。”

宁亲王爷听罢淡淡道:“既是你大公子特别安排的,那便去送吧。”高荣应了一声,赶紧带着人去交泰园和博行园两处送东西了。萧淆给萧泽与杜衡的礼物数量不少,而且从抱朴园前往交泰园顺路又近便,所以高荣便先带着人去了交泰园。

萧泽上差去了,只有杜衡在府中,杜衡听说萧淆与程氏给萧泽和自己都准备了礼物,想了想便也明白了。萧泽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她,那六千两银子之事杜衡自是知道了。

命人给高荣上了茶道了辛苦,随意问了几句山阳之事并高荣的行程,高荣一一回禀了。他有种感觉,三少夫人似是比从前易近人一些,感觉没有从前那么冰冷了。莫非在他离京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高荣暗自思忖着,决定得闲了必要好好查问一番。

“三少夫人,老奴还要去给二少夫人送东西,回头再来给三公子和您请安。”高荣躬身禀报一句,原本以三少夫人会问上一句如何只是给二少夫人送东西,可是杜衡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浅笑着命人将高荣送出了交泰园。

高荣走出交泰园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以她的年纪,竟然能如此沉稳,便是宫中贵人在这个年纪都没有这份静气,三公子还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交泰园在王府西边,博行园在王府东面,高荣几乎是横穿整座王府才来到了博行园。他被下人引入东次间,这里是二少夫人孙氏素日见客理事之处,高荣便以为二公子萧淅并不在府中。所以他走入东次间看到二公子萧淅赫然在坐之时,还真是很吃了一惊。不过高荣城府深,纵然是吃惊也没会表现出来,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打千儿请安,口中笑道:“老奴请二公子安,两月未见,二公子的风采更胜从前。”

萧淅笑着说道:“高管家快快请起,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扶高大管家起身。高大管家一路辛苦,快坐下说话吧。”

高荣谢了座,斜签着屁股挨边儿坐在右下首最未一张椅子上,孙氏命丫鬟奉上香茶,高荣都不必尝,只是端起茶盏在鼻尖一过,便知道这是极珍贵的明前龙井,招呼下人都用明前龙井,看来二公子这阵子真是得意的呢。

“好茶!”高荣含笑赞了一句,浅浅品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从袖中拿出一份礼单双手举过头顶,含笑说道:“这是大少夫人给二少夫人的礼物,请二少夫人查收。”

孙氏闻言愣了一下,本能的扭头看了萧淅一眼,果然萧淅在听完高荣之言以后,原本微微含笑的脸上再没了笑影儿,片刻之后才勉强对孙氏说道:“既是大嫂送你的礼物,你便点收吧。”

孙氏低低应了一声,勉强笑着接过礼单打开,先送到萧淅的面前让他过目。萧淅一目十行的扫了一回,见礼物不过是些山阳特产,然后便是些苏杭绸缎淮扬脂粉,想来是大嫂在路过这些地方的时候采办了一些,命高荣带回来的。

“交泰园那边也只是给三少夫人备了礼么?”萧淅酸不溜丢的问了一句。只要从高荣处得到肯定的答案,萧淅这心里便也能平衡一些。

然而让萧淅失望的是高荣却扑愣愣的摇起了脑袋。只听高荣说道:“那倒不是,大公子给王爷王妃娘娘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每人都备了一份礼物,二少夫人的礼物是大少夫人准备的。”

“什么?”萧淅震怒的大叫一声,劈手抓起那份礼单撕了个粉碎,冲着孙氏叫道:“烧了,把那些东西都烧了…”

高荣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匆匆说了一句:“二公子,二少夫人,老奴告退。”

孙氏尴尬难当的低声说道:“来人,送大管家出去。”萧淅正处于盛怒之中,孙氏连给高荣赏封的话都没有敢说出口。她是怕若然说出口会招来丈夫更加火爆的愤怒。

高荣退下,东次间里服侍的下人也都退了下去,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谁还敢待这里呢。其实就连孙氏都想躲出去,只不过她连躲都不敢躲。

萧淅见下人们都退了下去,便越发肆意的发起疯来,他口中嘟嘟囔囔的咒骂着,将房中砸的一切东西全都砸了,孙氏吓的连连惊叫,最后不得不躲到炕头北边儿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的抖个不停。她与萧淅成亲不到三年,从来没见过萧淅这样疯狂的样子。

许是砸累了,萧淅一屁股坐在炕上,也不知道被什么硌了一下,萧淅口中又逸出一声咒骂,斜着身子将屁股底下的东西拨开,才又坐了下来。

“你缩在那边干什么?”萧淅斜了孙氏一眼,没好气的喝道。

孙氏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却不敢往萧淅身边靠,萧淅刚才那疯魔的样子真是太吓人了。

许是砸了一通东西出了胸中的怒气,萧淅现在比刚才冷静多了。他沉声说道:“往后不许再与山阳有任何联系,他既然不把我当弟弟,那我也不认他这个哥哥,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落魄的空头王孙还能有什么作为!”

孙氏不敢反对,只能低低应声称是,至于往后到底与不与远在山阳的大嫂联系,她心中其实自有计较,只要不让萧淅知道就行了,难道萧淅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不成。

萧淅见孙氏柔顺服贴,心情略好了些,沉声说道:“命人进来收拾。”说罢,便扬长而去。

萧淅走后,孙氏深深出了口气,赶紧安排人收拾东次间。东次间是她日常起居之处,屋中的陈设多半是孙氏的陪嫁,看到那些被砸的稀巴烂的各色赏玩之物,孙氏心疼极了,她的嫁妆本就不算丰厚,砸一点儿少一点儿,萧淅又不会补贴于她,孙氏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她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萧淅走出东次间,心情还是很烦闷,他干脆换了一身便服出府去了。自从萧淆的世子之位被废之后,萧淅的身价仿佛一夜之间提高了许多,不论是原本就看重萧淅的四皇子还是因为失去萧淆转而关注萧淅的太子,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萧淅的身上。在众人看来,萧淅是宁亲王爷原配王妃所出,除了萧淆便属他有资格做世子了,既然他会是未来的宁亲王爷,那几位有问鼎大位之志的皇子自然会将萧淅列为重点拉拢的对象。

太子从前再不将萧淅放在眼中,萧淅心中可记着这一层过节,所以太子的几番暗中示好都被萧淅拒绝了,这让太子很不高兴,却让四皇子大为安慰,对萧淅越发亲近了。甚至将皇后的再三叮嘱都丢到脑后,一心一意视萧淅为心腹,再不想方设法拉拢萧泽。这令皇后很生气,却让萧泽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淅原本想去四皇子安置外室的宅子与四皇子见面。其实那所宅子与其说是四皇子安置外室的,倒不如说是四皇子用那个宅子作为秘密与外臣结交的场所,外室什么的,其实不过是幌子。

四皇子安置外室的宅子位于南城杏花胡同。杏花胡同又位于京城的八大胡同边上,与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十九楼只隔了一条胡同。萧淅刚想拐入杏花胡同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姑娘家的惊慌呼救之声。萧淅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是那呼救的姑娘声音极为好听,绵绵软软的就象是有把小钩子钩人心肝儿一般。萧淅被这小声儿勾着就拐进了旁边的柳条胡同。

刚一拐进柳条胡同,萧淅就看见一幕让他血脉贲张到爆的场面。一个男人撅着屁股趴在一个姑娘的身上,那姑娘的衣裳已经被撕的七零八落,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随着那姑娘扭动,在那破碎衣裳的映衬下更让人心神激荡,而那男人正在扯他自己的衣裳,显然猴急的不行。

萧淅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邪火,他腾的冲上前,一把揪住那男人的后脖梗,将那男子一把提起往后甩去,只摔的那男人鬼喊狼嚎,爬起来便向萧淅冲过来。

萧淅用余光扫了一眼,侧身伸腿一踢,便将那个男子踹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到地上,趴在地上哼了几声就再不动弹了。

萧淅并没有理会那个男子,而是除下自己的外袍覆到那衣不蔽体的姑娘的身上,还俯身温柔的说道:“姑娘莫怕,有我在这里,再没人敢欺负你的。”

披上萧淅外袍的姑娘怯怯的抬起头来,萧淅低头一看,眼中立刻涌起一抹异样的火热兴奋,怪道这姑娘会被人欺负,这模样真是太让男人疯狂了…

☆、第一百七十五回美人迷心

“干爹,那小子果然中招,已经将燕娘带走了。”一个龟公打扮的小厮急匆匆跑上楼梯冲进房中,向一个面白无须相貌阴柔之人兴奋的叫了起来。

“嗯,很好,咱家不便经常出来,你们可盯好了,时机一到立刻带人抓奸,看那小子还敢不听主子爷的吩咐。这三五日之内必要办好。”那面白无须之人一开口声音便极为尖细,显然是个太监。只不知道他家的主子爷是宫中哪一位贵人。

萧淅原本要去四皇子的外宅,不想却救下一个生的如花似玉,眉眼之间尽是风情的绝色女子,他便也顾不得去四皇子的外宅了,只让那女子披着他的外袍,半扶半抱的将那女子扶出胡同,带上他的马车,这样说起话来会方便很多。

“姑娘,你别怕,我已经把坏人打跑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美色当前,难得萧淅还保留了几分理智,想起那条胡同里有一座青楼,这姑娘别不是逃出来的青楼女子吧?

那姑娘惊魂未定,一直在瑟瑟发抖,眼中雾蒙蒙的笼着一层水气,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为令人心疼,不等这姑娘回答,萧淅便先觉得自己这么问话太冷酷了,忙又温言说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知道你家在何方,也好送你回去。”

萧淅不说这话倒也罢了,他这么一说,那姑娘便呜呜的哭了起来。那梨花带雨海棠含露的娇态让萧淅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姑娘真的是太美了,怎么看怎么美,就连伤心哭泣都这般动人!若得萧淅心头火起,直想将这姑娘拉到身底好好爱怜一番。

萧淅刚刚将手伸到那姑娘的背后,想将她搂入怀中,那姑娘却突然哭着说话了,“公子,奴好命苦啊,奴家乡遭了罪,家中房产田地资财尽被洪水吞没,这才跟随父亲前来京城投亲,不想亲戚已经不在京城,奴又与父亲失散了,刚才还…”一语未毕,那姑娘又哭了起来。

萧淅一听这话心中暗喜,听这意思这姑娘是良家子,那么…萧淅瞧着如含露春蕊般的美人儿,心情很是激荡,若将这美人儿纳入房中,他岂不是能过上神仙日子?萧淅是有妻有妾之人,对女人自然有认识。刚才救人之时他可没少打量这姑娘,但见她骨肉纤匀身姿娇柔,一身肌肤欺霜赛雪,脚儿还是纤纤三寸金莲。

萧淅知道只有南边的大户人家的姑娘才会缠足,小门小户的姑娘要做出来进去的做活儿的,缠了足连路都走不得,更不方便做活计,所以便不能缠足,故而这姑娘必是南边大户人家的姑娘。萧淅想起去年东南一带的确发过大水,想来这姑娘便是东南之人了。萧淅只往好处想,却忽略了南边儿的青楼女子也有许多都是缠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