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暗房太监刚想说这不合适,但是看着西凉茉身边的小太监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便立刻恭谨地道:“您先稍等片刻。”

得了西凉茉的肯首后,他急匆匆地钻进了暗房里,好一会方才出来,请西凉茉进去。

西凉茉一进去闻着那房子里传来的香气,夹着浓郁的血腥与腐败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微微颦眉。

那暗房里的几个太监之中,以一名穿走蛇飞鹤补子的二品蓝衣太监为首,他正想过来谄媚几句,忽然间西凉茉颦眉,便心头陡然一悬,赶紧凑上来,笑道:“郡主,您这是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行了,把那些檀香什么的全都拿掉,这味道实在是……。”西凉茉摇摇头,只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方才那太监居然是进来给房子熏香的,这不熏还好,熏得让人只脑门子晕。

那中年蓝衣太监赶紧转头去吆喝怒骂:“听到没有,还不去把熏香给灭!”

有个机灵的,赶紧组织其他人各拿起一把大芭蕉扇呼呼地对着房间里扇风,这暗房是没有窗口的,好容易开着大门,扇了好一会,那让人忍受不了的味儿才散了些去。

西凉茉这才有心情仔细地打量这传说中的暗房,原本倒也是整整齐齐的,两张床,床周围隔着一些矮柜子,上面放着一溜的形状奇特的刀具,还有各色药粉以及在阉割后给太监们插进伤口里通尿的空心稻草杆子。

房梁上头吊着一个个包红布的小瓶子,里头大约就是吊着太监们割下来的宝贝了,看得西凉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白蕊、白玉两个都白了脸。

西凉茉最后的目光落在那被绑在床上,身上那一身太监袍子都已经被扯得零落缭乱,帽子早就掉了,一头黑发凌乱披散着的芳官身上。

芳官正冷冷地看着她。

西凉茉站在他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预备成为真太监的滋味怎么样?”

芳官白净的脸上还有好几道血痕,看起来颇为狼狈,但是一双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看着西凉茉:“郡主想要怎么样?”

他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那种颓丧,也没有强作镇定的嚣张。

西凉茉睨着面前的男子,芳官确实有值得公主殿下迷恋的东西,光是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势,就不像一个单纯的戏子。

只是……

西凉茉忽然微微一笑,原本冷淡明眸完成狡黠的弧度,她低头凑近他道:“不怎么样,只是想亲自来观刑而已。”

芳官看着西凉茉,近在咫尺的美丽温婉的面容,眸子里却满是凉薄与冰冷,他忽然眸子一眯,淡淡地道:“郡主如果真想阉了芳官,自然在一开始命人将芳官带走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何必要等到现在?”

西凉茉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只留下白玉和白蕊。

那二品太监看了看西凉茉,有些犹豫,将其他人打发出去以后,便凑近西凉茉身边低声道:“小姐,千岁爷是不会让小姐身处险境的,小余子就在这里留守,背过身去,不该看得,不该听的,小余子都听不见,看不到。”

‘小姐’这个称呼,是只有百里青的心腹才会知道的关于西凉茉的称呼。

西凉茉看了那二品太监一眼,也不觉怀疑,毕竟净房这种地方对于太监来讲,也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百里青这样的假太监更是如此,虽然他会锁阳之术,但是如今破了身子,自然是要好好地看着这一处每年每月都定期为太监们检查的地方。

随后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留在这里。

那小余子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芳官一眼,随后走到门边转过身去。

西凉茉随手拿起一把闪着阴冷光芒的锋利小刀慢慢地摩挲,也不急着回答,随后用小刀挑起芳官下巴,悠悠地道:“本郡主向来对心怀叵测的人从不心慈手软,原本是想阉了你这落井下石又背主的东西也不错,但本郡主一向惜才、爱才,所以对于聪明人一向欣赏,所以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这一次再背弃主子,那么就不是阉割这个轻松又前途无量的惩罚了。”

“郡主想要芳官做什么?”芳官静静地看着她,感觉着下巴上那冰冷的刀锋传来的血腥寒气竟然与面前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他沉默了一会,随后还是不由自主地道。

西凉茉垂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芳官一怔,随后仿佛很不可思议地看向西凉茉:“郡主,你莫不是疯了么,芳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接近那一位?”

西凉茉抬起头,摸着自己手上的小刀:“是么,我怎么看你方才在宴会上对那一位充满了兴趣呢。”

“郡主是看错了,那不过是对贵人投以注目礼,一个戏子需要回敬的本分。”芳官垂下眸子,淡淡地道。

“本郡主最近呢,事多,并不喜欢与人打哑谜,你只需要回答做或者不做,就这么简单,也省得浪费你我的时间。”西凉茉在他身边的八仙椅上坐下。

芳官冷笑:“若是我不做如何,做了又如会?”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支着下颌道:“我从不爱强迫人,也不喜欢折磨人,你若不喜欢,我就留下你一截宝贝,或者直接一刀划开你的喉管,正好最近司礼监要进一批小太监,这人血可是这暗房祭神的好东西。”

“对于想要杀掉我的人,我很少这么大方的。”西凉茉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西凉茉的话里像是开玩笑的口气却让芳官浑身一凛,他知道她绝对不是用这些东西在威胁人,她若是说道必定做到。

芳官沉默了一会子忽然道:“好,郡主,我答应你。”

西凉茉挑眉一笑:“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就不怕我利用完你之后,过河拆桥,杀了你?”

芳官看向西凉茉,目光冷冽,随后,他忽然道:“郡主,你过来,芳官告诉你为什么。”

西凉茉见他四肢被缚,又并不像有内力的模样,否则之前就不会被司礼监的人抓住了。

她便再次低头靠近他,眼底却闪过警惕的光芒,淡淡地道:“说说看。”

芳官又道:“郡主,你靠近点,这是一个秘密。”

西凉茉虽然觉得他的要求很怪异,随后,她看了一眼白蕊,白蕊心领神会,忽然欺身上前,指尖一并,快速地在芳官身上连着点了数下,封住了他数处大穴,又伸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掰开他的嘴,随手抽出头上一根扁玉发簪在他嘴里一搅和,确定他口中没有异物和暗器,才向西凉茉点点头:“可以了。”

白蕊本来就讨厌芳官,所以对芳官的动作自然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芳官脸色微微一白,神色间隐约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忍不住轻咳几声,讥讽地道:“郡主,你还真是小心呢,莫非平日里害的人多了,才这么怕别人害你。”

西凉茉有点不耐地轻嗤道:“芳官,你能不能说点有实际内容的话,若是。”

西凉茉说着倒是将侧脸靠近了他:“说罢。”

芳官看着那莹白如玉一般的耳垂在自己面前,带着一种冷冷的香气,他眸子微微眯起,忽然用极低的声音道:“这个秘密就是……。”

他说话声音太小,西凉茉下意识地再次凑得更近:“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身子一僵。

原来芳官趁着她靠近的空档,忽然伸出舌尖一下子咬住了他白玉似的小耳朵,同时轻道:“那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我爱慕上郡主了,看着您美丽温婉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冰冷凉薄又残忍的眼睛,真是非常迷人呢。”

说罢,他暧昧地舔弄着她的耳垂。

西凉茉一下子眯起眸子,指间毫不客气地在他下巴上一戳,芳官顿时觉得下巴一阵剧痛,随后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嘴。

西凉茉一下子直起身子来,冷冷地睨着他微笑:“你说是因为你爱慕上我了么?”

芳官轻笑,冰凉的眸子里有一种奇异的魅色:“是啊。”

同样,他也是话音未落,西凉茉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打得他一下子偏过头去!

“芳官,本郡主没有说过我喜欢聪明人,但是非常讨厌聪明人对我撒谎和自作聪明。”

西凉茉收了手,脸上却没有一丝怒色,只是极为淡漠凉薄的眸光,让芳官忍不住转回脸,却忍不住将目光继续锁在她的身上。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是你所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女人,若是你没有完成任务,那么别指望着出卖色相能蒙混过关,我非常乐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人棍。”西凉茉微笑着说完后,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蕊和白玉都看到了这一幕,冷漠又鄙夷地齐齐哼了一声,跟着西凉茉离开。

而那个蹲在门边守门的二品掌刀太监就开始发愁了,这是……这到底是不是告诉督公,今儿这里发生的事?

虽然他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深厚的内力却也让他将这事儿听的八九不离十。

若是他轻薄了郡主,大可以直接杀掉这个小白脸直接埋掉好了,但是听着郡主似乎交代这个小白脸去做什么!

而且若是郡主在这里被轻薄,那么他也有失却不掉的责任哪,怎么办?

这真是让人头疼的事啊!

——老子是被戴绿帽子的阿九的分界线?——

“大小姐……。”白蕊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

方才的事,她们都看见了,若是千岁爷知道,恐怕了不得了。

“你们打算告诉别人么?”西凉茉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轻薄有点恶心罢了,但是也没少一块肉。

白蕊顿时很有些委屈地道:“大小姐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叫我们打算告诉别人么,难不成大小姐还不相信咱们这些姐妹么!”

白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是沉默不语。

西凉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那不就结了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那个小余子也没看到什么呢。”

小白从她袖子里跳出来,钻到她的肩膀上,趾高气扬地:“嘎嘎。”叫了几声,表示声援自家的主子。

百里青什么,大太监什么的,都是浮云!

西凉茉捏捏小白肥硕的小肚子,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抓下来,忍不住对着眼睛一亮就要伸手过来抱小白的白玉吐槽:“我说白玉,你能不能不要再给这只小肥鸟喂肉了,它快得肥胖症了,每天拉屎奇臭不说,它还忒爱干净,要拿别人的衣服擦屁股,本郡主都被它毁了几件衣衫了!”

白玉顾左右而言他:“……哦……那个啊……。”

小白一听没肉吃,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以表达自己的愤愤不平:“尜尜、嘎嘎!”

老子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啊!

你见过吃素的苍鹰嘛!见过嘛!见过嘛!

西凉茉揪住小白的翅膀,平视着它充满凶暴气息的黑豆鸟眼:“你想被百里青做成烤小鸟的话,就继续你的奔往肥胖的旅程!”

百里青这种极度洁癖的变态,能容忍小白经常寄居在她的衣袖里、房间柜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小白又特别讨厌百里青这个天敌时常都睡在她的房里,时常做出一些拉屎尿以表示老子此处一游挑衅行为。

在某日百里青发现自己那顶十个能工巧匠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镶嵌着昂贵南珠与紫金做成的华美八龙朝冠上传来了一股禽类屎尿的销魂味道的时候,那根唤作理智的琴弦就能断了。

他提着长剑追着小白砍,直追了十里,以小白在很长时间内尾巴上都是光秃秃寸毛不生为结束尾声。

如果不是觉得小白还有那么点用处,百里青很有节制地表达了一种要将小白开膛剖肚,做一只烤鸡的欲望。

小白一听西凉茉的话,再想起自己依旧光秃秃的屁股,现在还没长出几根毛,且不说飞不稳就算了,那日在皇宫的鸡舍里,准备临幸三只御用母鸡的时候,还被母鸡们嘲笑和公鸡们攻击了!

这是何等悲催的鸟生,作为一只伟大的鸟,在与邪恶太监的斗智斗勇的路上,要讲究迂回斗争的策略,所以,神鸟报仇十年不晚!

它立刻化身为乖巧可爱的宠物鹦鹉,点头、点头、再点头。

白玉也不得不怜悯地看了小白一眼,随后点头同意,短期之内,小白要成为一只和尚鸟!

西凉茉无奈地摇摇头,把小白扔给一直想要抱它的白玉,这才向长平殿走去。

用过了午膳,天气渐热,她简单沐浴一番,便上床歇息一会,毕竟一大早起来为了这个相亲宴梳洗打扮,中间还要面对韩贵妃几个的挑衅,还是颇有点耗费精神的。

模糊之中,忽然觉得身边挤进来一个人,她挑开疲倦的眼,只听见有低柔冷魅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好了,睡一会。”

感觉身边那人身上凉凉的,靠着他仿佛就暑气全消,西凉茉翻了个身转进他的怀里,同时手上还自动自发地扯了他的衣带,放肆又恣意地把手搁进他的怀里摩挲着冰凉而结实细腻如瓷般的肌肤,西凉茉发出满足的叹息,用鼻子蹭蹭那人的胸口,又贴着他睡着了。

那人身子素来比别人要低两度,冬日有点凉,夏日就极为舒服。

那人原见她如此热情,正想嘲打趣她,谁知一低头就见怀里的小丫头竟然闭上眼沉沉睡了,毫不设防的模样,诱人之极。

感觉着她柔软微烫的身子,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馨香和女子的妩媚气息,勾得他某处不自觉地有了反应,但是他看着她甜美的睡颜半天,还是有点无奈地低笑一声:“你这小妖精!”

原本是趁着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的空隙过来享用一下自己的小花,却不想被自己的小花享用了,随后他也闭上狭长精致的魅眸,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也小憩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极熟,西凉茉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方才醒来,刚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顺手一摸,旁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失落感。

西凉茉摇摇头坐起来,刚准备唤人,就见白玉端着水进来给她擦脸,见她醒着,便笑道:“千岁爷要奴婢给郡主带一句话。”

“什么话?”西凉茉有些好奇地挑眉。

“千岁爷说今早太忙,来不及,今晚再来好好享用……郡主。”白玉红着脸偷笑/。

西凉茉没好气地抓过毛巾擦了把脸,忽然听见外头道连公公求见。

西凉茉简单收拾一番,便宣了。

她看着连公公进来,便笑着吩咐白玉道:“连公公来得真是巧,昨儿陛下让人将一筐子最新鲜的西域葡萄送过来了,还不去给连公公拿一些尝尝。”

连公公笑着推辞:“郡主,这果子日后再尝不迟,只是那位德王妃,您看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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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处置德王妃

西凉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白玉先将一碟子的翡翠葡萄都洗好了,装进筐子里,又用冰镇上,随后放在连公公身边的桌子上。

连公公倒也不推辞收了下来,笑眯眯道:“郡主真是客气了。”

“公公为我担着非议,这点子东西不过是茉儿的小小谢意罢了。”西凉茉笑笑,连公公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人,今儿芳官的事,也是他出手帮忙,虽然百里青在宫内一手遮天,却也是要连公公担着大风险的。

“奴才的本分罢了,郡主可曾想好了怎么处置德王妃?”连公公客气一番后,并没自己来的本意。

西凉茉顿了顿,微笑道:“处置德王妃?虽然德王妃今日实在无礼,但她到底是我的前婆母,怎么样也与我有过一段情分,若是我要求处置了她,恐怕不妥,有违孝道人伦。”

连公公一愣:“依照小姐的意思,难道是放过德王妃?”

这实在是不像郡主的作风!

西凉茉挑眉一笑道:“本郡主在这宫里的非议还少么,若是今儿德王妃才在陛下为我举办的筵席上大放厥词,今儿就在宫里死于非命,公公觉得世人会怎么想我呢?”

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小姐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吧,除非那些人的‘看法’对你而言定有用处。

连公公默默地暗自嘀咕。

但既然是郡主想要这么做,那想必定有她的理由。

“好,奴才这就不回去禀报陛下。”连公公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点点头应了。

西凉茉让白蕊将连公公送了出去,临走之时,她又着重交代一句:“德王妃难得进宫一趟,既然大家都看见了她闹御花园的夏日宴,便也让大家看着她平安无恙,精气神都好的样子出宫去吧。”

连公公忽然有点明白了什么,随后唇角也弯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来,点点头道:“是,小姐放心就是了。”

看着连公公远去的背影,白蕊愤愤不平地冷哼一声:“大小姐,你为何要放过的德王妃,明明就是她想要陷害您在前的,既然陛下让她落进咱们手中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这种人才是!”

西凉茉轻嗤,随手捏了一颗翡翠绿的西域葡萄含进嘴里,感受着大甜度而带酸的滋味,西凉茉满意地眯起眼:“没什么好教训的,不过是一个自取灭亡的蠢女人,就算除掉她又能怎么样?何况一个人越在乎什么,越失去什么的时候,方才是生不如死,德王妃今儿还剩下什么呢?”

白蕊一愣,看着西凉茉弯起的明媚眸子,里面的光芒妩媚温婉,却也如三月薄雪一般的冰冷凉薄,每一次大小姐露出这样的眼神的时候,必定就是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白玉则暗自叹息,郡主和千岁爷看起来真是越来越像了,那种眸子眯起来的时候,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但,千岁爷却是个太监……

难道郡主要一辈子都和千岁爷这样过日子么,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能拥有?

白玉忽然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微微颦眉,好像月事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难道那时候……

“白玉、白玉、白玉……?!”

白蕊拔高的声音一下子将白玉的神智拉回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白蕊和西凉茉。

“嗯,郡主……。”

白蕊怪异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正在交代事儿,你怎么走神了?”

白玉有些尴尬地低头轻咳:“郡主,奴婢今日有点不太舒服,兴许是昨日有点着凉了,所以今天才会有些精神头不佳。”

可千万不要被郡主看出什么来,若是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事,不要说郡主会不会容得她,就是如今这个郡主正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贴身的大婢子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不知道那些混账人还要在背后怎么议论郡主……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在这个时候还给郡主添堵!

白玉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她很快还是做出仿佛有些受凉不舒服的模样来。

西凉茉看了她片刻,方才微微一笑,柔声道:“既然是不舒服就不要在这里硬撑着伺候我了,白珍虽然回了国公府邸,但是白蕊、还有两位嬷嬷都在。”

白玉有些犹豫:“这……。”

白蕊立刻热心肠地往外头推她道:“快去,快去,这里不是有我嘛,以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不也一样伺候大小姐!”

西凉茉看着她也点点头:“去把。”

白玉方才转身离开,有些削瘦的身形在逆光之中越发显得单薄。

“这妮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比大小姐你操心的事还多。”白蕊摇摇头道。

西凉茉拿出颗葡萄细细地剥,忽然问:“最近你和魅七,白玉和魅六怎么样了?”

白蕊玉闻言,脸上瞬间涨红起来,眼光四处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魅七还好,就是总爱惹奴婢生气,也不知他脑子都是什么,总……总想着……那些成亲了以后才该想的事。”

“你给了?”西凉挑眉看向白蕊。

“没有,当然没有!”白蕊拼命摇头,脸红得如火。

当初小姐就再三叮嘱过,不管如何,都不能在成亲前与魅七有肌肤之亲。

西凉茉看着白蕊的样子,点点头,再次叮嘱:“记得我说的话,若是太轻易得到,便会不珍惜,上赶着的买卖,总是要贱卖的,女儿家很宝贵,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与男子不同,若是没有真正看清楚一个男人,就永远不要轻易地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白蕊听了,有些似懂非懂,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书里不是说了若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且若是情分之间如此计较,像做买卖是的,岂非很没意思?”

西凉茉闻言,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做买卖?没错,这就是做买卖,只是这是一辈子一锤子的买卖,如是不好好计较,好好筹谋,难道你要等着嫁过去后,方才觉得对方除了可以对你有情,也可以对别人有分儿么?何况男人这种东西……。”

她顿了顿:“他说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怜你、若是不爱了,便是真不爱了,你可知道这一句所谓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是那大词人秦观为了打发当年一个他曾经临幸过,又许下诺言将来迎娶的妓子而写下的词罢了,可怜那一代名妓,为了秦观这一句话,便不再接客,一个不能再接纳恩客又不愿意被人赎身的妓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最后沦落到凄惨而死,心中念念不忘的秦观学士却在其他青楼中一梦好眠到天光。”

白蕊听的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丽的眸子:“大小姐,你说……你说的是……真的么?”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么美丽的词句背后,居然有这样龌龊凄惨的故事。

西凉茉含了颗葡萄,微微眯起眼儿,淡淡地道:“当然是真的,你大小姐我喜读野史,总没必要骗你一个小丫头。”

当年读书的时候,她成绩出众,又很喜欢读那些野史正史,除了《诗经》里的诗词尚且有些淳朴真美,那些儿唐诗宋词,再痴情凄然的语言,背后多少都有一个被辜负了、甚至香消玉损的可怜女子。

所以她后来再懒得去翻弄那些东西,反而对政治哲学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但是……但是大小姐,你和千岁爷不也……?”白蕊呆楞了许久,忽然嚅嗫地道。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千岁爷当然不一样。”

白蕊有些不服气:“有什么不一样!”

西凉茉:“他不是个男人呢。”

白蕊:“……那确实不一样。”

西凉茉唇角淡淡勾起一丝笑来:“而且,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你和我一样么,就算这辈子我一个人度过,或者再嫁十次,也没有人能动摇我的信念,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平静,很好,你可以么?”

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除非遇上那唯一的一个人,能够包容她一切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性子;理解并且接受卑鄙的她、狠毒的她、心软的她,迷糊的她、精明的她、任性的她,她才会真正的把心和背后的空门交给对方。

否则,她要么一个人平静而默默无闻地度过,要么成为武媚、吕雉那样的女子,放弃所谓的人伦情感,让任何人都不能欺她、辱她,站在人间权力的最高处,俯瞰众生。

而她的出身注定了第一条路,她是永远都走不通的,那么就选择第二条好了。

只是……

百里青的出现,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那样的一个人,拥有修罗地狱之鬼一样最狠毒的手段和心肠,却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她的人。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轻地叹了一声。

“奴婢自然是比不得小姐的。”白蕊连连摇头,在她看来,大小姐的心性,根本就被不像一个女子,更像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战场之中争斗的文臣武将。

她白蕊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一直伺候着大小姐而已,可比不得小姐。

不过……

“大小姐,难道你就与千岁爷一辈子这样纠缠下去么,这样会幸福么?”白蕊有些嚅嗫地小心问道。

西凉茉笑笑:“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你能生存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并且大部分日子过得开心,而不是听着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才是幸福,如今千岁爷不够疼你小姐我么?”

白蕊一愣,没错,小姐最近是比在德王府的时候,脸色还要红润白皙许多,千岁爷对小姐的疼爱,更是她们有目共睹的。

若是小姐觉得她是幸福的,又何必计较世俗的看法呢。

“这种话可不是你这个丫头能问得出来的,恐怕是白玉让你问的吧。”西凉茉看着白蕊一脸愕然地张着小嘴,顺手将两颗翡翠葡萄极为准确地扔进她的嘴里。

“是白玉问的。”白蕊差点被葡萄噎着,赶紧闭上嘴,一边品着自己嘴里清甜的葡萄,一边感叹:“千岁爷对小姐真是好,这葡萄整个宫里也就是陛下那里还有一筐,听说早前贵妃娘娘那里去磨了陛下许久也才得了一串,大小姐这里可是有一箩筐呢,不知道千岁爷吃上了没。”

初夏最早一批熟了的西域葡萄,用快马加鞭,再在箩筐里面放上冬日里存下的冰块,用厚厚的棉被裹着,送到京城里来。

“他吃过了。”西凉茉以拳头挡住嘴,轻咳了一声,脸上微红,葡萄送来的时候,不但他吃了,还吃得淫荡无比。

百里青送什么好东西过来,都美其名曰与爱徒共享,然后藉此名义,在她身上享用。

西凉茉随后转移了话题,又扔给她一串葡萄:“对了,白玉最近和小六子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对劲?”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白玉就是爱老欺负小六子,总是见着小六子从她房里出来的时候,可怜兮兮、泪汪汪的,就一次看见小六子是笑着出来的,奴婢估摸着白玉那天不在……。”白蕊一边吃葡萄,一边嘟哝。

西凉茉闻言,挑眉:“小六子有一天是笑着出来的?”

白蕊也没多想,只点点头:“嗯。”

西凉茉没再问什么,径直望着葡萄,微微颦眉,思索着白蕊的话,忽然又想起早前白玉的不对劲之处,莫非……白玉真的被小六子那个扮猪吃老虎的给吃了?

她当初虽然曾经怀疑过墨六、墨七被百里青派到她身边的用意除了监视她,还有藉此勾引她身边的婢女,以达到更好地掌控她这个棋子的目的,但后来发现或许是她多虑了。