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靖明恍然大悟,他刚才急的将王府有秘道之事都给忘记了。对啊,王府里有秘道,只要杜衡带着王妃萧灵还有源哥儿从秘道赶到何园,就可保万无一失。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便是被贼人抢走,他们也会很快再抢回来的。这半个下午和半个晚上的布置绝非没事儿瞎闹着玩儿的,只要撑过这一夜,待到明天天光大亮之时,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是,阿衡一定会…”伍靖明心中还有些不踏实。萧泽却点头说道:“她会,她一定会,对她和我来说,生命是最珍贵的,阿衡绝不会为身外之物而舍弃更珍贵的东西。”

伍靖明点点头,沉沉说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好,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们只在这里排兵布阵…”

萧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靖明兄,你得出去。”

伍靖明皱眉道:“你要我去哪里?”

萧泽低声说道:“谨郡王府。阿绎被留在宫中,王府之中只有静贞一人,她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也知道,你不去,我担心她腹中的孩子。”

伍靖明面色一紧,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回,他怎么可以把妹妹之事给忘记了。就算妹妹平日里身手极好,一人单挑几名好身手的大汉都不成问题,可是现在她是孕妇啊,平日里行动都要多加小心的,如何能与敌做战动了胎气。

“好,我立刻就去。”伍靖明再也待不住了,拔腿便往外跑。萧泽却一把抓住他,将一只不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荷包塞给他,飞快说道:“这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知觉的麻药,洒出去就行了。遇到敌人千万不可恋战,放翻了就赶紧走。”

萧泽知道伍靖明就是个武疯子,一打起来便什么都不顾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他与人打斗,要的是在最短时间之中干翻敌人,救出自己人。

伍靖明二话不说将荷包揣在怀中,萧泽又飞快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低声道:“这是解药。”伍靖明点头咽下,拔腿飞奔而去。

萧泽到底不放心,命扣子点了二十名身手好的亲兵追着伍靖明而去,力求不让伍静贞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再说回宁亲王府,贼人放的信号火箭让王府里的人又是一阵心慌害怕,好些小丫鬟都吓哭了。就在此时,宁亲王妃和杜衡身穿男装来到院中,宁亲王妃沉声喝道:“哭什么,贼人还不曾攻破王府,你们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好生各司其职,待击退贼人之后每人赏银百两,倘若有人受伤,伤者赏银加倍。”

院中下人听到王妃之言俱是眼睛一亮,一百两银子几乎是她们两三年的月钱加赏赐的总和了。而且三少夫人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她们应该也不会有事吧,倘若情况真的危险,王妃和三少夫人怎么可能不先逃走呢。只这样一想,众人又安心了许多。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银子还是很好使的,所有的王府下人又都升起信心,个个握紧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全力以赴准备对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信号火箭果然招来了百余人的队伍,只见这些人合力扛着一根一人合抱尚且抱不过来的树干朝着宁亲王府大门方向撞了过来。

“轰…轰…”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那一声声沉闷的撞门声似是撞在王府中每个人的心上,大家的脸色都无法遏止的苍白。谁也不知道大门会不会在下一刻就被撞开。

“开了…开了…”随着几声惊喜的大叫,宁亲王府那厚实的大门到底被撞开了。贼人们挥刀舞剑,嗷嗷叫着冲进了宁亲王府,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数不尽的美女娇娃在向他们招手,等着他们去抢夺强占。

然后在冲进大门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金钱也没有美女,有的只是黑幽幽的箭头。莫约有二三十名王府侍卫站在正对王府大门之手,个个张弓搭箭,箭头直指大门的方向。

“快撤…”带头冲进王府之人大叫一声调头便跑,只是他哪里能跑的过飞箭。但见箭雨如阎罗爷的勾魂笔一般,瞬间便收割了十数条人命。

“有埋伏…”也不知是谁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所有向王府冲去的贼人全都调转方向,逃到王府大门之外。

“盾牌,弓箭手上…”也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反应过来的贼人们才算是恢复了理智,赶紧让出空让盾牌手和弓箭手上前。在数轮对射之后,宁亲王府的弓箭手折了近一半,而攻打王府的贼人也付出了几十条性命。

“再求增缓…”那个头领又尖叫起来。他原以为没有成年男丁在府中的宁亲王府是颗软柿子,可以随意捏揉,不想却是个冻的如石头一般的冰疙瘩,他还没踏进王府半步,便已经折了几十名手下。

两方人马僵持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冲出来许多人加入攻打宁亲王府的队伍之中。等贼人再次攻打王府大门之时,王府的弓箭手们已经退下了,贼人们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就闯进王府。他们正在得意之时,冲在最前头的贼人突然象是抽风一般的浑身乱抽,然后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一下子又折了十好几个。

“妈的,邪门了,给我放火烧…”还是那个统领之人恼羞成怒的嘶声大叫,他真真快被气疯了,这宁亲王府根本就是只浑身是刺的铁蒺藜,完全没处下口啊!

十数枝火箭射入宁亲王府,很快便将王府的大门门房驻马厅烧成了一片火海。一众贼人得意的看着熊熊大火得意的狞笑,凭你王府中还有什么机关,都熬不过这一场大火。

然后这些贼人今天晚上注定要一次接一次的失望,白日里原本就下了雪,只是到了傍晚时分雪停了,可是现在又突然下了起来,而且是裹胁着龙眼大小的冰雹噼哩啪啦的直往下砸。直砸的那些贼人叫苦不叠,实在熬不住了只得四处散开躲避。

一场眼看能将王府烧成灰烬的大火就这么被大雪和冰雹砸灭了,整个王府前门升腾着如云烟一般的水汽,看上去诡异的很,那些进攻的贼人不由的胆怯了,竟是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突然,那个统领之人突然挥起腰刀厉声叫道:“冲啊,谁第一个冲进去,王府三少夫人就归谁,那可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看一眼骨头都酥了…”

果然色字当头,这些人重又疯狂起来,嗷嗷叫着向王府中杀了过去。一路上遇到王府侍卫的顽强抵抗,足足厮杀了大半个时辰,那个统领头子率领着不到二十个人杀到了抱朴园门口。只是从王府大门到抱朴园这短短的距离里,那些贼人已经折损了上百人。

抱朴园的院中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可是每个房间却都点着灯。在经历了数不尽的截杀之后,那些攻到抱朴园的贼人们反倒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所有人都万分戒备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埋伏了多少的机关暗器和毒药。

“头儿…”一个左臂耷拉着,浑身是血的贼人怯怯的叫了一声,看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他的紧张恐惧已经积聚到了顶点,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什么美人儿不美人儿,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绝杀之地。

“不许后退!这里就是宁亲王妃的院子,那三少夫人和郡主必定都躲在这里,她们三个可是你们从来都没见过的绝顶美人儿!”那统领犹自用美色来激励自己的手下,只是他的手下们已经拼杀了大半夜,浑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人人都疲惫已极,他们这会儿哪里还想什么美人儿,只想立刻找大夫保住自己的性命,美人儿再美,他们也得有命才能消受才行。

那个头领见美色利诱已经不管用了,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们,我有个秘密要说与你们知道,这宁亲王府中有个宝藏,宝藏的位置和开启宝藏的方法都在那宁亲王妃手中,你们想想看,若非如此,上头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我们攻下宁亲王府,生擒宁亲王妃等人?”

但凡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做乱之人,为的无非是名与利,求利之人多过求名之人,所以当这二十几个人听到宝藏二字之时,眼睛刷的亮了。什么伤痛疲惫全都丢到脑后,众人重又打起精神不顾一切的向亮着灯的上房冲去。就在贼人们冲到廊下撞开房门之时,一股烟尘向他们扑面袭来,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二十来个贼人尽数被撂倒在门口。

“一个不留,杀!”只听杜衡冷喝一声,早已经拿着匕首剪刀锥子等物的丫鬟婆子们再没有片刻的迟疑,纷纷向离自己最近的贼人捅去。一时间只见血花翻飞,这二十来个坚持到最后,终于冲进抱朴园的贼人大部分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婆子们的手下亡魂。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二十来个贼人几乎死光了,就算是有两三个还没死透的,也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婆子抓着剪刀锥子等物给他们补刀。血腥之气充斥着整座抱朴园,不,应该说整座宁亲王府都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这一夜,死在宁亲王府中的贼人侍卫丫鬟婆子,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之多。

浓重的血腥味儿薰的宁亲王妃和杜衡都直犯恶心,宁亲王妃还好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可是杜衡却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连黄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宁亲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她立刻沉声吩咐道:“速速打水将房子冲洗干净,到地窖中多多取些鲜果子薰屋子。”一众下人见三少夫人吐的死去活来,但凡有些经验之人都在暗自猜测莫不是三少夫人有了身子,想到这一层,大家心中都添了一层欢喜,三爷可是最最大方不过的,如今她们立下保卫王府的大功,还守护了刚刚怀上身孕的三少夫人,难道三爷还能少了打赏不成?

于是众婆子们个个喜气盈腮,人人都高兴的忙活起来。

宁亲王妃亲自将杜衡半扶半抱的扶回自己的卧房,将她安置在暗八仙紫檀拔步床上。杜衡已经吐的浑身无力,她虚弱不堪的低低叫道:“娘亲,我…”

宁亲王妃赶紧抓住杜衡的手,急急说道:“好孩子,你快别说话,只安心养着,再别想那些个琐事,有娘亲在呢,你就放心吧。回头天一亮娘就派人去请太医给你诊脉。”

杜衡无力的低低说道:“娘,媳妇自己就是大夫,我没事儿的,您别担心,熬了一宿,您快歇会儿吧。”

宁亲王妃摇头笑道:“傻孩子,你先给自己诊个脉再说话也不迟。”

杜衡疑疑惑惑的将右手搭在左腕之上,听了片刻之后面上浮起一抹惊讶之色,她喃喃道:“竟然是滑脉…”

宁亲王妃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自然知道滑脉是什么,她立刻笑着拊掌说道:“果然不错,若儿,怪道你刚才吐的那般厉害,果然是有喜了!”

杜衡却还有些不敢相信,忙又换了手重新诊过,果然也是滑脉,她怔怔的将手放在小腹之上,难以相信那里面已经有了一条小生命。宁亲王妃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轻轻拉过杜衡的手,含笑柔声说道:“若儿,你就要做娘亲了,多好啊!等泽儿回来咱们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一准儿会高兴的跳起来。”

杜衡的唇角噙起温柔的微笑,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婆婆,轻声说道:“娘亲,真是万幸,这孩子真的和我们有缘。”

宁亲王妃想起刚才之事,含笑的眼中涌出泪水,她自责的说道:“若儿,都是娘亲没用,还让你…”

“娘,您快别这么说,我很好,宝宝也很好,您放心吧!我们是一家人,凭什么都拆不散的。”杜衡见婆婆很是自责,赶紧拦住她的话竭力宽慰起来。

宁亲王妃知道孕妇最忌讳情绪不稳定,所以她立刻压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杜衡说道:“若儿,你没事就好,刚才你吐的很厉害,必得吃些东西异垫补垫补,告诉娘你想吃些什么,娘这就让人给你做。”

杜衡其实什么都不想吃,可是她知道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吃,婆婆又该着急了,只得歪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娘,也不想吃别的什么,只想吃点白粥。”

宁亲王妃立刻说道:“好好,那就吃白粥,配些嫩嫩的酸姜芽儿可好?”杜衡自是没有不说好的,宁亲王妃赶紧叫过李嬷嬷吩咐一回,命李嬷嬷将将红泥小炉点着送到外头耳房之中,宁亲王妃亲自净手洗米,将今秋新打的糯稻洗好放入小砂锅中,用文火细细的煨着,再将嫩姜芽儿洗净切片,用蜜糖米醋和少许细盐拌匀腌上,等吃的时候再用温水过一遍,配新熬煮的白米粥再是醒脾开胃不过的。

宁亲王妃并不假手于人,不错眼珠儿的亲自看着熬好米粥,挑了一碟子酸姜芽儿,将之送进卧房之中。她轻轻的走进卧房,却发现杜衡已然合眼睡着了,只是她睡的并不安稳,秀气的双眉一直紧紧锁着,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

宁亲王妃见了这般情形,真真心疼极了,她轻轻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走到杜衡身边,用帕子小心蘸去杜衡额上的冷汗,然后侧坐在杜衡身边,一边轻轻拍着杜衡,一边哼起了素日里哄源哥儿的歌谣。

宁亲王妃轻轻的哼唱声果然让杜衡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杜衡无意识的低低叫了一声:“娘,若儿好想你…”听得宁亲王妃心里一酸,泪珠儿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她知道这一声“娘…”叫的不是自己,而是杜衡的亲娘。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生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宁亲王妃心里难过极了,越发想着要对她加倍的好,加倍补偿她失去的母爱和幸福的童年。

卧房之外风雪交加,京城之中再没有个安静平和的地方,可是在这件卧房之中,宁亲王妃却为杜衡营造了一个最安宁祥和的环境,她哪里都不去,只坐在床边守着杜衡,哼唱着轻柔的歌谣,温柔的拍着杜衡,让她能够睡的更安心一些。此时,宁亲王妃甚至顾不上去想从秘道逃去何园避祸的一双儿女。

何园之中,郡主萧灵抱着弟弟源哥儿,正与一个身着利落打扮的女子说话,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谨郡王妃伍静贞。原来京城乱起之时,伍静贞被从小服侍丈夫的嬷嬷跪求着不得不从秘道来了何园。她倒是想上马提枪杀敌,可是腹中的小生命却是不允许她如此鲁莽,萧绎在宫中生死不明,伍静贞如何敢拿腹中这有可能是丈夫唯一骨血的孩子冒险。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从了嬷嬷的要求,在两个心腹丫鬟的保护之下来到了何园,而那个跪求王妃避难的嬷嬷却留在王府之中,替她一手养大的孩子照料家业。

“七堂嫂…”萧灵抱着源哥儿走出秘道,就看到伍静贞坐在桌旁,在她的手边有一盏还冒着热气的*。

“灵儿,你…王婶和阿衡呢,她们在后面?”伍静贞没有看到宁亲王妃和杜衡,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忙急急的相问。

萧灵原本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见到伍静贞之后,她仿佛是有了依靠一般,抱着弟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的源哥儿也扯着嗓子号淘大哭,姐弟二人的哭声着实响亮,很快便将何园主人老何招来了。

“这是…”老何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萧灵,不由皱眉看向伍静贞,这姑娘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看她出来的方向是宁亲王府通向何园的秘道,应该是萧泽的什么人吧。只是怎么不见萧泽的夫人?他原本以为杜衡会来此避难,甚至已经为杜衡腌好羊排,只等她一来就给她做香草羊排的。

伍静贞忙解释道:“老何,这是阿泽的妹妹。灵儿,快别哭了,这是何园的主人,你堂兄和你哥哥最好的朋友。”

老何点点头,酷酷的向萧灵微微点头,淡淡招呼道:“原来是郡主,请自便吧。”说完,老何转身便走了出去。

正哭着的萧灵愣住了,她委屈的看向伍静贞,闷闷的叫了一声:“七堂嫂…”

伍静贞笑笑说道:“老何就是这个脾气,灵儿,你不用在意。抱了源哥儿一路,一定累了吧,来,把源哥儿给我,你快歇一歇。”

源哥儿正哭的一抽一抽的,哪里肯让别人抱,一双小手只揪着萧灵不放。萧灵如今身边只有弟弟这一个亲人,也是不舍得放手,只摇头说道:“我不累,嫂子你有身子,不敢乱动弹的。”

正说话间,老何去而复返,他将两盏冒着热气的*放到桌上,然后转身便走了。伍静贞忙对萧灵说道:“灵儿,这是老何给你和源哥儿准备的,快喝了祛祛寒气吧。”

萧灵应了一声,先尝了凉热之后才仔细的喂弟弟喝了*。源哥儿倒是个好性儿的,大口大口吃了一整碗*之后便躺在姐姐的怀中呼呼大睡,看他无忧无虑的睡容,让人着实无法想到外面正杀的遍地鲜血。

哄睡了弟弟,萧灵才满面忧愁的说道:“嫂子,这可怎么办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灵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伍静贞心里其实也是百抓挠心,她与萧绎感情极好,怎么可能不担心萧绎的安危呢。只是伍静贞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得保持镇静,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她强自镇定的微笑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灵儿,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相信你哥哥他们。”

萧灵点点头嗯了一声,自从与哥哥走的越来越近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亲哥哥真的是一个极有本事之人,想到哥哥的本事,萧灵果然放心多了。她对已经睡着的源哥儿,也是对自己低声说道:“弟弟,我们的哥哥可利害了,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被萧灵念叨着的萧泽此时还在五城兵马司中坐镇,京城之中,每一处叛贼的巢穴都遭到最铁血无情的剿杀。在端了叛贼的数处老窝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全都汇集到了恪郡王府之外,将整座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公子,京城各处的叛贼流寇皆已伏诛,如今我们的人已经将恪郡王府围住,只等将军下令。”一名鲜血浸透身上甲衣的将军跑到萧泽的面前,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萧泽点点头道:“好,我们这便过去。今日事毕,我必定为诸位将军请功。”

如今大梁几乎没有什么战事,从军之人想要得到晋升着实不容易,有人谋反叛乱对是百姓来说是极深重的苦难,可是对于这些军人来说,却是绝好的机会,有战争,他们都能更快得到升迁。所以几乎每一名将军士兵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奋激动,又得了萧泽的准话,大家越发的兴奋了,只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恪郡王府之外,横刀纵马杀入王府,也好立下平叛的不世之功。

萧泽命众将下去准备出发,他自己则去了后堂见父王。宁亲王爷在躺在后堂的榻上,张慕景在一旁精心照料于他。那一枝毒箭对宁亲王爷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几乎没有醒过来。

“先生,我父王他…”萧泽见父王始终昏沉睡着,就算是知道这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可心里到底不安。

张慕景熬了一宿,熬的双眼血红血红的,他疲惫的说道:“王爷的毒已经解了,但是失血过多且又是有了年纪之人,恢复起来不会那么快,不过我可以保证王爷性命已是无忧了。阿泽,你不用担心王爷,我保证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父亲。你赶紧去平乱吧。阿衡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萧泽点头道:“有消息了,所有攻打王府的叛贼尽数被剿杀,阿衡,平安无事。”

张慕景听说杜衡平安无事,一颗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踏实下来,他疲惫的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萧泽心里酸酸的,他一直都知道张慕景对杜衡的心思,可是心中却升不起一丝怨恨之意,甚至他很感激张慕景,若没有张慕景的出现,杜衡只怕是会吃更多的苦头。而且张慕景为杜衡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私,他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要是对杜衡有好处之事,不论有多辛苦多为难,张慕景都会甘之如饴的去做。萧泽扪心自问,自己为杜衡做的还未必有张慕景做的多。他在心中暗暗决定,只等大事落定,他就放下一切专心陪在杜衡身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杜衡的身上,绝对再不会其他事情分一点点的心。

“张先生,父王就拜托您了。”萧泽突然向张慕景行了一个极为正式的大礼,然后起身绝尘而去。张慕景看着萧泽的背影,双唇微微颤动,在片刻的挣扎之后,张慕景突然大声喊道:“萧泽,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你妻子伤心。”

萧泽身子一颤,他猛的停下来转过身子,向张慕景大声喊道:“先生放心,我绝不让您的弟子伤心。”

这两个同样深爱着杜衡的男人眼神相撞,脸上都浮起笑容,两人齐声应了一声“好”,萧泽转身便走,而张慕景则继续看护昏昏沉沉的宁亲王爷。这一刻,他们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心结,两人都只存着一个念头,那便是绝对不可以让杜衡伤心。只要存着那份爱护杜衡的心思,自己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萧泽赶到恪郡王府之时,他看到伍靖明也在这里,萧泽立刻上前问道:“靖明,姐姐那边没事吧?”

伍靖明点头笑道:“她平安无事,王府只受了些小损失,并不要紧,要不我也不能赶到这里来,伯父怎么样了?”

萧泽脸上流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笑着说道:“没事就好,父王的毒已经解了,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张先生说父王这般睡着倒也有好处,有利于伤口的愈合恢复。”

伍靖明笑道:“那就好,阿泽,想来此番的损失比我们预计的要小些。”

萧泽看了看大门紧闭的谨郡王府,轻轻摇头道:“这地不好说。”

伍靖明知道萧泽顾忌的是什么,他却是不在意,只说道:“手爪牙齿都拔了,他还能翻起大浪?”

萧泽正色道:“靖明,万万不可大意轻敌,这里才是最要紧之处,是否能一战定胜负,只看此时。”

伍靖明敛了笑容点头道:“阿泽,我理会的,回头让我冲在头里,你不要与我争。”

萧泽皱眉怒道:“靖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与你争?论公,我是主帅,论私,你是阿衡的哥哥,不论怎么说都没有让你冲在头里的道理,你给我听好了,你若不遵军令,休怪我现在就命人将你绑了送回府去。连亲都没成的人还敢逞能?”

“你…好好,萧泽,只要我不死,今日这事不必不与你善罢甘休!”伍靖明显然是被萧泽气狠了,脸色铁青铁青的好不吓人。只是萧泽却不怕他,就算伍靖明是个武疯子,可真动起手来他仍然不是萧泽的对手。萧泽已经暗暗决定了,到了必要之时,他就下手将伍靖明打昏送回卫国公府,老国公爷只有他这么一点血脉,萧泽怎么也不能让老国公绝了香火。

正说话间,紧紧关着的恪郡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只见浑身裹素的恪郡王妃李氏带着两个丫鬟慢慢走了出来。萧泽眼睛毒,一眼便看出那两个丫鬟不象是寻常的丫鬟,那两个丫鬟走路之时昴首挺胸,瞧着气势比走在前头的王妃李氏还要足一些。

“靖明,那两个丫鬟有问题,多加小心。”萧泽压低声音对伍靖明说了一句,便上前一步高声叫道:“四堂嫂,我奉皇伯父旨意,前来查抄恪郡王府。”

李氏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波动,她冷漠的说道:“是么,既是奉旨而来,那便拿出旨意吧。”

萧泽翻掌亮出赤金九龙令牌,大声喝道:“九龙御令在此,李氏还不跪下听旨!”

李氏仍然带着两个丫鬟缓缓向前走,她边走边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堂弟你私造的伪令,本宫要验过之后才能接旨。”

萧泽见李氏带着两个丫鬟一直往前走,心中越发加了小心,他右手高举令牌,左手暗蓄内力,还向伍靖明暗中示意,眼风扫了右侧丫鬟一眼。伍靖明会意,只沉沉嗯了一声。

就在李氏走到距离萧泽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她身边两个丫鬟突然暴起发难,两人同时抬手,两道银光如闪电一般直奔萧泽与伍靖明的咽喉。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萧泽左手一振,半只袖子便飞了出去,只在袍袖闪动之间,那射向他与伍靖明咽喉之物便被紧紧缚住掉在地上,萧泽反掌虚虚一拍,掌风将犹自跳动的半只袖子砸进地面,深碧色的液体立刻浸透了那半只袖子,一股恶臭之气立刻散布开去,萧泽生怕这气味有毒,又反掌一扫,将这股恶臭之气向恪郡王府方向扇去。也是老天相助,此时刚好刮起一阵北风,将那恶臭气味一点儿不剩的全刮进恪郡王府了。

就在萧泽动手之际,伍靖明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双锏脱手飞出,分别射向那两个丫鬟的脑袋。

“啊…啊…”两声惨叫过后,李氏身边的两个丫鬟被伍靖明的双锏打的脑浆迸裂,扑通一声同时栽倒在地,立时嗝屁着凉死的不能再死了。李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丫鬟刚一出手就被爆头,吓的摔倒在地抱着头凄厉尖叫起来。

萧泽可是一刻都没有放松对李氏的警惕,纵然李氏凄厉惨叫,萧泽还是毫不客气的劈空一掌将李氏打晕,然后命手下将李氏严严实实的绑起来。

两名士兵上前去绑李氏,可是刚刚触到李氏的衣角便仰面朝天摔倒,两人面色紫黑肿涨,瞬间便没了呼吸。萧泽心中一惊,立刻大喝道:“众军退后十步。”将士们果然后退十步围成一圈,将李氏围在中间。

“阿泽,她身上有剧毒,怎么办?”伍靖明没有想到李氏如此阴毒,不惜在自己身上下毒,难道她不要命了。可转念又一想,连谋反叛乱之事都能做出来,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又岂会看重性命。

其实伍靖明是误会了,李氏不过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她如何能不惜命呢,只不过此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恪郡王府的掌控力,便是出番走出王府,也不是她自愿的。

“我来…拿绳索来…”萧泽沉声说了一句,立刻有亲兵送上绞了牛筋缠就的绳索。只见萧泽将牛筋绳子挽了几个套儿向李氏甩去。仿佛如套马一般,不过盏茶功夫,李氏身上便被套索套了五六圈儿,这些圈儿从肩膀往下,分别锁住李氏的肩,胸,腰,大腿,小腿和双脚,别说是李氏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妇人,就算是武林高手被这般套住,也是无法逃脱的。

套好之后,萧泽喝一声:“囚车木笼…”便有将士推来囚车打开木笼,萧泽手臂一挥,李氏便横空掠起,不偏不倚正落在囚车木笼之中。站在囚车旁的将士立刻用铁索将木笼锁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萧泽打烂他用衣袖裹住之物的时候,恪郡王府的正堂之上,一个白发苍苍面色腊黄身形枯瘦之人突然喷出一口紫中泛碧的污血,然后仰天跌倒在地,原就腊黄的脸色变成惨白,看上却越发吓人了。

“师傅…”一声惊呼过后,一个披散着头发,看上去莫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冲上前,将倒地之人抱入怀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砸落在倒地之人的脸上。此时若是张慕景在这里,他在仔细辨认之后必会惊呼一声:“徐离恨…”

没错,那昏迷倒地之人正是当年徐离一族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徐离恨。只是他与当年和张慕景相识之时,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当年的徐离恨虽然不能说是丰神俊朗,却也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少年,如今不过短短十年的光景,他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可是却已经干枯衰老的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满头乌发已经成白雪,紧致的面皮如今已经松驰的满布皱纹,挺直的脊背也早已经弯曲。真不知道这人在十年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明只过了十年,可在他身上却象是过了一个甲子。

“噗…”又喷出一口污血的徐离恨悠悠醒转过来,他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咬牙恨声说道:“阿绝,有人杀了为师的护身灵蛇。”原来直取萧泽和伍靖明咽喉的正是徐离恨蓄养的护身灵蛇,这两条蛇与徐离恨性命相连,灵蛇被杀,徐离恨遭到反噬,这才会吐血倒地。若非他这些年里不知道服用过多少灵药毒药,这才堪堪护住心脉暂时保住了性命。

那个小姑娘一听这话立时跳起来大叫道:“是什么人,师傅,阿绝这就去杀了那人为师傅报仇!”

“阿绝不要去…”徐离恨面容扭曲,眼中尽是恨意。他咬牙道:“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攻进来,到那时,为师自会报仇雪恨。姓萧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师傅,你的伤…”阿绝哭着喊叫,她看到徐离恨一口一口吐着污血,心里就象是被刀子绞割那么疼。

“阿绝,师傅没事,若是此番师傅有命活下去,就一定娶你。”徐离恨又吐出一口污血,可他却浑然不在意,只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阿绝的脸,缓缓吻上了她的双唇。阿绝是他十年之前在乱坟岗上遇到的小姑娘,这姑娘当时已经七岁了,可是看上去却象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她是被遗弃的。徐离恨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就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这个小姑娘,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徐离绝。

徐离恨想尽办法给徐离绝治病,耗了十年的时间,徐离绝终于长高了一些,看上去象个十岁的孩子,可是她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在三年之前还有了葵水。从自徐离恨救下徐离绝之后,这姑娘就死心踏地要嫁给徐离恨为妻,只是徐离恨一直都没有答应。直到此刻,徐离恨突然说出肯娶徐离绝之言,徐离绝闻言喜极而泣,扑到徐离恨的怀中放声大哭。

徐离恨这一次没有推开跟了自己十年的姑娘,还紧紧的抱着她,眼中亦流出两行血泪。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回,他的路怕是走到头了。

恪郡王府之外,伍靖明正虎着脸瞪着萧泽,沉声说道:“阿泽,你不能以身犯险!”

萧泽很平静的说道:“靖明,只有我可以进去,我不惧百毒,其他人都不行。那里面还不知道埋伏着多少毒物,我先进去趟开一条路,你们才能冲进去。”

伍靖明却是不肯,只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萧泽咬牙低声道:“靖明,时间不多了…”他这话中颇有深意,伍靖明已然知道内情,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其他人却是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叫时间不多了?谁的时间不多了?

“靖明,让我去,你放心,我答应过阿衡,会陪她一辈子,你知道我是言出必行之人。你别忘了,我可是苗疆的女婿,这些个蛇虫鼠蚁伤不着我的。”萧泽知道伍靖明担心自己,便又细细解释起来。

伍靖明当然知道萧泽是苗疆的女婿,可是他也知道萧泽并不是生长于苗疆之人,让他怎么能放手让萧泽进去了,倘若有个万一,他如何有脸去见杜衡。

萧泽见伍靖明执拗的紧,不得不飞快出手点了伍靖明的穴道,然后大声喝道:“不见信号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将士齐声称是,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红了眼睛,大家心里都清楚,萧泽这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们探路伍靖明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能大睁着双眼望着萧泽的背影,他急的目眦欲裂,眼珠子红通通的好不吓人。

萧泽很慎重的踏入恪郡王府,一路走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王府家丁,也没有遇到任何毒物拦路,他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般,一直走进了恪郡王府的正堂的大门,看到了坐在正堂主位之上,白发苍苍面容焦枯唇角犹有紫黑污血的徐离恨。

萧泽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徐离恨,一句话都没说。徐离恨也在定定的看着萧泽,莫约看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恨恨叫道:“萧泽?”

萧泽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尽是光风霁月的明朗,他很随意的说道:“你就是徐离恨?”明明是问句,可是萧泽却说的非常笃定,显然已经确认了徐离恨的身份。

徐离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惊诧,他万万没有想到萧泽竟然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原本心中还存着的些许底气不由又散了一些,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浓重了几分。对于萧泽,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萧泽的背景,自然能想到是他杀了那两条护身灵蛇。他能平安走到这正堂之前,说明这一路上暗设的毒药毒物对他都不起作用。徐离恨知道萧泽就是自己的克星,若是不先将他除掉,他家的灭门之仇再没有得报之机。

徐离恨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他明明已经愤怒至极,可是身子却如同粘在椅上一般并不跳起来。其实不是徐离恨不想跳起来,而是刚刚遭受反噬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跳起来了,就连刚刚坐到椅子上,都是徐离绝帮他挪过去的。此时的徐离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萧泽见此情形又是微微一笑,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之意。

徐离恨未出娘胎便经历灭顶之灾,心性早已经扭曲的不象样子,他最最见不得萧泽那样轻忽的表情,只用无比凄厉的嘶吼道:“姓萧的统统该死…去死吧…”

------题外话------

原本今天可以一次传完全部大结局的,可是昨天电脑硬盘崩坏彻底死了。已经写好好的稿子只找回不到一万字。月色熬了整个通宵,才赶出这三万字。终篇(下)正在拼命码字之中。争取尽快码完上传。最迟不会超过后天。原本说好今天上传全部大结局,臣妾可能做不到了。在此向诸位亲亲诚恳道歉,请大家原谅。

☆、第二百七十六回终篇(下)

徐离恨突然暴喝一声,一道如电光一般的红色身影从房梁冲下直取萧泽的面门,萧泽甚至能闻到呼啸风中裹胁着的淡淡腥气。

自从踏入恪郡王府大门之时萧泽就已经提起万分的警惕,在进入正堂之时,他就已经听到了细碎到几乎听不到轻微呼吸之声,在那一刻,萧泽就知道这正堂之中还埋伏着一个身手极好的杀手,早就已经暗自提防了。所以那埋伏在房梁上的徐离绝俯冲而下,萧泽并没有丝毫的慌张。

只见萧泽胸有成竹的举起右手虚空一挥,他的动作看上去仿佛很慢很随意,可实际却是迅如闪电势如奔雷,徐离恨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便看见徐离绝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一看,立时目眦迸裂。

在湘色团花地毯上,徐离绝的身体以一个诡异至极的姿势躺着,从她的左肩到右下腹,被劈开两半,只有右下腹一点点皮肉还连在一处。血水喷涌而出,瞬间便将极厚实的羊毛地毯浸透,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团花被赤色鲜血染红,看上去妖异恐怖。

“师…”徐离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徐离恨,一声师傅还没叫完便已经气绝而亡,萧泽那看似信手的一挥将徐离绝的心脏切成两半,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徐离绝的性命。

“阿绝…”徐离恨惨叫一声扑到地上,他用尽力气爬到徐离绝的身边,拼命抓住她那几乎被劈成两半的身体,想将之合成一个。只是徐离恨刚刚承受了反噬,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之时,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支撑,又如何能将徐离绝的身体扯到一处呢。

萧泽冷冷看着在地上爬行的徐离恨,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之意。他知道宫中的风云变幻,这一夜的生死搏杀,全是这个在地上爬行之人一手操纵的。他和徐离恨之间就不共戴天的死敌,萧泽当然不会同情可怜自己的敌人。

徐离恨正努力爬着,他想将徐离绝那半截身体拖回来。可是脖梗处却传来一股透骨的寒意,徐离恨知道这是萧泽在用刀指着自己,可是他心中有倚仗,所以根本就不在意,仍然吃力的往前爬着。

“啊…”萧泽手中长刀往前一递,徐离恨便低低叫了一声,后脖梗子一阵吃疼,徐离恨便知道萧泽真的对他动手了。

“你敢杀我?”徐离恨赶紧就地一滚,翻身坐在地上,用极其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萧泽。

萧泽淡淡一笑道:“我为何不敢杀你?”

“你就不怕我死了你那皇帝伯父得为我陪葬!”徐离恨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象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似的,怨毒之意深沉的仿佛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投向萧泽。

“是么?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该知道苗疆比你毒术高明的大有人在,区区蛊毒难道除了你就没有人能解了?不就是五华散饲喂养出的酒蛊么,有什么难的,徐离恨,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萧泽不独武功极高,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大有不活活气死徐离恨不罢休之意。

“噗…”徐离恨果然中计,被气的又喷出一口紫黑色的污血。这十年以来他为了报仇,不惜将自己当成药人,如今他的身体就是个流动剧毒工坊,甚至每一根毛发都是剧毒之物,更不要说是那一口污血了,只见血水喷到之处,湘色地毯顿时被烧出了一个大洞,一股子焦臭的味道立刻充斥着整间正堂。萧泽嫌恶的用手在鼻端扇了几下,看上去表情要多得瑟有多得瑟,激的徐离恨彻底暴走发狂。“我要杀了你…”徐离恨尖叫之声还不曾停歇,他就已经被萧泽隔空劈晕,整个人瘫软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蠢货!”嫌恶的看了徐离恨一眼,萧泽转身走到门口,弯腰揭起湘色羊毛地毯将徐离恨卷起来。对上这么个浑身是毒的毒人,就算是萧泽并不惧怕毒物也还是有些忌惮的。

裹好徐离恨之后,萧泽走出正堂向外发了信号,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伍靖明一见信号立刻率军杀进恪郡王府。一路之上萧泽已经留好了标记,他们只要按着标记行进就绝对不会被徐离恨布下的毒药毒翻。当伍靖明率领众军冲到正堂之时,他们看到萧泽好整以暇的站在院中,在他脚旁不远处有一个怕得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硕大地毯卷儿。

“阿泽,这是什么?莫不是看中了这张地毯?”伍靖明冲上前细细察看了萧泽,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打趣起来。

萧泽笑笑说道:“那里裹着个毒人,一切毒物都是这人搞出来的,靖明,你赶紧带兵去后面查抄,后面还有不少涉嫌谋反之人。这人危险的很,由我亲自看着更稳妥一些。”伍靖明点点头,给萧泽留下几十名亲兵,然后便带着其他的军士们向王府深处冲去。

萧泽想了想一会儿,命军士们轮流汲来井水往羊毛地毯卷儿上浇,在这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里,那个硕大羊毛卷儿很快便冻成了一根硕大的冰柱。这会儿就算是徐离恨醒转过来,他也没有本事从冰柱中挣脱出来。

看着眼前的冰柱,萧泽突然有种意兴索然之感,这般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真真没意思极了,他突然特别想回家,想和杜衡在一起,再不管这些个糟心的破事儿。就在萧泽想心事的时候,伍靖明已然带兵回到了正堂之前的院子里。他身后两队亲兵押着一长串被绑在同一根牛筋绳上的犯人。萧泽见了,突然就笑着说道:“靖明兄,这些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伍靖明回头一看,亦笑着回道:“谁说不是,阿泽,后面所有的人都抓起来了,一个不剩,连老鼠洞子我都叫人掏了一把。”

萧泽点头笑道:“那好,咱们这就进宫复命,交了差也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话一出口萧泽便觉得有些不合适,他是有媳妇的人,可伍靖明还单着呢,他是抽了什么风才会在伍靖明面前提起这一茬子。

可是,可是…萧泽发现他那素来大大咧咧的大舅爷的脸突然就红了,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明摆着一副有情况的样子。萧泽眼睛刷的一亮,立刻蹿到伍靖明身边勾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儿的笑问道:“大舅哥,嫂子是谁家的闺秀啊?”

“去去…”伍靖明涨红着脸将萧泽从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来,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萧泽也不恼,只坏笑道:“大舅爷,您要是不说,我可去就去问爷爷大姨姐和阿衡了。”

伍靖明脸色越发涨红了,几近恼羞成怒的低吼道:“萧泽,办正事要紧。”

萧泽笑道:“好好,办正事要紧,回头等办完正事,大舅爷你可再没借口了哦!”

伍靖明瞪了萧泽一眼,没好气的闷声说道:“你真烦人!”

笑闹了一阵,萧泽与伍靖明便押着冻成冰柱的徐离恨回了五城兵马司。当今的解药到底要着落在徐离恨的身上,萧泽其实没有象他表现的那样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