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如当头冷水浇下,她还不知道余老太君性子多凉薄么,为了西凉家和她自己怎么肯在皇后娘娘面前开口,自己的夫君又是个不中用的,她更不指望!

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要看着另外一个女儿毁了么?

赵氏再不顾其他,竟然行至西凉茉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郡主,求您了。”

西凉茉看着赵氏,忽然淡淡地道:“赵夫人,这是第二次了。”

赵氏当然知道西凉茉指的是什么,她咬牙只用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日后但凡有郡主用得着之处,赵氏必定不遗余力!”

西凉茉没有说话,赵氏不得已抬起头来,却直直对上西凉茉一双漆黑的眼,冰冷幽深一潭极冷的冰水,甚至还带了一丝血腥之色,根本不似十五岁少女。

赵氏不敢再看,只低下头低低道:“若有违背誓言,我赵氏儿女一门都死无葬身之地。”

西凉茉这才轻叹一声,扶起了赵氏:“夫人爱女之心,可昭日月。”

余老太君早已被赵氏的行为气得厥倒,堂上一片大乱,再无人去追究西凉茉是怎么‘劝服’何嬷嬷了。

赵氏也不管其他人拿什么眼光看自己,只招呼自己的亲信,赶紧抱着痛得晕迷过去的西凉妩去就医。

西凉茉拢了拢衣襟,慢悠悠地跨出了一片兵荒马乱的流芳堂,只淡淡地对白蕊道:“今儿夜里,在门外留一盏灯,有该来的人会来。”

白蕊一怔,有些不解,随后立刻应了是。

第五十九章毁容上

夜凉如水,秋风萧瑟,白蕊举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身进了房内,对着窝在床上闭目养神练气的西凉茉道:“大小姐,已经三更天了,你看还要等么?”

西凉茉慢慢将气息引归丹田,叹了一口气,果然,没了那百里青那千年老妖的金针渡穴辅助自己,如今内息增长与之前相比还是落了不止一个档次。

白嬷嬷虽然内力深厚,但却是不会金针度穴的。

“不必等了,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够聪明。”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掀了被子躺下去休息。

“是赵夫人自己不识时务,小姐也不必再为她费神。”白蕊愤愤地道。

西凉茉轻笑:“她总会后悔的。”

一个看不清自己身处虎狼蛇窟的女人,就想凭借一己之力保全儿女平安?

就是她西凉茉不动手,自有那催命符贴上身。

白蕊吹了灯,在床榻下铺好的被子上也伴着西凉茉一同睡去。

……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西凉茉和西凉丹等人都在靖国公与韩氏的带领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辞别,准备归家。

临出门,赵氏才姗姗来迟,她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粉,但还是看得出红肿,神色憔悴。

她一见西凉茉,仿佛有话要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低下头去道:“郡主恕罪。”

“舅母身子不爽来迟一些也是有的,茉儿怎么好责怪您呢。”西凉茉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笑了笑,转身进了轿子。

看着靖国公一行人远去,赵氏之夫西凉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道:“怎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么,滚进去!”

说罢,硬是将赵氏给拽了进去。

倒是一身艳丽的凤姐站在风里,看着那远去的轿子影,没有来由地眼前闪过那日在流芳堂上西凉茉看着赵氏和西凉本家众人的眼神,觉得身上一冷,若有所思起来。

回到西凉家的时候,西凉茉下了轿,忽然一转身对着也下了轿子的韩氏笑了笑:“母亲。”

韩氏一怔,没想到她会叫住自己,立刻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西凉茉一步步上前,逼迫得韩氏不断后退,直到西凉茉扶住了她柔声道:“茉儿只是担心母亲身子虚弱,若是摔倒了,可不好。”

韩氏在众人面前强忍着才没有推开西凉茉,浑身僵硬地冷瞪着她。

西凉茉扶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在靖国公的眼皮下演够了母慈女孝才道:“母亲,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多谢母亲为我着想,竟然还安排了一桩王妃的婚事与茉儿。”

韩氏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看向她,随即又一脸漠然地道:“这桩婚事不好么,你费尽心思爬上郡主的位子,不就是为了一步登天么?”

西凉茉柔柔一笑,忽然换了个话题:“我记得后日就是丹姐儿与德小王爷的订婚仪式了呢。”

“你想做什么?”韩氏一惊,冷冷地睨着她,一手扣住西凉茉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扣进她的手腕里。

西凉茉奇道:“我能做什么?”手上轻轻一翻,一个错骨小擒拿就将韩氏扣住自己的手腕给扯了个脱臼。

韩氏瞬间痛得大喊一声,一推开西凉茉:“你这小贱人!”

西凉茉仿佛不防,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却立刻有人大步流星地上前将她扶起,冷着脸看向韩氏:“你做什么!”

韩氏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靖国公,顿时泪如雨下:“夫君,你看你养的好女儿,她竟然为了去赫赫和亲的事怨恨于妾身,折断了妾身的手腕!”

靖国公一怔,随即没好气的道:“你说什么呢,茉儿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一下折断你的手腕?”

西凉茉起了身,忽然上前将韩氏半扶半扯了两步到靖国公面前,轻道:“父亲且看看,若是女儿对母亲不敬,女儿愿意受罚。”

韩氏立刻抬起手腕给靖国公看:“夫君,你看!”

靖国公一握她手腕,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冷声道:“夫人,你未免也太过娇弱了些。”

韩氏刚想说什么,一抬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有些淡淡的红痕,她顿时傻了眼:“这……这……。”

西凉茉早在那一拉一扯间将她手腕脱臼处接上了。

“女儿知道自己不得母亲待见,既然母亲要将女儿远远的嫁到赫赫,女儿也没有怨言,只是女儿在府邸里的日子也不久了,还请母亲……就当女儿不存在吧。”西凉茉深深地叹了一声,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靖国公不由自主地想要唤住她,只觉得少女背影凄然而倔强,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另外一个异常相似的背影,喉头一紧道:“蓝翎……。”

心涌起陌生的中歉疚。

“夫君,这么多年了,你何苦还记着那个红杏出墙的贱人,你记着她,她未必肯记着你啊!”韩氏被他那一声满是隐忍的‘蓝翎’一刺,终于忍不住尖利地怒道。

“住嘴!”靖国公大怒,竟一巴掌扇在了韩氏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怒瞪着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的韩氏道:“你为你和本家那些人做的好事,我全然不知么,你看茉儿不顺眼,三番两次欺辱她也就算了,我念着你是我的发妻,管教儿女也是本分,何苦再三将她许给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

说罢,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韩氏伏在地上,她咬了牙,捂住脸,强自撑着身子起来,避开那些下人们的目光,向自己的宣阁快步而去,一入门内,就将其他跟来伺候的下人关在门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只余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老爷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韩二夫人如此不留情面。

……

到了午膳时分,白玉、白蕊为西凉茉边布菜,边笑道:“听李大管家说,二夫人的宣阁里所有瓷器甚至古玩架子都换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全都被摔得破烂,看她还敢老是算计大小姐。”

西凉茉吃着碧梗米的粥淡淡道:“这不过是我向她讨的利息罢了,过几日才是收回本金的时候,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两个女儿么。”

西凉茉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二夫人气性大,让厨房再煮点糙米汤让她下下火,听三婶婶说这些日子公中开销有些入不敷出,如今换了这许多上好的瓷器和古玩,不如就让二夫人从自己的库房里拿就是了,二夫人曾经掌家,最是知道这掌家不易,定能体谅。”

韩氏必定会气死,白蕊笑嘻嘻地应了,打发了白珍去通知大管家和黎氏。

房梁阴影处有一抹阴影不由抖了下,暗自叹息,果然是九千岁大人看上的‘传人’啊,说起要害人的话来,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头,九千岁百里青正磕西域新进宫瓜子,忽然一个喷嚏打出去,喷了对面捧着瓜子的半裸美人一脸口水加瓜子,他优雅地揉揉高挺的鼻子,叹了一声:“不知是哪家美人又在思念本座?”

他忽然觉得心头瘙痒,不由又支着下巴叹息:“唉,好久没有去看本座的小狐狸了。”

第六十毁容中

“算了,那丫头最近忙得很,倒是大婚将近了。”百里青微微眯了狭长阴魅的眸子,还是懒洋洋地躺倒窗边,轻笑起来:“送她什么好呢?”

“爷,您真的让贞敏郡主嫁到赫赫去么?”一旁伺候的连公公不住忍不住发问了,千岁大人对那位郡主还在玩兴头上,而且那位郡主还有用,这么打发到赫赫未免……可惜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要不本督公把你打发去赫赫和亲好不好?”

连公公立刻低头,算了,算他没问过。

就在百里青纠结着要不要半夜来骚扰西凉茉的时候,国公府邸这日已经是异常忙碌,特别是到了西凉丹文定的这一日,府内外忙成一团,宾客如云,竟然比当初西凉霜大婚还要热闹。

毕竟这可是西凉府邸上正经的嫡女文定喜宴,对方又是朝中清流一派的德王府的小王爷,京城第一名公子。

韩氏虽然对于黎氏竟然不给她再加配房内的东西,逼着她开小金库异常愤怒,但也不敢在靖国公的气头上去讨没趣,好在当初她嫁妆丰厚,又掌家多年,体己不菲,立刻让那些还算忠于自己的下人开了库房,取了好些东西重新摆上。

又将所有给西凉丹的嫁妆重新收拾了一番,还为防着西凉茉做手脚,在西凉丹的饮食与起居上更是异常的小心,几乎是风声鹤唳,连着休息不好,越发憔悴,连西凉丹都挨了她好几次责骂,靖国公看着她那副哀怨的样子,更是的心烦,夜里都不肯去她那,都宿在了温柔谨慎的董氏那里。

韩氏心酸,却强打着精神,好容易挨到了西凉丹文定之日,才略松了一口气,仔细收拾了一番,去前面迎客。

西凉丹自然在这一头仔细打扮,极尽精美奢华之能,打扮得珠光宝气,心情得意又紧张,绿翘端了一盏茶上来笑道:“四小姐今日真真的若瑶池仙子,保管小王爷得了您这样的如花美眷,再不会去看那些凡夫俗女。”

西凉丹听着这话极为熨帖,只笑着接了绿翘的菊花茶喝了几口,得意地道:“萤火之光也敢与月争辉,西凉茉不过是不自量力。”一想到她嫁得如意郎君,西凉茉却要沦落到那不堪地步,她心里就异常高兴。

“小姐,吉时快到了。”绿翘接回茶,扶着紧张的西凉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出去。

临出门,绿翘回头看了一眼那菊花茶,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凉丹到了前院,万事皆备,宴席也撤了去,众家夫人们都已经做好,只等两个新人上前来给德王妃和二夫人见礼,然后交换信物。

二夫人心情颇悦,德王妃似乎也颇为中意自己这一单婚事,她又明示暗示了一番娶了丹儿,不但国公府邸、韩家、就是贵妃娘娘那里都愿意助德小王爷一臂之力,就是凭借这一点,德王妃都必定要善待丹儿。

“吉时已到。”一名家人唱诺道。

两个大丫头便端上两只红绒布盘子,其中一个放了一个安枕的碧玉如意,雕工精湛,玉质通透,一看便是极其寻得的上等货色,一个放了两只攒金东珠的龙凤镯子,龙鳞凤羽也是纤毫毕露,极为精巧,东珠硕大,价值不菲。

众人看了都道是羡慕,这两家果真的朝中大家,出手不凡。

又道是取了珠联璧合之意,王爷小姐佳偶天成。

西凉丹在帘子后听得虽然是心中鲜花怒放,只是……

“好奇怪,怎么那么痒呢?”她忍不住在自己的脖子抓了抓,觉得那痒线似爬到脸上,又伸手到脸上去抓挠了几把。

“小姐,快准备准备,别耽搁了待会出去的时辰。”绯月忍不住低声劝道,从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就这么劝小姐了,也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小姐皮肤水嫩,但是却越发的吹弹可破,一点点刺激,她都会觉得痒疼,刚才在路上,小姐就抓挠好一会了。

“嗯。”西凉丹忍耐着,有些烦躁地扯扯衣衫:“不是我要觉得痒,而且这衣服做得线头没藏好,等着宴席结束了,我非要好好收拾制衣坊的那些混账东西!”

好痒,特别是穿了龙凤肚兜的胸口,那些精美华丽的刺绣此刻让她越发得难受,只隔着衣服揉了几下罢了,却越发的痒。

“小姐,请入堂,交换信物的吉时到了!”一名喜婆子打了帘子道。

“这就来!”绯月赶紧给西凉丹带上精绣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艳目,便推着她赶紧出门。

西凉丹倒是喜欢这面纱的,路上,乘着别人不注意,她又好好地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好好地抓挠了好几下,这才惬意了些。

进了内堂,便见着一旁司流风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一身器宇轩昂,在明艳的烛光下,愈发显得面如西岭雪,眸若天上星,只看得她一颗心扑通乱跳。

两人在两个喜婆子的引导下,各自跪在自己母亲面前,听着一个唱礼师,在那念一通诸如:“……之女,贤良淑德,得乘天瑞,嫁娶相宜人……。”之类的唱诵祝祷之词。

这祝祷之词,按规矩得念一炷小香的时分,实则并不算长。

但是对于西凉丹来说,实在是有够长的,她忍不住又伸手进了袖子里去挠,又借着低头的功夫去挠面纱里的脸和脖颈。

最先觉得怪异的是司流风,他离着西凉丹最近,只觉得这女子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这般歪歪扭扭,哪里像母亲说的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就见西凉丹有些巍巍颤颤的竟似是跪不住了。

他皱着眉,心下不悦,这是做什么,从一开始见着他,她那双直勾勾的眼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是一柱小香的时间罢了,如今又要做出这样弱不禁风的姿态来!

他不由厌烦地略略撇开些身子。

而第二个发现西凉丹不对的,是二夫人韩氏,她虽然对着女儿这般模样,一开始是有些恼怒她失仪,再下来却是真的担心了,却强忍着没上前询问。

在订婚的小宴上打断祝祷是很不吉利的,要嫁入的人家让人家门不安的。

可没过片刻,西凉丹忽然没预兆地一下子就软歪在司流风的身上了,让众人不由一惊。

司流风也不好避开,只好接住西凉丹,耐着性子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呜……。”西凉丹也不说话只伸手在面纱下和袖子里不停的挠,司流风想命人来扶她,握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的蔻丹纤指正勾住面纱,一下子就把面纱勾了下来。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西凉丹的脸上早已经一片狼藉的红痕,皮屑掉了下来,脸上被她抓挠起来一串包,甚至还有几个也是挠出来的小水泡。

第六十一章毁容下

西凉丹面纱被揭开,顿觉脸上一凉,也舒服了许多,但因为方才一翻拉扯,胸口更加难受,她头昏眼花下,竟什么也顾不得,就伸手进肚兜里面,在胸口一阵拼命抓挠,甚至试图把肚兜给拉扯出来。

“丹儿,你这是……!”二夫人又惊又怒又心疼,连忙喊人:“还不快点把小姐扶下去!”

却发现仆人们都傻了,她不由更脑,这是让丹儿在这里当众出丑么!又呵斥了两声,才有婆子丫头赶紧上前来去抓西凉丹的手腕。

西凉丹模糊间,只觉得身边有一具男体,他抓着她的手腕处一片冰凉,很是解痒,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扑上去抱住司流风,竟然就这么厮磨起来,不肯让那婆子丫头拉起来。

口中还呢喃道:“好舒服……。”

在场众人已是目瞪口呆,有脸皮子薄的夫人都别过脸去。

司流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丢脸得很,心中厌恶,只想赶紧把这疯女人拉走,却不好推开她,一阵撕扯后,他不耐地索性偷偷点了她的软穴,西凉丹这才让几个婆子丫鬟架着走了。

等着西凉丹远去,众人一片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一身华贵的德王妃更是脸色黑沉,到底勉强道:“二夫人,四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韩氏脸上也已经一片苍白,任是她世面见的多,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出,只勉力笑道:“那是……丹儿她,她身子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让王妃见笑了。”

“不舒服?看那样子,怎么像是在出痘呢?”王妃身边带着的林嬷嬷忍不住出声道,她的侄儿前段时间出天花就是这个样子。

德王妃也是知道林嬷嬷家中这个事的,脸上神色就更加不好,连带着房内的各位夫人们也是一惊,脸上都显出惧色来,竟是两股欲起,都有些想走了,不少立刻人用手绢捂住自己的鼻子。

“林嬷嬷,请不要乱说话,丹儿身子好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在出疹子而已,大夫早已说过,过几日就会好。”二夫人回过神来,厉声厉色地对着林嬷嬷道。

若是让人传出丹儿这身有恶疾的名声,不但丹儿的婚事会出问题,就是国公府邸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韩二夫人,既然是过几日就会好,又为何非要在丹姐儿身子不适的情况下举行文定之宴,这可对丹姐儿身子不好!”德王妃冷着脸道,原本还不想把话这么一下子说破了,只是林嬷嬷是她的贴身陪嫁,又是替她把自己心中话问了问,哪里就轮到别人来训斥了?

何况刚才那丫头,就算是一般的出疹子,竟一点都忍不了,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到自己胸口上去抓挠,甚至把肚兜都扯了一大半出来,像什么样子,简直是有失体统,分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丢尽了靖国公府的脸,连带着她这德王府的脸也不知该搁哪儿了。

韩二夫人被德王妃的话逼得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呐呐了一会,最后只能陪笑道:“这也是我的不是,原本族里定下的就是这个吉利日子,总想着丹姐儿过两日就好,耽误的吉日吉时,总是不好,所以才没有改日子,王妃莫要见怪!”

德王妃见她已经是满脸歉意,不好逼得太过,便也顺势就坡下驴,冷淡地道:“也罢,那今日的事就算了,且等着丹姐儿身子大好了,我们再来商议其他。”

韩二夫人一惊,立刻起身想说什么:“王妃……。”

“好了,今儿我也乏了,夫人操持许久想必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不必送了。”德王妃优雅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领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司流风向门外走去,德王府的家人们也赶紧一并跟上。

惟独林嬷嬷上前从喜婆子手里将那对龙凤东珠镯子捧了,对着韩氏一笑:“这信物还等再办文定之宴的时候送过来为宜。”

说罢,也不理会韩氏铁青的脸色,径自走了。

韩氏气得浑身发抖,在厅里的其他夫人们面面相觑,立刻有人起身告辞,更有那被西凉丹的样子吓得想要早早离开的人甚至连告辞都没说便跟着众人都做了鸟兽散。

不到片刻,这宣阁正厅里已经是干干净净走得只剩下国公府邸里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

靖国公阴沉着脸领着宁安走进来,环视了一眼四周的仆婢们,那些仆婢立刻吓得不敢抬头,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头去。

“夫君……。”韩氏强打了精神和笑脸刚要说什么,却在看到靖国公对自己投来的冰冷眼神后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靖国公冷道:“好,很好,你养的好女儿,把我国公府邸的脸都丢尽了!”

“是你西凉无言养的好女儿,那个卑劣的贱种对我的丹儿下手,你不去打杀了她,却来问责于你的发妻亲女,是何道理!”韩氏满腹委屈和怨恨,只冷冷地和靖国公对视。

靖国公被韩氏的态度气得笑了,方才在前面正和同袍畅谈,难得稍微被喜事冲淡了连日来低沉烦闷的心情,却不想忽然间听到那样的消息,只得看着同袍们躲躲闪闪地一一告辞离去。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不想韩氏还是如以往一样针对茉丫头。

“你是不是想说又是茉儿做下的事情?”靖国公阴沉着脸盯着韩氏。

韩氏怨怒地看着靖国公道:“不是她又是谁,那日她将我手腕扭伤,就已经说了会对丹儿动手,我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料到她还是成功了……她好狠毒的心思啊……她毁了我最骄傲的仙儿还不够,如今还要毁了我的丹儿!”

此话到了最后,她已经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心痛难忍。

其他仆婢立刻在宁安的指挥下,立刻退了出去,他们可不敢参和到主人家这样的事情中。

看着韩氏艳丽的容颜如芍药带雨,一副恨不可言的模样,靖国公心中却只生起了一丝厌烦,可却也不得不怀疑,毕竟西凉丹今日的事情太过蹊跷,他终是不耐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最后道:“你不是请了御医么,我会让军种擅理毒伤的军医过来看看,若真是茉儿,本公自会为丹儿讨个公道,但若不是……。”

他冷冷地睨了韩氏一眼,就是这一眼瞬间激怒了韩氏,她冷笑:“但若不是又如何,就算我冤枉了她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蓝氏和别人生的贱种,你也要当珠如宝的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来祸害自己的孩子么!”

见过捡金捡银,没见过捡绿帽子戴的!

第六十二章毒

“闭嘴!”靖国公瞬间眼中掠过仿佛怒海惊澜一般的巨大浪潮,宛如锐利刀剑一般的目光挟着重重血腥杀气掠向韩氏。

他纵横沙场多年,手上染血无数,身为沙场大将的猛烈煞气又岂是韩氏一介只会使内宅阴谋诡计的深闺妇人能承受的。

韩氏吓得浑身僵木,手脚发软,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下地,只觉得浑身发冷。

靖国公森然地盯着韩氏,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蓝翎是我的正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茉丫头是我西凉无言的血脉,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否则……。”

他睨着瑟瑟发抖韩氏,眼前掠过多年前那个面对千军万马却傲然而笑的女子的身影,鄙夷又冰冷地嗤了一声,负手转身离开。

宁安看了瘫软在地韩氏,淡淡地叹了一声:“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二夫人,宁安一直以为您是个聪明人,为何却一再触碰国公爷的逆鳞,别忘了,当初您是怎么嫁入国公府邸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追着靖国公出去了。

韩氏如遭雷击,浑身从僵硬到发抖,仿佛回忆起了过去种种,最终脸如死灰,捂住胸口惨笑:“是,是,我怎么忘了呢,二十年风雨同舟,也抵挡不过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所生的贱种……果真是郎心如铁,哈哈哈哈。”

到了末,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门外的仆婢们胆战心惊,却不敢作声,只远远地站着,听着里面不断响起瓷器破碎和二夫人愤怒凄厉的怒骂大小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啪!”一只上好的青瓷杯子被韩二夫人猛地摔在院子里里,吓得众人一颤,只见韩二夫人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死人么,给我去请大夫,不,去拿爵爷的腰牌去把御医院医正过来,本夫人要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了!”

“是!”韩氏身边新过来伺候的马氏赶紧出去了。

“还有,把四小姐身边那群伺候不利的奴才,通通拿到宣阁院子外头,给我狠狠的每人打三十板子!我要听着!”

“是!”立刻有家丁去了。

不一会宣阁外头响起一片男男女女的哀叫哭泣声。

“小姐,宣阁那里可真是热闹呢,丹姐儿的这个文定小宴可够京城里议论好一会了。”白蕊看着远远灯火通明处,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西凉茉依在床边,翻阅着记载各种香料的书籍,淡淡一笑:“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西凉丹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且也让她试试成为京城里的‘红人’的滋味,想必好受得很。

“可是……小姐,太医院医正那里,若是查出丹姐儿那粉里有东西?”白蕊还是有些担心。

“我所用的东西,在所有的香粉胭脂里头都是会用得到的,只不过,每样东西分开都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她喜欢合着用罢了。”西凉茉懒洋洋地把书一收,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琉璃瓶子:“再说了,就是合起来那个计量的五石散也是一会子无事的,只会让肤色娇嫩,要日子长了才见成效。”

西凉丹当初就喜欢指使自己去伺候她梳妆与制胭脂香膏,她当然要好好地回馈这位四妹妹多年来的厚爱,在胭脂香粉里下的东西日积月累地用到了现在,爆发出来,就算是谁来看也不过是觉得西凉丹皮肤太过娇嫩,过敏而已,如今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一杯浓浓香菊茶就是最好的媒介。

没有完全的准备,她怎么敢轻易动手?

“绿翘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的老子娘已经安葬了,弟弟身上的伤也治好了,安置在我们的产业下。”白蕊对着她轻道。

西凉茉淡淡‘嗯’了一声:“让她还在西凉丹身边伺候着,平日里也不要与我们院子里的人有来往,若有什么问题,自然会有人联系她的。”

绿翘原本是与西凉丹一起长大的婢女,虽然在外头性子也跋扈,但私底下照样被西凉丹作践的浑身是伤,前些日子她老子娘病重,只想见她一面。

但西凉丹正准备文定之宴,听了绿翘的祈求,不但没有允许,还狠狠地拿鞭子抽了她几鞭,让她不要再多生事端。

绿翘无法,只能在忙绿之余,买通了角门的小厮,让她时常过去角门那送些银钱与吃食给自己才五岁的小弟弟带回去。

但西凉丹这边忙翻了天,总有绿翘顾不到的时候,于是这事儿就爆了出来,不但绿翘和那看门的小厮挨打,连着绿翘的弟弟也被家丁毒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西凉丹觉得没有打死绿翘也没扣她的月钱已经是给她留了颜面了,却并不晓得绿翘看着自己小弟弟浑身是伤的惨叫,怎么哀求主子都没用,心中早怨上了西凉丹。

西凉茉虽然计较着如何对付西凉本家,但在自己家里也丝毫没有放松,白珍长了张可爱亲和的脸,逢人三分笑,自来熟,就是专门负责探听下人间风闻动向的。

知道了此事,自然立刻向西凉茉禀报,西凉茉观察了绿翘许久,她和黄玉,为人更加忠心,对西凉丹是真有一份感情,所以她也不逼着绿翘做什么,只是让她在西凉霜出门前喝一杯浓浓的菊花茶,其余的就什么都不比理会了。

绿翘为了还她人情,自然是不得不应了,只是这一应,此后又怎能脱得了关系,迟早也要为她所用。

接下来,就要看看德王府那边的消息了,他们若那么大度,她才真佩服。

“弄死她,弄死她……。”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传来,白蕊和西凉茉都是一愣,同时抬头看向那窗下的鸟笼,里面一只通体华美血红羽毛的小小肥鹦鹉正不停地蹦跶,一双黑漆漆的黄豆眼却漆黑异常,宛如子夜。

顿时就让西凉茉想起总是一身华丽九千岁——百里青大人的那双妖异的眼睛,那似笑非笑地目光总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西凉茉没好气地嗤了声,真是妖人养怪鸟,伸手一托,将窗关上。

……

与西凉茉这一头的安静想比,韩氏那一头则是‘热闹’非凡。

“如何,我的丹儿可是中毒了?”韩氏紧张地看着正在为西凉丹扎针的老太医,这为太医乃太医院医正,人人只知道他德高望重,擅闯调理,却还有一项外人所不知,他却最擅长的本事——验毒。

正是凭借此项,多次救了皇帝免受慢性毒之困扰,让他一跃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

若是能验明西凉丹确实是中毒了,那么哪怕是她立刻进宫请贵妃姐姐出面,也要问罪于西凉茉,便是不能杀了那小贱人,最不济也要让她这个郡主做不成,有了这样一个毒害亲妹妹的罪名在这里,又没了郡主名头,还不是一如曾经的无依无靠,任她们作践?

韩氏眼里闪过悍然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