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源自宗教口号或教义,天朝虽然是在她那个年代的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但是这个时空的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样的,只是唐之后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从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所用的太平道、晋末年的孙恩卢循起义所用的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陈硕贞所用的道教起义一一向百里青条理分明地阐述而来。

这些教义无论什么口号,但都有着均贫富的核心。

大部分的农民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他们影响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让朝廷疲于奔命四处灭火的时候,却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贵族的诸侯,所以在农民起义被剿灭镇压后,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战乱中民心不稳,对朝廷怨恨不已,就让诸侯们趁机发难。

历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灭亡的。

“问君一句,哪个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强大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岁爷还是要多加防范才好。”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便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远恭敬一些的称呼。

百里青沉默着,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边境来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些鬼神之事会有这般影响,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将这装神弄鬼之贫贱流民的小动作放在心中。

却不想眼前的深闺少女竟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的弊端来。

“依你之见,那本座该如何去做?”他难得地有些认真聆听的性子:“即刻派大军全部剿灭或者以司礼监的探子和锦衣卫为主进行小范围的绞杀?”

西凉茉思索片刻,随后道:“这些人无非是没有饭吃,衣不蔽体,所以才如此这般被蛊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动,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粮这样粗陋但有效的口号才能发展了那么多的教徒,若是以强硬的手段去剿灭,反而让他们得到舆论的同情,对朝廷不利……。”

“舆论?”百里青有些奇异地挑起眉。

西凉茉支着脸颊懒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论,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禅宗与黄老道教,教义都是教人潜心苦修,抛却名利,消去一身罪业,以求来世福报,而且原本在民众间都颇有根基,信众极多,朝廷可以大力发展这两个教派,以防一派独大。”

“然后将天理教打为邪教,拨给佛道二教米粮,让他们广设粥厂,接济贫民,让佛道二教派的信众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冲突不过是教众间的冲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观,直到必要的时候出来处置天理教徒,褒奖佛道二教教众,如此一来,朝廷便不需费太多兵力与财力在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灭亡,但也永无壮大之日。”

这在前世,不过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转移矛盾的一种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错。

百里青琢磨了一会子,果然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此法甚妙,就这么办,不过若是照着本座原来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费些功夫了……。”

西凉茉不甚赞同地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必师傅应该很能体会了。”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恶名简直让小儿止啼,尤其是司礼监,其中核心成员都是宦官,那是一个让人恐惧又鄙夷的团体。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随后看向他道:“师傅……你……是故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成为这样的么?为何,难道你根本不在乎这无上的权势么?”

她记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说过,若他死必定让天下苍生陪葬的那一句残忍的话。

这个人,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有未来么?

百里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锁住了西凉茉,有些阴惊地一笑:“为师的爱徒,可真是太聪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聪明。”

西凉茉垂下眸子,无视他话里的警告,淡淡地道:“因为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所以你可以将众生性命与喜怒哀乐握在手中作为游戏,哪日里你倦怠了便要毁了自己与众生?”

百里青忽然身子一动,长臂一拦,将西凉茉‘哐’地一声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纤细的颈项,狭长的魅眸子里盈满让人心惊的阴霾残忍:“为师告诉过你,如果不想当那枉死的杨修,就不要随意窥探为师的心思,你真以为你很聪明么,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西凉茉感觉着自己的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极为锐利,大概是方才压破了茶盏的碎片刺进了衣服,刺破了皮肤,她默默地想着。

但是,她并没有如寻常那样,立刻求饶,只是抬眼看着百里青那双美丽到阴森的眸子,近乎挑衅地道:“你在生气,为什么呢,若是什么都不在乎,又何必因为被窥破心思而生气?”

百里青自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后,何曾有人敢这样顶撞他,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红地盯着她,的指间几乎忍不住下意识地就要收缩,捏断她纤细美丽的脖子。

但西凉茉丝毫不曾畏惧,只是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要看进他的灵魂里面。

哪怕她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都不肯开口。

直到看着西凉茉气息渐弱,眼角因为窒息的痛苦而缓缓地淌出一行清泪,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松开长指。

冰凉的空气瞬间灌进了西凉茉的鼻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咳咳咳……咳咳……。”

百里青这才发现她的背上已经染了一片猩红,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种血色让他极为暴躁地一挥袖子,‘呯’地一声将桌子给击碎。

百里青恶狠狠地一把将西凉茉扯进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地怒道:“怎么,顶撞为师,拿着自己的小命试探为师的底线,很有趣么!”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失控了!

都是这个丫头,这该死的小丫头!

西凉茉青白着小脸,看着眉宇间隐藏着暴怒的百里青,她却忽然冷冷地一笑:“千岁爷,为什么不杀了我,别告诉我只是为了那块令牌,又或者即使身为阉人,你仍旧对我动情了么?”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刻意的侮辱了。

百里青胸膛起伏着,暴怒间几乎破口而出:“西凉茉,若非是那人……。”

但是在下一秒,他却敏锐地在瞬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异色,随后百里青忽然间住口,暴虐的神色慢慢地沉静下去,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地妖异模样,睨着西凉茉:“为师当然爱你,你是为师的爱徒,不是么?”

西凉茉在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的那一刻,便心中极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一次的试探,功败垂成。

像百里青这种人,只有在盛怒之下才能从中窥探出一些事实的蛛丝马迹。

百里青对她的照顾,已经超越师徒、玩物的界限,这让她非常好奇。

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里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今的结果告诉她,百里青对她的容忍超乎了她的预料,只是……为什么?

百里青看着她眼底冰冷的思索与算计,随即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他双臂一揽,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放在窗边软塌上,随后一边伸手抽掉她的腰带,一边淡淡地道:“很失望么?不该你知道的东西,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属于我,只需要乖乖地在为师的羽翼之下就好,别逼为师拔了你的翅膀。”

他很快地剥掉了西凉茉的外衣,让她雪白的背脊露了出来。

西凉茉并没有忸怩作态地不让他剥掉自己和帮处理伤口,只是懒洋洋地趴在软塌上,仿佛漫不经心地娇声道:“师傅,温柔点,疼呢。”

她并没有答应他,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当她的主人。

所以,她不答。

百里青为她伤口抹药的动作顿了一顿,但并没有逼迫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西凉茉看似温婉如水的容颜,娇嫩如花瓣的身子里藏着一颗冰冷而坚韧的心。

而他,也并不着急,百里青似笑非笑地为她抹药的手指慢慢下滑,在她雪背上细腻的肌肤打转:“总有一天,你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直到她雪白的肌肤因为他的挑逗而战栗起来,染上绯红,他才满意地松开手,让她得以喘息,并为她拉上衣衫。

她仿佛有些娇不胜衣地靠在他的颈项间歇息,就在他刚刚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近乎撕裂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刚想要一掌拍过去,但随后却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而西凉茉也松了牙,随后一边用袖子抹掉自己唇角的血,一边看着百里青露出娇怯妩媚地笑容来:“不好意思,徒儿背上很疼,所以忍不住咬了您一口,想必师傅一定不会介意的。”

百里青看也不必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必定一片血糊糊的,他阴鹜地盯着西凉茉,最终却也只是忽然挑起她的脸,随后恶狠狠地啃上她娇艳的唇:“你这睚疵必报,忤逆不孝的恶毒丫头!”

可他偏偏却不舍得杀了她!

让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线,真是……

她坏的时候让你想一口吞了她,剥皮抽筋,倔的时候让你想看她哭泣求饶,偏僻如今这般娇柔妩媚地看着你的时候——却让你想怜爱到骨子里。

……

一番厮缠,又各自裹好伤,百里青去安排人审讯那三个天理教徒。

西凉茉则琢磨着,今儿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算收获颇丰,不但抓了天理教的人,还探出了百里青似乎对自己又怜又恨又不舍的,她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付出了的精力和清白,还是有大回报的。

至少往后她可以确定这把巨大又强悍的保护伞,轻易不会把她踢出去,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虽然还没摸准他的心思,但她需要忌惮的地方就少了许多。

所以对百里青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虽然西凉茉将自己与百里青的关系定位在交易之上,算计之中。

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打知道了自己在百里青心目中地位不同,她心中那抹愉悦,似乎也并不那么单纯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

过了两刻钟,百里青慢悠悠地回到房间,在正在看书的西凉茉身边坐下:“丫头,知道今儿抓的人里有一个人可算得上你的熟人不?”

西凉茉一愣,随后想了想今天看见的那三个天理教的教徒,似乎没有面熟的人。

“谁?”

百里青支着颊,眸光幽诡:“德王府秦大管家的公子——秦如海。”

西凉茉瞬间拧起眉,思附道:“这……难道秦大管家与天理教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与德王府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小王爷与我同乘一车,这般行事,完全不顾及他的安危……。”

百里青冷嗤一声:“总之那德王府府上的秦大管家可不简单,以前曾经是德王爷的谋士,本座与他多年前也算交过手,本座从不相信这世上的事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阴霾:“这天理教竟然能逃脱我司礼监的探子监视,至今没有查出他们的教主是谁,也没有抓到过他们的高层护法,也真算是本事了!”

西凉茉也颔首,有些遗憾地道:“嗯,那日西凉和死前也曾说过这天理教有一个主上,只可惜我引诱了他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幕后主使者就被余氏那个疯婆子给杀了!”

“不若由我想法子去试探一番,看看这个所谓的主上可是秦大管家,又或者另有其人,也好早日将这天理教铲除。”西凉茉总觉得秦大管家虽然神秘莫测,在德王府的势力极大,但是又并不像是有那么大能量的人。

西凉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助纣为虐’,‘镇压反抗封建暴政的农民起义’有什么不对,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何况如今的世道也算太平,还不到朝廷覆灭之时,这种盲目的起义,不过是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煽动无知者所为。

早日把那小火苗掐灭了,也算她功德一件,当然,自己的好处自然也不少。

百里青思索片刻,随后冷笑两声:“也好,这事儿蹊跷着,德王府想要本座的命也不是一两日了,说不定这天理教倒是冲着司礼监和锦衣卫来的。”

天理教将司礼监和锦衣卫定义为地狱恶鬼,他们自己定义为天将神兵的事儿,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不若这般……。”

“恩……。”

师徒两人开始商量起来,若是让人听着他们的讨论的内容,恐只会大叹,所谓狼狈为奸,心狠手辣,不过如此。

——老子是狼狈为奸的分界线——

德王府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焦灼之间。

今早巷子里的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已经将那块地儿给翻了底朝天,除了发现十几具天理教徒尸体和德王府的仆人尸身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大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掉了。

当然,其中还有司礼监隐部的功劳。

于是此案便愈发的轰动起来。

天理教徒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德王府的贵人车驾,如今致死数人,小德王爷和少王妃双双失踪,并着三个婢女,一个小厮一个侍卫,但都没有找到尸体。

于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都更倾向于天理教徒绑架了小王爷和少王妃,以此向朝廷要挟示威或者是向德王府索取银钱报酬。

但是当他们将这个结论告知德王府的众人的时候,秦大管家立刻拍案而起,冷声道:“不,这绝对不可能!”

五城兵马司的陈统领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有些错愕地步看着对方,随后章大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德王妃:“王妃,这位管家未免也太过无礼,此处乃贵人们在说话,哪里有他一个下人插嘴的份!”

秦大管家看着章大人,眼底闪过一丝屈辱而阴狠的怒气,总有一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但他此刻在德王妃安抚的目光下忍耐下来了。

“小人只是想说,此事必有蹊跷,天理教不可能光天化日下绑架小王爷和少王妃。”

“有什么不可能!”章大人很不屑地道。

两人正火药味十足的时候,忽然有仆婢冲回来兴奋地叫嚷:“回来了,小王爷和少王妃都回来了!”

什么?

众人错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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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姐妹

“母妃,我们回来了。”西凉茉脸色苍白地扶着司流风进门,德王妃立刻满脸焦色地迎了上去。

“母妃。”司流风神色倦怠疲惫,见了德王妃低低地唤了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德王妃见了司流风的模样,心疼又焦灼地赶紧扶住他道:“我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今儿听到你们出事的消息,吓死母妃了。”

西凉茉在边上眼含泪花地道:“母妃,夫君原本着了凉,一到国公府上,风寒就犯了起来,到如今烧还没退,今儿又遇到了贼人,好容易才脱身,咱们先让夫君回邀月阁,请李圣手过来看看吧。”

德王妃一听,赶紧向自己的丫头招呼:“牡丹阁近些,快,快来人将小王爷扶到本妃的牡丹阁,即刻去回春堂请李圣手。”

静雨立刻领着静言过来了,静言扶了司流风的左臂,静雨看着司流风的模样,早就心疼得不行,立刻毫不客气地身子一挤,将西凉茉挤到了另外一边,自己上去扶了司流风的右臂:“少王妃,奴婢们来伺候小王爷就好。”

西凉茉虽然压根没有要和静雨在司流风的面前争宠的心思,但静雨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嚣张不敬了,西凉茉看着她的眸光不由微微地眯起,带了一丝冰冷。

德王妃自然将西凉茉的神色看在眼里,她心中虽恼了静雨,但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一脸慈爱地握住了西凉茉的手道:“可怜的孩子,今儿受惊了吧,快回邀月阁梳洗一番。”

她顿了顿,仿佛极为歉意地道:“因着这事儿闹得极大,牵扯了天理教,如今五成兵马司的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在这里,一会子怕是还要向茉儿你问些事儿。”

西凉茉看向堂内,果然见着了陈指挥和章大人。

陈指挥是上次她在西凉本家见过的,他上来就有礼地对西凉茉一抱拳:“少王妃,今儿麻烦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陈大人多礼,您负责京城治安,配合您自然是应该的。”

一边的章大人自然也要上来拜见的,这位少王妃的身份高贵,他自然也很恭敬。

西凉茉简单地和两位大人见了礼后,便匆匆地下去,回邀月阁梳洗去了。

堂上众人见案子里的正主儿回来了,并且除了原本生病又受到惊吓之外,似乎并无太大损伤,于是都纷纷放松了心情。

但有一人却是例外,秦大管家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德王妃则看似神色欣慰地边与二位大人交谈,但是目光不时有些担忧地掠过秦大管家的脸上。

只有她明白,秦大管家心中的焦灼。

而比起秦大管家坐立不安,某人却非常自在了。

西凉茉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换了衣衫,甚至让人打水来给她泡了个热水澡,再让白蕊去将梅花上的雪采下来煮水泡梅花茶,就着小厨房的精致点心用了以后,在王妃打发来的嬷嬷三催四请下,她梳妆打扮完毕,到了前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不要说秦大管家早已经脸黑如锅底,若非还顾忌着德王妃,大概早就飞奔去邀月阁将她拖出来了,便是陈指挥和章大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

但是此案发生在京城地界,又是这皇亲国戚遭了劫,乃头等大事,所以他们再不愿意,也得等着。

看着西凉茉清清爽爽地走进来,秦大管家脸色冷笑一声:“少王妃好大的架子,竟然让王妃与诸位大人在这里等了你这许久。”

西凉茉仿佛有些诧异地看向秦大管家:“大管家,你这是在代替母妃在训斥本少王妃么?”

章大人虽然也不满意西凉茉的呃姗姗来迟,但他更讨厌秦大管家的样子,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竟然敢与他们这些贵人坐在一起,很白如此嚣张跋扈。

所以章大人随后也轻蔑地冷道:“秦管家,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秦大管家脸色顿时一僵,心中恼怒之极,这丫头竟然让他这样下不来台,他必定总要让她知道些厉害!

但此时,他也只得勉强换上一副歉意的笑脸:“少王妃,在下岂敢训斥于您,只是如今诸位大人与王妃都在等着您,您这样姗姗迟来,恐怕会让人以为靖国公府不曾教过您什么叫礼数呢。”

看着道歉,实际上还是忍不住讽刺贬低她吗?

西凉茉挑了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冷笑,一会子就叫你哭。

随后,她立刻以袖掩面,仿佛颇为委屈地哽咽起来:“母妃,媳妇今儿一早起来担心着小王爷的身子,看着他吃不进什么东西,媳妇心中焦灼,自然也吃不下去的。媳妇从小养在深闺何曾遇到这样的事,遇到那样的凶徒实在是吓得狠了,总觉得心跳凶闷,所以方才在房里梳洗时晕了好一会子,走不得,还是吃了定心丸和用了些燕窝粥才能走这一会子的,且请母妃与各位大人见谅。”

西凉茉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又是这案子的苦主,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极为可怜,让陈指挥和章大人瞬间生出一种仿佛他们在逼迫这柔弱少女的错觉,顿生愧疚,立刻连声道:“少王妃今日受了大惊吓,是我等设想不周,也该等少王妃定了些惊,修养一两日再来询问才是。”

说着竟是要告辞的样子。

连德王妃也不得不表示她的歉疚与怜惜。

直把秦大管家气得半死。

西凉茉借着袖子的遮掩看了秦大管家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方才拭着泪,梨花带雨地轻道:“既然二位大人已经来了,怎好让二位再白跑一趟,本少王妃自然是希望能将那些贼子抓获归案,也好免得其他无辜者再受害。”

于是二人又赞了一番她的深明大义后,才由陈指挥来问:“不知少王妃今日遇贼情形如何?”

西凉茉简单地将之前如何出府,如何进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巷子,而在那里遇到乔装打扮伏击车架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陈指挥沉皱眉吟道:“看来,能知道二位什么时候回府和回府路线,这些天理教的贼子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有内奸!”

章大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西凉茉一边做不敢置信状一边仔细留心秦大管家和德王妃的表情,秦大管家的表情阴沉,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倒是德王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西凉茉暗自确定了此事比定与秦大管家有关联,而德王妃莫非真的并不曾与天理教有瓜葛?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她和师傅倒是要另做计较了。

“是了,不知少王妃和小王爷是如何逃脱这些贼子的呢?”章大人还是问到了众人都最关心的一件事。

那些天理教徒的尸体令看惯了凶案现场的章大人和陈指挥都忍不住想要作呕,这样的杀戮手法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司礼监。

但是,随即他们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司礼监的人动手,又何必扣着小王爷和少王妃不放,而且此事满城风雨,司礼监那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西凉茉顿了顿,微微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脸上露出心有余悸来:“彼时那些贼子一拥而上,就要将小王爷和本少王妃给擒下,只道是因为朝廷要剿灭他们,以此为报复,王府的侍卫和下人们竭力保护,却哪里敌得过那些贼人,眼看着就不剩下什么人了,忽闻有侠客从天而降,救得我等众人于水火之中,那位大侠令我等速速离去。”

仿佛记忆起当时的危急情形,西凉茉抖了抖,白着脸道:“我就让那剩下的侍卫和小厮立刻驾车速速离开,一路奔波飞驰,我们跑了许久才停下来,怕那些贼子跟着,所以我就让那侍卫和小厮护着车架一同前往我那陪嫁的院子里先行休整,等小王爷情形稍微好些,才回来的。”

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为何他们脱险后没有速速回府的原因,让人一时三刻找不出破绽来。

“大侠?”陈指挥微微皱眉,和章大人互看一眼,他们并没有在现场看到什么大侠,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大侠出手如此狠毒。

“是了,不知那位大侠可安好,他是本少王妃与小王爷的救命恩人,我临走前让那侍卫告知他可到王府前来一聚,以谢过他的大恩。”西凉茉似乎记起了什么,立刻看向陈指挥等人。

德王妃皱了皱眉:“但今日不曾见门房有任何人来通传有什么人前来呀。”

若是有人通知与风儿有关之事,他们早将人请了进来。

西凉茉小脸一白,仿佛很是错愕:“莫非……莫非那位大侠已经……。”

陈指挥则有些犹豫地道:“这……现在仵作并未发现任何身负高强武功之人的尸体,可能那位侠客已经逃脱了吧。”

秦大管家也听说了今早教徒全军覆灭,但尸体里少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他的独子秦如海,如今听说竟然有一个‘侠客’,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什么侠客……。”

此时却忽然有府中小厮来报:“禀报王妃,府外有自称紫衣客的侠士求见。”

众人一愣,莫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西凉茉立刻似惊喜地道:“没错,紫衣客,那一位大侠正是穿着紫衣,身负长剑。”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面露焦急,便立刻道:“快请。”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小厮领着一名紫衣人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身姿颀长挺拔,行走间如携风带云,别有一段风流姿态,令人望之神怡,心生期待。

但当那人走近之后,众人都忍不住齐齐地发出一声失望的“唔。”之声。

原来那人脸型容长,细眯眼,直鼻,阔口,脸上还有数点麻子,竟然完完全全是一副寻常市井粗鲁江湖人的模样。

与他那身飘逸莫测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但陈指挥和章大人却记得他们看到的那些血腥场景,此人以一敌众,并且游刃有余,如今看起来身上一点伤也不曾有,可见必定是江湖武林中的高手。

因此,他们眼中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和警惕。

毕竟江湖武林与官府素少交集,这些武林强人,武艺高强,来去无踪,白道与黑道各自有一套他们的章程,官府律例对他们的约束力并不大。

西凉茉则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对着那紫衣客一拜:“德王府少王妃代夫君等谢过先生相救。”

那紫衣客倒是声音沉稳醇厚,颇有一代大侠风范,他自悠然地一抬手:“少王妃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江湖正道当为之事。”

随后他上前对着德王妃、章大人与陈指挥都是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虚无派掌门,人称紫衣客,见过王妃与各位大人。”

德王妃听着他是司流风的救命恩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紫衣客道谢:“多谢掌门人救下我儿,此番大恩,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答谢。”

那紫衣客闻言,仿佛全然不知这是客气话,竟然毫不客气地呵呵一笑道:“我等江湖儿女打抱不平原非图这富贵荣华,但在下这些时日正打算与友人在京城讨教武技,只是那友人临时有事出海去了,恐要三月之后才能到达,在下刚刚出关,有意在京城盘桓些时日再回虚无山,既然王妃开口了,那在下也不客气,只借住德王府三个月。”

此言一出,众人看着那紫衣客原本敬佩的目光都瞬间带了一丝轻慢。

借住三个月?

恐怕想要乘机索取更多赏赐才是真。

那紫衣客仿佛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恼,只笑道:“这三个月,在下也不白住,看着贵府上的护院侍卫武艺实在不堪入目,竟然连天理教那种乌合之众都敌不过,不若在下在三个月间给这些护院侍卫当个教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