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伍静贞真的没事,徐陵容才轻声说道:“伍姐姐,我刚才见阿衡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她如今也算是甘尽甘来,怎么还会不开心呢?我也不便问不好劝的,所以才来告诉伍姐姐。”

伍静贞皱眉道:“有这事儿?刚才阿衡明明还在笑的,你也知道从前阿衡有多冷,如今比原来可爱笑多了。她应该没啥心事了吧?”

徐陵容轻声说道:“我也说不准呢,就是见她有些个强颜欢笑的意思,我这心里好生不是个滋味。”

伍静贞一听这话可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来说道:“我去问问阿衡。”

徐陵容忙跳起来扶着伍静贞,柔声说道:“姐姐慢些,慢慢说。”

伍静贞应了一声走回里间,见徐婉容与冯嫣然一左一右拉着杜衡说笑个不停,杜衡脸上也的确有笑容,只是眉宇之间时不时轻轻皱起,果然是有心事的样子。伍静贞想了想,便走过去大声说道:“嫣儿阿婉,你们快别搓揉阿衡了,灵儿,你们三个到了一起真是把天都闹破了,吵的人脑仁儿生疼,都出去吧,别在这里闹的不得安宁。”

萧灵等三人与伍静贞是极熟的,也是笑闹惯了的,所以伍静贞这么说话她们压根儿就不恼,还打趣笑道:“瞧瞧,伍姐姐(七堂嫂)果然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好威风哦,罢罢罢,我们到外头闹腾去。”说着,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笑了一回,果然起身往外头去了。她们可不是到外间,而是命丫鬟服侍着穿了大毛衣裳跑到外头折腾那株老梅树去了,徐陵容也快步跟着出去照看。

伍静贞见房虽然清净了一些,可还有几个下人服侍,便看看外头说道:“你们都出去看着,别让姑娘们闹的太凶。”能在主子身边服侍的都是有眼力界儿,众人知道这是谨郡王妃有贴己话儿与主子说,忙都应声退下。

杜衡见此情形便知道姐姐有话对自己说,便扶着伍静贞坐下,柔声细语的说道:“姐姐坐着说话,别累着了。”

伍静贞拉着杜衡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单刀直入的问道:“阿衡,你在害怕什么?”

杜衡一愣,她心里的确是很不安,不过她向来内敛,一般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怎么还被看穿了,而且看穿她之人还是心思并不很细腻的伍静贞。

伍静贞拉着杜衡在自己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头轻声说道:“阿衡,咱们姐妹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今儿是你好日子,姐姐不想让你一丁点儿的不痛快。有什么都说出来,不论是什么事儿,姐姐都站在你这边的。”

杜衡听到“好日子”三个字,脸刷的红了,她低头垂眸,用蚊蚋一般的声音低低说道:“我怕圆房。”

“啊…”得亏伍静贞是练过功夫的人耳力过人,否则真的听不清楚杜衡说的是什么,只是在听清楚之后伍静贞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揽紧杜衡嗔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我道是为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怎么,王婶还没安排人教导你么?不应该吧。”

杜衡低头小声说道:“娘亲给了一本册子,舅母也教导了,可…我心里…还是很不安。”

伍静贞对于杜衡的恐惧情绪很不理解,当日她大婚之前被教导周公之礼的时候有的只是满心羞涩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可是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怎么到了杜衡这里却变成了害怕呢。她知道今儿行过及笄礼之后,晚上杜衡就要与萧泽圆房了。

“阿衡,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日后你就知道了,其实…挺快活的。”伍静贞以为自己猜中了杜衡的心思,便也红着脸半遮半掩的说了起来。

杜衡脸上的红意稍退,低低说道:“姐姐,我怕的不是那个…我怕…怕重蹈覆辙。”伍静贞愣住了,重蹈覆辙,阿衡有什么覆辙可以重蹈。

杜衡停滞片刻才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娘亲也曾经很幸福。”

伍静贞这才明白过来,她将杜衡揽的更紧一些,低声而坚定的说道:“阿衡,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和你娘亲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阿泽是阿泽,不是别的什么人,他对你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中,我嫁给阿绎之后才知道阿泽为了娶你费了多少的心思。再者,王叔王婶也是把你当成自家女儿疼的,我看灵儿都比不过你在他们心中有份量,再者王府富贵已极,并不需要再攀什么荣华富贵,可不象那个谁满心满眼只有富贵二字,并且还有我和你姐夫呢,更何况你还有整个苗疆做后盾,若是阿泽敢负你,我们谁也不能饶了他的。”

杜衡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伍静贞说的这些她全都明白,可心里的不安却总是挥之不去。当年她被娘亲逼着发下的誓言其实一直都藏在她心底深处。从前她远着萧泽的时候并不会想起,可是随着与萧泽关系的日见亲近,那个誓言便从心底深处翻了出来,最近她常常在夜半惊梦,总是会梦到娘亲临死之前的情形,她怕极了自己与亲娘会有同样的结局。

“姐姐,我…我还是怕…一辈子…太长了…”杜衡用手捂着脸涩声低低说道。

伍静贞突然笑了起来,她拉下杜衡的双手,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阿衡,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呢,你说你那么聪明,怎么就这一点儿想不透呢,一辈子是很长,可你要是因为想着一辈子太长,什么都没有保证,终日把自己用钢盔铁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样的一辈子活的有什么滋味呢。要我说啊,那怕是情投意合的过上一日,也比少滋寡味儿的过一辈子要强的多。其实我也不知道和阿绎会不会永远象现在这样好下去,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很好,我应该努力让这种好一直延续下去,而不是整日想着以后会不会不好。”

杜衡怔住了,她定定的望着伍静贞,听的痴了…

☆、第二百六十三回双喜

沉默了好一阵子,杜衡方才抬起头看向伍静贞的双眼,轻声而坚定的说道:“姐姐,我明白了。”伍静贞正想问杜衡明白了什么,可是外面传来的丫鬟的禀报之声却打断了她的话,原来吉时将近,杜衡得赶紧去行礼了。

杜衡站起身来面对伍静贞微笑道:“姐姐放心,我真的明白了,现在便去行礼。姐姐虽然身子骨一向扎实,可还是应该仔细一些。”伍静贞笑着挥手道:“知道,你赶紧去吧,姐姐这就去观礼。”

及笄礼设在交泰园的正厅,杜衡的大表舅和大表舅母做为主持及笄礼的主人已经在正厅门前迎客。今日来的宾客很少,但个个都是与宁亲王府交情极深厚的自己人,自然不会有人表现出惊讶或者不满的神色,大家都体谅大表舅夫妻不是大梁人,说话之时都语速刻意放慢一些,免得大表舅夫妻听不懂。

原本是主人的宁亲王妃做了正宾,负责主持整个笄礼。负责托盘的有司是萧灵,赞者则由徐陵容承担,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也已经各自就座,只等着吉时一到便开始行礼。

身着玄色朱边采衣,头梳双鬟髻的杜衡缓步走上正堂,东向正坐,她一眼就看到来宾席中的寥嬷嬷,寥嬷嬷双眼不能视物,听力便敏锐许多,杜衡走出来的时候脚步虽轻,她却听得清清楚楚,杜衡坐下之后,寥嬷嬷循着声音的方向将头转过去,眼泪从紧闭着的双眼中滚落下来。服侍寥嬷嬷的吉祥赶紧拿帕子拭了寥嬷嬷的泪,在她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嬷嬷,个儿是夫人的大喜日子,得笑呢!”

寥嬷嬷赶紧点头应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杜衡定定的看着寥嬷嬷的笑容,在她的记忆当中,寥嬷嬷从没笑的如此灿烂。从前她的脸上总是笼着愁苦,那时,如何能让自家姑娘吃上一顿饱饭是寥嬷嬷最大的心事。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姑娘不独吃的饱还吃的好,更加要紧的是姑娘终于嫁给了天下间最好的姑爷,寥嬷嬷想到这些,眼眶还是忍不住湿了,她含泪笑着,虽然看不见,可是她知道姑娘从此往后再没有苦难,日子只会甜上加甜。

杜衡看着寥嬷嬷含泪笑着,心头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意,她知道寥嬷嬷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便在心底对自己说道:“杜衡,一定好好的,千万不能辜负嬷嬷的心愿。”

杜衡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寥嬷嬷,旁边也有人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杜衡,那人自然是萧泽,他死乞白咧的非赖着要做观礼嘉宾,说什么也要亲眼见证杜衡的及笄礼,宁亲王妃素来惯着儿子,而且今儿来的宾客都不是外人,萧泽的小小不合理要求大家也能理解,于是他便堂而皇之的坐在来宾席中,不错眼珠子的看着他的小媳妇儿行及笄礼,一想到今天晚上他就能和媳妇儿圆房,让杜衡真正成为他的人,萧泽就觉得通身发烫,激动的难以自抑。

萧泽灼热的目光由不得杜衡忽视,她余光一扫便看到萧泽那兴奋的涨的通红的脸,杜衡脸上一红,赶紧低头垂眸再不看过去,萧泽见此情形却高兴的笑了起来,只见他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笑得活象个二傻子,坐在萧泽身边的是宁亲王爷,他扫了儿子一眼,不由深深觉的丢人,狠狠瞪了萧泽一眼,宁亲王爷压低声音斥道:“泽儿,收敛些!好好观礼。”

宁亲王妃做为正宾,为杜衡行及笄礼,三加之时,杜衡身着太外祖母带人亲手为她赶制的玄底朱砂凤纹深衣,缓步走出来,立时惊艳了全场。杜衡的容貌很美,这是大家早就有目共睹,只是大家没有想到一向看上去清清凌凌的杜衡此时竟是那么的高贵,那种高贵还不是来自于她身上的衣裳,而是一种沉淀到骨子里的高贵的自然流露,端庄大气的衣裳不过是点缀与烘托。

宁亲王妃看着与素日很不一样的儿媳妇,自是满心欢喜,她为跪在自己面前的杜衡去了二加之时的发钗,戴上那套宝光灼灼华彩无比的硕大纯银镶钻花冠。这顶花冠用料扎实,自然份量十足,花冠刚一戴上,杜衡就觉得通身一沉,她的脖颈立时僵住了。自来杜衡便不喜欢戴太多的首饰,通常她只是以两三枝发钗簪发,所以并不习惯满头珠翠那沉甸甸的份量。苗王太后等人只想着给杜衡最大的体面,却忘记了杜衡并不是自小生长在苗家的女孩儿,如何能习惯那样沉重的头饰。

杜衡稳了稳身形,硬撑着缓缓站起来转身向宾客们行礼答谢,绝大多数宾客都还沉浸于看到这般高贵的杜衡的震惊之中,只有萧泽却是眉头紧紧皱起。他可算得最了解杜衡之人,自然知道杜衡现在很不舒服,那华贵无比的钗冠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快些结束吧!”萧泽在心中暗暗说道,他已经打算好了,及笄礼一结束他就立刻将杜衡带回房换下头上那沉重的冠子。其实萧泽之前已经吩咐金四准备了一顶既华贵精美又轻巧灵便的八宝赤金凤冠,只是没有想到苗王太后送来了这顶苗冠,萧泽不想杜衡为难,这才没有将准备好的赤金八宝凤冠拿出来。

自打一戴上厚重的银冠,杜衡的身形脚步就明显沉重了许多,这自然看在疼儿媳妇的宁亲王妃的眼中,她想想杜衡平时并不用太多钗环,便知道杜衡受不住那顶银冠的重压,因此也不着神色的加快了及笄礼的进程,三拜之后,及笄礼成,宁亲王妃立刻命人将杜衡送回房中,招呼宾客的事情自有她这个婆婆承担。

杜衡在闺蜜丫鬟们的簇拥搀扶下回到房中,便很没形象的倚着床柱长长出了口气,以手撑着头上的银冠有些无奈的问已经行过及笄礼的伍静贞与徐陵容道:“这冠子要戴一整天么?”

伍静贞笑着说道:“不用戴一整天,回头叫红菱给你重新梳头就行了。”伍静贞素来大而化之,从来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她自然不知道及笄和圆房的双重喜日子里到底有那些个仪式要举行。行过及笄礼之后,杜衡的头可不是随便梳的,晚些时候会有宁亲王妃请的全福太太专门为她上头穿戴吉服,天擦黑的时候由萧泽过来亲自将她接回已经重新布置的卧房,小夫妻二人合房,明日一早燕喜嬷嬷收送元帕呈送宁亲王妃验看,这才算是全了礼。

徐陵容却摇头道:“这头不可能叫红菱来梳,阿衡你再坚持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梳头的。”徐陵容是个很沉静的姑娘,素日里无书不读,所以这些规矩她自比是别人清楚,这才有此一说。

杜衡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低低嘟囔一句:“好重!”惹的房中之人全都笑了起来,她们与杜衡相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还是头一回看到杜衡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众人正笑着,小丫鬟清芬打从外头走进来屈膝说道:“回郡主,三爷请您陪王妃娘娘,冯大姑娘徐大姑娘徐五姑娘去听梅轩用茶。”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全都看向杜衡促狭的笑了起来,杜衡觉得脸上腾的烧起一团火,萧泽这事儿办的真是…太丢人了!想也知道他这是要进来看自己又怕冲撞了几位还未出阁的姑娘,这才寻出吃茶这么个不靠谱的说辞。

笑过之后,伍静贞慢慢站起来说道:“得嘞,咱们也不在这里碍事儿,妹妹们都随我去吃茶吧。”

杜衡忙站起来阻止,不想因为头上的银冠太重脚下打了个趔趄,在她身边的萧灵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忍笑说道:“嫂子快扶着床柱子坐着,千万别站起来,仔细跌了脚,嫂子,我先陪堂嫂和姐姐们去听梅轩了,你不用管我们啦。”冯嫣然她们也都笑着附和,一行人说说笑笑便去了听梅轩。

萧灵等人前脚刚走,萧泽后脚便跑了进来,杜衡正羞着,自然不肯用正眼看他。萧泽一见杜衡头上还顶着那极沉重的银冠,立刻快步上前拔了簪入发间固定银冠的几枚长长的银簪,将银冠向上托起轻轻的摘了下来。杜衡立时觉得脖颈顿时一松,不由轻轻转了转头,口中发出一声低低轻呼。

萧泽将银冠放到一旁,站在杜衡身边将她的身子搂入怀中,杜衡急忙挣扎着低声叫道:“阿泽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萧泽一手轻轻按住杜衡的手脑勺儿,一手放到杜衡的脖颈处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揉着,口中还柔声哄道:“阿衡你别乱动,我给你捏捏脖子,早知道那顶银冠这么沉重,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用的,除了冠子可觉得轻松些了?”

听了萧泽的话,杜衡不再挣扎了,她柔顺的将脸贴在萧泽的胸腹之间,闷闷的应了一声:“戴的时间也不长,我还好,不用揉的,你快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萧泽搂着杜衡,一丝清清幽幽的淡淡药草香飘入他的鼻端,萧泽的身体突然就紧绷起来,整个人僵硬的不行,杜衡贴在萧泽胸前,萧泽突然的紧绷她自然能感觉到,不独是紧绷,杜衡还感觉到一股热力透衣而出,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于其间,而且,仿佛还有什么东西*的顶着她的胸口。杜衡是学医之人,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立时羞的满脸火烫几乎要滴血了,她如同触电一般猛的推开萧泽,口中却是说不出话来。

萧泽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一被杜衡推开他便转过身子躬了腰,好在冬天穿的厚实,他的袍子也算宽大,这么一躬腰倒也能遮个七七八八,萧泽又微躬着身子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探出头去吹冷风,这才算吹散了脸上的躁热,勉强抚平的心头的悸动。

“泽儿?你怎么在这里,大冷天的还开着窗子,也不怕受凉了。”一声惊呼传来,萧泽扭头一看,见娘亲陪着二表舅母带着丫鬟嬷嬷们正往这边走来,他忙笑着说道:“娘,儿子没事,这不是想看看您和二舅母什么时候过来么?”说罢,萧泽将头缩回去,随手关好窗子转身对杜衡说道:“阿衡,娘亲和二舅母来了,你再别…我先出去了…”说罢,萧泽也不等杜衡回答,便逃也似的出了屋子。一直在外间候着的杨梅红菱赶紧跑进内室服侍。

宁亲王妃等人走到近前,萧泽上前问好,宁亲王妃瞪了儿子一眼嗔道:“谁让你这会跑过来的,还不快去你父王那里陪两位舅舅说话。”萧泽也不解释,笑嘻嘻的应了一声便跑开了。宁亲王妃对二表舅母歉意的笑道:“这孩子今儿是欢喜的紧了,让亲家舅母见笑了。”

二表舅母笑着说道:“谁都是打那会儿过来的,没事儿。泽儿对我们若儿上心,我们才高兴呢。”说话间她们便迈步进入房间,杜衡已经在杨梅与红菱的服侍下重新戴好银冠,由两个丫鬟扶着迎了过来。

“娘亲,二舅母。”杜衡福身拜下,若非杨梅红菱扶的紧,她指不定得被银冠坠的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宁亲王妃与二表舅母的面前。

“若儿快起来。”宁亲王妃和二表舅母同时出手扶起杜衡,此时二表舅母才意识到对苗家姑娘来说很轻巧的银冠对杜衡这个从来没有戴过冠子的人来说是何等沉重的负担。

“若儿,你二表舅母就是娘请的全福太太,她来给你上头了。”杜衡的二表舅母娘家婆家的祖父母与父母都健在,兄弟姐妹一个不缺,底下儿孙满堂,再没谁比她有福气了。所以宁亲王妃在闲聊之时得知了二表舅母的情况,便立刻请她做为给杜衡上头的全福太太,也好借借二表舅母的福气,盼着杜衡往后也能福寿绵绵子孙满堂。

杜衡当然知道全福太太上头是什么意思,不由又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福身道:“谢谢娘亲,谢谢二舅母。”

☆、第二百六十四回上头

二表舅母的手很巧,在侍立两旁的唱喜嬷嬷的唱诵声中,精心为杜衡梳了一个团凤高髻,越发衬的杜衡亭亭玉立,看上去着实招人的紧。“若儿长高了许多,真是大姑娘了!”二表舅母感叹一回,只生了三个儿子,盼女儿盼了十几年都没盼到的二表舅母眼圈儿红了,她是真心的舍不得。过了今晚,外甥女儿真的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都还没有亲香够呢。

杜衡到底还年轻,并不能体会二表舅母那舍不得的感情,可是宁亲王妃心里明白,萧灵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她有时一想起女儿一年大似一年,她得相看女婿送女儿出门子,一颗心就象是被什么揪住似的难受。就是因为明白,宁亲王妃才在自己下巴处比划一下,对二表舅母温柔的笑道:“是啊,若儿真的长高许多,我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她嫁进来,才到我这里,如今都已经到我眼眉了,估计再明年就该比我高了。孩子们长的真快,生生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催老了。”

二表舅母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可也知道这门亲事已然是事实,怎么也不可能反悔的。再者整个宁亲王府上下,人人对杜衡都极好,公婆爱重丈夫疼惜小姑子也乖巧听话,着实是极难得的好亲事,她怎么也不能拉杜衡的后腿,让婆家人挑理。二表舅母立刻笑着说道:“亲家说的对,这也是您对若儿照看的好,她过的滋润才长的快。我们若儿嫁给泽儿,真叫天作之合,过上几年给您生下三五个胖孙孙,一家子和和美美的,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的快活日子。”

二表舅母的话可算是说到宁亲王妃心里去了,她现在可不就盼着抱孙子呢,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了许多,与二表舅母说的更加投契了,只是杜衡面皮儿薄受不住这样的话,早已经羞的满面发烧,头都快低到胸前了。

宁亲王妃与二表舅母见杜衡羞的不行,相视一笑转了话题,宁亲王妃笑着说道:“亲家舅母,今晚若儿也不用戴凤冠,我这里有一套紫金镶宝头面,是当初我出阁之时祖母她老人家特别赏赐的,烦请亲家舅母给若儿簪戴起来。”说着,宁亲王妃便将丫鬟手中捧着的一只四角包金嵌螺钿紫檀木匣子接过来打开让二表舅母观看。

那是一套金灿灿的全套头面,上面只镶嵌一种宝石,那就是其色殷红如血的石榴石,这套头面首饰足足二十八件之多,计有分心、挑心、钿儿,满冠,珠子箍,霞帔坠儿各一只,掩鬓,荻髻,草虫簪,凤簪,花头簪,耳坠,镯子各一对,啄针,小插各四样,每一件都制成各种各样的石榴花样式,取榴开百子的好意头。

二表舅母接过来赞叹一回,然后便为杜衡簪戴首饰,不大一会儿的工夫,杜衡便成了活动的首饰展览架,只见满头光华灿灿看不见一丝儿乌发,万幸的是这套赤金镶宝头面看着沉甸甸的用料十分厚实,不过戴起来却并不很沉重,至少杜衡觉得还能比较轻松的转动脖颈,不象方才戴那顶银冠,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个大头朝下。杜衡抬头看向面前梳妆镜中的自己,完全不敢相信那个镜中人就是自己。闪闪的金光让她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容貌。不过宁亲王妃和二表舅母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她们看来就得这样装扮才能配的上杜衡的身份。

“亲家舅母请随我去用上头茶,来人,去请听梅轩中的几位姑娘过来陪伴三少夫人。”宁亲王妃笑着吩咐一句,立刻有丫鬟跑去请人。二表舅母知道宁亲王妃的意思,便抚着杜衡的肩头笑着说道:“若儿,舅母先出去了,咱们明儿见。”

杜衡粉面通红,赶紧站起身来,二表舅母笑着摆手道:“你坐着吧,舅母不是外人,不用送了。”杜衡自是不依,亲自送婆婆和舅母到了房门口儿,今儿在萧泽来接她之前,她是不能走出这道房门的。

刚刚送走了婆婆和舅母,杜衡才坐下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杜衡刚站起来就见冯大姑娘一步迈入房中,她刚要开口招呼,冯大姑娘便惊呼起道:“呀,我别不是走错了门,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妃子呀!”

冯嫣然一声惊呼,徐婉容和萧灵便抢着挤了进来,徐陵容陪着身怀有孕的伍静贞慢慢的走,便落在了后头。“哇…好漂亮啊!”徐婉容一双水杏眼睁的极圆,将挡在她身前的冯嫣然往旁边一拨便大叫起来。

萧灵看清自家嫂子的装扮,眼中不由闪过一抹羡慕与委屈之色,这套头面首饰她从前见过几次,也向娘亲讨要了两回,不过宁亲王妃都没有答应给她,如今见这套自己一心想要的首饰已然戴在了嫂子的身上,小姑娘心里多少有点儿不自在。“娘真偏心。”萧灵低低的嘟囔一句,因她说的又快声音又小,且又有冯嫣然与徐婉容在一旁赞叹不停,所以也没有人听到萧灵在说什么,只不过那一瞬间的羡慕与委屈却让服侍杜衡的杨梅看了个正着,杨梅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存了等过了今儿必要细细向自家主子禀报的心思。

萧灵如今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任性使气的小姑娘,她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跑到杜衡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大笑囔道:“我家嫂子当然好看啦!这点你们可比不上我,你们谁家也没有我这么漂亮的嫂子!”

冯嫣然和徐婉容同时啐了萧灵一记,冯嫣然嗔道:“阿衡是你嫂子也是我们的姐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显摆什么!”徐婉容则跑到杜衡身边挽着杜衡的另一条手臂笑道:“就是就是,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显摆什么呢?”

萧灵自来是个不吃亏的,立刻冲着徐婉容叫道:“说的也是,婉儿妹妹你将来也得叫一声嫂子的,我的小堂嫂。”一声小堂嫂被萧灵叫的十足促狭,徐婉容立时羞的两颊飞霞,她与萧灵同年,不过月份小一些,可是因为早就与十三皇子订了亲,十三皇子比萧灵大一岁,所以萧灵往后少不得叫她一声堂嫂。

“几位姐姐你们看灵儿欺负我!”徐婉容素来娇憨不擅长与人吵嘴,只得向姐姐们求助。

徐陵容陪着伍静贞刚刚走入房中,听到徐婉容这么一叫,两人不由都笑了起来,伍静贞指着萧灵笑骂道:“灵儿你就可着劲儿的淘气吧,等赶明儿到了你的好日子,可千万别怪人家手下不留情!”

众人一听这话都笑了起来,萧灵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的亲事连八字都没一撇,所以她不会太羞涩,只呛声道:“我才不怕她呢!”大家一听这话笑的越发厉害了,只是徐陵容的笑容之中却多了几分苦涩,聪慧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将会如何了。

徐陵容的未婚夫,清国公世子许德林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刚入秋就请了好几回太医,太医们都说熬不过这个冬天,清国公府原本打算赶紧将徐陵容娶进府冲喜,可是还没有提出此事便出了当今大规模发落群臣,罪臣之中就有清国公一个,清国公被降为清安侯,而韩国公府因为是徐婉容是十三皇子妃这层关系而没有被处理,清安侯府这才没敢提冲喜之事,可是也不提退亲之事,倒象是打定了主意赖着韩国公府,让徐陵容为清安侯世子许德林守望门寡的意思。

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摇走所有的烦心事,徐陵容重又温柔的浅笑起来,她轻声唤道:“婉儿,不许闹你阿衡姐姐。”

徐婉容极听姐姐的话,果然不再闹腾了,她跑到姐姐身边,握着徐陵容的手轻声说道:“姐姐别担心,爹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原来刚才徐陵容那短短的伤神让她的妹妹看了个正着,徐婉容当然知道姐姐为什么伤神,才会这样轻声安慰。徐陵容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那么的乐观,她的娘亲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爹爹韩国公却很难说了。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家姐妹的低声说话还是引起了杜衡等人的注意,冯嫣然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她又与徐陵容要好,便握着拳头气鼓鼓的叫道:“徐姐姐,那许德林都那样了,怎么还不退亲!”

伍静贞眉头皱起轻斥道:“嫣然,今儿是阿衡的好日子,可不许乱说!”

冯嫣然吐了吐舌头,拉着杜衡的手叫道:“阿衡姐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杜衡反握住冯嫣然的手飞快的说道:“嫣然你不用说,我还能不明白么。我也为徐姐姐的事情悬着心呢!”徐陵容听了这话赶紧走过来笑着说道:“阿衡,你不用担心我,万事都会解决的,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快别分心了。”

伍静贞也走了过来,揽着徐陵容的肩膀说道:“阿陵,这事儿姐姐一直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发愁,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你去受那份罪的,等开春了你的事必有个结果。”徐陵容疑惑的看向伍静贞,不知道她所说的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原来清国公世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素日里多走几步路便会气喘吁吁的,所以清国公夫人也没敢给儿子房中放人,可谁也没想到许德林八月节那日突然便收用了房中的丫头,这事原本也没该让府里的大人知道,可是许德林初尝滋味之后便沉溺无法自拔,以静养为名终日与丫鬟们躲在房中厮混,把个原本就如美人灯一般的身子生生熬没了油。许德林一病不起,太医过府一诊脉,便诊出许德林肾水亏损严重,已然伤了根本。

清国公夫人大惊大怒,立刻清查服侍儿子的丫鬟们,这一清楚可不打紧,服侍许德林的四个丫鬟中有三个破了身子,清国公夫人大怒,立刻要打杀了这三个丫鬟,不想其中一人却抱着肚子哭喊着求饶,说是已经怀了世子爷的骨肉。

清国公夫人只有许德林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而且还三日生病两日卧床,悬一悬就在魂往西天,所以一听说有丫鬟怀了儿子的骨血,非但不打板子了,还立刻将那丫鬟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并且还许诺只要生下儿子,便立刻抬那丫鬟为姨娘。至于另外两个破了身子但没怀孕的丫鬟,清国公夫人则毫不留情赏了重重一顿板子,那两个丫鬟熬不过重刑,板子还没打完就咽了气。

清国公府出了等丑事,清国公夫妻自然拼命的瞒着,可是架不住府中的有心大的姨娘,这消息便半真半假的传出清国公府,但是徐陵容只知道未婚夫病重,却不知道内里的根由。

伍静贞倒是知道的清楚,因为萧绎知道她与徐陵容交好,便将这事儿全都说了出来,伍静贞当时便狠狠生了一场恶气,咬牙切齿的说要那许德林好看,非得打破这门亲事不可,不叫她陵容妹子去跳火坑。

徐陵容心里能存的住事,可是徐婉容却不能,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姐姐的事情,听伍静贞这么一说,她便急急问道:“伍姐姐,开了春我姐姐会怎样?”

徐陵容立刻打断妹妹的话笑着说道:“婉儿,今儿不提这个,咱们只好好陪阿衡说话儿,也陪不了多长时间了,再有大半个时辰吉时就到了,你阿衡姐夫必会赶着来接人的。”

杜衡一直红着脸,可是她也没因为害羞而什么都不想,刚才徐陵容的异样她也看在眼中,想着回头一定要仔细打听,必要时出动萧泽手下之人也没什么不行的。她就这几个好姐妹,与徐陵容的关系又比与其他几人还要亲密一些,自然盼着徐陵容平安如意。

☆、第二百六十五回闹喜

徐陵容一句玩笑话又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回今天的正主儿杜衡的身上,杜衡双颊飞红浅笑相应,眼中满满都是幸福,看到现在的杜衡,徐陵容不由的想起了头一回与杜衡见面的情形,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当时她还在为杜衡的将来担忧,不想才只一年多的工夫,杜衡便苦尽甘来,她往后的人生必定会有甘无苦圆满一生。反观自己虽然从小不曾经受苦,可是就因为早早定下了亲事,却成了让她蹉跎岁月的根由。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言说!

徐陵容正在暗自伤怀,便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听上去仿佛有七八个人一起走来,间或还能听到一阵嘻笑之声。徐陵容不免转身看向靠在北墙上的紫檀木百灵报时大座钟,心中暗自说道:“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吉时呢,怎么这会子就来接人了。”

徐陵容刚刚想完,外头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回诸位姑娘,三爷亲自带人来请姑娘们吃喜蛋了。”通常姑娘出阁之时会请闺中好友做陪相送,新娘家里会单为这些姑娘们开一桌喜宴,称之为吃喜蛋,是让送嫁的姑娘们多沾些喜气的意思。杜衡当日出阁之时情况特殊,并不曾有送嫁的闺中好友。萧泽不愿意杜衡有任何一丝丝的遗憾,便事事想到头里,命人备下吉祥喜宴特特送了过来。

萧泽的心思大家一想都明白了,徐陵容执起杜衡的手温柔的笑道:“阿衡,姐姐祝你和妹夫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冯嫣然徐婉容也都围着杜衡说起了祝福的吉祥话儿,这也是送嫁的习俗之一。伍静贞因为已经身为人妻,不在送嫁姑娘之列,便只含笑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姑娘没口子说着不重样儿的祝福话儿,把原本就双颊飞红的杜衡说的如同整张脸都涂遍了胭脂,红的如同最鲜艳的大红锦缎一般。

说完了吉祥话儿,萧灵引着徐陵容她们几人去一旁的西暖阁子吃喜蛋,房中立时清静了不少,伍静贞这才拉着杜衡的手做了个怪模样儿,贴着杜衡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羞的杜衡都抬不起头来,只低头娇嗔叫道:“姐姐不要乱说,仔细教坏了宝宝!”

伍静贞抚着肚子爽朗的笑道:“这是人伦大事,哪里就教坏了我家宝宝,阿衡,赶明儿你就知道姐姐绝对没有哄你啦!”

杜衡跺脚道:“姐姐你还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伍静贞硬拉着杜衡的手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说了,阿衡,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撒娇,看来我这阿泽妹夫果然有本事,能将你这千年寒冰化了一池春水!”

“嫂子在说我么?”门口传来萧泽戏谑的声音,这厮耳力极好,又已经走到了门外,自然将伍静贞那不算太底的声音听了个正着。

伍静贞听到萧泽的声音,便松了杜衡的手笑着扬声说道:“可不正在说你,阿泽,这还没到吉时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萧泽笑道:“这不是来给嫂子和姐妹们送喜蛋么,嫂子怎么没有去用?”他边说边迈步走入房中。

伍静贞挑眉笑道:“我又不是送嫁姑娘,阿泽,我们阿衡跟了你,你可得好好对她,若是你敢欺负她,看我们饶不饶得了你!”

萧泽连连作揖道:“是是,嫂子,大姨姐教训的极是,萧泽就算是欺负自己也绝不会欺负阿衡的,我爱她都爱过来呢!”

伍静贞和杜衡谁能想到萧泽会这么直白热烈,不由都红了脸,伍静贞似是想起了什么,立时收了刁难萧泽的心思,只看向萧泽说道:“阿泽,我们可把阿衡托付给你了,真的,你们俩个好好过,一定要和和美美永结同心。”

萧泽直身正色道:“是,萧泽绝不负大姨姐所托,此生绝不负了阿衡。”说罢,很郑重的躬身行礼。伍静贞也没有闪避,受了他这一礼后又郑重的还了一礼,然后便走了出去。

萧泽见最难缠的大姨姐出去了,立刻朝侍立在房中的丫鬟们挥了挥手,丫鬟们都低头忍笑退了下去,房中总算只剩下他和杜衡这两个人了。

“阿衡…今儿想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萧泽飞快走到杜衡身边,轻车熟路的扶她坐下来,带着几分抱怨的低声说了起来。

杜衡抿嘴不语,唇角有一丝浅笑,她如今可是太了解萧泽了,若是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就罢了,若是顺着他,这厮立刻能化身话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抱怨,他就能念叨上一刻钟,说出的话儿还不带重样儿的。

杜衡只笑不语,萧泽便只嘿嘿笑了一下,拽过虎脚梅花鼓凳挨着杜衡坐定,然后以手支脸歪着头不错眼珠儿的盯着杜衡,杜衡被他看的脸上发烫身上发毛,不免转过头低声嗔道:“你又要做什么?”

萧泽美不滋儿的答道:“我看我媳妇呀,我媳妇真好看,比九天仙女儿还好看!我萧泽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娶到阿衡你这么好的媳妇儿,阿衡,我跟你说啊,我一想到就能和你真正成亲了,已经兴奋好几晚上都没睡着了,比迎娶你那日还兴奋呢!”

杜衡轻啐一句“又说疯话!”可是手却习惯性的搭上了萧泽的手腕,如今萧泽还不算是身体彻底康复的半调子病人,杜衡已经习惯了三五不时的给萧泽把脉,如今他说自己好几夜兴奋的没有睡着,杜衡的第一反映不是羞喜,却是担心萧泽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萧泽也习惯了被杜衡诊脉,他歪头看着杜衡,怎么看心里都是爱的不行,能与杜衡厮守一生,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

诊罢脉,杜衡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从脉相上看,萧泽的身子比上回把脉之时还要好些,他的康复速度之快真的超出了杜衡原本的预期。杜衡抬眼看向萧泽的脸,见他腮边沾了一芝麻点儿大小的灰星儿,便拿着帕子轻轻擦了一下,萧泽一把抓住杜衡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感受杜衡手心的柔软与温暖。杜衡凝望着他,目光如水一般,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只静静的感受此刻的幸福满足。

“唧喳喳…唧喳喳…唧喳喳…”正在静谧温馨之时,北墙紫檀木百灵报时大座钟突然响了起来,萧泽腾的跳将起来,兴奋的叫道:“阿衡,吉时到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萧泽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大笑,原来冯嫣然扯着萧灵徐婉容等人悄悄溜进来躲在房门外听动静,而萧泽刚只顾着与杜衡你侬我侬而丧失了警惕性,不想便让这班姑娘们听了笑话。

杜衡的臊的脸上都快要着火了,不免娇嗔的瞪了萧泽一眼,冲着他哼了一声。萧泽听出来是杜衡的姐妹们在取笑,便高声叫道:“小子们快进来,赶紧上红包,求诸位大姑娘给你家三爷行个方便嘞…”原来萧泽可是有备而来的,并不很怕这些姑娘们为难于他。

少时,五个身着簇新宝蓝内监服的小太监各捧着一只两寸高三寸宽尺余长嵌螺钿红酸枝木匣子依次走了进来,朝着冯嫣然等五人跪下,将手中的木匣子高举过头,齐声说道:“我们三爷和三少夫人感谢王妃娘娘冯大姑娘(徐大姑娘徐五姑娘)郡主送嫁,特备下区区薄礼,请诸位笑纳。”

伍静贞不是外人,当先伸手拿过一个匣子,朝着内室笑囔道:“多谢妹妹妹夫啦!”其他几个姑娘见伍静贞拿了,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她们想着匣子只许是放了什么钗环首饰,也没有当面打开,等回去的时候开匣子一看,见那么大的匣子里放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子,拿起来细细一看,原来那竟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胭脂铺子醉红颜一成的干股。

京城亲贵府中的夫人小姐都爱用醉红颜的脂粉,只不过他们家的东西着实贵的紧,一盒最普通的胭脂都要二十两银子,上品脂粉动辄百两,极品脂粉据说卖到了上千两,而且还不是有钱能就买到,得提前两年预付全部货款,两年之后才能拿到定制的极品脂粉。

“姐姐,这…怎么竟是醉红颜的干股,这太贵重了!”徐婉容拿着那纸干股契书,不免有些紧张的向姐姐徐陵容讨主意。徐陵容倒不紧张,只微笑拿过妹妹手中的契书放回匣子,很平静的说道:“赶明儿问问你阿衡姐姐就行了。”

徐婉容向来听姐姐的话,一见姐姐有了主意,便松了一口气将此事撂到脑后去了,徐陵容看到妹妹一脸的娇憨,心中不免有些发愁,她可是用尽了心思教导妹妹,可是妹妹天性娇憨,从来不曾见过世间险恶,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妹妹,让她怎么能放心看着她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呢,唉,真真是愁人的紧!

且不说徐陵容姐妹们如何,只说萧泽将杜衡迎上一乘四角垂着八宝琉璃彩球,外披大红绣金龙凤呈祥轿衣的四抬喜轿,吹吹打打的出了交泰园,在王府中绕了一圈后又抬进交泰园,直奔设在正院的喜房。喜轿刚一进门,只见伍靖明和萧绎带着一帮小子拦门挡轿,硬是要闹上一回才肯放行。这些小子们都是萧绎从各家王府忽悠出来的皇室宗亲,年纪全在七岁以下,都是还不必守男女大防的童子,凭他们怎么闹都不会有伤杜衡的名节。

“堂弟,舅兄,你们…”萧泽瞪着面前两个笑的龇牙咧嘴见眉不见眼的家伙,不由瞪着眼大声叫了起来。

萧绎拐了身边的伍靖明一手拐,笑嘻嘻的说道:“弟弟们要看新娘子讨喜果子,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拦着吧,新郎倌儿千万莫要着恼,岂不闻越闹越红火?”

萧泽瞪眼气道:“你成亲的时候我可没闹你!”

萧绎挤挤眼睛坏笑道:“我可没不让你闹!”

萧泽实在不想理这个自从知道自家媳妇有喜之后就在犯二的通天大道上狂奔不回头的二货,只看向伍靖明说道:“舅兄,您也…妹夫求您高抬贵手,别为难我们吧!”

伍靖明瞪了萧泽一眼,沉声道:“怎么,你骗娶了我妹妹,还不许我这做舅兄的过来给妹妹撑腰?”得,伍靖明一句话把萧泽捅到南墙根上了,谁叫他从前的确是用了些不太见得人的手段呢,罢了罢了,还是豁出去让他们闹上一回吧,横竖他只护紧了杜衡就是。

萧绎一声招呼,众小子们一窝蜂般的围了上来,简直如一群活猴大闹天宫一般,叽叽喳喳叫的萧泽脑仁儿疼。这些小子正在淘气的时候,都是惹祸不怕祸大的主儿,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规矩,闹萧泽的时候是各种没皮没脸的往身上猴,可是闹杜衡的时候只是在轿外怪声怪气的叫几句嫂子要杜衡答应,再不就是讨要喜物儿,倒显的规矩许多。萧泽见此情形心中也踏实许多,便也由着小堂弟小族弟们闹自己,配合度相当之高。

几个小子高兴的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口中的阿泽哥哥也越叫越亲热了,一场喜闹下来,泽俨然已经成了这些小家伙们最喜欢的堂兄族兄,没有之一,因为除了萧泽这个异类没有架子之外,其他的兄长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架子,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就算是平日里他们最亲近的阿绎哥哥也因为身为皇子,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摆架子装样子,才五六岁的小孩子不懂大人世界的弯弯绕儿,自然与这个一点儿架子没有的阿泽哥哥越发亲热了。让一旁抄手站着的萧绎不免都有些个眼红萧泽的好人缘儿。

小家伙们闹了一场喜,得了许多好玩的小物件儿和许多好吃的喜果子,便心满意足的让人领着吃席去了。原本这些小家伙因为年纪小不坐席的,不过萧泽特别命人准备了一桌专为迎合小孩子口味的席面,小家伙们一听到阿泽哥哥报出许多他们爱吃偏偏家里大人不许多吃的菜肴,便乐颠颠的跟着扣子去坐席了。

小家伙都走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绎向萧泽挑了挑大拇指,而伍靖明则大步走到萧泽的面前,沉着脸对他说道:“阿泽,君子重诺,我信你,别让我有后悔的机会。”

萧泽看向伍靖明正色道:“靖明兄,你永远都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伍靖明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让到一旁,萧泽这才得以将杜衡迎下轿,因为不是拜堂,所以杜衡并不用蒙红盖头,她看到萧绎与伍靖明分立两侧,便向萧绎颌首示意,又向伍靖明叫了一声:“大哥…”

伍靖明看向杜衡,眼中含笑也藏着一丝不舍,他走上前大声说道:“阿衡,好好过日子,若是这小子敢欺负你,你只管回娘家,大哥罩着你。”

杜衡拼命点头,不觉眼圈儿红了,她与伍家兄妹结为干亲虽然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可已经建立了浓浓的手足之情,她知道这个大哥为了自己可以不惜一切,就象是自己为了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一样。

“好妹妹,今儿是你的喜日子,得笑!”伍靖明见杜衡眼圈儿发红,赶紧扯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大声说了起来。

杜衡连连点头,红着眼圈儿笑了起来,又叫了一声:“大哥!”

伍靖明挥手道:“快进去吧,阿绎,我们去吃喜酒。”说罢,他快步走到萧绎身边,扯着萧绎的手臂飞快走了出去。

萧泽转身看着两个好兄弟的背影,含笑无声的说了一句:“好兄弟!”说罢便扶着杜衡走进他们已经装饰一新,除去了外间卧房的新房,打从今儿开始,他和杜衡再不必鸳鸯独宿,再不会夜半醒来只有孤单一人,再不会只能在梦中才能亲近伊人了。

萧泽扶杜衡进房,杨梅红菱抬脚便要跟上,不料萧泽却撂下一句:“杨梅红菱,你们服侍夫人有功,爷已经命人在倒座设了一席,你们带着小丫鬟们去吃吧。”

两个丫鬟一愣,杨梅赶紧说道:“三爷,奴婢得服侍夫人。”红菱忙拽了杨梅一下,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有三爷在呢,咱们今儿就能奉命偷懒啦。”说罢便拉着杨梅一起行礼,带着所有的下人退了下去。

对于红菱的机灵与识情识趣,萧泽相当满意,决定明儿得重重打赏红菱,这丫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与萧泽的兴奋开心相比,杜衡却是有些个不安,一想到就要与萧泽亲密接触,杜衡怎么都找不回自己素日里的淡定。看到萧泽将服侍的下人全都撵走了,杜衡越发的紧张,不觉便低头搅起了帕子,好好一条绣着梅花的帕子生被杜衡搅成的麻花。

萧泽见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上前抽走杜衡手中的帕子,将杜衡柔嫩的小手握于自己的掌心,低头抵着杜衡的额头,用些有紧绷的声音喃喃说道:“阿衡,我终于盼到今天了,你知道么,我自从认识你那天就开始期盼,总算是盼到了,阿衡,好阿衡,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就是我的情蛊!”

☆、第二百六十六回春朝慵起

这一夜突降瑞雪,天地之间满眼皆白,刚交卯初时分,雪光已经映入交泰园上房之中,照亮了整间屋子。只见烛台上一双红烛犹未燃尽,红艳艳的火苗轻快跳跃舞动,影子在高丽纸糊就的窗子上交缠着,朱红底金色团花的地衣之上,两件玄底绣龙凤纹吉服亦交缠着,就如这间屋子的两位主人一般。

雪光映入房中,透过深深浅浅的几重帐幔,照在喜床之上正在交颈酣睡的一双玉人身上。鸳鸯戏水的枕上,萧泽侧身睡着,一只手臂横在枕下,揽着面对他沉睡的杜衡的肩头。杜衡枕在萧泽的肩窝处,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并萧泽的肩头,与萧泽散开的头发缠在一起,这许就是结发同枕席吧。

杜衡觉浅素来警醒,雪光刚一映到她的脸上,杜衡便本能的睁开了眼睛,映入杜衡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杜衡只是睁开眼睛却不曾经真正醒来,不由吓的惊呼一声本能向后退,不想肩头并腰身都被人紧紧箍住根本动弹不得。而她这么一动,让紧紧抱着她的萧泽也立刻醒了过来,萧泽一睁开眼睛脸上便露出一个极夸张的大大笑容,“阿衡,你醒啦?早!”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过后,杜衡粉嫩白净的脸上立刻涌起浓浓的羞红,身体传来灼热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与萧泽都不着丝缕,而且是紧紧的抱在一处,就象萧泽感觉她的柔软一般,杜衡也完全感受到萧泽的坚硬。这让初经人事的杜衡实在无法承受。

“你…你快放开我…”杜衡将双臂撑于胸前用力往外抵着萧泽的胸膛,结结巴巴的叫了起来。

萧泽见杜衡羞怯的样子越发娇美,他又在情热之时,如何还能忍的住,一个翻身便覆上杜衡的娇躯,惹得杜衡又是一声惊呼,低低叫道:“阿泽不要…”

萧泽的身心都灼热如火,可他也知道昨夜自己索求无度已经让初经人事的杜衡不堪伐旦,昨夜她几乎是累昏在自己怀中的,这会儿眼下还有些微发青,想来睡了大半夜也不曾歇过来。一想起昨夜的旖旎,萧泽觉得自己的身子象是着了火一般,若非还有一丝丝理智,他必定要再与杜衡共赴阳台。萧泽用手臂撑着床榻支起自己的身体,免得真的压坏了杜衡,低头飞快在杜衡额上印下灼热一吻,然后猛的翻滚到一旁,用有些喑哑的声音低低说道:“阿衡,我不闹你…”

杜衡也不敢乱动,她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而萧泽也是一动不动,他拼命克制着将杜衡搂入怀中的强烈欲念,若是一个克制不住,今儿他与杜衡就不用下床了,这会儿屋子里已经很亮了,想来时辰已经不早,若是起的太晚了被笑话的人可是杜衡,萧泽如何能舍得让杜衡受一丝丝的委屈。

小夫妻两个僵卧许久,萧泽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杜衡,只见她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在微微的颤动,呼吸也不复平日的和缓,听上去很是急促。萧泽痴痴看着杜衡,眼中充满了柔情,他突然伸头过去在杜衡唇上轻啄一下,惊的杜衡身瞬间僵硬如铁,整个人都不能动弹了。

萧泽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他伸手为杜衡理顺散在枕上的长发,柔声说道:“阿衡,别怕,我去给你拿衣裳。”说罢萧泽便掀开锦被赤脚踩在脚踏之上,弯腰拾起散落在脚踏上的一袭玉色中衣胡乱披在身上,便去东边的隔间为杜衡拿衣裳了。

萧泽走后,杜衡才睁开眼睛,口中发出一声低低喟叹,略略动一下僵硬又酸痛的身子,“咝…”浑身的酸痛让杜衡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她不免皱起眉头暗暗想道:姐姐尽是骗人的,一点儿都不舒服,痛都痛死人了!

不过是杜衡一个念头的功夫,萧泽已经将杜衡的衣裳找出来送了过来,杜衡听到萧泽的脚步声,立刻又紧紧闭上眼睛装睡。萧泽撩开帐幔,见杜衡还在装睡,不由抿嘴而笑,他也不说破,只是将杜衡的衣裳轻轻放枕旁,然后便去了做为净房的西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